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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方清逸的摊位非常简陋,而且并不显眼,好在他有着张好脸外加他的画功底子不差,不然连过路的人都不会多瞧上一眼。

    摊位前,中年男子驻足端详良久,才犹豫着道:“小兄弟,你的字画怎么卖?”

    “不二价,一两银子一副。”方清逸面色含笑。

    “一两银子?”

    “嗯。”

    “这么贵,小兄弟,能便宜点么?”中年男子面露难色。

    “……”方清逸表情不变。

    中年男子望着那副烟雨图表情踌躇,明显是喜爱至极,却不料价位高出他的心理承受力,方清逸见此也没有半分要压价的意思,一直都是一副淡定脸孔。

    犹豫良久,中年男子问出了句他最关心的问题道:“小兄弟,能冒昧的问句,这画是否是出自你本人之手么?”

    “嗯,此处画作的确是出自在下之手。”

    听到这里,中年男子心一横,取下画道:“小兄弟笔下如有神,在下佩服,这副画在下要了。”

    收获了今天的第一笔生意,方清逸脸上的笑意更浓,与中年男子一番客套后,对方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画卷离开。

    之后又有不少人来问过字画,不过都被他开出的一两银子吓的退了步,虽有不少人却步,但更多的人却还是愿意出上这么一两银子买个心头好,对于这种情况方清逸早已心知肚明。

    他的画技不说是顶尖的那批,也是不少人望尘莫及的,所以从头到尾方清逸面上的神情一直是非常淡然的,对于真正卖画作的人也顶多是微笑的灿烂了些。

    等中午平安匆匆赶来时,方清逸正好是将最后一副画作卖了出去,平安望着那空空如也的摊铺还有些不可置信,之前他在听到对方说一两银子一副画时,吓的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觉得今天是一副画都卖不出去,可却没想到一上午的功夫竟然已经卖完。

    “还在发什么呆呢,快点收拾下准备去吃饭。”

    “守,守之,你真的把那些画全部卖完了?”直到坐在酒楼中的坐椅上时,平安还有些恍恍惚惚。

    方清逸喝水的动作一顿,唇角浮出抹笑容道:“这已经是你问的第十六遍同样的问题了。”

    “可是,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竟然会有人愿意花一两银子买一副画。”

    浅抿了口茶水后,方清逸开口道:“温饱思淫欲,饥寒生盗心,不外如是。”

    平安眨了眨眼睛,好像说的挺对的,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唤他,平安立刻起身准备往那块儿走,方清逸见此立马叫住他道:“你去做什么?”

    “现在酒楼客人比较多,我要先去帮忙,守之,你先吃饭,过会不忙了我再来找你。”

    方清逸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把他招呼回来开口:“你知道今天我为何要去卖画么?”

    平安被他的话问的一愣,想了良久后才垂着头有些畏羞的道:“因为我赚不到钱。”

    方清逸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平安不懂,忠厚的面上满是迷惘之色望着对面的人,就见方清逸一脸复杂的开口:“近些年因为我的身体让你吃尽了苦头,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们,甚至有过就这么一死了之的想法,分明我只是个外人而已。”

    “不是的,少爷才不是外人,如果当初不是夫人的好心,娘都活不到那么久,也不会有平安的出现,少爷是平安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平安一听到他话中的信息吓的将他的手一把拉住,双眼立刻又是一片通红。

    听到他再次蹦出来的少爷俩字,方清逸算是明白为何原主让他改了这么久都没改过来的原因,对方压根就没把自己与他摆在同一层面上过。

    平安一见他面上的表情,这才忽然意识到刚刚一着急又把少爷二字脱口而出了,想到之前对方说的不吃药,他整个人立刻就急的不知所措起来。

    “我……我叫错了,我……我。”

    察觉到他这不自觉已泛上哭腔的声音,方清逸不禁在思考,自己上次是不是把对方给吓过了,就见他抬手阻止对方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好了,别急,放心我不会不吃药的,我知道上次为了给我看病,你借了很多钱,甚至压了卖身契,我今天做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我暂时还没办法离开你,所以将自己赎回吧。”说着把钱袋放在了他的手上。

    平安立刻将手中的钱袋推拒了回去道:“可……可是这些都是少,守之你自己赚的,我,我不能要的,我会慢慢的把那些钱还清的,我不能拿你的钱。”

    方清逸并不接,定定开口,“你就当是卖主变了个人而已,还是说你宁愿在这里当跑堂也不愿意跟在我身边。”

    “我……我自是愿意跟在守之身边的。”平安立刻表明立场。

    方清逸面上含笑的开口:“那还不快去把卖身契拿回来。”

    平安只觉得眼眶发热,他知道这是少爷故意为之,想到对方为了拿回他的卖身契昨天作了一天的画,及今天更是愿意为他上街摆摊,他的鼻头就忍不住的发酸,都怪自己没用,不然少爷哪用的着这么辛苦,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紧紧的护住怀中的银子,往掌柜方向而去。

    见他终于是离开,方清逸忍不住笑笑,这孩子真是直白的可爱,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口,眼神无意中扫过二楼某间紧闭的窗户,错觉么?

    过了好一会儿,见平安还不回来,方清逸心下有些不安,刚准备起身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吵闹声,细细听去这其中赫然还夹杂着平安的声音,这是出事了?

    酒楼大堂正中央聚集着不少被声音吸引过来的食客,见到中间拉拉扯扯的俩人,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个个都在猜测说谁谁谁在说谎。

    “小兔崽子,还敢说不是你偷的,这分明就是我辛辛苦苦挣了一个月的钱,连钱袋都是一样的,你还敢抵赖。”一个大汉一把拽住平安的衣领表情狰狞。

    “你……你说谎,这分明就是我的钱,我都没有见过你。”

    “你说钱是你的,那你倒是说说,这钱袋有什么特征,里面又有几两几文?”

    “我……”平安被问的一下子哑口无言,这本就是方清逸的钱袋,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哪会知道有什么特征,更何况里面银俩的多少。

    大汉一脸自得的道:“那是我的钱袋,刚刚你偷走还来不及看,当然不知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好好告诉你,钱袋是最普通的钱袋,并无太大特征,只是这钱袋里却是有整整十两银子,这可是我刚刚给酒楼的疱丁运完珍奇才拿到的工钱。”

    他刚刚从后厨出来就听到这小伙计准备找掌柜赎身,而好巧不巧的是,当时对方画押卖身契时,他正好无意间瞥见。

    想着短短半月对方竟然就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他内心就认定了这银子肯定是来路不正,偷偷一番观察发现果然并非对方所有后,这才跳出来,也就有了后面的一出。

    本来因为平安模样长的端正,不少人心里开始还是偏的,但见到他被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给问倒了,不少人瞬间改变了立场,人群中霎时传来各种议论声,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指责平安年纪轻轻不该偷东西了。

    “本来你偷东西是应该被拉去见官的,但见你年纪轻轻想必也是一时有困难,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以后你可要好好做人,不能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

    话音落下,在场不少人对大汉的印象彻底改了观,连看他之前那狰狞的表情也没有开始那么惧怕了,不时还传来个别人直夸奖他人好的声音。

    感受到四周窃窃而起的议论声,大堂中间的平安急的眼圈都红了,偏偏力气又争不过对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他手中拿走钱袋,他拼命反抗着想将东西夺回来,整个人却被按在了桌案之上动弹不得,一时间,想到那人这两天的辛苦及之前的笑容,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

    与此同时,二楼包厢内一直注意着大堂动静的男子忍不住对着对面容貌清俊的男人道:“啧啧啧!我今天算是看到所谓的睁眼说瞎话了,如果不是之前看到那人亲手将这钱袋交给那小童,我定也会认为那大汉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段师兄,这路见不平,我们是也该拔刀相助了。”

    被称呼为段师兄的男人听到他的话,偏头望了一眼楼下骚动的人群,径直拿起放于桌案边的佩剑起身。

    男子一见如此,立刻跟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兴奋地直跳起来跟在了他的身边,就在俩人刚准备推门而出主持所谓的公道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等一下!”

    在场众人听到这声音无不齐齐回转过头,就见开口的是人群后方处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郞。

    少年面色含笑,一步步走入人群中,直至俩位当事人面前才停下,道:“其实,我的钱袋也掉了,而很不巧的是,我的钱袋就是你手上的这个。”

    人群中一片哗然,众人只觉得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看头了,不少人一脸期待的望着大汉,显然是期待他接下来的应变。

    大汉开始还有所担心,但在见到走来的是一未及冠少年后,心也就安到了肚子中,就见他一脸嫌弃的扬着手道:“去去去,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哪有能力能有十两银子,少在这边信口开河。”

    方清逸面上淡然一笑,“这位壮士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要不,我也告诉你这钱袋有什么特征如何,还是告诉你里面除了十两银子外还有几文又如何?”

    大汉面上僵硬之色一闪而逝,顷刻凶象毕露的开口威胁道:“你知道这又如何,这能证明什么,我说这钱袋是我的就是我的,再敢胡说一句,小心我拉你去见官。”

    “我能说出这些特征就可以证明这钱袋是我的,你刚刚不也是这么做的吗?而且,我不仅能把你之前的那些说出来,还能比你说的更仔细,那这不是比你那模糊的词句更有说服力么?为什么你说出这些就能光明正大的拿走钱袋,到我这就变成胡说了呢?”方清逸丝毫不显慌乱,端着张微笑脸一字一句的把之前所谓的正常一一点出。

    在场众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刚刚的确就是因为说出了这些特征就想光明正大的拿走钱袋,现在想想,这个逻辑分明就是不通的,想明白的众人这下看大汉的眼光都有些变了。

    大汉还没在这番话中回过味来,就听到方清逸接着道:“至于见官,你也不用着急,我刚刚已托人报了官,算算时间,想必官差马上就要到了。”

    大汉脸色忽的白了面露惊慌之色,准备开口再说什么,就听大门处传来男子颇为不耐烦的声音,“谁报的官,让让,让让,都聚在这里干嘛。”

    围观众人都自发的让出条道,官差刚一进来就见到了大堂中剑拔弩张的三人,皱眉道:“谁报的官。”

    “我报的。”方清逸面上含笑。

    “所谓何事。”

    “草民钱袋丢了,这里却有一人字字凿凿称是自己的,实在争辩不过,无奈只能报官解决。”

    领头的官差这才看到被大汉抓在手上的钱袋,开口:“你们都说钱袋是你们的?”

    俩人点头,官差又指着旁边一脸委屈的平安道:“那你又是干嘛的?”

    平安见官差指他,吓的更是不敢吱声了,方清逸走过去将受惊不已的人拉到身后,用身子不露痕迹的遮住了大半,才道:“官差大哥,这是胞弟。”

    众人这才算是明白少年会站出来的原因,合计说来说去还是之前的那场争端未平,瞧到少年面上的自信与胸有成竹,不少人的心又开始对之前自己猜测的‘真凶’有了动摇,对这里面所谓的真相更是好奇。

    官差径直走过去将钱袋拿在手中颠了颠,眼中意味深长道:“你们用什么证明这钱袋是自己的?”

    大汉原本想说之前的那套,结果刚准备开口就瞧到不远处少年含笑的脸,话一下卡在了喉咙之中,只得梗着脖子气势汹汹的嚷嚷道:“这是酒楼疱丁给我结的工钱,你可以叫他出来对质。”

    官差叫了个人把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疱丁带到了大堂,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你今天是不是给他结了工钱,结了多少,分明是几两几文?”

    疱丁一见官差立刻吓的脸有些发白,以为对方是犯了什么事,将话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今天他刚刚送来珍奇,按规定我给他结了工钱,一共十两银子,至于是几两几文,小人每天要结的这种小钱实在是太多了,真的是记不起来了。”

    听完庖丁的话,官差这才指着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方清逸道:“你呢,说说。”

    “这钱袋里共十两十文。”

    官差打开钱袋数了数,抬头望向方清逸道:“没错,十两十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众人听到这话立刻炸开了锅,夹杂着各种的议论纷纷,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大汉,似没想到刚刚说的一口笃定的人竟然才是真正说谎的人。

    瞥到众人鄙夷又怀疑的眼光,大汉胸中怒急交加,但视线却在触及到不远处的官差后,又按捺下心中的愤怒与不安,只能硬着头皮反驳道:“说对了又怎样,那十文钱想必是我之前里面就有的,就十文钱,平时谁会在意,那钱真的是我的,那可是我的救命钱啊,我家里老母还躺在床上等我拿钱回去买药呢,你非得说这钱袋是你的,那你倒是给我在那些银子上找到你的名字啊。”

    大汉这般算的上无赖的话音落下,在场不少人都在心里暗叫无耻,对自己刚刚开口说话也产生了羞愧之感,一时间场面陷入了一片僵局,就在二楼的人好奇对方会如何应对时,方清逸开口了。

    “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方清逸抬手招来不远处的店小二,侧耳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众人就见小二匆匆离开,不到一会儿就回了来,只是这次回来却带了三盆盛满清水的木盆。

    众人不解,连二楼一直暗暗注视着一切的俩人也有些不懂起来。

    “段师兄,你说他是在干嘛?难不成真靠这三盆清水就能从银子上找到他的名字?”

    男人并未接话,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完全摸不清对方这番动作真正的用意。

    “这是客栈厨房中刚从天山之巅运来的富含灵气的泉水,大家可不要小看这简简单单的三盆水,这天山之巅的泉水不仅有驱邪避凶长寿的功效,还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功能,”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见众人全部被吸引了心神接着道:“那就是能让银子开口说话!”

    果然待他这话一出口,现场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能让银子开口说话,这太荒谬了。”

    “银子开口说话,太不可思议了。”

    “这怎么可能,无稽之谈。”

    ……

    在场所有人口中无不都吵嚷着各种不相信之类的字眼,讨论的同时也朝着始作俑者望去,只是在看到那人面上端着的神秘又胜券在握的笑容时,在场人口中还止不住的议论声不由的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这刻所有人心中甚至隐隐升起抹诡异的这人定会成功的错觉。

    大汉亦是在场众人中的其一,开始时他笑的狰狞又得意,只是在瞧到方清逸望着他从始至终都一直含笑的眉眼及那嘴唇张合无声吐出的字眼时,心缓缓的凉了起来,一种不安霎时爬满整个心房。

    “好一黄口小儿,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妖言惑众,”已是有些惊慌的大汉不敢再看对面的方清逸,立刻向着不远处的官差道:“官差大人,这小儿明显是准备使用什么邪术,您得将这妖言惑众之人关进大牢好番审问。”。

    而众人听闻大汉的这番话,人群中立刻就开始不安的骚动起来,连看不远处方清逸的眼中也带上了隐隐的防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