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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王源摆手道:“杜兄,你就别客气了行么?踏踏实实的坐着,我们喝点酒,聊聊天。”

    杜甫点头坐下,抱过酒坛来拍碎泥封,将面前几碗水都泼了,给王源和自己斟满了一碗酒。端起碗来嗅了几下赞道:“好酒,好像是竹叶青。”

    王源点头道:“是,上好的清酒。”

    杜甫举碗道:“先干一碗。”

    两人咕咚咚喝光了一碗,杜甫抹着嘴上的胡须,赞道:“好酒,好酒,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了。今日你来看我,到要你花钱买酒,以后我请还你。”

    王源微笑道:“好。我等着。”

    两人喝了两碗酒,杨氏端了一盘炒韭菜和王源带来的熟菜外加一碟子咸菜疙瘩来摆上,两人才有了下酒之物。

    下午的阳光照得院子里明晃晃的,春风吹得头顶上枣树的树叶树枝摇动着,女人和孩子们都不来打搅,破落的院子里,只有王源和杜甫两人对坐无言喝酒,不知不觉,两人都喝的有些醉醺醺的。

    第134章 醉卧

    终于,杜甫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水,双目迷蒙看着王源开口道:“王小兄是听到春选之事无人得中的消息才来探访安慰我的吧。”

    王源轻轻点头道:“确实如此,梨花诗会一别,我自己也遇到了不少事情,所以虽想来拜见杜兄,可惜身不由己。今日上午,我听到了逸才选拔之事,想起杜兄也在选拔之中,这才赶忙来探望杜兄。”

    杜甫微笑道:“多谢你了,在长安城,唯有你还记得我杜甫,你是来探望我的第一人。”

    王源道:“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以杜兄之才,怎会屡试不第?李林甫主持这次春选必有猫腻,老贼妒贤嫉能,自己不通诗文,也不让才能之人入仕,我闻之甚是气愤。”

    杜甫轻叹一声道:“哎,杜某已经心灰意冷了,本怀一腔报国之志,无奈报国无门。王小兄也看得出我现在的落魄模样,可怜我妻儿跟着我连温饱都难足,我实在愧疚不已。”

    王源举起酒碗道:“杜兄莫要灰心,人生际遇殊难预料未必便没有机会了。”

    杜甫凄凉一笑,喝了半碗酒,口中吟道:“圣朝优贤良,草泽无遗族。人生各有命,在余胡不淑。一生但区区,五十无寸禄。衰落当捐弃,贫贱招谤讟。”

    王源微笑道:“这是杜兄新作么?看来确实是悲愤难当,心境凄凉啊。”

    杜甫呵呵笑道:“是啊,心境确实很低落了,李林甫一句‘野无遗贤’,我们这数千人便全部要打道回府了。前途渺渺,我实不知将来如何。”

    王源道:“杜兄有何打算?”

    杜甫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在长安我或许还有些诗名,也许再找机会投卷,或许卖文写字,或许便携妻儿离开长安城回乡务农罢了。总之,我现在毫无方向,也不知该怎么办。”

    王源道:“杜兄,你且留在京城,我给你想想办法。”

    杜甫笑道:“王小兄是要将我引荐给李适之么?那还是算了吧,我曾在梨花诗会上位李林甫效力,李适之岂会容我。我知道李适之的为人,他器量不大,我还是不去自讨没趣了,也免得你被他训斥。”

    王源笑道:“我早已不在李适之府中了,梨花诗会之后我便离开左相府了。”

    杜甫讶异道:“怎么?李适之不是对你挺好么?”

    王源笑道:“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杜兄说。不瞒杜兄,我今日刚刚得到陛下的召见,陛下已经拟制召我入翰林院做学士了。”

    杜甫一惊,差点打翻了酒碗,愕然道:“真有此事?”

    王源点头道:“我不是要跟杜兄面前显摆,但事实确实如此,所以我刚才说,人的际遇难以想象。之前我和杜兄一样,还在苦苦的寻觅,转瞬间机会便来了。”

    杜甫喜道:“恭喜恭喜啊,我哪有丝毫嫉妒之心,真心的为你感到高兴,起码能让天下士人看到还有晋身朝堂的机会。也难怪,你诗才远胜于我,能有今日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离开了李适之府,又那来机会得到陛下的召见,而且授予翰林学士之职?”

    王源道:“是得杨钊举荐,所以才有机会。”

    杜甫皱眉道:“杨钊?贵妃的堂兄,户部度支郎杨钊么?”

    王源道:“就是他。”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和李林甫沆瀣一气么?你梨花诗会上让李林甫失败,他很生气,怎会同意杨钊举荐你?”

    王源笑道:“这便是微妙之处了,还是说来话长,但此中之事着实非你所想的那样简单,今日也不多说了。我今日来拜见杜兄,便是想知道杜兄现状如何。若杜兄自己有门路的话,我也不多嘴了,若杜兄暂时没什么门路,我建议杜兄留在京城寻觅机会,我这里也会替你想办法。通过科考之途怕是没机会了,要想进身,须得另辟蹊径,否则真的没什么希望。”

    杜甫道:“王小兄原来是可怜我来了,我看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想办法的,实在不成,便带着妻小离开京城了,我也心灰意冷了。再说了,你要帮我,肯定也是要借杨家之势。我却对杨家没什么好感。杨家姐妹骄奢淫逸,仗着裙带之势上位,正是我最不满的一类人,我岂会受他们恩惠?”

    王源微笑道:“杜兄,你自尊心强我是知道的,但你可别忘了你的报负,你是想为天下老百姓做些事情的,回家种地可没法为百姓谋福。”

    杜甫摇头苦笑道:“我自身都难保了,还谈什么报负。”

    王源正色道:“你切莫这么想,否则满腹诗书岂非白读了。再说了,远的不说,就说嫂夫人和两个孩儿,我唐突说一句,你就算没有造福天下之心,难道也丝毫不想让嫂夫人和两个孩儿今后的日子过得好些么?你忍心让他们永远跟着你颠沛流离的受苦么?我若是你,我便绝不会这么无情。”

    杜甫默默喝酒,沉默不语。

    王源道:“我一直认为,我大唐的读书人都是好高骛远,譬如你我,心中都觉得要干一番大事业,却不能静下心来踏实做事。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读书人虽要怀报国造福百姓之志,但也要首先放下高傲一步步的实现。譬如先让自己的生活无忧,先惠及身边之人,再一步步的想后面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为此要牺牲自尊,因为你是要为了最终的目标的实现,若过于斤斤计较,在如今的大唐,怕是要处处碰壁了,更别提你心中的所谓报负了。”

    杜甫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为王源的话所打动。王源口中的实用主义的这一套,是杜甫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辞,也是他从未想过的。

    “我可否冒昧问一句王小兄,你的报负是什么?”

    王源微笑道:“我的报负没有杜兄那么远大,我其实只想做一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我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人操控,不想成为一个风中之尘,不想成为身不由己之人。”

    杜甫愕然道:“掌握自己的命运么?这如何能做到?”

    王源道:“如何做不到?三个月前我还是永安坊的坊丁,诸多的机缘巧合,诸多的选择和努力之后,我也有些进展。最起码我不是永安坊中那个连坊正都能呼来喝去之人了。甚至到了今天,很多人已经无法对我呼来喝去。难道这不是掌握了部分自己的命运么?或许你认为我依附于杨钊,是你不能忍受的。但其实依附于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有以为依附他便做出什么坏事来,这就叫做借势而为。当今大唐,你想孑然一身出污泥而不染,那也只有去山林之中隐居,终老一生了。”

    杜甫缓缓点头道:“说的在理,杜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不得不说,王小兄比杜某要识时务的多。”

    王源笑道:“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通过自己的本事科举入仕,然后达到自己的目标。然而这可能么?且不说你满腹诗书,却屡试不第。就算是李太白那样的人,最终的结果又如何?你若以为太白自己愿意离开京城,自己愿意寄情山水那便错了。说句难听点的话,他以为陛下英明,希望朝政清明,希望通过自己的行为能改变这一切,但这些又怎能做到?离开长安,虽然清名依旧,写下无数让人赞叹不绝诗篇,可这又有何用?能为百姓造福么?能改变他看不惯的一切么?所以,我虽敬仰太白,但我却并不认同他的作法。”

    杜甫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口中一口一口的喝酒,终于喝的伶仃大醉。王源缓缓起身之时,杜甫已经醉的闭眼伏在案上,王源不愿打搅他,缓步来到屋子里。简陋的堂屋里,一张小桌上摆着带来的烧鹅牛肉等物,两个孩童吃的津津有味,嘴边全是油渍。杜甫的夫人杨氏和李欣儿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见王源进来,杨氏忙行礼,探头看着外边醉卧的杜甫,皱眉道:“夫君实在无礼,怎么当着客人的面就睡了,奴去叫醒他。”

    王源摆手道:“让他睡,杜兄太累了,难得能大醉一场。我们也该走了,就不向杜兄告辞了。”

    杨氏忙道:“怎么就走了。”

    王源道:“晚了关了坊门便麻烦了,嫂夫人转告杜兄,他想好了便来寻我。我住在靖安坊东南隅,独门独户,一去便能见到。”

    杨氏道:“奴记住了。”

    王源朝李欣儿使了个眼色,李欣儿伸手从腰间接下钱袋来,塞到杨氏手上道:“杨大嫂,这里是十贯钱,留着给孩子们买些吃的,全家做几件新衣服。”

    杨氏惊慌推辞道:“不成不成,这可不成?夫君若知道了,岂非要骂死奴了。”

    王源道:“留下吧,莫推辞,你可以不用告诉杜兄。这是我给两个孩儿的见面礼。给他们扯几身衣服,你和杜兄也扯一身衣服,买些米粮,起码可以对付几个月。你不为大人想,也看看孩子,孩子这么小,岂能不吃饱肚子。你若推辞便是看不起我们了。”

    杨氏性子憨厚,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好,眼里掉下泪来。

    王源俯身摸了摸两个孩童的头,起身来拱手告辞。出的门来,满目春光耀眼,枣树上几只鸟雀蹦跳鸣叫,身边蜜蜂嗡嗡飞舞,春光熏然,一切都那么美好。杜甫趴在桌上睡的正香,就算在睡梦中,他黑黝黝的脸上也满是愁容,两根眉毛拧在一起,似乎也不能放松。

    王源暗叹一声,和李欣儿快步出门,缓缓离去。

    第135章 朝会

    次日凌晨,子夜刚过,在几名兵士的保护下,宫中一名讲解朝拜礼仪的内侍抵达王源的宅中。这是朝中惯例,第一次上殿或者入宫,会有专门的人来告知礼仪之事,以免行至不当,出丑倒也罢了,冲撞了陛下可就是大罪过了。

    王源自然是认真的学习,可惜老内侍口齿漏风罗里啰嗦,说了半天,王源才算是明白了六七分。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觐见朝会的一些流程和礼节王源是弄懂了。

    学完这些之后,已经是鸡鸣时分,送走老内侍之后,也没时间继续睡觉了,因为大唐早朝很早便要开始,一般在五更之后便需要赶到宫中指定地点候朝,时间其实很紧迫了。

    王家众人也是齐聚后宅中,王源洗漱之后,众人七手八脚帮着换衣梳头束带穿靴,忙碌之中透着紧张。好在前几日为了买东西方便,家里买了辆马车,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作为代步的工具。收拾妥当之后,黄三赶着马车载着王源在众人的目光中出门而去。

    马车在黑漆漆的大街上疾驰,坊外街市上的武侯们尚在巡逻,但不知为何,王源第一次对这些武侯们毫无恐惧之意。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压根不用考虑被他们盘查身份。甚至希望他们拦着马车来盘问一番,自己便可将手中持有的上朝凭信给这帮家伙们瞧,然后再奚落他们一番。

    然而,这帮武侯们似乎天生有嗅觉,压根没有盘查之意,好像知道马车中坐的人无需盘查一般。王源甚至让黄三故意将马车从他们的马匹咫尺之处经过,也没有丝毫的作用。王源失望之余,心中也暗自感慨,这就叫做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闻武侯而色变,听鼓声而胆寒,如今自己居然可以在尚未天明的长安街上飞驰而不用担心被武侯盘查,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进步。和坊中大部分被圈养的百姓不同,自己已经能踏出这些牢笼般的民坊了。

    天色微明,大明宫就在眼前;晨曦之中,大明宫正门丹凤门前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华贵精美的马车,高大健硕的马匹聚集在丹凤门之侧。赶车的马夫和牵马的仆役呵斥着马匹驾驭着马车集中在宫门一侧的停放之处。他们的主人们此刻正三三两两整顿衣衫,和相熟的官员们拱手招呼,一起谈笑风生的往丹凤门中走去。

    王源下了马,嘱咐黄三将马车停在指定的地点位置,等候自己下朝来,黄三满脸兴奋之色,连声的答应,眼睛却盯着宏伟的宫门和周围的熙攘的人群挪不开。王源理解他的感受,第一次参与到这样的场合,就算黄三这个地地道道的长安人也是未曾经历过得。

    自己其实和他也是一样,看着周围冠盖堂皇,笑语熙攘三三两两进入宫门的官员们,王源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显得孤独的很,仿佛有些格格不入。

    王源收拾心情整了整衣服,迈步往丹凤门内走,出示了进宫的信物后,畅通无阻的进了大明宫。数十步外,龙首渠上的御桥就在眼前,和左右侧的下马桥一样,都是汉白玉的栏杆,大青石的桥面,精巧而奢华。

    桥头上的高高的花瓣状的灯杆让王源想起了数日之前的那个夜晚。数日之前的夜里,王源曾偷偷来此,此番前来,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但那天是黑夜,看不清周围的景物,而且慌里慌张的根本没心情看周围的景物。而现在是破晓时分,周围的景象虽不太清晰,但也已经可以一览无余,这让王源得以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大明宫中的格局。

    过御桥之后,脚下所走的御道直接穿过含元殿前的大广场,通向数百步之外虎踞龙盘一般坐落的含元殿下方台阶。广场左右有数十间高大的房舍和殿宇,王源听公孙兰说过,左右这些房舍便是左右金吾卫仗院所在之处,亦即是宫中金吾卫兵马驻扎的总衙所在。数十间房舍和殿宇虽不高大,但谁都知道,这是保卫大明宫的重要所在。

    这座宫殿之中,金吾卫兵马具有绝对的控制权,这一点在一排排身着甲胄无处不在的金吾卫士兵身上得以体现。无论在御道之侧,殿宇间的回廊上,隐晦的树木暗影之中,都能见到他们挺拔肃穆,气势摄人的身影。

    王源知道,大明宫内的护卫之责便是这些金吾卫担当,早朝时殿外站着的也是金吾卫士兵,被称作金吾卫殿直,地位和职责比那晚上看到的专门守着大明宫几座宫门的龙武军和神武军反倒更为的重要。虽比不上陛下近卫左右千牛卫的地位高,但也是一只既能护卫宫中,又能巡察坊市的重要禁军力量。

    御道前方,两座不高的楼阁一左一右矗立在御道两侧,这两座阁子都有名字,一为翔鸾一为栖凤,红柱绿檐,华丽非凡。过翔鸾阁和栖凤阁之后,高大巍峨如一座山峰一般矗立的含元殿便在眼前。三排数百阶的台阶匍匐而上,在阶下仰望含元殿,衬托着清晨肃穆蓝黑的天空背景,给人一种被一位端坐于此的巨人冷目俯视的感觉。人到含元殿阶下,不由自主便产生一种肃穆之感,就连身边的官员们也停止了说笑,低头疾步上行,从心理上为此殿气势所摄。

    王源也有同感,皇家威严在含元殿前尽皆体现,地基便有数丈高,再加上十几丈高的正殿的高度。在大唐长安,除了大雁塔之外,怕是没有比它更高的建筑物了。

    而且似乎是为了衬托含元殿正殿的高大巍峨一般,在正殿两侧还分别各有钟鼓楼一座,作为含元殿的附属建筑,以飞廊和主殿相连。

    所有的这一切的建筑布局都不是随意而为,而是非常讲究的。王源虽不知道,但他若是知道这些布局的意义的话,定会惊叹不已。首先,殿前的翔鸾和栖凤两座楼阁和含元殿之间的位置组成一个“凹”字型,两座阁楼像是拱卫大殿的两座守卫,这样的布局形成一种层次和呼应,两座阁楼之下便是盘旋而上的阶梯,大唐称之为龙尾道,这种布局曾被人称之为“如日之升”便是形容在两阁守护之下,正殿的宏伟之势得以彰显。

    而殿侧的两座钟鼓楼和大殿主殿又形成一个山字型,更像是衬托主殿的雄伟,又是重要的附属殿宇,除了太极宫顺天门处的钟鼓楼之外,大唐长安城中,最重要的钟鼓楼怕便是此处了。

    天朝国度,处处透露出隐含的玄机,一事一物都不是随随便便的凑合而成,而是花费了很多心思在其中,蕴含着许多常人难知的内涵。

    今日是大早朝,也是玄宗这个月来的第一次早朝。自从贵妃入宫之后,一日一朝的惯例早已被打破,所以每逢大早朝之日,官员们来的都很齐整,很多人也许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中只能在今天见到玄宗,故而格外的重视。

    当然,像李林甫李适之的等近臣即便没有朝会也是能进宫见皇帝的,但对大多数官员来说,露脸也就是每个月的那几天而已。

    含元殿两侧的钟鼓楼下,是上朝之前众官员歇息的地方;爬上高高的殿前台阶对某些官员而言简直是场灾难,到了此处,他们可以稍加休息,喝些茶水恢复体力,也可以同相熟同僚说话聊天,某些时候可在角落里定下些在朝上的攻守同盟什么的。

    此刻,钟鼓楼下方已经人满为患,但却并不乱遭遭的一片。官员们自有自己的圈子。品级和派系也是限制他们行动的一个重要的障碍。就算想参与某个话题之中,若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或者根本只是个低级官员,那是无论如何无法融入的。

    更何况,此时还有监察御史们作为早朝前的监督,此刻监察御史是最有底气和面子的,他们负责维持着早朝前官员们的纪律。大到重大的话题不可私议,小到看谁的衣衫不整,看谁在大声喧哗,监察御史们都有权作出处置。一般是警告斥责一番,若有情节严重的,监察御史们甚至会有权命金吾卫殿直士兵强行将不听话的官员叉出大明宫,剥夺他上朝的资格,事后再加以惩罚。

    但实际上,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很少,监察御史们也不是愣头青,他们也不会做些太过得罪人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只是走走过场,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王源站在这一群官员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身上没有官服,穿的只是普通的袍子,头上也没官帽,脚下也没有官靴。从形貌上便显得鹤立鸡群。更何况周围一群相互鞠躬作揖,说着些官场中的事物,甚至是相互开着玩笑的官员们自己没一个认识的。本来王源认为自己会见到李适之李林甫裴宽等人,但可惜的是,连这些自己不想见的熟人也没见到。

    一时间,王源觉得有些无所事事起来,于是独自一人站在栏杆处凭栏往下看着广场的景色,索性不去多想。突然间,身后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王源王公子,是你么?”

    王源一愣,扭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四十许人,留着黑须,面目憨厚的一个人,脸上满是惊讶。王源认识他,此人是翰林院编修兼监察御史,梨花诗会上的评判之一,未来的大书法家颜真卿。

    “原来是颜御史,有礼了。”王源也很高兴,可算是遇到个认识的了,虽算不上是多么熟的人,但起码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一个不识了。

    “果真是你,哈哈,诗坛新秀王公子,不……应该叫你王学士了;昨日听说陛下下旨特招你入翰林院,真是替你高兴的很。翰林院中的几名老夫子也高兴的很,恭喜恭喜呀。”颜真卿笑一惊一乍地叫道,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王源?谁是王源?”

    “王源在哪?写《离离原上草》《登楼歌》的王源么?人呢人呢?”

    “他便是王源?……我刚才还当是宫中伺候的内侍呢,生的粉嘟嘟的,也没个胡子,也不穿官服……哎呀,这可失礼了。”

    围拢过来的官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王源皱起眉头来,心想这些官员们也这么八卦无聊,跟市井百姓一般,倒也奇怪。

    颜真卿皱眉喝道:“诸位,能不能有点礼貌?当着王学士的面便议论纷纷,懂不懂礼节?陛下亲自召王源为翰林学士,这是继太白之后我大唐第二人,诸位都是士人,该当道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