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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姜梨心中哂笑,永宁公主自来都高高在上,不把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当做人看,即便孟友德是承宣使,在永宁公主眼里也是不值一提。不过姜梨一点也不同情孟红锦,虽然不晓得孟红锦究竟做了什么,可自己骑的黑褐马发狂,定然与孟红锦脱不了干系,姜梨清楚的记得,黑马发狂的前一刻,孟红锦正在自己身后。

    为了一场比试便想要自己的命,孟红锦也算是心狠手辣了,如今得罪了同样心狠手辣的永宁公主,也算是咎由自取。

    “说起来还真是便宜了她,”柳絮也并不同情孟红锦,反而道:“她这下子被永宁公主为难,与你的赌约便只能这么算了。”

    “谁说要这么算了?”姜梨反问:“等她处理与永宁公主的官司,自然还是要和我这里来履行赌约的,我等着。”

    柳絮讶然,她自来见姜梨是个不爱与人计较的大度性子,认为姜梨简直是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宽和,还是第一次看姜梨咄咄逼人的模样。讶然过后,却忍不住笑起来,道:“本该如此,合着辛辛苦苦赢下的赌注,就这么算了不成?燕京城开赌坊的坊主都要为你抱不平了。不管结果如何,孟红锦还是要遵守赌约,我给你作证。”

    姜梨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姜幼瑶几人也跟着下马走回了家人身边。姜幼瑶甫一看到季淑然,便惊魂未定的叫了一声“娘”。

    姜幼瑶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本来看着姜梨的马受惊了,她还暗中窃喜,没想到祸害遗千年,姜梨竟然没被摔死,还在马场上大出风头,箭术超群。就连原先御射最好的孟红锦也没能比得过她,还有孟红锦,莫名其妙就射伤了永宁公主,瞧着孟红锦被永宁公主的人扣押下去,姜幼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后怕。

    “娘——”她盯着季淑然的目光含着愤怒和惊恐,孟红锦是和姜梨作对的人,怎么孟红锦莫名其妙的也身陷囹圄。

    季淑然心中也十分恼火,昨日起,挡她偶然看见孟红锦看姜梨的眼神,已经隐隐猜到孟红锦会对姜梨下手。不必说,今日姜梨的马匹突然发狂必然是孟红锦的功劳,但结局却是姜梨毫发未损,孟红锦却将自己搭了下去。

    虽然不清楚姜梨是怎么做到的,但今日的事,让季淑然对姜梨又有了重新的估量。一件件一桩桩,从姜梨回到燕京后大变的性情,还有她那突然冒出来的琴乐御射,都让季淑然感到陌生和危险。

    如果说之前季淑然还打算借助别人的手,除去姜梨这个眼中钉,如今姜梨带给季淑然的威胁却陡然加大,让季淑然以为,哪怕是自己亲自动手,也得让姜梨尽快消失在眼前。

    不能等下去了。

    校验台上正在宣榜,人群却因为永宁公主的受伤,已经是一片混乱,倒是无人在意人口中念出的名字。

    但就算不听,大约所有人也晓得,今日的魁首是姜梨了。

    姜梨自己也无心校验台上宣榜的人,她的目光越过人群,却是落在了成王不远处,和永宁公主保持着一个微妙距离的沈玉容身上。

    永宁公主正被侍卫保护着,被丫鬟贴身伺候着离开校验场疗伤,姜梨估计那一箭虽然没能要了永宁公主的命,但也不会轻到只是擦伤,大约还要养上个把月,会不会留疤痕也很是难说。永宁公主之所以会如此暴怒,也正是于此。

    但此刻的永宁公主,除了暴怒之外,目光还若有若无的流连于沈玉容身上,颇为可怜柔弱。

    姜梨从未看见过这般的永宁公主,在她最后的记忆里,是永宁公主畅快带着得意的笑容,狰狞而又刻毒的脸。这般缱绻娇媚,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姜梨又去看沈玉容,沈玉容微微躲闪着永宁公主的目光,却又在永宁公主快要发火的关头适时的投去关切的眼神,于是那骄纵公主的火气顿时偃息旗鼓,立刻变得如刚才一般柔情万种了。

    姜梨看的给予作呕,心中忍不住冷笑,沈玉容倒是好艳福,永宁公主竟然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和沈玉容做了三年夫妻的她也明白,当沈玉容要“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真心,鲜少有人能抵抗。

    永宁公主会沦陷,姜梨一点也不意外。不过看着这对真正的奸夫淫妇在自己眼下眉来眼去,姜梨还是感到了愤怒和丑陋。

    她飞快的扭过头,生怕自己多看一眼,会掩饰不了眼中刻骨的恨意。

    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十全的把握,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跑马场外的小巷里,正有两人往深处走去。前面的人红衣绯艳,饶是背影,也洒满风流。

    “文纪。”走在前面的人开口,声音如夜色里铺就的星河,微凉如梦,他道:“永宁公主和姜家,有仇么?”

    文纪顿了顿,道:“属下不知。”

    前面的人没有停顿,依旧悠悠的往前走,过了许久,有声音传来。

    “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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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76 章、第七十六章 悔婚

    明义堂的校验,上三门和下三门,终于全都结束了。

    这场校验来的轰轰烈烈,落幕的也轰轰烈烈,有一个名字却在这场校验中为众人所知晓,便是姜二小姐姜梨。

    书、算、礼、乐、御、射,六项皆夺魁,这是自明义堂开始以来的第一人。倘若这位姜二小姐是个从小就声名远播的神童,这也就罢了,这位姜二小姐偏偏还是刚启蒙就被送走,在庵堂里独自呆了八年的小姑娘,这可比神童震慑人心的多。

    燕京城大街小巷的赌坊倒是大赚了一笔,因着同孟红锦的赌约,大部分人都押的是孟红锦胜,押姜梨胜的寥寥无几,即便押姜梨胜,也只是买一点点,这样一来,获利的反是庄家。因而赌坊里的坊主对姜梨十分喜爱,但凡见人,总要说姜梨一些好处——因别的得了红利,总得投桃报李几分。这样一来,姜二小姐的名声,竟然因为这一场校验,突然好了许多。

    同样,有得有失,姜二小姐是在校验场上大出风头了,尤其是琴乐和御射之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姜二小姐的真本事,是把场上其他家的小姐都比的一无是处。因此今年的校验,是姜二小姐一枝独秀,再无往日百花争艳的局面。

    人们记得起姜梨,以往令人惊艳的姜幼瑶等人,便早就被人抛之脑后了。即便是人们记得孟红锦,也只是因为她在御射场上箭伤了永宁公主,还有和姜梨那个可笑的赌约,和她自己的风采并无半分关系。

    有人记得姜家三小姐生的甜美可人,娇艳可爱,也有人记得姜二小姐清丽无双,灵秀聪慧。世上弱水三千,各有各喜欢的那一瓢,但能否能取得中意的一瓢饮,却全靠缘分了。

    宁远侯府上,周彦邦正坐着发呆。桌前的书页被风吹得翻开,周彦邦却无心理会。

    眼前浮现的,是跑马场上,少女青衣落落,飞扬如风的身姿。

    周彦邦有些痴狂了,在他过去的那些年里,从未对女子如此上心。哪怕是他先头很满意的未婚妻姜幼瑶,在周彦邦的心中,女子并非最重要的,娶一位小姐,令她锦衣玉食,将府邸交给她打理,这就叫妻子。

    可眼下,周彦邦明白了,他中意的妻子,只有姜梨。

    那少女像是一个谜,越是对他不屑一顾,周彦邦就越是执着。尤其是姜梨曾经还是他的未婚妻,本来就该是他的人,若非中途姜家出了变故,如今哪还会如此麻烦。今日跑马场上,看姜梨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许多,周彦邦瞧见身边人看着姜梨的目光就是不喜。

    那是他的人,怎能被别人随意眼看?

    之前姜梨的名声不好,怕是日后难得找到夫家。可这一场校验,姜梨的才名燕京都晓得,她生的又是如此美丽,又是姜元柏的嫡女,姜梨也早就及笄了,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提亲的人前去……姜梨这样的条件,相看中她的人怕是不在少数。

    周彦邦心里不是滋味,又有些坐立不安,一想到姜梨嫁给别人,就仿佛自己的妻子被人夺去,十分愤怒又懊悔。

    正在烦恼的时候,小厮进屋来道:“世子爷,夫人来了。”

    宁远侯夫人走了进来。

    周彦邦忙站起身:“娘。”

    宁远侯夫人笑道:“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些梅子糕,这几日天气热,你吃点也清爽些。”瞧见周彦邦放在桌上有些凌乱的书籍,侯夫人顿了顿,探询的看向周彦邦,问:“彦邦,你近来是不是有心事?”

    最近周彦邦做事时常出神,与他交代事情的时候也常有心不在焉的情况。侯夫人想着是不是国子监放榜,周彦邦得了第三而难过,就劝慰道:“你莫不是因为国子监那事,彦邦,你爹都说了,此事怨不得你,之前未曾听过叶世杰这个名字,不过他既能超过李家大少爷李璟,想必是有真本事,你不必太过挂怀。你为第三,也很不错了。”

    今年国子监放榜,周彦邦原本以为是第二的,整个国子监超过他的也只有右相府上的大少爷李璟,可这回李璟成了第二,他成了第三,第一却是个之前不曾听过名字的叶世杰,应当不是燕京城的官家。

    “母亲,我不是因为此事……”周彦邦有些难以启齿。宁远侯府上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侯夫人和侯爷都很疼爱他,但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周彦邦自己也觉得有几分荒唐。

    “那是因为何事?”侯夫人奇怪道。

    “我……”周彦邦咬了咬牙,道:“我不想娶元辅府上姜三小姐,儿子心中中意的,是姜二小姐!”

    宁远侯夫人手里的点心碟子,“啪”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

    “老爷送了银子来。”

    芳菲苑里,桐儿兴高采烈的托着一个小木盒,将木盒放在桌上。

    姜梨打开盒盖,便见整整齐齐码着的正是一锭一锭的银子,听说姜元柏在过去姜幼瑶校验表现的不错时,就会赏银子。不晓得是不是为了一碗水端平,也给她送了银子。

    不过姜梨明白,如果这回是姜幼瑶校验全都拔得头筹,至少姜元柏除了银子外,还会很热烈的恭贺她,而不是说几句简单的夸奖就走了。

    姜梨并不感到意外,姜元柏和一个离家八年的女儿,除了愧疚以外,实在很难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当然对长养在身边的姜幼瑶更疼爱。如今姜幼瑶失落,姜元柏当然不会大张旗鼓的为姜梨感到亲贺。

    亲疏有别,一看便知。

    她道:“把银子收起来吧,日后用得上。”

    桐儿依言把银子收好,明月在外头敲了敲门。

    姜梨道:“进来。”

    明月进来后,将门掩上,上前低声道:“姑娘,奴婢打听过了,那孟家小姐现在还没回府呢,孟家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孟老爷出面周旋去了。好似这回永宁公主不肯罢休。”

    姜梨点了点头:“知道了。”这是她猜到的事,孟红锦应当不会好了,永宁公主折磨人的手段姜梨是见识过的。这回孟红锦可能让永宁公主永远的留疤,孟红锦能好过才怪。

    如果不出所料,明日孟红锦就会被放回来,不过在这期间孟红锦遭受了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受到巨大的惊吓,又或许,永宁公主也在孟红锦身上留几个疤。

    孟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白雪闻言,问姜梨:“那姑娘和孟小姐的赌约还要作数么?”

    “想做数,可惜做不得数了。明日孟红锦肯定不会出来,介时你们便找几个人在国子监门口声言,我心里体谅孟小姐受惊,那场赌约本也是玩笑,就此揭过,日后不提。”

    桐儿有些失望,道:“可真是便宜她了。”

    姜梨笑道:“即便我不说,孟友德也会寻个由头让这场赌约作废,或是给我道歉,总之不会让孟红锦真的颜面扫地。就如若是我输了,父亲也会想法子推脱这场赌约。结局本就是注定的,眼下我这样说,反而能得个好名声,何乐不为?”

    外人看到,只会说她宅心仁厚,心胸宽广,不但有才华,还有德行。咄咄逼人总显得太过计较了些。说句话又不碍事,也不妨碍结局,为什么不?

    上辈子,她就是太过不在意名声,才让人拿她的名声做了刀锋,如今她就要贤名满天下,戴着面具做事,总要简单许多。

    “姑娘这回得了魁首,听说得了魁首的人要进宫,皇上亲自授礼。”桐儿想到了什么,“姑娘岂不是马上就能进宫面圣了?这可是皇上赏下的赏赐,是无上的荣耀。日后就再也无人敢欺负姑娘了。”

    姜梨失笑,回想起来,上一次见到洪孝帝,还是沈玉容中状元以后,宫中夜宴,她作为沈玉容的家眷一起前往。无数人羡慕她这位新科状元夫人,毕竟沈玉容风流倜傥,还前途无量。那时候永宁公主还与她喝了一杯酒。

    她目光微沉,或许在那时候,永宁公主就已经瞧上了沈玉容,开始打沈玉容的主意。自己被当做绊脚石,却还傻傻的不自知。

    如今再入宫,势必是会见到永宁公主,倘若是宫宴,或许还有沈玉容。只是这回,她不再是沈家妇,而是姜家女。

    谁又奈何的了谁呢?

    她又离那两个人近了一步。

    ……

    国子监不远处的一间宅院里,夜里屋内点起灯。

    叶世杰坐在桌前,正在写信。

    他此番得了国子监校考的第一,过几日进宫得圣上授礼,不久后就能上官。他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襄阳叶家的亲人。

    短短几行字,已经交代了自己。剩下的,叶世杰提着笔,犹豫起来。

    姜梨也得了明义堂校验的第一。

    叶世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姜梨也写上去,这么多年来,叶家从没有人提起过姜梨的名字。多年前姜二小姐的那句话彻底寒了叶家人的心,更让叶老夫人大病一场,从此后,叶家只当没有这位表小姐,连带着叶珍珍也没人敢提。

    这种情况下,突然提起姜梨的近况,应当很突兀吧。叶世杰真打算不写了,可每每想要搁笔的时候,又想起姜梨与他说的话来。

    “我当时年纪小,外祖母又远在襄阳。我娘走得早,父亲政务繁忙,多是由继母看管。我说了什么,未必就不是有人教我,或是有人威胁我说此话。”

    姜梨说叶家乃商户,要与叶家断绝关系的话,会不会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为的就是让姜梨和叶家割裂开来,再无往来?

    叶世杰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偏向相信姜梨了。其实他和姜梨见的面也不多,能说得上话的更只有短短两次,两面之缘,自己就这么信任她了么?

    叶世杰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觉得姜梨也很不可思议,在姜家如此忽略她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又让整个燕京城的人都能记住她的名字,而且这名字还不是罪恶的象征,提起来旁人也只觉得姜二小姐颇为有才。

    那可是明义堂六项全都夺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