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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耳边含含糊糊的一声:“顾骋?”

    像是一声惊雷,炸的他耳蜗发麻,慌慌张张跳下床,拉开门冲进了卫生间。

    第二天霍誉非起床的时候,就发现床铺身边的位置竟然是冷冰冰的。

    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顾骋却好像已经出门了。

    霍誉非迷迷瞪瞪的看了看时间,才不到七点。

    零三年眼看就踩到了尾巴上,b市也越来越喜庆。尤其是雍和宫一带,本身年节跟前求神拜佛就是难免的,再加上这一带有许多古玩首饰的百年老店。过年难免要给家里男女老少打点东西添年压岁,因此街上人来人往,尤其热闹。

    玉宝斋也是如此,从早上一打头,客人就络绎不绝,店里非常忙碌。

    往常他们在后面拍摄的时候,玉熙总会不时过来关照一下,添添茶水果子,今天都只来得及露面了一两次。

    最后一天的工作结束的尤其比平时早,在白润华挥挥手,大喊了一声“收工”的时候,顾骋特意看了眼窗外,发现天还大亮着,心中顿时雀跃起来。

    玉熙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进来,挨个给白润华团队的工作人员发红包。红包也做的很漂亮,在正红色的绫子上用金线绣着吉祥如意的团形福字。

    “绫”专指的是一种地起斜纹的织物。分为素绫和纹绫,素绫是单一的斜纹,纹绫怎是斜纹上又有一层暗花的织物。玉熙个这红包选的是素绫,小小一个,做得很精致,就光是料子成本就不便宜。

    顾骋对这些本来一无所知,但来这边次数多了,也不时会听玉熙说一耳朵。

    等玉熙最后一个发到他手里的时候,顾骋双手接过来,开心的道:“谢谢玉姨。”

    玉熙看到结束才没有几分钟,他的东西就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忍不住揶揄了一句:“这样着急回去呀?”

    顾骋低头笑笑,并不解释,但那笑容好看极了。

    玉熙不禁心里有点叹息。

    相处时间越久,她越发现顾骋虽然看起来沉稳、靠谱,待人接物也极为老练,但其实他还非常单纯。

    少年人的单纯。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玉熙也就渐渐打消了推荐他走走广告圈,以后考虑忘演艺方向发展的念头。

    玉熙开始有这个考虑,一个是因为顾骋的外在条件比较好,做事沉稳又能够吃苦,最重要的是他的情况和一般人不一样,他是孤儿,他很缺钱,而这些工作确实来钱比较快。

    另一个则是她很看好顾骋的性格,觉得对方做事稳妥,做人也很有分寸,和同龄人相比,更加的周全,在这样的圈子里,才能守得住底线。

    但玉熙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顾骋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游刃有余。

    黄丹林后面特意来找过玉熙,一定要请她吃饭,饭局上就再四委婉拜托,请她代替自己向顾骋致歉,并且表示即使他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她也愿意好聚好散,为对方介绍圈子里同样知名的经纪人。

    玉熙虽然不知道其中的门门道道,但黄丹林这样的态度就有点耐人寻味。

    玉熙不禁想得更多一些,找机会单独留下顾骋,旁敲侧击,担心对方吃了大亏,才会让黄丹林这样客气。

    然而她稍微了解了一下,就大概明白了原委,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摇起头。

    顾骋倒是说的不多,但玉熙稍微一猜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尤其清楚的是对方的态度。

    不是说圆滑就是好的,只是在这样的圈子里,做人做事太有棱角,太生硬,终究容易磕绊。

    玉熙觉得她还是考虑的少了一层,顾骋其实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就容易看不清楚许多事情背后默许的界限和规则,就容易横冲直撞。

    要么是吃上几回大亏,要么是有人保驾护航,不然很容易遇到糟心的事情。

    但这个亏是否吃得起?是否吃得值得?

    玉熙没办法给对方做结论,顾骋毕竟和她非亲非故,很多事情上,她即使好心帮忙也不得不考虑得多一些。

    于是玉熙也再没有提过之前的提议。

    其实想想也是,如果顾骋是她的亲生小孩,她肯定也更希望对方在读书的年纪好好读书,好好谈一场恋爱,然后顺顺利利找到还算不错的工作,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而不是出来给人当平面模特挣一点辛苦钱,而不是交一个未必能走到最后的男朋友。

    玉熙和她同一辈人的想法一样,不会觉得交男朋友和交女朋友其实在性质上完全相同。

    她尽管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罪大恶极,也绝对不会赞同。并且绝对对方早晚会醒悟过来,自己现在做的是错事。

    以玉熙为人处世之道,不会让她去对别人的生活选择指手画脚,但在心里惋惜一两声还是会的。

    玉熙觉得很可惜。

    白润华的团队已经动作迅速整理好了各种仪器、道具,开始一样样往外面的小面包车上搬,他们手里还有另外一个活,现在着急去赶场子。

    又因为他们已经是老朋友了,白润华就没有客气什么,和玉熙打了声招呼就带人离开了。

    顾骋本来要离开的更早一些,却被玉熙稍微留了留。

    因为这一次拍摄结束之后,顾骋年前在她这边就没有什么工作了,玉熙就有事情要提前问一问他。

    她先是旁敲侧击的关心了一下顾骋的情况,在得知对方去年正像是她猜的那样一个人过年之后,便邀请道:“小顾今年不然就来我家过年吧?我们也好互相做个伴。”

    顾骋微微一怔,心里马上有点感动。

    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婉拒了。

    玉熙稍微一想,有点明白,就试探道:“那么你过年打算和‘朋友’一起过吗?”

    这朋友两个字有点意味深长,顾骋听出来了,耳朵红了一下,却摇了摇头。

    玉熙不解。

    顾骋就低头把那双小羊皮的手套小心的戴在手上,含糊的解释道:“说不定今年过年的那几天,我还在外面玩呢,一个人也方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玉熙不赞同道:“过年在外面瞎转什么?”

    顾骋就笑了笑。

    他其实心里还抱着点和霍誉非一起过年的小心思,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

    因为昨天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研究计划和行程的时候,霍誉非已经明确说,要在腊月二十七号之前赶回来。

    他嘴角弯弯的把头靠在顾骋肩膀上,拿着支铅笔在手指间转了转:“总要留一点时间准备准备过年吧?”

    然后就没有其他了。

    顾骋心里有点小失落,不过他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

    他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这个其他人里面就包括着霍誉非。

    所以,他才那样着急着想把对方彻彻底底占有在自己怀里吧?

    好像这个样子,心里就会多一点稳妥似的。

    昨天晚上梦里的画面一闪而过,顾骋眼神忽然飘忽了一瞬。

    这一点小心思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

    听到霍誉非这样说,他也只是马上再抄写的日历行程上“18”那个数字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又用一条斜线果断的拉掉了。

    然后算了算时间,有点遗憾:“这样就其实也玩不了几天。”

    霍誉非就笑了笑安慰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骋就又开心起来,他很喜欢“以后”这两个字。

    向玉熙提早拜了早年之后,顾骋就匆匆往家里赶。

    以往他回来总是很晚,但无论多晚,霍誉非都会等他,有一次等着等着都在沙发上睡着了。顾骋虽然也挺舍不得的,但抱着点私心,连假装劝劝对方不要等他早点吃饭睡觉都没有说过。

    万一霍誉非真的当真了呢?

    万一他真的就早早吃饭睡觉,那样不是就没有人等他了吗?

    顾骋觉得自己这种念头挺自私的,但每天回来能够第一眼看到一个在特意等着自己的人,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这种诱惑对他而言太大,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这一次却例外了,他高兴的推门而入,满心满意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家里却没有人。

    凯撒见到有人回来,欢快的摇摇尾巴,等到看到回来的人并不是自家主人,摇尾巴的频率都明显慢了下来。

    可见霍誉非出门不是一时半会了。

    宁聪目光落在面前的杯子上,猜测里面的开水一定已经完全流失了最后一丁点温度。

    旁边小碟子里的焦糖饼干也碰都没有被碰一下,依旧保持着摆好的漂亮形状。

    而他得咨询对象,从刚刚进来的时候到现在,都几乎没有说什么。

    应该说没有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至于那些他和自己的“男朋友”每天怎么一起吃饭睡觉遛狗的家常琐事,听在宁聪的耳朵里更像是在秀恩爱。

    他为自己心里冒出的这个说法好笑了一下,觉得非常有趣。当然,这也没有影响他作为咨询师的专业性——宁聪从始至终都在密切的关注着对方的神情、动作、情绪,努力的从中收集信息。

    所以你不能因为他有点走神就质疑他的专业性。

    毕竟以宁聪的专业水平来判断,自己的这位客人,目前为止都没有暴露出任何不良的心理状况。而对于宁聪来说,下班时间又很快就要到了。

    如果抛开咨询师的身份,他都有点想劝对方不要在这里浪费钱了。

    虽然这是在给他增加收入,但是在连续听了几小时别人是怎么恋爱的经历后,他现在对于晚上的约会也有了超出十二分的期待。

    “所以,”宁聪端起了自己冰冰凉凉、像是一个道具似的杯子,总结道,“我从你刚刚讲的事情里看出,你很善于处理你和你的……伴侣,你介意我这么称呼吗?好的,我认为你很善于处理彼此间的问题。”

    霍誉非眉毛一挑,隐约有点不赞同。

    宁聪稍微等了等,看到对方只是打算保留意见,就继续阐明自己的理解:“至少你刚刚讲的那些事情上就能够证明这一点。你对他的情绪感知得很敏锐,又乐于满足他的需求,同时也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对方也对此给予尊重。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良好关系的特征。那么除了这些,有什么让你真正觉得担忧的事情吗?”

    霍誉非动了动嘴唇。

    当然有。

    如果他真的能够满足对方所有全部的需求,那么他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他是很希望顾骋能够快乐的。只是当时没有考虑到这个“快乐”的范围有点广、含义有点深。

    好吧,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宁聪微微倾身,表现出专注的样子。

    “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