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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他不懂什么叫“喜欢”。

    但是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做一对,不但是同学,还是老师。每一次颜清成绩下降,班主任都会把他叫到办公室。他解释许多次,班主任都只有一种说法,让他“不要影响人家”。

    顾骋觉得这种误会在毕业之后就能自然而然的澄清,然而他们竟然上了同一所大学,所有人都说颜清是为了他才来这所学校。只因为颜清家境太好,父亲是外交官,完全可以选择留学。

    但顾骋从来没有当真,直到对方又一次找到他,说喜欢他。

    京安福利院是顾骋最不愿意提起的东西,高中三年,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孤儿。现在却不得不说出口,为了让颜清知难而退。

    然而对方却非常坚定的回答——

    “我就是喜欢你,因为你是顾骋,跟别的东西没关系。”

    就因为这一句话,他心动了。

    他不知道怎么谈恋爱,唯一想到的,就是尽可能的满足对方所有的愿望。

    顾骋总觉得颜清和自己在一起,委屈了她,于是他拼命的赚钱,买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遗憾的是,颜清自己也这么认为。

    直到有一次亲耳听见她跟别人打电话,他才知道对方也认为自己配不上她。

    “是啊,我想要什么他都会买,他也知道他自己没有背景,以后还要靠我爸爸帮忙。但是我不可能把他介绍给我爸爸的,我家要知道我交这样一个男朋友就完蛋了。”

    “是啦,我是喜欢他,但是以后肯定要分手的,谁让他当初拒绝我那么多次?我爸爸不会让我跟一个福利院出来的人结婚的,玩一玩就是了。”

    “这个我早知道,看他穿的衣服就能看出来了,幸好还算干干净净,不然我就算被你们嘲笑死也不会去主动……无所谓啦,打赌这件事让他知道又怎么样,他肯定不会跟我分手的。”

    “我也确实喜欢他嘛,但是他也确实配不上我啊。”

    顾骋愣了很久。

    原来所谓的“我喜欢你”是这样的“喜欢”。

    他接受不了,几乎是报复,也几乎是补偿,他辞掉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兼职,带她去游乐场、电影院、去梧桐街、后海,带她过了最浪漫的一天。在送她回宿舍楼下,即将分别的时候,跟她说分手。

    颜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整整一星期顾骋都拒绝了她所有联系,她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跟她分手了。

    据颜清那些找上门来指责他的同学和追求者说,颜清因为他有多痛苦,说他有颜清这样的女朋友,竟然不懂得珍惜。

    原来她周围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配不上她。

    顾骋只想笑。

    但其实他也笑不出来的。

    每天五六点早起,穿过漆黑的巷道和棚户,穿过大半个城买她最爱吃的东西,捂在衣服里带回来。每天只吃一两顿饭,打三四份工到凌晨三四点,拼命攒钱去给她买想要的东西。

    他做这些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而只是因为想尽可能的对她好一点。

    他以为的喜欢,是竭尽所能的对一个人好。

    她的外貌、举止、穿着,她的家庭、背景、出身,她的一切在你的眼里都是最好的。

    也或许他错了,但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顾骋心情沉郁,和同寝室几人简单打过招呼,就拿了衣服去洗澡,热水一冲到手背上,顿时一阵灼热刺痛。

    他过来看了眼才发现除了蹭伤的右手,左手的手背上多了两条肿起来的血痕。

    这周五的拍摄已经被他推到了下周。玉宝斋把所有双手的拍摄去掉,改为后期,右手也全部改编成左手。为此,所有的模板和道具都加班加点重新制作。他表示要主动承担这部分多出的成本,都被拒绝了。

    与人然诺,重则千金。

    那么现在,他要怎么办?

    与此同时,霍誉非刚刚洗澡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他正用毛巾胡乱蹂躏着头发,突然想起什么,动作顿了顿。从抽屉里找出手表看了眼时间,然后顺手扣在手腕上,抓起外套套在身上往外走。

    林海源注意到,不禁问了一句:“哎,澡都洗了,还要干嘛去?”

    “怜香惜玉。”

    霍誉非说完就不见了。

    时间刚刚到九点,b市灯火辉煌。

    霍誉非打了个的士直接坐到最大的国贸商场,找到一个眼熟的法国专柜,挑了效果最好的消炎生肌药乳和均匀肤色的精华。

    对顾骋来说,目前这双手,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

    回来的时候寝室已经熄灯了,宿舍区也上了锁。宿管刚刚躺下就被霍誉非叫了起来,心中恼火不肯开门,隔着门跟他讲住宿规章条例。霍誉非不恼,嘴角弯弯全部回她英语。

    宿管顿时意识到自己鸡同鸭讲,无可奈何开门放了他进来。

    霍誉非飞快的跑上了楼,敲了敲顾骋的门。

    轻轻叫了两声“顾骋”。

    过了一会门才打开,顾骋看见他有点吃惊。

    就被霍誉非一把拉了出来,趁着楼道晕黄的灯光,撕掉封口的铝箔,然后抓起顾骋的左手,把淡绿色的药乳挤了上去。用指腹细细涂匀。

    左手上的两道血痕划拉了很长,高高的肿了起来,看得霍誉非一阵皱眉。

    等到绿色的药剂全部被吸收进去,他又挤出一些,按揉着涂了一遍,直到完全吸收。这样重复了几次,明显能看出红肿消退了不少。

    霍誉非这才抬起头,突然间就撞进了顾骋凝视他的眼睛里。

    所有的寝室都一片漆黑,只有走廊里的顶灯,在天花板打出一圈圈橘色的灯晕。

    霍誉非的眼睛却被照的亮亮的,就像是顾骋在校医院门口那颗香樟树破碎的光影里,看到的第一眼。

    他突然收回了手,却又马上被抓了回去,霍誉非把药膏和另外的精华液放在他手里,想了想又把精华拿回来,两三下拆了包装,才重新放回去。

    “自己每天按时擦。”

    霍誉非心里还存着气,说完气哼哼转头上了楼。

    回到宿舍,林海源早就躺上了床,正在拿新买的手机和别人聊短信。

    突然听到一声冷哼。

    把林海源惊了一跳。

    包括林海源在内的几个舍友,都很善于和人交往,但也同样犯了形式主义的错误,以为霍誉非真的像表面上那么好相处。这么一低头看到一张冷下来的脸,被窗外的月光照亮了一半,顿时打了个哆嗦,控制不住联想了许多恐怖故事的情节。

    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誉非,没有事情吧?”

    霍誉非本来打算说“没事”,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海源,请问你一个人。”

    林海源人缘很广,每个学院都有点认识的人,霍誉非脸色着实把他吓到了,连忙帮他打听,很快就清清楚楚。

    原来英语系的系花早就坦然跟别人承认,有一个“配不上”自己的男友。

    哦,因为对方“有眼无珠”,现在是前男友了。

    林海源转述已经委婉了很多,他隐约察觉到霍誉非生气的原因,安慰道:“女孩子嘛,有点虚荣心也正常,毕竟她爸爸是颜正则,恐怕也是娇生惯养的,是不是?”

    “你说她爸爸是颜正则?”霍誉非忽然道,“哦,那是挺了不起的。”

    然后他转而就打电话给李泽,问他几天之后的酒会名单上有没有“颜清”这个人。

    或许是他情绪有些外露,被李泽察觉,有点试探的说:“这个我还不太确定,本来也是想多认识一点b市的朋友,如果你说的是颜正则的女儿,那或许应该是在的。”

    不要说是颜清,就算是颜正则这样外交部高官,也无法比拟和霍誉非结交背后所代表的巨大利益。如果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龃龉,李泽不需要考虑也知道如何取舍。

    霍誉非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很快,他就把自己的怒气收敛干净,声音轻快起来,隐约有点花花公子的腔调:“那就好啦,我正想认识她,担心没有机会呢!”

    第11章 煊赫加身

    霍誉非还以为顾骋能有多厉害?

    还以为能改变的都变好了,甚至有那么点小嫉妒,结果呢?

    不过如此!

    曾经顾承岳的那些往事,一件件全部重叠在顾骋身上。

    好像是爱德华·蒙克《呐喊》里的画面,无数个扭曲的影子铺天盖地压过来,幻化成一张张奚落、嘲讽表情,烙印在那些曾经围观着、指指点点的人身上。

    霍誉非一晚上都在和这些印象派鬼影斗智斗勇,睡得很不安稳,天空刚刚亮起一道白光,就被惊醒了。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心烦意乱字额头向上捋了把头发,翻下床去冲澡。

    温热的水已经不能抵御深秋的凉意,被柔韧舒展的肌肉撕裂成破碎的水膜,起伏的肌肉在薄薄的水雾之下,更像是发着一层淡淡的光。霍誉非正仰头闭眼让水流顺着额头冲下,就听见林海源在床上喊他:“誉非、霍誉非,大清早的,有人找你!”

    他抓了块浴巾胡乱擦了擦上身,围在腰上就出来了。

    林海源钻在被子里玩手机,低头看见,吹了个口哨:“脱衣有料啊。”

    霍誉非帅气一勾下巴,意思是“这当然了”。

    然后他就扬着唇角拉开门,马上笑意就收了收。

    顾骋站在门外。

    门一拉开,就把充满力与美的身体充分暴露在眼前。

    顾骋视线在他身上撞了撞,马上又转向一边,显然这富有冲击力的画面让他一时也有些不自然。

    霍誉非神色不变,虽然唇角仍旧是笑模样,但明显没有之前心情好了。

    “有事吗?”他轻轻地说。

    顾骋喉结微微挪动了一下,重新看向他:“来给你道谢,你给我的药很有用。”

    霍誉非目光马上就落在他的左手上,昨天还高高肿起来的两条划痕,已经消下去了很多,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红色。

    霍誉非不禁嘴角一弯,但他马上就刻意拉平了。

    他在生气。

    生顾骋的气。

    好吧,也算是生他自己的气。

    霍誉非已经表现的这样明白了,顾骋怎么会看不出?

    只是他还没想明白霍誉非生气的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