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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这探子听得有故事,立即解下身上还算值钱的小佩,换来几升酒,几碟落花生,请那闲汉说道。那闲汉见了,笑道:“这官人客气了,我老娘在这家帮佣,所以晓得些。这王嫣娘是粉骷髅狐狸精,清波门都知道,可王嫣娘怎么发家的,只有我一人明白哩”。

    探子听了,又去柜上,咬牙将身上最后值钱的银簪换成竹筷,挽住头发,又请那闲汉几碟肉食。那闲汉见再也榨不出油水,才笑道:“听我老娘说,这王嫣冉有神通哩。若到作法时,三日不食,只在小间里拜那枇杷仙子。等三日后,又连吃十日的枇杷,再从两臂上放出血来”。

    “那左臂的血乘一碗,先染上一吊钱;右臂的也是一碗,再染另一吊钱。等血干了,这钱只要花出去,那王嫣娘挥挥双臂,钱就又回来了。这王嫣娘终究是女娘家,一次放血,就要病一次哩”。

    众人听得奇异,有人问到:“若是不吃那枇杷呢”,只听那闲汉笑道:“其实南边的人也用青蚨钱,可咱们这儿没青蚨,就靠枇杷了。那枇杷仙可是财神爷的相好哩,这枇杷吃得越多,放出的血越有效果,若是我吃个一年半载,一滴就抵王嫣娘一碗了”。

    又有人说道:“我怎么觉得玄乎,就算每次召来两吊钱,也积不成如此大家业哩”,那闲汉听得,说道:“王嫣娘可是狐狸之身,配上那枇杷,流出的血,妖气更大哩。只要王嫣娘活着,那血钱就能勾着别的钱回来,怎不积成钱山”。

    前面那人又问道:“若是真狐狸,岂不流出的血更有用了”,那闲汉笑道:“那狐狸必须得是银白色的,而且公狐勾女娘的钱,母狐勾汉子的钱。诸位,当年纣王身边的妲己娘娘,可不也有个枇杷精的结拜妹子么”。

    众人每日里听说书人讲那狐狸娘娘,知道是被烧死了,可玉枇杷却不知去向。如此看来,是勾上财神了,都纷纷点头。虽有些将信将疑,可谁放着营生不做,连吃十多天枇杷呢,终究是闲谈的玩意罢了。

    那探子听得,立刻奔向清风楼。掌柜知道后,便收购起了枇杷,打探到王卖瓜家前些日囤了枇杷,又比别家的个头大,于是包圈买下。

    又让人探那王家酒楼,听说张小九正急吼吼地买枇杷,却找不到新鲜的哩。清风楼众人听得,各个欢喜,又去打听银狐狸,却听说陶家表亲韩汀娘那有一批,又急忙买下。

    随后那王嫣娘大病不起,张小九四处买狐狸和枇杷,听得清风楼新到一批,愿意重金买下。那清风楼自是不答应,又说只要王家酒楼交来地契房契,才愿意卖哩。

    张小九气得扭头就走,没过几日,王家酒楼竟停了业。清风楼人人庆贺,生意也越发好了起来。又有批银狐要到,清风楼听得闲汉说,那王嫣娘吸了银狐血更加厉害哩,又赶去陶家买。

    等买了七八茬,清风楼手上已是没了活钱。眼见又有银狐送来,王卖瓜那里又进了枇杷,清风楼已是顾不过来。闲汉说那王家酒楼只是停业休整,没有真正关门哩。除非买断三年的枇杷和狐狸,王嫣娘没了养料供给,才能显出原形,死在泥里。

    清风楼打听得王嫣娘只是晕厥,还喘着气哩。那枇杷廉价,银狐却珍贵,而且随着自己包圈,变得越来越贵。眼见着清风楼终于成了临安南县第一酒楼,实是不想它又被人压制,于是一咬牙,压上了地契房契,只要三年没了银狐枇杷,这钱总会赚回来。

    那掌柜和王卖瓜,韩汀娘立了字据,又请来人公正。等那掌柜回到清风楼,却发现张小九坐在柜台后,正朝他笑哩。

    那掌柜昏头昏脑,却见自家手下的大小掌事都向着王家酒楼说话,又见清风楼的地契房契都扣在张小九手上,顿时气个倒仰。那账房表弟见状不妙,早收拾包裹溜了。

    那掌柜气倒在地上,好半天才醒来。却见周围已被洒扫干净,又有几十只银狐锁在笼子里,正围着自己叫唤哩。只听张小九说,那枇杷容易坏,见掌柜携带不方便,已是折合市价一百八,又添个二十两凑个整,给掌柜您做个路钱。

    又说这次确是对不住,但掌柜您不胡思乱想,哪有这等祸事。还说这银狐的事已经派人告诉方县尊了,宫里吴婉仪最近因弟弟傻了,哭闹不休,向官家讨要一袭银狐裘,这些银狐送上去,岂不是讨了巧儿。

    那掌柜两眼看着张小九的嘴巴张张合合,又觉得头里嗡嗡作响,也没再听那小九说甚,直接抄起一边的板凳就往小九身上砸,谁知半路被人拦住,反倒带了一个趔趄。

    只见那南县捕头吕大胡,气喘吁吁地站在一边,方府尊立在后面,笑着对小九说自家内弟莽撞,又脑袋一根筋,不懂得小九为他的好心。又说这清风楼若不开下去,倒是自家面上不好看相了。那掌柜正要向他姐夫诉冤屈,却被阴沉沉的行刑公差杨赤眼瞪了一眼,唬得说不出话来。

    那张小九听了,笑道:“本来也想把这楼完璧归赵,谁知那冯府尊的衙内听得,说是要开个王家的分店,还想让家人入个股儿耍耍哩。只是我已经应承他了,确是怎么好”。

    那方县尊听得是府尊家的事,笑得比刚才更好看,还说既然冯案首出马,定比这愚钝的内弟强多了。以后这分店有了新菜样,一定要请自己前来坐坐哩。那张小九也笑着应了。

    方县尊又叫人小心带走银狐,还让杨赤眼背走那不知为何晕过去的内弟。张小九瞥了眼掌柜头上桃子大的肿包,暗暗吁了口气。

    冯案首,又是借了你的名,千言万语说不尽,改日小九给你立块长生牌儿,香油供奉,日日祷告罢。

    ☆、第31章 弯月坠竹梢

    话说清波门众人,见王家酒楼压下筑云与清风二楼,成了南县第一,都啧啧称赞起来。虽有几家开食肆酒馆的,在那里眼红,又说些酸话,都被众人无视。

    那张小九和王嫣娘商量一番,将分店的三分股转给冯瑜,以后好借大树乘凉。那冯瑜推脱不过,又因大楚不禁商人子弟科举,也就应承下来。

    王嫣娘的婶娘见张小九人物伶俐,没几日便赚来清风楼,又是个老成小官,暗恨自家当时被黄沙吹迷眼,竟放跑了一个好女婿。又恨捧珠不识相,一个缺了指头的前土妓,竟妆起良家娘子来,也不怕折了福分。

    王婶娘又撺掇那近来闷闷不乐的月牙,多与张小九亲密亲密,等那小九被哄住,再招他来做个倒插门。赘婿名头虽然不好听,却能得到好几份股哩。那张小九前日立了大功,涨了股份,却也只是个账房,哪有东家女婿听着气派。

    王月牙只是听着,却一句儿也不说。王婶娘见了这番样子,气得骂道:“你若有那狐狸精的三分颜色,你娘我早就撒手不管。前日你勾来那个叫花,还嫌不够丢人?再磨着不嫁,成了老黄花,看你哪里哭将去哩”。

    又见那王月牙一句回应都没有,气得直拍大腿,坐在那里哭骂:“王二你个死癞鬼,留下两个赔钱货,一个犟一个呆,不嫁那有钱的衙内小官,偏要贴补乞丐叫花,哪还想着她老娘妹子”。

    又骂道:“你这贱蹄子,是不是把身子给了那叫花?这娇养的皮肉,咋才换来一百两,又没名没分,连个外室都比不上”。

    那王月牙听得这没头没脑的话,也怒起来:“娘这是怎么说的,前日里那一百两你自家拿了,也不还他。我与他清清白白,却无缘无故被你说出这等腌臜话来”。

    那王月牙本就因张小四的事情气闷,又见亲生母亲不信自己,气得声阻色滞,两眼流泪。

    那王婶娘见女儿被骂哭,却不肯住口:“你个小妇,妆甚么骚达子样儿,连那李盛都拢不来。那癞猪癞狗白弄你,把那孔儿弄大,夹了羊肠也嫁不出。你若不勾那张小九,就把你送到郑屠家,虽是二房,也得来三百两哩”。

    王月牙见自家母亲竟骂出如此脏污话,那郑屠又是四十多,气得发抖。又想着那日张小四走了也没个信,李盛又去捧岑行首的场,三亲六眷也没个知己,彩虹又是个呆的,只能把那气儿往肚里咽。又一时钻了牛角,想着无人疼爱自己,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死个干净,便一头往墙上撞去。

    那王婶娘虽嘴里骂着,眼睛却溜向月牙。见那月牙气得唇白脸黄,眼睛又直愣愣地,心道不好,却怕失了当娘的威风,嘴里还在絮叨着。

    谁知这丫头竟气性大,竟要撞墙,那王婶娘一把拽回,又甩了个耳刮子。月牙泄了死志,又呜呜哭起来。王婶娘怕这丫头再出事,便劈手拽着,一叠声唤起养娘们来。

    话说王彩虹先前见母亲拽着姐姐往内室走,知道有私话儿,便跟过来偷听。又见两个吵了起来,更不好往里进了。却听得“身子给了叫花”,“一百两”,“比不上外室”,心中大惊起来。

    原来那日在郊外,张小四没有动彩虹,那张三哥确是压在月牙身上的。彩虹又见姐姐近日气闷,那棕脸汉子还送来一百两,本以为是来道歉的,也就放下不提。

    谁知姐姐竟被破了身子,那两兄弟也不来求取,只落得姐姐可怜。棕脸汉子也不是个好人,那竹坠儿如今还没送还哩,又把母亲和姐姐气得大哭,和他那黑脸哥哥一个坏样。

    彩虹越想越气,也顾不得听后面,想着自己一个女娘家,不能为姐姐出气,只急得在大堂乱转。那张小九见得奇怪,彩虹又涨红着脸不说话,只能让捧珠柔声细语哄着她。

    那彩虹见捧珠也是女娘家,又听得在瓦子里待过的,定不会嘲笑阿姐,便悄悄告诉捧珠。捧珠听得心惊,推说自家有办法,等吃完午饭再商议,才把彩虹哄走了。

    张小九听说月牙已被张小四作弄了,心内纳罕。没想到这《春欲滴》原文里木讷老成的张小四,竟有如此本事。要知道原文里,王月牙声名狼藉,人见人骂时,张小四才接下盘的。而现在不知为甚,王月牙竟也愿意起来。

    那张小九一边感叹着“姻缘果是天注定,叫花摘下月亮来”,一边思索着怎样将这两人牵到一起。恰好瞥到李婆子,顿时心内一喜,吩咐捧珠将事情告诉李婆婆,自己却奔向郊外去寻那张四。

    那李婆子本见这两人窃窃私语,八卦之火早熊熊燃烧起来,又听得是“贤织女洒泪困高楼,呆牛郎忍饿攒彩礼”的故事,早拍起胸脯,要凭自己一张利口,行那月老之事。

    又听得王婶娘赖下一百两,更是气愤:“就是那王母娘娘,也没昧下牛郎一张牛皮,这王婶子竟如此抠门,以后小两口成了家,哪有轻快日子”,还没叹完,周桂姐悄悄过来,说是王月牙被王婶娘绑了,锁在楼上,不给水食,说要应了郑屠亲事才放开呢。

    众人听了,都呆立无言。李婆子骂道:“这哪是王母,这是阎王还差不多”,连饭都不吃了,就要找王婶娘说道。捧珠劝道:“婆婆用了饭儿,才有力气开口哩”,众人也劝,那李婆子便愤愤吃了碗饭,坐等牛郎来。

    话说张小四听得心尖尖上的女娘被骂,这三掌柜又说是男人就要负责,就算月牙用了羊肠嫁人,张四你就不亏心吗。张小四晓得是误解了,却又放不下月牙,便和小九一起去往清波门。

    到了王家酒楼,却见一个婆子迎了上来。只听那婆子道:“可算是来了,月牙已被她娘绑了,锁在楼上好不凄惨”,那张小四听得,心中大怒,又顾着月牙,不敢放肆。正不知所措,却见那婆子微微一笑,带着张小四往后院走,说是自有妙处哩。

    张小九刚和众人说得一两句,就听那王婶娘在楼上跳脚大骂,说是已托了媒婆,没几日就要发嫁到郑屠户家做二房,你们这堆长舌们,谁管得了我嫁女儿,就是天王老子来劝,我也不怕。

    那“缺牙癞狗”的周桂姐和“秃嘴剌舌”的毛婉妁灰头土脸地下来,捧珠也被骂了个“九指虾婆”。王嫣娘正和母亲从外面回来,见这阵仗,还没开口,就被骂了“叉腿开张的趁汉骚狐”。

    嫣娘的母亲见这妯娌不知发了甚昏,竟编派起自家女儿,也一头撞过去,撕掳起来,却是文弱,被她弟媳抓破好几道口子。众人正忙着拉扯,却见那李婆婆安顿好张小四,走将过来。

    话说那王家妯娌正撕得厉害,却见一婆子上前,戳着王婶娘的眼皮骂道:“你这千人射的野贼种,敢上来和老娘对口么?你脑子灌了臊浆,不帮着楼里,偏寻女儿撒气,恁般做作!你他娘怨着女儿卖不了钱,又日里叫骚,咋不臊发去寻汉,多寻几次养几个贼种,大起来和你做一堆,省的再去趁汉!”

    那王婶娘被骂得噎住,又软了劲儿,躺在地上。众人想笑却是不敢,嫣娘安置好母亲,又叫人给李婆子倒茶,谁知那婆子摆手:“东家不用了,我若骂起来,到夜都不口干哩”。

    先不提堂中王家众人和那感叹婆子战斗力的闲汉们。那张小四被李婆子带到后院一处,指了指关着月牙的窗户,又有梯子在一旁,要他去救。还说那窗户被胡婆子虚虚掩了,一推就开哩。张小四听得,道谢不已。

    等进了小间,却见月牙被绑到床上晕着,面黄唇白,脸上还红肿一半。张小四看得心疼,先解下绳子,又倒了杯水儿在手里捧着,就等着月牙醒来,喝上一口。

    那月牙醒来,却见张小四守在旁边,心里一酸,流下泪来。那张四赶紧拿手绢揩泪,又温言细语,问月牙要不要水,却听那月牙怨道:“你那日怎么不换身行头来,又大喇剌在楼下,引得众人都笑我哩”。

    那张小四听得,连连道歉,说是凑了一百两,心里一热,就忘了行头。又说自己嘴笨,说不了体面话儿,惹得月牙生气。见那月牙鼓着劲儿要坐起来,便赶紧扶着,又搬来另一床被子垫到身后。

    正呆呆不知要说什么,却听那月牙问道:“你今日穿得齐整,又翻进窗子,是有什么事么”,张小四看着月牙那双美目,怔了一会,说道:“听三掌柜说你受了苦,别人又不信你清白,我便来帮你”。

    那月牙见到这份上,这呆子还不肯说破,便气得扭过头去。又想着自家已对李盛死心,母亲又贪财,若是这人不肯求娶,就要被送给那郑屠了。他莫不是怨我上次不与他说话?可那天人多,怎能说得出来?你这呆子,怎就不主动一点呢。

    张小四见月牙不理自己,心中着急。忽得想起三掌柜教给自己几句话儿,说是若月牙生气就说给她听,于是边回忆着,边对张小九感激起来。

    ☆、第32章 湖边黄楼子【倒v开始】

    话说那王婶娘被李婆子骂得噎住,倒地不起。还是彩虹见亲娘可怜,扶将起来,又服侍着用了杯茶。还没等这王婶娘回过劲来,就见月牙和那棕脸汉子下楼来,一并跪在面前。

    幸好张小九吩咐张小甲提前打烊,又关了门儿,才没闲汉们指点。那王婶娘气得说不出话,只听那月牙清清楚楚地说,要跟这汉子走,以后若娘同意,再来倒插门。

    那张小四也拿出托人写好的婚书,又摸出五十两,说是自家独身一人,从未婚配,今后月牙就是正头原配,再不纳妾。又说自家就在南县,以后走动也方便,若是王婶娘同意,自己留下当个赘婿也可。

    众人见这汉子言辞诚恳,又在婚书上写了“再不纳妾,违则家产全归正室”的话儿,都来劝那王婶娘。那素来财迷的胡婆子也说,有这样一个官人,五百两聘礼都不换哩。

    谁知那王婶娘却跳起来大骂,说这叫花拐了她女儿,还想贪那酒楼股份,定不是好人。又啐在月牙脸上,骂她下贱,好好的富贵娘子不当,被人几句甜话一哄,就凑上去让人白玩。

    眼见着这事不协,王嫣娘却拿来几份契约,说是王家分店已有几间房屋租给这张四,用来补上筑云楼“约”“送”服务漏出的缺儿。以后张小四在这南县开个人力铺子,分红不少哩。

    那王婶娘听得,冷笑一声,说是连当姐姐的都容不下月牙在楼里,好撵出去给自己省个嫁妆。那嫣娘母亲见这弟媳又满嘴胡沁,也说你们母女三口只坐吃红利,哪有嫣娘辛苦,若是自家有本事,分开过可好。

    王婶娘虽听得刺耳,却又不敢应了分家。又见那钢口利嘴的婆子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只得住了嘴儿,将那五十两赖下,推个头疼胸闷,要不孝女儿王月牙扶自己上楼。

    话说那月牙见嫣娘出来,心里一惊,转头去看张小四,深怕张小四也像那些愚汉,见了粉骷髅就迈不开腿来。

    在这人间绝色粉骷髅面前,身边男子几乎没有不动心的,除了坟头长草,乳臭未褪的,就是那李盛和张小九了。月牙见这两人虽然没被狐狸迷惑,却也对自己无意。张四这呆子之前没见过那妖精,菩萨保佑别叫他也被诓了去。

    那张小四见了这娇艳欲滴的王嫣娘,也是怔了半晌,却见那月牙蹙眉幽怨,像是要哭出来。张小四忙忙低下头,心想自己真不是东西,月娘已经为自己受了苦,还贪看其他女娘。又听那王嫣娘帮着自己,只得粗声粗气道了谢,又回头安慰月牙,好半天才哄转。

    月牙见张四没被狐狸迷住,心内暗喜,却听得母亲叫唤,知道又是在做戏,若真跟了上去,明日定被送到郑屠家。于是咬着牙又磕了几个头,说是母亲前后已拿了一百五十两,都抵得上好人家的定礼钱了。

    又说张四再也出不起钱,自家也没嫁妆,做成光头人家,也没有人可说嘴的,便叫起跟着磕头的张小四,就要往外走。

    那张小四又重重磕下头,说是等赚了钞就把彩礼补上,自家定不会让月牙受苦,两人并肩出了门,只留着王婶娘哭天骂地。

    话说王家众人看了这出“棒打鸳鸯反失手,摔了棒儿又跌泥”的戏文,都劝着王婶娘。张小甲机灵,见小九使了眼色,便和彩虹一起追了出去,将那契约塞给张四和月牙。

    那张四涨红了脸,摆手不要,月牙却一把夺过,嗔道:“你这呆子,没它咋得有饭食哩”,想着“约”“送”服务需要伙计,这呆子在丐帮是个头目,手下定不缺人。

    又想起今早看过的话本,有个甚么黑风大王的,娶了百花娘子,在妖洞里摆了仪仗,好几百个小妖都唤那女主“百花娘娘”。自家到了张四那地儿,说不得也是“月牙仙子”哩。那甚么《青月传》,《紫钗记》的,哪有自家的《月仙传》气派,于是安抚彩虹两句,挽着自家的棕脸大王,甜蜜蜜地走了。

    彩虹见阿姐和那汉子走了,心里不舍,望了半日。直到看不见了,才默默往回走,那小甲怎么逗也逗不乐她。回到酒楼,见娘已经骂累睡下,自己房里还散落着阿姐最爱的话本,今早还在看,傍晚人就离开了。

    彩虹捡起那书,翻了几页,见上面都是些金冠衙内,玉面书生的,不由得恨恨骂道:“平日家看这些王孙公子,怎得今日就被那糙汉勾走,连妹子都不管了”,于是撇下那书,愤愤睡了。

    那书被撇得损了几页,扔在地上,好不可怜。等月光照进来,封面上“黑风神将”几个字,委委屈屈地挤做一堆。不一会儿,那月牙钻进黑云里,屋里甚么都看不见了。

    先不提那王家酒楼之事,却说这李盛日日在湖畔给岑行首捧场,却连句话儿都没搭上。

    正垂头丧气地走在湖边,忽得忆起那金漆篱门内的赵宗子,有些怨他与冯瑜相谈甚欢,迁怒起来不想再见到他。谁知那两只腿儿却不听话,直往那金漆门处拐。李盛便一边骂那不争气的腿,一边往金漆门摸去。

    等到了金漆门外,那细竹依然,院里又多了棵黄黄白白的花。李盛见这花黄得不正,又白得不亮,花瓣也碎碎的,乱蓬蓬一团。正感叹这花毁了一院清贵绿色,却听得耳边嗤笑一声,却是个锦衣官人,身边还带着冯瑜。

    李盛见了那锦衣珊坠,知道是贵人,急忙低下头来。又暗恨冯瑜没有同窗之谊,见自己出丑也不提醒一句,便用眼角去斜那冯瑜。

    锦衣赵官人见这青衣小子竟敢向自家心肝甩脸子,不由得冷哼一声,又见这小子被自己吓得抖了一抖,那质朴可爱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于是暖了脸儿,温和地笑了一笑,邀请他进这金漆篱门。

    李盛见这官人虽然有些薄怒,却又不计较自己失礼,又邀请自己,开始心花怒放起来。虽然这锦衣官人没赵宗子清隽俊秀,倒也是器宇轩昂,那身锦衣也比赵宗子的白衫耀眼多了。

    瞧那冯瑜正因自己也攀上贵人,气得脸色发白,还说着酸话要阻拦我哩。噫!待我用苏秦之才征服贵人,再来好好对付你。

    却说这李盛正昏头昏脑跟着往里走,却被拦在了园子里。等了一会,有美婢娇僮搬来酒具酒令,桌椅地毯,就在那丑丑的黄花旁安置了起来。

    李盛正摸不着头脑,却见那苍白着脸儿的冯瑜竟缓了过来,两颊也转回了颜色。又一会儿,那白衣的赵宗子也进了门,也被请到这边。李盛本以为锦衣的官人更尊贵些,却见那白衣宗子坐了上座,锦衣的还要先向他行礼哩。

    李盛心内吃惊,暗自警醒,万不能以貌取人。正想着,却被锦衣官人叫住,要给这黄花题首诗哩。

    看着这不知是牡丹还是芍药的花,又一点儿都不娇艳,怎能套用甚么“露华浓”,“真国色”的典故呢。李盛心内发苦,却也知机会难得,只得凑出四句咏清芳来:

    “凤尾细细玉露滴,满眼碧色子衿晴。平生不曾品仙卉,黄耀篱门睿锦轻”。

    那白衣士子服的赵宗子听得这粗制滥造的几句,皱了皱眉头。锦衣赵官人听得“子衿”,“睿锦”,倒是笑了笑,说道:“我们兄弟虽是宗室,却也不是官家胞兄,怎得和这花中帝后同题诗中,被那言官晓得,定要有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