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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范女史笑了笑,却是开门见山问道:“娘娘要跟着我去含春殿看看吗?”

    薛瓷一愣,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两个绣囊:“那……那是范姐姐给我的?”

    范女史却并不回答,只道:“娘娘要去吗?”

    薛瓷想了想,她疑惑地看着范女史,仿佛是内心挣扎,最后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道:“走吧!”

    范女史上前来,温和道:“我来伺候娘娘换一身轻便些的衣裳。”

    薛瓷点了头,便让范女史帮着她还了厚实轻便的衣裳,又拆卸了头上的珠花,换了朴实的簪子。

    “这会儿都在外面看烟火,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范女史带着薛瓷离开熏风殿的时候这样说道。

    薛瓷回头看了一眼南边天际,果然是烟花正盛,喧闹热烈。

    “走吧,含春殿太远,娘娘得走快一些才行。”范女史又道。

    薛瓷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范女史,好半晌才问道:“范姐姐……怎么会……?”

    范女史沉默地在前面走了许久,久到薛瓷都差点觉得她根本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然后才轻描淡写道:“人总是想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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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意

    除夕的夜晚, 皇宫的一边是彻夜欢腾, 另一边是寂静无声。

    范女史带着薛瓷绕着太液池走到了西北边的含春殿,这一路上竟然两人都没有说话, 仿佛是无话可说,又好像是想说的太多了,反而无从说起。

    薛瓷一直沉默地看着范女史的背影, 情不自禁地去回想自己认识范女史以来她的所作所为, 又一一对应到今日,竟然也是觉得有些可怕的。

    快到含春殿的时候,薛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姐姐是什么时候知道了圣上的事情?”

    范女史脚步并没有停顿, 语气也是稀松平常的:“从一开始,太后就说得很清楚了。有些事情瞒不过近身伺候的人,太后也没想着瞒——反正不听话的,都已经死得连骨头都没有了。”

    “所以……是他让姐姐来找我的吗?”薛瓷又问道。

    范女史这次回头看了一眼薛瓷, 却摇了头,道:“小郎君并不知道。”

    “你们喊他‘小郎君’?”薛瓷有些意外这个称呼。

    范女史笑了笑,道:“是啊, 这么多年也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喊着。”

    薛瓷只觉得有几分嘲讽,又不知要说什么了。

    两人到了含春殿门口, 门口并没有人,但范女史仍然让薛瓷在外面稍等了片刻, 自己先进去安排了,才出来接了薛瓷进去。

    “这件事情,奴婢必须得承认, 是奴婢自私。”进了含春殿之后,范女史低声说道,“奴婢并不想死,虽然大无畏的话说过很多次,但……但奴婢也是人,也想活下来。奴婢是在听到小郎君梦呓的时候,提到了娘娘的名字,于是斗胆便来找娘娘了——娘娘之前的有所察觉,奴婢也是看在眼里的。”说到最后,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但薛瓷听明白了,她轻轻叹了一声,只道:“范姐姐不用多解释,我明白的。”

    范女史仿佛是觉得十分惭愧,并没有再说什么,只带着薛瓷在含春殿中也绕了许久,才到了偏殿的小书房外。“小郎君就在里面。”范女史说着,然后后退了一步,“娘娘进去吧,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薛瓷胡乱应了一声。此时此刻,她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在门上敲了两下,里面并没有回应,她思索了一会,便推开了门,然后,猝不及防地,就与赵青四目相对。

    “小瓷……?”赵青露出了一个错愕的神情,“你怎么来了这里?”他往薛瓷的身后看去,眉头拧了起来,“是谁带你来的?”

    薛瓷静默了一会儿,道:“很久没有看到你了,我有些担心。”

    赵青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薛瓷上前了一步,敏锐地看到了赵青手腕上的铁链,想说的想问的话在一瞬间消失在了喉咙里面,最后只低声问道:“是……太后娘娘把你锁在这里了吗?”

    赵青却并不理她,只看向了外面:“范女史,你不进来解释一下吗?”

    “是我想来看你的。”薛瓷抢着说道,“是我求了范姐姐。”

    赵青却冷漠地嘲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拿什么去找范女史?难道托梦给她?”

    外面,范女史低着头进来了,她抿了抿嘴唇,站在了门口。

    “如果你现在就想死,你大可以多牵扯一些人进来。”赵青看着范女史,声音森冷,“你从前不是说了你只是太后的一条狗吗?怎么,现在一条狗也怕死了?”

    范女史并不敢去看薛瓷,只是看向了赵青:“小郎君难道想困死在这里吗?”

    赵青道:“我宁可去死。”

    范女史没有理会赵青这样的话语,只是固执地说了下去:“在这宫里面,唯一能帮到小郎君的也只有薛昭仪,如今太后想让朝中稳定,就必须要让卫国公站到她的那一边。而薛昭仪正好卫国公府的女儿,这是上天给小郎君的机会。”

    “我不稀罕。”赵青冷硬地说道,“我想要做什么,我会自己去拿,不需要你多事!”

    范女史这一次静默了下去,仿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转而看向了薛瓷,好半晌才道:“我送薛昭仪回去吧!”

    薛瓷深深看了一眼赵青,却见赵青撇开了目光,整个人藏在了毯子里面,一张脸在阴影中,怎么也看不清。

    “姐姐且在外面等一等,我与……小郎君有话想说。”薛瓷转头看向了范女史,口齿清晰。

    范女史默默点了头,退出了书房,然后顺手带上了门。

    上前几步,来到了那卧榻边上,薛瓷弯腰抚上了那黑色的链子。毯子里面,赵青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薛瓷,几乎是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顺着这黑色的锁链一路向上,她触摸到了赵青藏在毯子里面的温暖的手腕。

    “为什么?”赵青忽然一动,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薛瓷抬眼看向了赵青,眼睛微微泛红,“这样比死更难受,不是吗?”

    “人固有一死。”赵青语气是坦然的,“可你不该来,你原本便什么都不知道,将来无论是谁当政,你都会有最好的将来。”

    “我担心你。”薛瓷半跪在了卧榻前,“小郎君……青哥,我担心你。”

    赵青愣愣地看着她,不期然,一大滴眼泪从眼眶里面掉了出来。他侧过头去,把自己埋在了厚厚的毯子里面,只余下了粗重的呼吸和沉闷的抽泣。

    薛瓷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可眼眶却是干涩的,仿佛连哭都哭不出来。

    .

    这仿佛是一个死局。

    回去熏风殿的路上,薛瓷有些茫然地看着太液池的另一边,璀璨的烟花,几乎映红了大半的夜空。

    “如果皇后娘娘这次没有生下皇子呢?”薛瓷问身后的范女史。

    “给小郎君灌了药,然后再……”范女史声音平平,“总能生下一个皇子的。没有皇后娘娘,还有丽妃淑妃,还有您。”

    “能灌什么药呢?”薛瓷觉得有些嘲讽。

    “总有那些催.精的催.情的。”范女史说道,“太后娘娘从前是看顾着圣上的面子,所以这件事情是交给了圣上自己来处理……”

    “所以之前才会?”薛瓷心中隐隐对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算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是,圣上心肠软。”范女史道,“但太后娘娘如今已经并不想由着圣上的性子来了。”

    薛瓷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不再问什么了。

    .

    过完年之后,很快就是春暖花开,张皇后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且不管宫中其他人还有赵玄是怎么想,刘太后是极为高兴的,她一边命了太医给张皇后好好调养,一边有特地下旨让张皇后的母亲史氏进宫来探望。

    对此张皇后是十分欣喜的——对张皇后来说,这一胎便是她将来与刘太后在后宫博弈的砝码,只要是皇子,她就不愁在皇子出生之后,从刘太后手中夺取权力,然后把后宫把持在自己的手中。

    在见到史氏的时候,张皇后扶着腰,脸上的笑容几乎是要满溢出来。

    史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边是心疼,一边也是骄傲的。“娘娘如今还是多多看顾身子。”史氏柔声道,“宫外家中一切都好,你放心就是了。”

    张皇后盈盈笑道:“家里面我向来是放心的,家里面父亲虽然现在不上战场了,身上还挂着个太尉的官儿,哪里有什么不放心呢?”

    史氏笑道:“家里面也是盼着娘娘这一胎能生个小皇子。”说到这里,史氏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凑到了张皇后耳边,“我听你父亲说了,朝中现在对太后的怨言颇多。”这话点到为止,她复又朗声笑道,“方才我去拜见太后娘娘的时候,娘娘还允了娘娘生产那几日,我也到宫中来陪着娘娘。”

    张皇后脸上神色变幻,最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惊喜的笑容来,道:“太后娘娘仁慈。”

    .

    这边宫中还在关注着张皇后腹中的胎儿时候,那边薛春回终于在幽州击溃了突厥的侵袭,终于在开春的时候保证了百姓春耕的安然无恙。

    但与此同时,留给他的还有幽州上下的烂摊子——当日为了能安安心心出征,他拿着刘太后的懿旨,对着幽州大刀阔斧的动手,在战时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等到这一仗打完,方才发现这幽州拿得出手的大一点的官员,都被他罢免了。

    薛春回一边是拿到了胜利的战报,一边又是一身冷汗。

    他几乎能猜得出京中的奏则要如何参他专横独断——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敢再动一动幽州,也不敢贸然离开。

    写了折子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薛春回瘫在了椅子上——头一次,他萌发了致仕的想法,尽管他还没有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死于生

    赵玄接到薛春回的奏折时候有些头疼地直接派人送去给了刘太后。

    在薛春回幽州行事上头, 他向来是毫无主见的, 之前是有听从朝中文臣的说法,另派人前去与薛春回协调幽州上下, 后来刘太后突然插手,把幽州上下的事情全权交给了薛春回,他也就跟从了太后的意思。

    正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真正的主见, 于是在薛春回这次传回奏折的时候, 他除却头疼之外,并没有别的想法。

    此时此刻,对赵玄来说, 幽州的战事甚至都已经不再是他关心的——或者说他也没有关心过多少——他所关注所纠结的,乃是后宫中张皇后的这一胎,以及赵青。

    说他懦弱也好说他无主见也罢,在赵青这件事上, 他倒是罕见地有几分执拗了。大约是天然的兄弟之情给予了他力量,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隐隐的,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没有人觉察到他究竟在想什么,刘太后也没有。

    刘太后在看到了薛春回的奏折之后, 直接下旨让吏部派人前去协助薛春回在幽州的事宜,并且又给了懿旨, 让他在处理完幽州事情之后,直接回去并州,暂时不用回京来。

    这对卫国公府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薛春回不回京城来,意味着朝中的许多攻讦都无法落到实处,此时此刻,只要刘太后还保持着对薛春回的信赖,那么卫国公府目前便还是屹立不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