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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端坐在屋内等着晏逸初一起晚膳的梅萍,坐立不安。不时差遣丫头去院子外看看,晏爷来了没有?丫头每回一次“晏爷还没来。”她的心便沉下一分。

    今儿一天,自给老夫人请安后,她就呆在屋子里哪也没去。守在这方寸之地,一个人来来回回,踱来踱去。

    天色渐灰,天光渐黯,他仍是没有过来。桌子上摆满了菜肴,都是依他的口味特地准备出来的。

    “姨娘,姨娘,晏爷过来了。”外面传来丫头兴奋的叫嚷。

    她沉寂的心即刻间鲜活起来,她走出门急切的问道:“可看清楚了?真是晏爷?”

    “当然了!奴婢怎会错认了主子爷。”小丫头很为她高兴,叽喳道。

    “那他到哪了?”

    “快了!已过了回廊。”

    闻言,她忙转身进得房内,在铜镜前左瞄右瞧,确定没有不妥,才赶紧坐回椅子上,等他进门。

    须臾,晏逸初迈步走进屋。

    “爷”,梅萍立刻给他见礼。

    “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罢。”他挥挥手道。可能是受了小人儿的影响,他竟也觉得这些个繁文缛节,好生没意思。

    他的话,让梅萍有些怔愣。。

    好像自新任少夫人过了门,她的爷便仿似换了个人。以前,他也并非爱摆架子的人,但对祖宗规矩却是一直没有过异议。

    兼之,天生贵气不怒自威,是以,自谈不上容易亲近。总归尊卑有别。

    现在,他温和多了。不是她由来见惯了的那种场面上的温和,是真正的骨子里变得温煦起来。当然他的这种温和,几乎都给了那位少夫人。

    面对少夫人时,他柔和得令人不可置信。

    “爷,饿了吧?”她轻声问道。她看出他心情不佳,却是不敢多问,只能避重就轻。

    第35章 情之一物

    他就着她端来的水,净了手。又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干后,在桌子前坐下,轻道:“还成,你自个也坐下来吃吧。”

    梅萍赶紧为他盛了饭,但凡他来她这留宿,她从来不唤丫头们进来随伺左右,一定要亲自在他跟前侍奉,事无巨细她都亲力亲为,决不假手于人。

    他端着碗吃得心不在焉。脑子里都是他的宁儿刚才那一脸坚持的神色。这个傻瓜,明明自己难过极了!却始终不曾开口,要求他不要过来。

    这会,不晓得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想着想着,他放下碗,完全没有食欲。

    “爷,是菜做得不合口味吗?”他不吃,梅萍也不吃了,跟着放下碗。

    “不是,是我自己没有胃口,不想吃。无妨,你接着吃。”

    “爷不吃,那便收了吧。其实,妾也不饿。”说罢,她便要扬声唤人进来,将桌子收了。

    “不”,晏逸初抬手止住了她。温声道:“你吃。”

    梅萍素来不曾违逆过他的任何要求,惯性的服从。端着碗味如嚼蜡的吃起来。

    晏逸初起身,随意取了本书,侧身倚在屋内的软塌上。手执着书,却是心浮气躁,静不下心神。

    今晚上他不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又如前几次一般睡不着,真要睡不着了她要怎么办?

    没有他陪在身边安抚,没有他给她讲述天南海北的奇闻趣事,打发时间。她一个人孤伶伶躺在床上,大抵会哭的吧?

    那样一个爱哭鬼,偏偏最难过的时候,却能忍着不掉眼泪。

    还有她便是睡着了,也不让人省心,肯定是会掀被子的。同床共枕一个多月,几乎每个晚间他都要替她盖好几回被子。小人儿熟睡后,睡相可不大好,总爱踢被。。

    虽时值春暖花开季,然夜间更深露重,受了凉可怎生是好?要闹得咳嗽发烧,便要平白遭些闲罪了,本来瘦不伶仃滴小身子,好容易滋补了些,岂不是又得掉了回去。

    尽管出来时,反复叮嘱了丫头婆子们,千万留心照料着,不得有丝毫闪失。他却依然不能放心,罕见的心神难安。

    梅萍草草用罢晚膳,叫人收拾了桌子。

    见他怔怔出神,犹豫半晌。起身至他身前轻唤道:“爷,不早了,妾给你备了热水,去洗洗解解乏吧。”

    晏逸初回神,看了看她道:“也好。这就去洗了吧。”

    言罢,大踏步去了浴房。梅萍紧跟着进去,服侍他宽衣。待他入了浴桶后,照例跪在边上为他捏肩擦背,殷勤伺候。

    洗完后,晏逸初和她双双进了里屋。晏逸初赤着膀子,披散着头发,全身仅着一条亵裤,坐上床榻。梅萍上前攀住他的身子,开始亲吻他。

    晏逸初身形不动任她作为,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他惊觉自己竟然毫无欲(yu)念。在梅萍俯身下去时,他阻止了她。

    稍顿后,一把横抱起她,放置床上。倾身覆了上去。他吻得敷衍,始终无法投入。眼前不时闪现,宁儿带泪的脸。

    这回为伺寝的事,小人儿并没有在他面前掉过眼泪。但他就是忍不住,会将她以前哭泣时的面容,替代进现在这个场景里。

    这让他,让他根本硬(ying)不起来。。

    只要想着,她会因此背地里心伤落泪,他这心里头就发疼得紧,难受得不行。他觉得自己是魔障了!中了她的蛊。一颗心被她占得严丝合缝,满满当当。

    偏生,他一点也不觉得负累,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还有股难明的酸涨之意,充盈心间。

    他意味索然从梅萍身上翻下来,躺到一侧床边,低低道:“有些乏了,歇了吧。”

    “是。”梅萍隐含着颤音回复道。

    继而僵硬起身吹熄烛火。室内瞬时陷入黑暗,她却觉得自己的心比这夜色更为晦暗。

    晏逸初躺在床上,起先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梅萍见状忧心道:“爷,你睡不着么?是有哪里不适么?容妾为您按摩一会,有助入眠。”她语气温柔,再无哽声。

    “不用,你且睡着,我没事。”

    他不再翻动。只睁着眼睛等天明。等待的时间总是无比漫长,尤其心有忧虑,更仿似被愈加拉长。。长得人心烦意乱。

    他在心里数着时辰,约莫子时三更,他实按捺不住,想:横竖是担心得睡不着,索性回霁枫居去看看她吧。心念乍起,便似如释重负。

    他轻手轻脚的起了来,不打算唤人掌灯,免得无端扰了梅萍安寝。

    他知道,今儿对不住她。只他没有办法,实是做不到,他的小兄弟自始自终软塌塌,全没有兴头。如此情境自他开荤以来,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不掌灯于他无甚大碍,他常年习武,目力非同一般,夜能视物,行动自如。

    孰料,他刚起身,准备穿上里衣。

    却听得梅萍的声音:“爷,是要出恭么?还是想喝水了?怎地不唤妾一声。爷稍候,待妾来章灯。”

    她边说边顾自下了床,熟门熟路点上烛台。她的动作很急,几乎与晏逸初那句“不必了,你睡吧。”同步。。

    “我不是要喝水,也没有要出恭,只是睡不着,时间浪费了可惜,想着去书房看看。”不想更深的伤到她,他没有直言。

    “你睡吧。”他说道。

    手里捏着衣服,自己穿了起来。

    没曾想,梅萍“扑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

    “爷,是妾有哪里做得不好么?惹得爷不喜。妾自来愚钝,还望爷看在妾全心全意,服侍您近十载的份上,予以明示,妾定当警戒于心,即时改过。”

    她语声凄楚,一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执着的望着晏逸初。

    她周身仅着一件翠绿肚兜,和一条粉白亵裤。下床时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

    晏逸初看着她轻颤的身子,放下衣袍,坐回床上,低叹一声:“起来吧,地上凉。”

    “不关你的事,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有些难题,想得深了,是以,失了眠。”

    “上床睡吧。”他再道。

    梅萍吸吸鼻子,窸窸窣窣上了床。

    “爷,睡吧。”她恳求道:“熬夜伤元气。”又道:“您要是实在睡不着,妾为您捶背如何?”

    “不用,睡吧。”他躺上床。

    梅萍的身子凑了过来,紧挨着他。

    “睡吧。”他拍了拍她,侧身向外。

    梅萍跟了他十年。自他14岁起便在他身边伺候着。她是母亲塞给他的通房丫头,说是善解人意,为人沉稳体贴,极会照顾人。放在他身边,娘亲会多些安心。

    娘亲说得不错,她为人温婉柔顺。做事很是妥贴。她大他三岁,待他赤诚。包办了他一应的起居事宜。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一年后,她做了他的第一个女人。他在她身上完成了从少年向成年的转变。

    他是习惯她的,但并不爱她。也没想过要爱她。

    虽然是十个年头,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年半载。因为,他自十六岁后,便继承了家业,常年在外奔波。

    即便回得府来,也多是忙于应酬。再到后来,他几次大婚,娶亲。她象一个影子,隐于人后。

    在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思念过她,她于他便只是一个通房丫头。在这时代,司空见惯的通房丫头。无可无不可。

    直到她怀上身孕,有了馨儿。在母亲的提议下,将她抬为妾室。

    以往,他回来,也会来她房里歇息。次数不多,但每次她都伺候得他很舒服。

    只是这种舒服没有什么特别,换句话说,他身为男人在床上的舒服,于对象的选择上,不具有唯一性。换个别的他看得上眼,又同样识得风情的女子,他也会很舒服。

    可今天,他发现他完全没有心思。其实,什么也没有变,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是他的心境变了。

    而原因只有一个,梅萍不是宁儿。。

    人的感觉就是这般微妙。心有所属后,身体也会下意识,不自觉的开始认人了。

    他这厢思绪百转千回,辗转难眠。

    霁枫居的舒念宁,同样倍受煎熬。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白日里刻意压制,不敢深究,仿若钝刀子割肉般的心痛,变得尖锐起来。窒息般的痛,绞拧住她的心。真正痛彻心扉。

    旧时女子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眼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子做那等私隐之事。。

    如斯冷酷残忍的事竟然千百年的传承。。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多么荒谬!这样的行径,在这里,合理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