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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来公公守在外头提了提心,轻轻地上前一步问:“皇上?”

    “无事。”

    来公公又站了回去。

    太后将折子捡起来放回桌上,看夏景帝隐晦不明的表情,劝道:“皇帝,这人选呢得慢慢看,急不来的。”

    提起这个夏景帝更来气,回头指了指那桌上一摞折子道:“朕忙于国事,倒一直没注意到,如今正要用人之际才发现,宗室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娶什么公主,谁来娶?”

    其实这个也不能怪宗室,赵氏一族,除了正坐皇帝宝座的那一支,谁希望宗室还能出个能文能武的杰出人才,一辈子碌碌无为少被帝王惦记才是保命之道吧。

    如赵靖宜这般,亲爹是皇帝的亲弟弟,亲祖母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能做百官不能之事,能退诸将不能之敌才有这般地位。甚至若不是老亲王老王妃去的恰是时候,妻死子亡让人同情,估计也轮不到他二次领兵,如此受皇帝恩宠了。

    皇帝不好在凤慈宫发脾气,说了一通在太后的目光只能再耐着性子找寻一两个。

    最终先帝的兄弟缜亲王的小孙子赵靖章勉强入了选。

    然而大夏这边想的好,胡奴那边可就不买账了。

    “皇帝陛下,我国的金珠公主是大汗最疼爱的女儿,就是王子也不及她的尊贵,大汗愿意让公主嫁到贵国,本着友谊共存的美好心愿,也相信贵国定会善待我们的公主,给予她同样尊贵的体面。如今这位既无才能有无高爵,从未听说,如何配得上我们草原明珠?”

    说到最后,特木尔面含忿忿,显得极为屈辱,“贵国若不是真心迎娶,直说便是!”

    然而夏景帝并不吃这一套,“本朝适龄皇子皆已成亲,且育有子嗣,这位已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特使若是不满意,也无妨。只要公主不介意身居侧位,倒也未尝不可,朕会下令给予公主正妃的待遇,特使觉得如何?”

    特木尔顿时不满道:“尊贵的陛下,虽小臣初来大夏,但为了公主的幸福也曾了解一二,那位公子怎会是唯一的人选呢?据小臣所知,贵国的睿亲王还未婚配!”

    此言一出,朝臣顿时窃窃私语,目光下意识地往赵靖宜身上看去,后者冷冷的一眼,又惊得缩了回来。

    说来当初传言静安郡主会入睿王府,可如今也没有旨意下来。

    夏景帝心中恼怒,面上发冷,心道原来就冲着这来的。

    “特使怕是误会了,朕的睿亲王已有婚约,不过圣旨未下罢了,况且他已有原配发妻,育有嫡子,配不上公主。”

    特木尔笑道:“草原儿女,不拘小节,就是有婚约,只要未成亲也可反悔,说来也是件羞愧之事,公主倾慕睿亲王许久,知道亲王殿下发妻已逝,便求了大汗同意,只待皇帝陛下准许。”

    特木尔话音刚落,夏景帝便哈哈大笑,接着凌厉的目光冷然而视。

    蜀王立刻出列质问道:“怎么,若不是靖宜,这联姻就作罢了?”

    特木尔行了一礼,“梁王殿下,小臣说了,我国是抱着和平永存的愿望将公主嫁过来的,贵国的人选若是也同样尊贵配得上我们公主,小臣自是无话可说。说来睿亲王曾娶妻生子,按照贵国的礼节,公主若嫁给睿亲王便是继室矮了原配一节,王府又已有继承人,也并非好的人选,若不是公主仰慕,大汗也是不会应予的。”

    这冠冕堂皇的话谁能信,梁王冷笑一声说:“特使的大夏礼仪倒是学得深透。”

    特木尔咧嘴一笑,“小臣与公主一样,也喜爱大夏文化。”

    话题进入僵持,两方皆不让。

    夏景帝突然朝着一处询问:“靖宜,你可愿娶?”

    “不愿!”

    蜀王一摊手道:“贵使听到了,打算如何呢?”

    特木尔无法,只得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对于人选实在无法相让,这关系到金珠公主未来的幸福。”他顿了顿,忽然高声道,“说句透底的话,除了大汗愿意陪嫁十万牛羊和五万骏马给公主,公主出生尊贵,自身便有至少五万骏马的嫁妆!”

    第134章 太后动之以情

    赵靖宜被单独留了下来,夏景帝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急躁烦心。

    他安静地站得挺直,不多一语,直到夏景帝叹了一声,驻足在他的面前,“这个公主,谁都可以娶,就是你朕实在不愿。”

    赵靖宜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夏景帝一眼,接着垂下。

    “可是那十万匹马太吸引了,还记得朕三年前开口的赎金也是这个数,然而不过是当时随口一说罢了,从不觉得胡奴会同意。可是今日,他们却自己送上来了,靖宜,你打过仗,战场上好马意味着什么你比朕清楚,你说朕该如何做?”

    胡奴并不在乎达达是否能回去,那位金珠公主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赵靖宜,可他们愿意用十万牛羊和十万骏马换得他永不上战场,这是显而易见的陷阱。可是大夏,上从皇帝下至朝臣,似乎都觉得这是个合算的买卖。或许他们认为,或者更倾向于让睿亲王永留京城,交出兵权。

    赵靖宜暗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皇上当真相信胡奴愿与大夏和平共处?”

    夏景帝摇了摇头,“胡蛮狼子野心,不可信。可是至少五年内,他们并不敢再侵犯北境,况且,朕有朕的睿亲王,朕相信,也坚信,即使娶了公主你也是忠心耿耿不二心。”

    夏景帝拍了拍赵靖宜的肩膀,笑道:“不过是一介女流,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你若实在不喜欢她,朕再赐几个美人儿给你就是。靖宜,朕还许多地方需要你啊!”

    还真被林曦一语中的,赵靖宜心下自嘲,不知何种滋味出了皇宫。

    回头便淡淡地吩咐道:“派人去趟白府。”

    夏景帝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不过是个公主,到了大夏的地界关在王府里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哪有那种本事让他们君臣猜忌。不然,历代和亲公主的不懈努力之下,怎么还能由着胡奴肆虐起来?

    自我开解之后,心底就敞亮了起来。

    来公公瞧了瞧皇帝的心情不错,便问:“皇上,此事是不是该与太后娘娘说说?”

    “母后?”夏景帝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也是,母后为靖宜这小子的婚事操碎了心,胡奴公主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朕也该去开解开解,为了国家大义,做点牺牲也是应该的,不如让母后多挑几个温柔美貌的良家女子,待大婚之后一并赐给他作为补偿吧。”

    “是。”来公公领命出去备驾。

    然而刚出去,他又回来了,躬身道:“启禀陛下,吏部尚书沈博文求见。”

    夏景帝眉头一皱,后又舒展了开,笑道:“定是官员调配的终案出来了,罢了,太后那儿先等等,宣。”

    沈博文是个机敏的,朝堂之后睿亲王被留了下来便知道结果如何,待赵靖宜出了宫这便怀揣着调配文书进宫面圣。

    果然,夏景帝的脸色不差,心情还堪称愉悦。

    夏景帝细细看了看文案,突然咦了一声,“白如松师傅怎会出现在此,国子监祭酒?”

    谁都知道这位大儒曾教导皇帝一段时日,后皇帝登基便潇洒地辞官而去,任如何劝说都不曾出仕,只窝在白家学馆教书。夏景帝无法,最终便只能随他去了。却不想事隔多年,还能见老先生出任为官,哪怕不过是国子监祭酒也足够让他欣喜了。

    沈尚书道:“不仅皇上吃惊,连臣下初次看到也是极为惊讶,不过臣亲自确认此事,白老先生的确愿意出山。”

    既是如此,夏景帝没有不应的道理,再看了看其他,便勾了朱笔,之后摆驾凤慈宫。

    太后早得到了消息,正等着皇帝过来。

    一见到皇帝的面,就吩咐随身宫人内侍都退下去,还不等皇帝说话,便开门见山道:“哀家不同意。”

    夏景帝惊愕了一下,接着扶着太后坐下,“母后不同意何事?”

    太后瞪了他一眼,“靖宜的婚事,他不能娶胡奴公主。”

    夏景帝并不意外太后能知晓此事,今日朝堂之后消息便传开了,他疑惑的是太后为何如此反对。

    “可是有谁在母后的面前说了什么?”夏景帝的神色转淡,在心中已是过了一遍人选,他的后宫总有人并不安分。

    不过这回夏景帝却是冤枉人了,只见太后没好气地嗔怪道:“没人在哀家跟前乱说,靖宜的婚事,哀家早有决断,也跟皇帝说过,他暂时还是不要婚配的好。前头不是商量的好好的吗,缜亲王家的孙子,也是个上进的孩子,若是胡奴不满意,封爵便是。”

    夏景帝顿时哭笑不得,胡奴的口气,可是非亲王之下不嫁,可这超品亲王哪里是想封就能封的。

    于是只能哄着老太太说,“他自己也没反对,况且胡奴公主活泼貌美,靖宜又是冷冰冰的性子,说不得这两人还挺相配,之前的萧氏便是大家闺秀就是与他合不来。”

    太后冷眉一拧,“少糊弄哀家,那种胡蛮女,是能居家过日子的吗?他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一颗心就忠于皇帝忠于朝廷,心里有再大的苦楚也往自己肚里咽,你一说他能不领旨谢恩?他是个嘴笨的,抱怨都不会,只会蒙头做事,你这个伯父就从不知道体谅体谅他。”

    说到这里,太后又想起那日赵靖宜跪在他面前求她恩典的模样,心里更加难受,眼睛一红,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这可惊得皇帝差点跳起来跪下请罪,忙寻了帕子给太后擦眼泪,“母后,这是……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门婚事,靖宜若是不喜欢就晾在一边便是,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满朝上下随他挑选。”

    这可直接戳太后的心窝子,她一把扯过帕子,吼道:“他要是想要女人,哀家还需要如此发愁吗!”

    这是何意?

    夏景帝一脸不解,太后擦着眼角细细地将那日情景说了一遍,“这都是作孽啊,好好的孩子,就被硬生生逼着亲近不了女人,足足六年了,过着苦行僧的日子,若不是还有荣儿,这都要绝后了呀!哀家一想到这是你弟弟的唯一血脉,这心就痛地睡不着觉。”

    夏景帝简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平日里不是好好的吗,怎就添了这么个毛病,朕即刻派御医给他好好看看。”

    “看什么看!”太后回头怒道,“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吗?你让靖宜今后怎么做人,啊?当初就是你指的好婚,你那贵妃给的美妾,我一想到心里就呕的不行。让他好好地过日子行吗,别再塞乱七八糟的人给他。”

    夏景帝被太后骂得不做声,他其实并不相信赵靖宜真的因此有了隐疾,说实话,身世悲惨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各个刺激的得了厌女症。

    只是世事难料,那小子闷葫芦似的,也难说。

    不过让夏景帝因此放弃联姻失了那笔丰厚的陪嫁他也是不愿的,“朕也不舍的,只是母后,机会难得,朕不得不从大局考虑。”

    看皇帝的神色,太后知道她动之以情的话是白说了,后宫不得干政,这事原本就不是单单一门婚事那么简单,于是起身淡淡地说:“哀家话已至此,皇帝若是一意孤行也无法拦着你,只是你们伯侄一场,他撑着给你看好了西北门户,本该君臣相得益彰,你好好思量这是否值当,莫让亲者痛仇者快。哀家累了,皇帝自行请便吧。”

    夏景帝神色讪讪,太后虽是一介女流,然而当初能在激烈的皇位之争中将长子送上龙椅,幼子安稳亲王之位可见其智慧,只是一直不愿多说罢了。

    看着太后已经伛偻的身影,那满头的华发,满脸的褶皱,夏景帝心里一酸便道:“母后放心,朕定会再三斟酌。不管结果如何,朕信任靖宜总是不会变的。”

    能做到这些,已是不易,太后点了点头唤了女官进来,搀扶着进了寝宫歇息,她老了,已是力不从心。

    要说夏景帝有多么迫切地想要促成这门联姻那是不可能的,丰厚的利益下,必然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而这个代价他也并不舍得,即使他已经差不多拿定了主意。

    太后之言虽未打消此念,但毕竟动摇了他的决心,过了几日圣旨也没下达,可见帝王之心依旧矛盾。

    “皇上,莫要给琰儿再喂吃的了,再吃脾胃受不住,晚上躺床上得遭罪。”淑妃端过夏景帝手边的绿豆糕,转身让宫人带下去。

    夏景帝也不恼,抱着十七公主亲热,看着小女儿撅嘴不高兴地扯自己串珠,一个劲地撒娇喊爹爹,那满腹愁虑尽散而去。

    转头看到淑妃捻着一张名册看,便问:“爱妃这是看什么?”

    淑妃闻言便坐到夏景帝身边凑上去笑着说:“琰儿快三岁了,臣妾想着也该给她启蒙教导礼仪,只是臣妾乡野出身,学识浅薄怕教不好她,正思量着寻一个教养嬷嬷呢。”

    “当是什么事。”夏景帝说:“琰儿还小呢,让她的奶嬷嬷先教着就是。”

    淑妃闻言便嗔了他一眼道:“琰儿的奶嬷嬷自幼疼宠她,怕是什么都依着,将来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吃亏的还是她。更何况琰儿是皇家公主,代表是天家颜面,一言一行更需谨慎,师傅从小就要选对,好好教导,今后有什么事还能不偏不倚地提醒她,也就错不了。”

    夏景帝就喜欢淑妃这细心周到,柔顺温和的性子,而且谨言慎行,从不恃宠而骄,不管是受宠还是冷落,都能自持本心从不开口要求什么,皇帝能不疼爱她吗?

    不过淑妃的话也提醒了夏景帝,他顿时哈哈大笑,一把搂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爱妃可真是朕的贤内助。”

    将女儿放下,夏景帝便在淑妃一头雾水下扬长而去。

    待御驾远去,淑妃回身问道:“这么说可是使得?”

    苏扬一接到信儿就立刻整了一队人马准备护着皇帝出宫,然而这人还没站齐呢,夏景帝的旨意就到了,微服私访。

    那一众英姿飒爽的禁军被留了下来,夏景帝只带了他和几个侍卫换了便服出宫。这哪儿够,于是那一整的禁军们纷纷换了便衣,一溜水儿散布在周围路上,时刻注视着皇帝陛下的安全。

    白老先生常年寡居,一个人过日子自是不讲究,活几日算几日的,可这有了小徒弟就不一样了。

    林曦不及弱冠,刚要成家又搅了黄,细想来还真跟他有莫大的关系,婚事被退的时候白老先生心里其实很不好受,林曦开解了半晌才让这近七十的老头儿舒眉展目。

    心里有了牵挂,白老先生就开始为林曦打算,这任国子监祭酒便是其一,他得为小徒弟开好门,找好晋身的途径才行。

    这其二自是要活得长久些,至少要看着林曦成家立业有了后方能安心闭目。

    这年头老人活过六十算是高寿了,他这个高龄若想再活个十年八栽的那必定得好好调养才行,不然他突然撒手而去,留下林曦可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毕竟永宁侯家的老夫人也不比他年轻。

    至于赵靖宜,白老先生在时还能看着照顾一二,等他一走,王府门槛林曦可不定能踏过去,再深想一些,皇宫的大门就更难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