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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顾冬梅说完就去了灶房,几个大的可以用馒头解决,几个小的还得吃热的呐。

    事情看上去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丝放松的笑意,只有江一留的心沉甸甸的,他知道,在他妈心里,这件事还没过。

    “小宝,我带你进屋去擦点药,屁股疼吧,以后别顽皮,让家里人为你担心。”江大妮牵着弟弟的手进屋,嘴里不断念叨着。

    江一留心中苦笑,自己昨天还在为大姐担心呐,没想到反倒是自己做的蠢事让全家为自己先担心了一把,果然重生以后,自己过于自负了吗。搁上辈子,他有事出门都会先和美玲说一声,怎么一重生,反倒忘了呢。

    “嘶——”

    药油涂在屁股上,火辣辣地疼,江一留忍不住轻呼出声。

    此时他白嫩的屁股上横七竖八的布着好几条淤红的伤痕,没有破皮,可是红肿的可怕。

    “该——”二妮和大姐一块给弟弟抹药,一掌重重地拍在江一留手上的屁股上,疼的他差点弹了起来。

    “知道痛了以后就不会干这傻事了,二叔一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大半夜的跑出去看热闹,有爷奶和爸妈在,用的着你个小毛头吗。”二妮气用力地帮弟弟揉着屁股上的伤口,“忍着点啊,帮你把淤血揉开了,到时候能少受些罪。”

    “四妮看着点,中午我和大姐没在,你记得帮弟弟再上一次药啊。”二妮对着一旁的四妹叮嘱道。

    四妮和阮阮两个紧紧地看着她们的动作,小眼一眨不眨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吃颗糖,吃糖就不疼了。”三妮看弟弟涨红着脸,以为是太疼了,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这是江一留昨晚给她的,她原本想着今天带去学校吃的。

    江一留含着嘴里的糖果,将被拉到膝盖的裤子又往上提了些,好歹把大腿遮住了。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这辈子他可是个男孩,被除了姐姐之外的女孩子这么看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大妮几个还得去上学,帮他上好药,拿上点干粮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顾冬梅在灶房熬了点粥,也急急忙忙地上工去了。

    江大海倒是请了半天的假,他还得去江大川家里看看,把他媳妇叫医院里去。

    ******

    “范晓娟——范晓娟——”

    江大川家的院子大开,只是屋里的大门上了一把锁。江大海拍了拍门,没人响应,又往里头大喊了几声,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江大海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探着身从窗户外往里瞧了几眼。屋子里打扫的很干净,炕上的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的,整个屋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大海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江家大房二房不是早就闹翻了吗,江大海怎么突然就在这出现了?江大川邻居家一个老太太出来倒水看见了院子里的江大海,对着他招呼道。

    “大娘,你见着范晓娟和爱国爱党了吗。”江大海朝那老太太问道。

    “爱国爱党一大早就去上学了,我一早还看见小娟给他们做早饭呐,只是没见着大川,他去哪儿了啊。”

    那个老太太显然还不知道江大川被野猪咬的事,不过,过不了今天,恐怕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毕竟昨天见到这一幕的人不在少数,村子拢共就那么点大,这么大的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大川出了点事,大娘,你知道范晓娟去哪了吗?”江大海没细说,只是焦急地向那个老太太打听。

    “我看她送走两个孩子,就拎着个小包裹匆匆忙忙的走了,已经离开一两个时辰了吧。”那老太太狐疑地看着江大海,心里也思忖了起来,这江大川一家是怎么了,难道两夫妻吵架,范晓娟被气回娘家去了?

    “大海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给大娘说说呗。”这范晓娟为人泼辣,和邻里之间的关系也不好,她那两个孩子也是个爱闯祸的,没少欺负附近人家的孩子,只是小孩子吵架,大人也没法掺和,只能心里记了一笔,这老太太就等着看江大川一家的笑话呐。

    而且村子里的女人喜欢聊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老太太端着盆子凑近江家的小院,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江大海,等着他的回答。

    “没什么,大妈,我先回去了,要是你见着我弟媳妇,来我家告诉我一声啊。”江大海对着老太太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老太太没打听出来消息,有些悻悻,端着盆子走回了屋里。

    江大海在回去的路上纳闷地想着,这范晓娟拿着东西,应该是去县城里了吧?

    第33章 谋算

    江大海心里应该去了医院的范晓娟此时在哪呢?

    可不是在机械厂职工医院, 而是在打听完医药费后跑回了自己娘家,也就是顾冬梅娘家大前村隔壁的小丘村。

    “妈, 你说这事可咋办呐, 大川他成瘸子了, 这医药费得七十九块, 我把家底掏空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那护士还说大川这伤得好好修养, 两三个月下不了地,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他,这接下去的日子,我们一家子可怎么过啊。”

    范晓娟盘腿坐在火炕上,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身材瘦小, 有些佝偻的老太太坐在她身旁, 小声地安慰她。

    范晓娟的妈苗桂芬, 和她的婆婆苗三凤, 真要算起关系来, 还是隔了好几层的亲戚,她们的上一辈是隔了一层的姨表兄妹,其实到了他们这一辈,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只是都姓苗,差不多年纪,小时候又住在一块, 因此常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苗桂芬长得矮小,吊角眼,颧骨高凸,样貌上完全比不上苗三凤,苗三凤年轻时候可是村里的金凤凰,脸盘正,条儿顺,干活卖力,求亲的人把她家门栏都踏平了。

    这让和苗三凤家面对面的苗桂芬打心眼里记恨,一心想要压过她。当然,这一切苗三凤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给儿子相看了苗桂芬的女儿。

    “这事办的。”

    苗桂芬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女儿,心里有些心疼,可是自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苗桂芬还有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一大家子现在还住在一块,就是因为没钱建新房子。

    这人一多,摩擦自然也大。原先苗桂芬还想着从这个女儿手里扣点钱出来,谁知道这江家老二和那老两口闹翻了,这下子是一点油水也没了,别说大儿媳妇二儿媳妇了,连她这个当妈的看到范晓娟回娘家,有时候都会有些不满。

    “小妹啊,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你看你大哥和你二哥,都是当爸的人了,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家里可没有多余的钱支援你们一家。”

    说话的是范晓娟的大嫂卢慧,自从范晓娟回娘家要回粮食后,她这个大嫂卢慧看小姑子就不怎么满意了。

    “不是我说你,江大川都出这种事了,他们家那两个老的都不表示些?那么多钱难不成都留着给大的?这也太不公平了。”卢慧掀开布帘进来,眉毛一挑,看着范晓娟不满地说道。

    在她看来自家小姑子实在是太蠢,这么一个香饽饽不去抱,还把人得罪了,凭白便宜了别人。她要是范晓娟,死皮赖脸也要缠上去,爱国和爱党还是江家的孙子呢,那两个老的难不成真能看着孙子饿死。

    卢慧眼神闪烁,在她看来,江大川受伤,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那两个老不死的最偏心了,现在他们宝贝大儿子给他们生了孙子,哪里还看的到我们一家,你看看这几年,他们有给爱国爱党送过一口吃的吗,全喂了那个小杂种,他们根本就没有心。”

    范晓娟早就忘了两家是怎么闹翻的了,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的错,在她心里,就是江家二老偏心,全是他们的错。

    范晓娟拍了拍火炕,气狠狠地说道:“而且大川那腿,谁知道是不是真没事啊,他要是不能下地干活了,那我跟孩子该怎么办啊——”

    范晓娟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扯着嗓子哭嚎,恨不得把屋顶都震塌了。

    卢慧捂了捂耳朵,看着她那副涕泪横流的模样,心里满是不耐烦。

    “大夫咋说的,他那腿不能下地干活了?”卢慧就是中途回来喝杯水,隔着布帘听到了小姑子的声音,就听了半截,江大川到底是怎么受伤,伤的怎么样,她还没听明白。

    “对,让你大嫂帮你拿个主意。”苗桂芬被这个大儿媳妇可是哄得服服帖帖的,看卢慧似乎有办法的样子,忙对着女儿劝说道。

    卢慧见此顺势脱鞋一块坐到炕上。

    范晓娟对这个嫂嫂也比较信服,即便之前因为粮食的事情闹了点不愉快,可是在她看来,娘家就是娘家,只有他们才不会害自己。听她妈这么一说,老老实实的把昨晚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你说大川在送医院去之前,你们村下放的那个臭老九给他治过了?”

    卢慧眼前一亮:“这绝对是那个姓白的问题啊,这世界上有用盐治病的吗,他以为是腌咸肉呐,还用盐,瞎扯淡。”卢慧嗤笑一声,点了点范晓娟的脑袋:“你也是蠢,任由那老头子乱搞。”

    “我有什么办法啊,莫大栓都站他那一头,江家那两个老不死的也不吭声,还让江大海压着大川不让他动。我就一个人,我能打的过这么些人吗?”

    范晓娟也委屈啊,她也不信那个信白的,在她看来,这山上随便采些草药就能治人了,这不是瞎扯淡吗?

    范晓娟这个想法,其实和这个时代的背景有关。

    近百年来,中医有五次存废之争,最近的一次,就是一九五零年,全国卫生工作会议中提出的“团结中西医。”这是我国卫生工作的三大方针之一。

    遗憾的是,这个政令在执行初期,被人错误理解,将中西合并,理解为将中医改造为西医。几乎所有中医进修学院,学习的都是现代医学,中医的传承几乎断绝。等上头察觉到问题时,那十年岁月来临了。

    因为中医的特殊性,这里头许多的理论都被归结在四旧中,在当时的人的眼中,中医是不可取的,中医的理论,是需要破除的。

    在那个年月里,全国上下许多老中医被迫害,许多中医的典籍被焚烧。

    中医危矣。

    范晓娟当然不太懂得这些,她都是听青山村的知青说的,那些知青就十分不屑青山村里的人把白昉丘当成宝,范晓娟做梦都想成为城里人,对那些知青的话自然也是深信不疑,早就在心里对白昉丘存有偏见了。

    “反正现在大川的脚已经这样了,你干脆就将责任都推到那姓白的身上,将来大川有什么问题,都让那姓白的负责。”

    卢慧的眼神闪烁,听说那姓白的以前是都城大医院的院长,应该有不少钱吧,到时候自家或许也能占些便宜。

    “拉倒吧——”范晓娟听完卢慧的主意撇了撇嘴:“那个姓白的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来我们村子里的时候,就带了一身换洗衣服,还是打着补丁的,现在每天就靠着队上预支的那些粮过日子,赖上他,我们一家都喝西北风去!”

    范晓娟早就和江大川观察过住在江家的那三个人,穿的都是最普通的布料,都已经洗的发白了,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

    而且他们刚来的时候,一人就拎了一个小包裹,平日里也就跟着江家人吃了苞米面,地瓜粥,也没见有什么特殊。

    “这不能吧,他不是以前当院长吗,就一点钱都没攒下?”卢慧有些怀疑的问道。

    范晓娟翻了个白眼:“我早打听了,说是全被家里的几个亲戚拿走了,他们三个,两个是鳏夫,一个是光棍,因为思想有问题,他们的亲人主动站出来跟他们断绝了关系,家里的好东西也都被抢走了,现在都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卢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听她这么一说,那满肚子的小九九顿时就消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通,江大川要是真有什么问题,这小姑子一家,不就是个大麻烦了吗。卢慧想,怎么也不能留下这一家子的糟心亲戚,还是得想点办法。

    卢慧的眼神在范晓娟身上上下打量。范晓娟长得不像苗桂芬,也不像她爸范老头,她长得更像她奶奶,虽然算不上大美人,但也算是清秀,不然,当初苗三凤也不会给儿子相看上她。

    这几年,范晓娟吃了不少苦,整个人黑了不少,皮肤也显得有些粗糙,可是样貌底子毕竟还在那,就算生了两个儿子,稍微有些发胖,稍微撺掇一下,在同龄人里,也是能笑傲群雌的。

    卢慧地眼神在小姑子丰满的上围上划过,又瞅了瞅她肥硕的屁股,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前头生过两个儿子,有的是大把老光棍愿意娶,到时候自己还能再赚一把彩礼钱。

    卢慧眼中异彩连连,看的范晓娟忍不住挪了挪屁股,像离这个大嫂远点,却被卢慧一把捉住了双手。

    “晓娟呐,我是你大嫂,我也希望你的日子能好过些,现在大川都这样了,要是江家老两口真的一狠心,放着不管,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地日子怎么过。”卢慧苦口婆心的说着,仿佛心里真的为这个小姑子感到焦虑。

    范晓娟一下子就被她这个模样迷惑了,哭丧这;脸说道:“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还能怎么办。”

    她一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恨不得再哭个两场。

    “你有没有想过,和江大川离婚?”卢慧眼神闪烁,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惊天炸药。

    “卢慧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里有撺掇小姑子离婚的,晓娟要是回来,你养她啊,这不是胡闹吗。”苗桂芬气狠狠地拍了一下大儿媳的背,神情不满,“我是让你来出主意的,可不是让你出馊主意的。”

    这年头,农村里两夫妻离婚是极少的,谁家要是出了这么一个人,那是要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

    “大嫂,你这话是啥意思啊。”范晓娟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垂了垂眼皮,带着试探的问道。

    卢慧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范晓娟心里早就有过了这个想法,对促成这件事的把握也大了不少。

    “这婚哪是那么好离的,大川现在这副模样,我要是提离婚,这唾沫都能把我淹死。”范晓娟本质上就是个自私的,早在江大川刚出事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想跟他过了,现在还欠医院这么多钱,她凭什么要跟一个瘸子过苦日子呐。

    “晓娟啊,你说江大川这么晚了出现在田里是为了什么,那锄头和尿素袋都是拿来干什么的,他这可是侵占集体粮食啊!而且偷那么多粮食又不拿回家,肯定是偷偷拿去城里卖了,这又是一个罪过,搞资本主义,跟这种人断绝关系,你有什么错,你那是响应主席的号召,跟坏分子划清界限,谁敢说你,那就是站在坏份子那一头。”

    卢慧掷地有声,范晓娟都忍不住被她的话感染。

    “可......可是那粮.......”范晓娟有些说不出口。

    江大川每晚去田里偷番薯这事,范晓娟也知道,他去黑市卖的番薯换来的东西,也是进了一家人的肚子。范晓娟要是用这件事做借口,她怕江大川攀扯到自己,到时候不就糟了吗?

    “你怕什么,你又没被抓个正着,江大川敢攀扯你,那就是污蔑,是蓄意报复。他要是敢说这件事你们一家都清楚,他有没有想过爱国和爱党?他就不怕他两个儿子也被一块批斗?”

    “你放心,你和大川离婚就回家里来,我和你大哥还能少了你一口饭吃。”卢慧见她已经意动,拍了拍范晓娟的手,柔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