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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祈南后来时隔多年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会心惊胆战,因为进山的公路都裂了,车开不进来,最后是直升机进来救援的,郁嘉木在废墟里被压了一晚上,凌晨三点被挖出来,满身都是血,已经昏迷不醒了,又用直升机送到医院。

    祈南一路陪着,他害怕的直发抖,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现在程先生只能靠他了,他必须得稳住。

    到了医院,郁嘉木直接送去了手术室。

    祈南则拿着从程先生身上摸出来的钱包去办就诊卡。

    “身份证。病人的身份证。”挂号处的工作人员说。

    祈南手上还沾着血呢,哆哆嗦嗦地打开郁嘉木的钱包找身份证,抽出来,没拿稳,掉在地上。

    祈南弯腰捡起来,照片是同一个人,可上面的名字是……郁嘉木。

    出生年份也比程先生晚了七年。

    祈南怔了下,又打开钱包,还有一张身份证,写的名字是程嘉木。是他认识的程先生。

    他把程嘉木的这张先递了过去。

    “你这个……不对啊。”

    祈南脑子一片空白,哦了一声,木木地把另一张郁嘉木的身份证递过去。

    “好了,办好了,给你。”

    祈南接过就诊卡,回到手术室外,在冰冷的椅子上坐下,脑袋里一片木然,他抬起头,看着急救室上的红灯。

    活下来吧。

    ……先活下来再说别的事。

    第27章

    郁嘉木先是被送去了最近的一家县城二甲医院,抢救过来以后,祈南出钱,转到h市的三甲医院。

    祈南给他的就诊卡里存够了足够的医药费,用郁嘉木的指纹解锁手机,联系了他的妈妈,刚开始他妈妈差点还以为是诈骗电话,收到郁嘉木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才相信。

    郁兰大清早接到电话,都快吓哭了:“怎么回事?嘉木怎么会进医院?很严重吗?伤到哪里了。”

    祈南说:“他的朋友约他去旅游,碰上了地震,他为了救他的朋友,回了房子里,受了伤,现在在x省第一人民医院,目前是抢救回来了,但是还要做骨折的手术。”

    然后祈南又冷静地通知了郁嘉木的同学,告诉他们郁嘉木遭遇意外的事情,让他们帮忙向学校请假。他的同学很关心他,连连答应之后还问了郁嘉木在什么医院,说要来看他。

    做好这一切,祈南坐在郁嘉木的床边,想到那时候郁嘉木刚从废墟里被挖出来,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但还没有昏过去,第一句话就是问:“祈南……还有人,还有人在房子里……快去……”

    “你放心,人都救出来了。”

    郁嘉木闻言才彻底晕了过去,祈南就在不远处听见,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而现在,他反倒半点泪意都没有,祈南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那张身份证。

    郁嘉木,男,年龄十八岁零两个月……啊,可真年轻,虽然他以前也觉得程先生看上去似乎比他说的年纪要更年轻,但也没有想到,他实际上竟然只有十八岁。

    才十八岁。

    这样的话,意思就是他们认识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十八岁吧?

    还未成年呢。

    我这是在犯罪了吧?祈南麻木地想,我居然和一个才刚满十八岁的孩子上床了吗?

    与其说是难过、恶心、自责,这些感觉他目前一概都没有,他只觉得快喘不上气来了,什么都思考不了,茫然,不知所措,被一种不真实感给勒住脖子,然后是剧烈的排斥感……他不想相信这是真的。

    ——他被骗了。

    祈南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就坐在郁嘉木的床边,拉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他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牵程……不现在已经不能称呼为程先生了,那该怎么称呼呢?还是,还是叫嘉木吧,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牵嘉木的手了。

    祈南呆坐了许久,大约十点的时候,祈南忽然听到了外面有人在问护士:“请问郁嘉木的病房是在402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

    郁嘉木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祈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郁嘉木的家人朋友到了吧?他赶紧要站起来离开,可是郁嘉木明明在昏迷之中,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祈南硬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他掰开,才得以逃脱,——推门声已经响了起来。

    来不及了。

    祈南退了一步,走到隔壁靠里的病床边上,把帘子拉上。

    他从帘子的缝隙悄悄往外看,不是郁嘉木的妈妈,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稚嫩漂亮,见到病床昏迷不醒的郁嘉木停下脚步,红了眼眶。

    祈南觉得像是有千万根针扎在他心尖上。

    那个女孩子问护士:“没有别人在照顾他吗?”

    护士说:“刚才送他来的朋友还在,可能现在已经走了吧。”

    祈南没说一句话,悄悄躲在帘子后面,他看着那个女孩子还去兑了温水,拿毛巾给郁嘉木擦汗,她那么年轻漂亮,和郁嘉木看上去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般的般配的男女朋友。

    祈南看不下去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郁嘉木的妈妈郁兰才风尘仆仆的赶到,她和公司请了假,去取了足够的钱,再找车,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脸色都不太好了。

    一来她就见到郁嘉木的床边有个女孩子坐在那,瞧见郁嘉木的妈妈,那女孩子连忙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羞涩地说了声:“阿姨好。”

    “你好,你好。”郁兰先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嘉木没事吧?”

    “医生说没事,只等他醒过来,之后再做骨折的手术。”

    郁兰喘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都快被吓死了。”

    定下魂来之后,郁兰才有空打量这个女孩子……之前过年的时候,嘉木好像是有个女朋友了,应该就是这个女孩子了吧?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长得也俊,文文静静,温温柔柔,还这么关心嘉木,他一出事就马上赶来医院了。

    “你就是嘉木的女朋友吧?”郁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菡羞红了脸,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郁嘉木的女朋友。我就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我叫、我叫苏菡,菡萏的菡。”

    郁兰想,就算不是女朋友,大抵也快成为女朋友了。

    郁兰从桌子上找到郁嘉木的病历本和就诊卡,说:“谢谢你一直在这里看着嘉木,再看一会,阿姨去缴费。”

    苏菡说:“呃,我也是刚才才来的,也就比您早来了半个多小时。”

    郁兰讶然:“啊?那嘉木就一直没人看着啊?不是说是他的朋友送他来医院的吗?那个人呢?”

    “我没见到,我来的时候就没人的。”苏菡尴尬地说,“护士说是走了。”

    郁兰不禁生气起来:“这什么朋友啊?他们告诉我嘉木就是为了救他那个朋友受伤的,结果他居然拍拍屁股就走了?这真是……好歹在这里照顾嘉木一下啊。这没人看着,万一出个什么事。”

    祈南就在她们背后,隔着薄薄的蓝色帘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他面前的病床上躺着个八十几岁的老太太,生了病,儿女工作都忙,没法子来服侍她,请了个护工,坐在角落玩手机呢,根本不在意那怎么多了个人,老太太老糊涂了,和祈南说话:“你来看阿婆了啊?”

    祈南怔了怔,看到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扶了过去。

    老太太笑起来,团团的圆脸皱成一团,拍拍他的手,用方言含糊不清地说:“仔诶,莫伤心咧,没有过不去的坎,脚跨大,就走过去哩。”

    祈南眨了下眼睛,感觉到有水珠掉在自己手背上,发现自己哭了:“谢谢阿婆,谢谢……”

    他也不是不知道和程先生的未来很难走下去。

    只是舍不得。

    一直舍不得。

    他没有想到,世界上压根就没有程先生这个人,那他爱的是谁呢?

    他和郁嘉木就像是现在这样,看上去离得那么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可是这层帘子却是永远都不能拉开的。就算郁嘉木醒过来了能怎样呢?自己能够像那个喜欢郁嘉木的女孩子一样正大光明地坐在床边给他擦汗吗?

    苏菡去了厕所,祈南起身,离开了病房。

    祈南甚至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多看郁嘉木一眼,就会走不掉了。

    郁兰本来是去缴费的,结果人告诉她就诊卡里已经充够了钱,非常足够的一笔钱,够郁嘉木医三只胳膊了,这还是不用医保的情况下,再扣掉医保的话,大概可以省下更多的钱。

    郁兰傻眼了,她想了想,充钱的人除了嘉木的那个朋友没有别人了。

    她顿时有点讪讪,那看来嘉木的朋友还是比较厚道的,可能是刚好有事情所以没办法陪在这里吧。不过这是嘉木自己受的伤,也不好让人家出钱吧?等嘉木醒了,得让他把钱给还回去,哪需要那么多钱?

    祈南走出阴冷的走廊,来到阳光下,晒在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祈南接起电话,哽咽地说:“哥。”

    “终于肯接电话了啊,你在哪?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祈东没好气地问,“你声音听上去怎么那么虚弱?”

    祈南轻声说:“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停顿了下,马上开骂了:“又进医院?!怎么回事?那个臭小子又让你进医院了?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的,你那个程先生根本……”

    “我知道,哥。”祈南说,“他真名叫郁嘉木,今年十八岁,大一,读工程化学。”

    祈东:“……”

    祈南:“是他住院了。我们遇见了地震,他以为我还在旅馆里回去找我,受了伤。”

    祈东:“…………”

    两头都沉默了。

    祈东异常地不安,祈南平静过头了,伤心也好,绝望也好,愤怒也好,都好过这种诡异的平静。他也……他也没想到突然这么一出,那小子居然能为了他弟弟命都不要。

    “你……”祈东叹气说,“你别是因为他救了你,所以心软了啊,他就算救了你……”

    祈南又一次打断哥哥的话:“嗯,我明白的,他还是个大一学生,我不可能和他有结局的。哥,我知道的,但是他救了我,我得负担他的医药费,我自己出就好了。”

    “哦,这、这是应该的。”祈东说。

    “让张叔过来接我吧。我想回家了。”

    “……我有点累了。”

    第28章

    郁嘉木做完骨折手术后发起高烧,过了两天才退烧,期间一直在昏迷。

    他的妈妈郁兰一直陪在他身边,听见郁嘉木的嘴唇在嚅嗫地动着,好像是在说什么。她靠过去听,听见郁嘉木在反复地说着两个字“祈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