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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黄包车夫笑着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小姐,你接下去要去哪里?”

    “我还是想去之前说的地方。”

    “就是东门路是不是?离这儿不远,一拐弯就到了。”黄包车夫说。

    “周先生去过那里吗?”

    “他没有。他平时就是到那家咖啡馆来。”

    车行了大约五六分钟,果真东门路就在眼前了。他们沿着东门路又行进了几分钟,来到冬晋里的门口。这是一所新式里弄。

    “就这里了。”黄包车夫道。

    她下车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有没有见过这女人?”她掏出张慧真的照片。

    黄包车夫看了一眼照片,“她啊,我知道啊。她是夏家的那个什么家庭教师。有两次,周先生正要走,她也正好出来。周先生就把车让给她坐,说让我带她走,车钱以后一起结。周先生人好啊。唉,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得那么早!”他重重叹气。

    “她通常让你带她去哪里?”

    “她啊,一般是邮局,有一次还让我送她到一家书店门口。我拉她不多。她为人也蛮客气的,总是笑嘻嘻的。不过,她没跟我说过什么话我把她拉到目的地就走了。对了,小姐你要我等你吗?”

    “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她可不想付双倍车钱。

    唐震云和周希云到达夏宅时,正赶上梅琳在向她的女佣汪妈哭诉自己的遭遇。

    “哥哥神经病!他把我的衣服都弄破了!我最喜欢这件衣服了,他真是神经病,神经病!”梅琳将手里的一件红衣服塞在了汪妈的手里,“你看哪,你看!”

    汪妈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衣服上的两个小洞。

    “这怎么弄的啊!好了,别哭了,今天晚上我给你补起来。”

    “你要补得看不出来才行!要不然我让我妈扣你工钱!”

    “那我不补了!”汪妈把衣服又塞回到梅琳的手里。

    “你不补也得补!要不然就滚蛋!”梅琳威胁完汪妈,又哭了起来,“哥哥神经病!我要他赔!我要好好敲他一笔!你补好了,到时候让我哥给你钱!”

    这句话汪妈听得挺顺耳。“那也成。”她又把衣服拿了回来。

    周希云上前安慰梅琳:“一件衣服而已,让舅妈再给你买件新的吧……”

    梅琳想说话,忽然瞥见唐震云。

    “你还真的听你妈的话,把警察带回来啦!”

    这句话让唐震云颇为惊讶。不过眼下,他没心思研究这些,他只想知道另一个人的行踪。

    “阿泰去了哪里?”周希云问道。

    梅琳抬起眼泪模糊的眼睛,看了一眼周希云,又看看唐震云,“好!我告诉你们!谁让他把我衣服弄坏的!他去追姑婆了!他刚刚在电话里问到了一个地址!”

    阿泰远远看见姑婆下了黄包车,他不动声色地坐在车里,直到她走进冬晋里,他才下车,偷偷跟了上去。她真的是来找之前的房东太太的吗?不,显然不是,如果她曾经在这里住过,就不用一家一家地核对门牌号码了。

    她手里只拿了一个小布包,烟土不在她身边。她来这里干什么?

    “姑婆!”他在背后叫她。

    她正专注于寻找门牌号,一转头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即一丝惊慌掠过她的脸。但姑婆跟梅琳不同,毕竟是在当铺当过女掌柜的,转眼之间,她就镇定了下来。

    “真巧啊。”她道。

    他可没时间跟她客套。他直接走到她跟前。

    “姑婆,你拿了我一件东西,我希望你能尽快还给我。”他开门见山地说。

    “应该说是你丢了什么东西。”她道。

    “你这么说也对。如果你拿了,请你还给我。”

    她思考了片刻才说话。

    “我确实捡到了一些东西。”

    她语气略带歉意,他朝她笑笑,她接着说,“可是,如果我在街上捡了什么东西,我捡到后,一般我就会认为,那已经属于我了。如果失主把东西随意扔在街上,那就表示,他不重视失物,或者他跟失物没有缘分。”

    没有缘分!这句话听来可真刺耳。

    “我是捡到了某件东西。我认为那就是我的。”她道,口齿非常清晰。

    他没工夫听她说这些废话。

    “你怎么定义自己的行为我不管,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他盯着她的脸。

    她朝他笑了笑。

    “那你得用钱买回去。”

    他早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唐震云心急如焚。离开夏家后,他立即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东门路。

    幸亏那地方离夏宅不远。上了车后,他一路担心,先是担心她的安危,虽然他没证据证明阿泰是杀人凶手,但至少是个嫌疑人,一个凶杀嫌疑人盯上了她,能有什么好事?其次,他担心自己扑空,谁知道等他到那里之后,能不能遇到那两人。如果找不到他们,他该怎么办?

    他一路祈祷。幸运的是,等他到达冬晋里对面的时候,他发现阿泰的车就在弄堂口。他才刚要下黄包车,阿泰就出现了。他拉着夏英奇的手臂,两人一前一后别扭地从弄堂深处走出来,虽然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从她不断往后退的步伐,就知道她是不情愿的。

    阿泰是要强行把她拉上车吗?他想干什么?他要带她去哪里?

    他大喝一声想要叫住阿泰。但此时,正好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弄堂口,遮住了他的视线。马的嘶鸣声也盖住了他的怒吼。而等他穿过马路,想要冲过去阻止阿泰时,阿泰的车已经启动了。

    无奈,他只能叫上那辆刚下完客的出租马车。

    “我这是马车,人家是汽车。老板,我可追不上。”车夫想拒绝他。

    “你别管了,尽量追就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至少马车要比黄包车快多了,“这个给你。快走!”他塞了几张纸币给马车夫。

    马车夫这才笑嘻嘻地吆喝了一声,挥起马鞭朝前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夏英奇问道。这是她第四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阿泰的回答永远是:“你到了就知道了!”

    她心里忐忑不安,充满了恐惧。从这个男人的脸上,她看不出任何预兆。一开始她担心他会杀了她。但转念一想,阿泰如此缺钱,以至于要偷父亲的烟土,那他肯定不会白白杀了她。他会不会把她卖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车把手看过去,有那么几分钟,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突然打开车门跳下去。

    她想,如果跳下去真的被路过的车撞死,倒也是一了百了,从此解脱了,只怕到时候没死成,却缺了胳膊断了腿,苟延残喘,还得让哥哥来养活她,那可是比死还难熬。她告诫自己,英奇,像你这样没有依靠的人,尤其得懂得护着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即使要逃跑,也要等他把车停下来再说。

    阿泰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她如坐针毡地等了大约十来分钟,终于,他的车速慢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朝车外望,这是一条很深的巷子,巷子里有好几个门牌前挂着红灯笼。她大致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他是想把她卖到这种地方吗?也对啊,把她卖了,谁会在乎?也许哥哥会在乎,但他又能怎么样?她想到了包里的枪。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用它。谁让她碰上了呢!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果当时弟弟能有一把枪,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呢?她想到弟弟,鼻子就发酸。

    阿泰把车在巷口停了下来,正当他打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她抢先一步,推开另一边的车门一溜烟地冲了下去。幸亏她没裹过小脚,这是她母亲干过的最好的事了,幸亏她从小就喜欢像男孩子一样四处奔跑,幸亏她从来没让体重成为自己的负担,要不然她不可能跑得那么快!

    “姑婆!夏英奇!夏英奇!”阿泰在身后叫她,她只当没听见。

    “夏英奇!夏英奇!”

    你叫吧,你有本事就追上我!不过追上我,对你来说可不是好事!因为我会请你吃枪子!我不想杀你,也不想弄伤你,但如果你真的逼我太甚,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话说回来,你死了或者你受伤了,对我又有什么损失?当然如果我杀了你,我就得先把你的尸体丢在这里,然后回去想个办法把哥哥弄出夏宅,她一头朝前猛冲,忽然,一个粉色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她想躲开对方,但那人却不知怎么的,竟非要挡在她面前。

    “喂!”她嚷道。

    当她看见眼前这个人的脸时,她感觉霎那间好像有谁掐住了她的脖子。

    母亲!母亲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在上海的花柳巷?她不是在唐家当姨太太吗?

    “我听见有人在叫你的名字。还以为听错了呢!没想到跑过来一看真的是你……”

    母亲朝她讪讪地笑着。

    她忘记逃跑了,她忘记自己在干什么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母亲,她的脑子嗡嗡响个不停。

    母亲穿着粉色镶金边的大褂子,头上戴着朵快要凋谢的蔷薇花。胸前挂着两串珠子,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她那些发簪呢?她的首饰又都到哪儿去了?

    “阿义对我不好。”

    母亲吞吞吐吐地解释起来,“我就跟着他的一个跟班到了上海,结果那混蛋拿走了我的首饰不算,还把我卖到了这里……”

    说到伤心处,母亲抹起眼泪来,“我就在这里的王家里14号,你以后可以来看我,我今天都没吃过饭……”

    “夏英奇!”阿泰在后面喊。

    霎那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知道该继续逃跑,还是该留下来听母亲接着说她的遭遇,其实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听。她根本不想再看见她,她只想把这个人从她的生命里抹去!她从包里快速拿了两个铜子塞在母亲手里,随后什么话都没说,就朝前快步走去。

    行走的速度显然比不上奔跑,不一会儿,阿泰就追上了她。

    “夏英奇!干吗乱跑?我又不想害你!”

    他拉住了她。当他把她扳过来,他忍不住吓得后退了一步,因为一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他。

    “喂,有话好说!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他朝她嬉皮笑脸。

    “误会!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正在火头上,可没兴趣跟他磨嘴皮子,而且,她脑子里不断回响的都是母亲刚刚说话的声音。还有女人比母亲更贱吗?背弃自己的孩子和前夫,嫁给仇人不算,没多久又背弃了第二个男人,也活该她碰到个小白脸骗光她的钱,又卖她到窑子!活该!真是一枪毙了都觉得浪费子弹!

    “喂喂!你别冲动!”大概是以为她要扣动扳机,阿泰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有话好说。你肯定是误会了。我现在说实话,烟土是我偷的,我之所以偷那东西,是因为我要为一个女人赎身,我带你来这儿本来是想让你看看她的惨状的。”

    这是真的?她将信将疑地看着阿泰。

    “千真万确。我要给她赎身,老鸨要我出三千块,实际上,她根本不值那么多钱。我本来是想让你看看她,然后请你可怜可怜她,把烟土还给我。”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她愿意成全他,但问题是,得先让他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你把她叫过来。”

    “那家窑子就在前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她才不会上这种当。

    “如果你不去叫她,我就走了。从此以后,你别再想看到那批烟土。为了防止你继续烦我,我还会去报告巡捕房!”

    “要是你趁我去找她的时候跑了怎么办?”

    她想回答,忽然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念头来。

    “你刚刚说那个女人不值这笔钱?”

    “你看到她就知道了。”

    “这条弄堂是王家里?”

    “没错。”

    “你那个女人在几号?”

    “13号。”

    母亲在1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