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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说这话的时候, 小姑娘声音轻柔, 语气温缓, 短短一句话,也只花了转眼功夫罢了。

    皇帝躺在她身边,定定看她染了绯色的面容, 情意难掩的眼眸, 只短短几瞬, 却觉像是过了一生一世一样长。

    “冤家,”将青漓按到自己怀里去, 他叹一口气,道:“没白疼你一遭。”

    “衍郎待我这样好,”青漓依偎在皇帝怀里, 手指却调皮的去点他下巴, 道:“我岂能辜负?”

    皇帝心潮翻涌,柔情暗生, 只低头吻她长发,却不曾开口。

    小姑娘年纪小,性子也娇, 自己又比她年长这样多, 素日里格外疼惜些, 也是寻常。

    可是,他也并非坦然君子,自然会有自己的思量。

    坦白来说,若非小姑娘生的这般绝色, 皇帝未必会倾心,更不会这般捧在手心儿里疼。

    男人心目中,容色与爱欲,本就是相伴而生的,他也不例外。

    可话又说回来,对于人间帝皇而言,找几个绝色,也并无什么难处。

    倘若小姑娘只一张脸可取,其余再无出众之处,他也是万万不会娶的。

    他更加看重的,还是她的心性。

    温柔而不失活泼,心软却并不愚善,娇羞可人却并无小家子气,娇生惯养却也未曾矜傲凌人,从不会将他当成万人之上的天子,而是将他视为携手终老的夫君。

    留在宣室殿侍奉的,都是伴他经年的旧人,却也没人会催着他用膳,逼着他就寝。

    碍于身份之差不敢是一个原因,心中并无那般心疼自己,却也是另一个原因。

    他们大概觉得,陛下坐拥四海,制寰宇内,怎么会觉得累,怎么会觉得辛苦呢,不应该的。

    也只有小姑娘会环住自己腰身,语气担忧的说一句“瘦了”,然后将他按在床上歇息,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这样真实纯然的心意,毫无杂质的真情,于他而言,其实远比容色重要,也远比容色更能动人心肠。

    这才是他越来越愿意宠她,无时无刻不想见她的缘由。

    由容色起念,以真情动心,二者交缠在一起,叫他如何也舍不得放开,非要将她按到自己怀里去,守着终老才行。

    皇帝面色沉静,心绪转的却快,青漓不知他心中想什么,只有一搭没一搭的絮语,嘴巴一停不停。

    “朝政多,却也不是件件皆为十万火急,不必将自己逼的太急,”青漓伏在他怀里,温声劝道:“便是再忙,膳食也要按时用,迟一次两次便罢了,日日迟,身子怎么受得住?

    再者,除去按时用膳,午间也要记得歇一会,养养神,以免下午总觉疲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青漓知晓皇帝待自己的心意,自然也会投桃报李,竭尽心力的对他好,无论是做夫妻还是做爱人,相处之道皆是如此。

    他怜她、惜她,她爱他、敬他,你来我往,方能善始善终。

    否则,若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得不到任何回应,便是再深的情意,也会有冷却的一日。

    “了不得,”皇帝听小姑娘絮语良多,心间感触颇多,却不曾宣之于口,只含笑道:“还没嫁过来,便管的这样严,等嫁过来了,朕怕是再无自在日子过。”

    “活该,”青漓眼眸含笑,轻轻嗔他:“哪个叫你娶的?”

    “也是,”皇帝凑过去,在她微微嘟起的唇上亲一下,语气温和,似有感叹:“自作孽,不可活。”

    去,叫他这样一说,自己成什么了。

    青漓眼睛一斜,本是要出言反驳的,可话还不曾出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又笑了起来。

    “小妙妙,”皇帝搂着她腰身,懒洋洋问了一句:“笑什么呢。”

    “方才我问你奏疏政事,你便毫不遮掩的说了,”青漓眼睛微微弯了起来,眼中全是笑意:“我若有吕武之心,生不轨之意,衍郎可会后悔?”

    “吕武之心?你?”皇帝淡淡看她一眼,说了短短几个字,便不再说话了,只爱怜的摸摸她脸颊,道:“好孩子,快睡吧。”

    青漓:“……”

    虽然他没说出来,但还是感觉……好像被鄙视了。

    哼╭(╯^╰)╮!

    “真难伺候,”青漓正拿一双妙目瞪他,刚刚想要说话,皇帝却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下:“——叫朕午睡的是你,吵着要说话的也是你,到底要朕如何是好?”

    “自然是睡觉,”许是因为二人之前将亲昵事做多了,青漓竟不曾对他那只作乱的手说什么,只觉不将那句话回敬回去,心里头憋得慌:“——我再说最后一句,就睡觉。”

    皇帝斜她一下,随即又懒洋洋的将眼合上,翻过身去背对她:“不听。”

    一句话噎在嗓子眼儿,青漓心里头憋得厉害,伸手去掰皇帝肩,想叫他翻回来,却始终无能为力,便向他叫道:“就听我说一句。”

    皇帝耍无赖,道:“朕已经睡着了。”

    “喂,”青漓气鼓鼓的叫他:“萧丰衍!”

    这下子,皇帝回过身了。

    “小妙儿,”他漫不经心的看小姑娘一眼,淡淡道:“你若再说话,朕便堵你的嘴。”

    毕竟是做皇帝的人,微微沉下脸去,便自生一种威仪,令人不敢直视,只欲喏喏退去。

    青漓摸摸自己胳膊上竖起的寒毛,努力不叫自己不要胆怯,委屈道:“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连话也不许说。”

    “朕如何堵你的嘴,妙妙肯定是不想知道的,”皇帝却不接小姑娘这一茬儿,只微微一笑,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威胁:“不过,你若执意一试……”

    他眯起眼来,笑容中另有一番别样意味:“——朕自会成全。”

    “……”他这样一笑,青漓只觉心尖儿都在颤,伏到他怀里,乖乖的合上眼:“我已经睡着啦。”

    皇帝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也不多言,只揽着小姑娘,合眼睡了过去。

    ~

    今日之前,皇帝是没有午休习惯的,可今日听青漓说了,却觉以后得加上才是——毕竟小姑娘的一片心意,不接受,岂非辜负。

    话虽如此,但对于他这种弦上的紧巴巴的人而言,习惯并不是一件容易更改的事情。

    不到申时中,他便醒了过来。

    至于小妙妙?

    还微微鼓着小嘴巴,睡得正好呢。

    见她这一副娇憨样子,倒是叫皇帝疑心,是不是她自己想睡觉,这才拉着自己一起歇的。

    摇头失笑一声,他轻手轻脚的穿靴下床,也没惊动青漓,便往前头去了。

    陈庆正守在门外,见皇帝出来,皇后又不曾跟着,便低声回道:“陛下,恪太妃请秦尚宫过去了。”

    皇帝神色纹丝未变,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毕竟是跟随多年的旧人,陈庆也能同皇帝说几句话,一面上前去奉茶,一面出言道:“陛下早早将风声散出去,也不怕娘娘吃亏。”

    “有朕护着呢,能吃什么亏,”皇帝漫不经心的喝一口茶,道:“再者,叫秦氏与恪太妃做试金石,看她能不能震慑六宫,执掌宫权,也是好事一桩。”

    秦氏本是跟在皇帝生母身边的旧人,何妃过世后,便随皇帝一道去了西北,在皇帝身边照顾多年。

    之所以跟着去西北,倒未必是她忠心为主,而是先帝不想见到与何妃相关之人,亦或是想为嫡长子留一点人脉,便将何妃那处留下的旧人随皇帝一道送去了西北,说是作个伴。

    毕竟人已经到了西北,秦氏也没了想头,便一门心思照料主子——毕竟也是先帝嫡长,再差也能得个王爵的。

    谁知皇帝竟登位成功,她这个旧人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一道回了金陵,作为所剩无几的老资历者,暂且执掌六局二十四司。

    共生死容易,同富贵却难,更何况那同生死本就并非她所愿。

    所以,当宫里宫外有意无意的传出皇帝有意过继七王世子时,秦氏暗地里也站了队,对恪太妃宫中事物大开绿灯。

    皇帝不好糊弄,陈庆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倒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可在相同品阶之下,恪太妃硬生生压了另两位太妃一头,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也没办法——她是有儿子的,为着儿子前程,自然要早作打算。

    皇帝心知秦氏并非省油的灯,却也没有处置,一来这些年她执掌六局二十四司做的不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接替,二来到底是有着多年的情分,又是母亲身边旧人,少不得留几分面子。

    眼见着皇后便要入宫,秦氏若是识趣儿,自然可以留下,若是不识抬举,就只好挪一挪位置了。

    陈庆也能猜出皇帝几分心思,暗暗吃惊他竟肯为小皇后花这些心思,只是这些日子见多了他怜爱那位小皇后,倒也并不是十分惊讶,只是道:“陛下当真心疼娘娘。”

    “她若有执掌宫权的手腕,自是好事,再愿意去做,朕也是支持,若是她偷懒儿,又或是挑不起这副担子,也是无妨,她高高兴兴四处玩儿,也不错,” 皇帝看向陈庆,含笑道:“倒是要叫你辛苦些,兼顾着两头。”

    “陛下倒是会使唤人,只是,”陈庆有些无奈的道:“奴才本就事多,即使是看顾,又能看顾多久呢。”

    “倒也不久,”皇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笑意也温和许多:“你暂且先看着,等以后太子妃入宫,便交给她去忙,也叫你歇一歇。”

    这句话皇帝说的轻松,话里头的意味却重,陈庆也是极力抑制,才不曾面露异色,小心的看一眼皇帝面上神色,却见他目光温和,神色平静,显然并非失言。

    ——这岂不是说,只要皇后孕育皇子,便会被立为太子?

    毕竟是牵涉到皇位传承之事,亲近如陈庆,也不想在这里头插手,只含笑将话头转回了宫务上头。

    “太子大婚,怎么也得过了十五,”他一副头大的模样,语气微苦,却不觉有抱怨之意:“更不必说小太子还没影呢,这桩差事若是做了,少不得就得近二十年,陛下快饶了奴才吧……”

    “谁说没影儿的,”皇帝大笑起来:“——等着吧,明年便能生出来。”

    陈庆继续苦着脸,道:“即使如此,也还有十五年呐。”

    “还不定呢,”皇帝面上笑意淡去几分,道:“朕观她心性,只怕是愿意自己去做的,十有八九用不着你。”

    陈庆同青漓有所接触,也能察觉这位小皇后几分性子,赞同的点点头的,道:“娘娘聪慧,也并非软弱可欺,自是无碍。”

    “都好,”皇帝坐到椅子上去,慢条斯理的翻开一本奏疏,道:“她若是想高飞,朕便给她风借力,若是想栖息,便只管靠到朕身边来——无论如何,总归是好的。”

    “陛下自是一番心意,可娘娘年纪尚小,若是想不明白,只怕是要恼的。”

    “你把她当什么人了,”皇帝笑着摇摇头,道:“这小姑娘,鬼精着呢。”

    第49章 口脂

    青漓起身后, 揉着眼睛过去的时候, 皇帝才同陈庆说完话, 见她过来,皆是微微一笑,一起停了嘴。

    她斜一眼皇帝, 道:“说我坏话呢, 我一来, 便停嘴了。”

    “哪有,乱想。”皇帝答了一句, 又向陈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还说没有,”陈庆走了, 内殿只余他们二人, 青漓便无什么拘束,款款上前几步, 到他面前去停下了,目光审视的落在他脸上:“忙不迭叫证人出去了,还说没说我坏话?”

    “好容易进宫一回, 婚前还不知能否再见, 你便只想着同朕争这些有的没的, ”皇帝也不同她做口舌之争,只拉她到自己膝上坐下,温声道:“好没意思。”

    他若是再同自己说几句,那青漓还不觉有什么, 可此刻皇帝语气转柔,青漓便心软了。

    她嘟起嘴,主动在他面上亲一下,环住他腰身道:“那就不说这个了。”

    这样情意绵绵的时刻,皇帝也不想辜负,只揽住小姑娘腰身,在她耳畔道:“陪朕看会儿奏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