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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靖帝几乎已经到了外殿的门口,但随侍的众人早已被德海公公吩咐退到了门外,纪青盈这几句话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靖帝的耳中。

    “你闹什么!”靖帝转身大怒,又快步回到寝殿里,向着纪青盈怒道,“朕先前已经陪了你多少日子,如今有些政事繁忙,你就撒泼不休吗?老老实实给朕在昭阳殿等着!”

    “等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纪青盈上前一步,直面靖帝,他这个样子和情绪实在太过反常了,要是倒退到一年半以前,她说不定只会在心里战战兢兢骂几句太子死变态,如今她可就没那么容易相信表面上的这点情绪了。

    “哪有什么瞒着你,行了。”靖帝再次躲开纪青盈的目光,敷衍道,“朕走了,你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说着又要转身离去。

    “把手给我。”纪青盈直接两步抢先绕到靖帝面前,截住他的去路,就去拉他的左手。

    “纪小怂,你这是要做什么。”靖帝按住她的手。

    “给我。”纪青盈对靖帝的心虚看得越清楚,动作就越坚定,翻手拉过靖帝的左手,迅速地切了脉,随着指尖间的感觉越发清晰,纪青盈望向靖帝的眼光也越发震惊,顾不得再问,她直接动手去解靖帝的衣服,“这就是你这些日子里不见我的原因?还跟我装是不是?”

    “纪小怂……”靖帝的声音低下去,“这个其实没什么……”

    “没什么?”纪青盈这些日子悬在心头的那一口气也说不上是松了还是没松,冷笑一声的同时鼻子又酸了,几下解开靖帝的衣袍,果然沾了脂粉气息的里衣之下,靖帝精壮的身体上还缠着一层医士包扎用的棉布,虽然没有血迹渗透,但那棉布上隐约的药物气息还是给了纪青盈答案。

    第138章 6.12

    “青盈, 已经没事了。”靖帝垂目片刻, 伸手去牵纪青盈,“朕是真的不想让你担心才没说, 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只不过眼前局势还有些微妙, 朕也算是故意做出冷了你的样子来,免得接下来若是出什么事情,又给扣到你头上。”

    “呵。”纪青盈冷笑了一声,拂开靖帝的手,抬头直视他,“就这个语焉不详的理由,你就这些日子避着我没见?那你告诉我, 这佛座小红莲的味道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金疮药啊!”

    靖帝微微扬眉, 神色竟有几分轻松:“你一直说自己懂些医术,原来还真不是吹牛的?”

    “跟我说实话。”纪青盈怒道,“让我悬心了这些日子, 刚才又乱发脾气, 现在就想笑笑混过去?”

    靖帝看着她这样的神情, 忍不住又伸手去抚纪青盈的脸庞:“果然是瘦了些,是朕不该让你担心的。”顿了顿, 索性揽着她坐下,才缓缓道,“这事其实要从夏苗的时候说起。那时顾川行刺太上皇,引出了恭王傅氏等罪人的许多勾连谋逆之事,同时彻查之下, 也有些朕不曾料到之事,譬如,太上皇的谋划。”

    纪青盈神情微微一顿,上次靖帝酒醉之时的言语犹在耳边,她从那时就知道,有关太上皇肃帝,必然要再起风波。毕竟以靖帝的性格,应该还不至于平白无故地想起父子往事就伤痛至此。

    靖帝再度垂下眼帘,连声音也降低了些:“简而言之,就是太上皇有杀我之心。圣人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只是我身为人臣人子的,却遂不得君父这个心愿。”

    纪青盈听着他语气中的讽刺与悲凉,心里也难受得紧:“所以这伤是……”

    靖帝摇了摇头:“也不算是罢。上次彻查天祈园的时候,查出来如今隐居在京北的徐国公府里有人常与天祈园暗中联络,从前就有风言风语,说是徐国公的次子来历不太分明,因为从前徐国公夫人常常进宫,甚至还有留宿。”言至此处,便顿住了。

    纪青盈立时会意,然而顺着想下去,却又有些崩溃。以肃帝当年的荒淫程度而言,勾搭一个臣妻不算什么,甚至让臣妻生下一个私生子也算不得太过意外,可是,时至今日,难不成已经退位的太上皇还想将私生子认祖归宗,甚至当做除掉靖帝之后的备用皇子么?这异想天开的程度还不如直接修仙上天呢。

    “此事令朕十分为难。”靖帝又沉了沉,才续道,“不管固然不可,大肆追查之下只怕又要让太上皇面上难堪得紧,且他身体大不如前,朕也不想当真赶尽杀绝,便亲自过问了此事,才有这次意外受伤。不过刺客已然伏诛,朕也没有什么大事了。”轻描淡写地带过之后,靖帝又望向纪青盈,握住她的手,和声道:“朕原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还预备出宫几回,也就不再回昭阳殿了,免得朕暂免朝会之时叫人以为是耽搁在了你这边,对你的名声不好。”

    纪青盈心里这才纾解些许,靖帝与太上皇肃帝之间的父子纠葛早已是个死局,解不开也抛不下。无论这个京北旧部与私生子到底是一场阴谋还是一个圈套,他的父亲想要杀死他,这对于靖帝而言还是一个带着沉重心理负担的难题。在问题解决之前,他不愿意多说倒也还能勉强理解。

    只是,这伤口棉布上分明带着拔毒解□□物的气息,纪青盈还是挂心得很:“即便如此,怎么就不能直接告诉我?非要叫我发现了才讲?”纪青盈的语气不觉也柔软下来,双手合拢在靖帝的手上,“先前又不是没有过演戏给六宫看,不就是就见罪禁足、避避风头么,哪里值得这样发脾气。”

    “若是可以,朕是不想再提这些的。”靖帝神色仍旧十分复杂,也再度流露出疲惫之意,“不过你既然这样敏锐,朕对你也多放心些。这些日子朕还要再忙些,你且安心休息。禁足之事还是算了,六宫的事情你适当管一管也好,天祈园那边就罢了。”

    听着靖帝这样的叮嘱,纪青盈便知道靖帝是有离去之意,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得,但也只好先颔首应了。

    “纪小怂。”靖帝看着纪青盈的神色,唇角不由微微一扬,同时起身上前,俯首一吻。

    纪青盈回拥住靖帝,顺从而温柔地回应了他。

    “好好地等着朕。”靖帝又亲亲她的额头,才终于转身离去。

    纪青盈送到了殿门外,刚刚有些安定的心又提了起来——原本靖帝的解释言语已经足以让她接受放心,但最后那一吻当中,她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靖帝的伤势,只怕比看上去更加严重。他的呼吸与动作,他额角隐约约的汗意,甚至腰背间的僵硬,纪青盈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娘娘?您没事吧?”眼看纪青盈在送走靖帝之后仍旧站在殿门处沉吟不语,小苜蓿小心翼翼地上前。刚才靖帝发脾气的时候说要下旨斥责封宫、闭门思过云云,小苜蓿与其他随侍的宫人也都听见了,当真是心惊胆战。即便后来靖帝的怒气烟消云散,甚至亲了纪青盈才走,小苜蓿这个侍奉纪青盈最久的宫女也还是在自家主子的情绪中捕捉到了不安与忧虑。

    纪青盈看了一眼小苜蓿,摇了摇头:“没事。皇上有事要忙,近来是不会来了,你回头叫露珠姑姑过来,帮我整理一下妆奁的东西罢。”

    小苜蓿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为何这样的事情要单找露珠姑姑,但她素来听话,看着纪青盈的脸色也不敢多问,当即领命去了。

    纪青盈转身回了寝阁,开始整理手中的存档珠子,还有那几件要紧的道具,她能感觉到,或许不久之后,这些许久没动用的存档可能又要发挥作用了。

    露珠姑姑很快到了,纪青盈由她协助着,将所有的数据都彻底盘查整理了一次。首先确定的是存档,如今的纪青盈身为正二品贵嫔,按着品级真的是只差两步就到正一品贵妃之位,她的存档系统经过几次飞跃式升级,现在已经是有三个存档位,每个存档都可以用三次。虽然存档一次需要一百两,但她手中包括珠宝在内的总财产也高达一万六千两,存档的代价并不成问题。

    只不过因着夏苗之中的那次损失,她先前的存档损失殆尽,而之后调养休息的日子又平静顺心,纪青盈存档的次数就不多,几次迭代之后到现在,她存档之中最早的时间就是九月十二,也就是靖帝那次酒醉的三天前。

    仔细回想之后,纪青盈的心情就稍微轻松了些。因为在那次靖帝酒醉的激烈运动之中,她非常确定靖帝的身体状态,那个时候的靖帝虽然情绪非常不好,但身体上完全没有受伤,那也就够了。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她还是有重来机会的。

    当天晚上,靖帝在昭阳殿大发脾气,甚至有意禁足纪青盈,然而最终还是被纪青盈抚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六宫,妃嫔们的心情再度十分复杂。纪青盈的倾城之色人人皆知,可是自从入侍东宫到如今,已经是一年半了,怎么靖帝就丝毫没有厌倦烦腻的意思?好容易起了冲突,居然又被纪青盈安抚了。

    那么众人的等候到底要到何时?脚下的路又当何去何从?

    这一夜靖帝虽然不曾重新留宿昭阳殿,六宫妃嫔们却也没有睡得太过安稳。对此,纪青盈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让她稍感意外的是,首先有所动作的妃嫔,居然是看似柔弱文静的蕙昭仪。

    这次蕙昭仪帖子到得很早,刚刚用过早膳没多久的纪青盈还在等着郗医正过来请平安脉,就听到了绿竹的禀报:“娘娘,蕙昭仪想要到昭阳殿来拜见娘娘,还说自己之前行动欠妥,想要求娘娘原宥宽恕。”绿竹说完,又双手奉上一个荷包:“娘娘,这是蕙昭仪宫人塞给奴婢的。”

    纪青盈顺手接过来那沉甸甸的小荷包掂了掂:“蕙昭仪出手越发大方了,既然给你你就拿着罢。”

    “奴婢不敢。”绿竹福身道,“蕙昭仪打赏的是五两金子,奴婢惶恐。”

    “金子?”纪青盈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沉吟了片刻,“这大方得也太过了。绿竹,你好好留意昭阳殿上下内外的人手,蕙昭仪能这样大手笔的打赏你,自然也不会吝啬于更大方的收买拉拢那些心思活泛的。”

    “是。”绿竹欠身应了,“那蕙昭仪的帖子,娘娘可还要看?”

    纪青盈摇摇头,将小荷包递还给绿竹:“这金子你拿着就是了。至于蕙昭仪的帖子也不必退,传我的话过去,请蕙昭仪好好尽她该尽的本分。”

    正说话间,露珠姑姑的声音在寝阁门外响起:“娘娘,郗医正到了。

    第139章 6.18

    郗医正出身于有名的医药世家, 家中几乎代代都有御医国手, 这一方面是因着郗家的家传医术的确高明,另一方面, 其实也要赞一声郗家人的眼光毒辣, 不仅病症药材判断得清楚明白,连政治上的风云起伏也抓得精准,才能一次次站对队伍。

    譬如眼前这位郗医正,就是在靖帝地位还不算十分稳固的时候便旗帜鲜明地投向了东宫,绝对算得从龙之臣。纪青盈先前在重华殿便见过郗医正数次,到了夏苗受伤调养的时候接触更多,也就更加清楚知道靖帝对郗医正在医术和忠心等各方面的信任。如今她对靖帝的身体有所担心, 首先想到能问的人, 当然便是郗医正。

    “娘娘近来可是忧思过重?”郗医正为纪青盈诊脉完毕,略有沉吟,“看娘娘的脉象, 气血郁结较之先前更为严重了。”

    纪青盈唇边浮起一丝苦涩:“郗医正妙手无双, 诊断自然是不错的。那么郗医正还能否诊断出我是因何忧思?”

    郗医正垂目躬身, 不假思索:“娘娘深得皇上恩眷,一应所需所求, 皆有皇上赏赐眷顾。所以恕臣直言,娘娘不当如此忧思。”

    熟悉的无力感与烦躁一起涌上心头,纪青盈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这其实已经是第三次与郗医正对话了,她的每个存档可以用三次,之前两次的探问, 纪青盈已经试过了使诈套话,骗郗医正说自己已经知道靖帝身体有恙,只是要确认具体的情况;也试过了哭哭啼啼地诚恳哀求,道出自己究竟是如何担心不安,挂怀靖帝的身体。然而两者都没有奏效,得到的结果都是郗医正正色跪倒,表示身为妃嫔的纪青盈如此探问靖帝身体和脉案,已经属于窥伺君上的大罪,他虽然敬重纪青盈,却不敢将自己的阖族性命皆搭上去,还请娘娘体察云云。

    “应不应当,并由不得我。”纪青盈淡淡道,“如郗医正所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点子忧思愁绪,也不例外。既然皇上心意如此,那便如此罢。”

    郗医正低了头,沉了沉:“娘娘这样说,臣实在惶恐。”

    纪青盈摆手道:“郗医正请放心,我并无窥伺君上之意,更无意陷您于此大罪之中。只是郗医正既然国手无双,那就请再开一副能疏通气血的汤药就是了。”

    郗医正沉吟了片刻,才道:“娘娘,药物虽然有用,但也无法将心事尽皆抵消。您如今依旧宫寒血虚,心脉之间的气血也不大通畅,还是要……”

    “郗医正,”纪青盈端起茶盏,“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忧思到底是如何得来的,想来您是清楚的。我不为难您,您也不必为难我。请开方子罢。”既然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世代明哲保身的郗太医口中问出什么,那就改为借着他的口,将话再传回给靖帝好了。

    郗太医脸色微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躬身领命,退到外殿去开了一份新的药方。

    “娘娘……”露珠姑姑望向纪青盈,虽然没有说什么,目光中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的。

    纪青盈扫了一眼露珠姑姑,唇边再次浮起苦涩的笑意:“且等等看罢。”

    转眼便过了几日,郗太医仍旧隔一日到一次昭阳殿给纪青盈请脉,虽然看着纪青盈的脉象不大如意,却也没有再提过什么放宽心怀、少忧少思之类的言语。

    而乾熙殿那边,则是由德海公公每日跑一趟,送上一盒花式糕点,同时也过来传靖帝的手书,是纪青盈以前见过的竹叶笺,靖帝的字迹遒劲挺秀,只是书写之中似乎有些匆忙,却也带了几分随意亲近的意味,言辞很短,全无什么要紧的事:“纪小怂,好好吃饭睡觉,乖乖思念朕。”

    再下一封:“纪小怂,朕今日甚累,吃着你叫人安排的菜蔬,不太高兴。”

    再再一封:“念你切切,再侯几日。”

    虽然这所谓的“几日”眼看就又要朝着“十几日”发展,但这样一封接一封的手书还是很大程度上安抚了纪青盈的情绪。而与此同时,英昭仪的本章也再度送到了昭阳殿。

    近日里靖帝不曾踏足昭阳殿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六宫,只是妃嫔们却没有上次听说类似之事的时候那样兴奋。毕竟当靖帝不进昭阳殿的时候,基本也就是不进后宫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妃嫔们对昭阳殿的态度自然谨慎无比。宁妃宫中的十日例会还在进行,每次无论纪青盈是否有意到场参加,还是会将帖子送入。英昭仪更是光明正大地上了两份本章,清晰明朗地报告了有关妃嫔们是如何在暗地里折腾预备。

    首当其冲的,就是生子秘方的研发与实验。

    对此,纪青盈还是很有几分意外的。妃嫔们为了各自的前途命运必然要折腾,这个不用想也知道,但她一直以为这些折腾会集中在衣裳首饰脂粉等等与打扮相关的部分。或者有人想要去找几个美貌的宫女、甚至与纪青盈形似神似的宫女,都算是在分宠争宠大业上的常规策略。但是生子秘方?是不是有点早了?

    然而问了露珠姑姑之后,纪青盈又开了一番眼界,原来这才是历朝历代的后宫之中最悠久最繁盛的一种传统迷信活动。红颜弹指可老,朝政风云变化,后宫女子最能依靠的,还是膝下的子女。进一步可以争取皇帝的宠爱,退一步也是将来养老的仪仗,某个意义上来说,如今盛宠无双的纪青盈如果仍旧没有身孕,那就与当初在肃帝朝纵横后宫十余年的傅妙庄并无二致。

    当然,道理是一件事,技术又是另外一件事。在前仆后继的妃嫔产育比拼道路上,无数的方式方法都得到了广泛的实验,衣食住行,胭脂水粉,香料秘药,甚至连星象八卦都得以参考应用,务求若能有一线机会得承雨露,就能正中十环。现在妃嫔们虽然都还没有承幸,但显然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机会积极准备着。

    纪青盈对此倒不是太过在意,靖帝实在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无论妃嫔们如何预备,她都不觉得靖帝会给机会。

    但另外一件在英昭仪本章中提到的事情,可就完全是另外一个级别的提醒了——天祈园最近很是热闹,在太后娘娘的悉心照料之下,太上皇的龙体恢复了不少。

    纪青盈仔细推敲着字里行间的意思,越发觉得英昭仪是个通透到极致的姑娘。长期以来想要与她搞好关系或者直接投诚的妃嫔也不少了,只有英昭仪是她真的考虑过,也算是在考验中。在后宫这种利益来往极其敏感的所在,夫妻父子,或者君臣兄弟也都在彼此试探,更何况妃嫔之间这种带着天然利益冲突的关系。纪青盈对英昭仪的试探之一,就是上次所暗示的“身为妃嫔,向太后尽孝”,其实也就是想看看英昭仪对天祈园的态度。

    如今英昭仪的回复基本算是满分,字句虽然剪短,信息却很关键。靖帝当初扶持夏氏上位,一方面是有已故的夏淑妃的面子,另一方面就是利益合作,他给夏氏尊荣地位,夏氏则应该作为监控太上皇与傅妙庄等人的眼线。

    按照以前夏太后的作为,后者其实并没有实现多少,要不是当初顾川的拼死一搏,傅妙庄与恭亲王等人的解决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那么现在夏太后开始“照料”肃帝?这样的亲近就微妙得很了。如果说这是为了靖帝的利益也就罢了,若不是,保不齐夏太后是不是又动了别的心思。毕竟夏太后上位之后其实没有得到多少靖帝真正的尊荣奉养,宫中的夏家女儿也全无出头希望,谁知道如今失去了恭王福王并许多臂膀的肃帝会不会又与夏太后达成什么协定?

    “娘娘,”绿竹端了一盏茶过来,“英昭仪这次是亲自召了奴婢过去,又亲手交给奴婢这份本章,并低声叮嘱奴婢额外转告娘娘‘蘅芳旧影,莫忘提防’。”

    “这是她亲口说给你听的?当时可还有旁人在场?”纪青盈眉头微蹙,傅氏一族除了已经出家的傅琳琅之外已经几近灭尽,成年男丁尽皆诛杀,女眷与孩童也是终身不得离开远放的北地,宫中的心腹奴婢清洗再三,还能有什么余孽余波不成?

    绿竹想了想:“英昭仪是在凉亭之中召见的奴婢,奴婢确定周围两丈之内并无旁人。”

    “知道了。”纪青盈沉吟了片刻,才重新吩咐绿竹,“明天下个帖子,请英昭仪过来喝茶。”

    第140章 6.18【二更】

    这一次邀请对于六宫就相当于一个明确的信号, 除了纪青盈终于开始拉拢人心之外, 还有一点就是在英昭仪与蕙昭仪的对垒之中,后者再度落败。

    纪青盈自然也明白这些关系变化, 只是并不在意。邀请英昭仪到昭阳殿见面的目的很简单, 就是要弄清楚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乍一听,好像是非常真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亲近信任的一句提醒。然而换个角度想,焉知又不是一句隐约的威胁与挟制。最近一段时间朝廷上纷纷扰扰,姚家与晏家的旧案子最近翻腾的热闹,她的身世越发不能说出。这大约是纪青盈唯一面对靖帝也有所保留的问题了。

    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身世闹出之前赶紧求一个贵妃的位置, 就好像炸弹爆炸之前跳出求生, 或许这才是她走到如今最微妙的问题。

    不过等到英昭仪应约而来,简单交谈几句之后,纪青盈就发现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英昭仪的爽利大方姿态一如先前, 面对纪青盈的含蓄询问直接给出了正面回应:“臣妾与绿竹姑姑说起那句话, 是因着听说已经出家的傅娘子在傅氏一族倾覆之后迁到了城东的紫竹精舍, 近来更是多了不少供奉,好像当中有夏家人的手笔。”

    纪青盈心里微微一紧, 果然夏太后如今开始动作越发大了么?傅琳琅以太子妃的身份入侍宫中三年,却无恩无宠,虽然靖帝对她多番呵斥打压,但心里其实也未必全无愧疚,否则就不会在傅氏阖族女眷流放的时候对傅琳琅网开一面。有了这一层关系, 夏太后再向傅琳琅施恩,就未必能够引起靖帝多少不满。

    但夏淑妃当年的过世,还有夏太后自身在宫中多年的不得意,桩桩件件都是与傅妙庄息息相关。所以夏太后绝对不是出于什么慈心宽怀才去接济傅琳琅,说不得这当中所求的就是傅琳琅手中可能保有的最后情报,又或者其他漏网之鱼的人力财力。

    “娘娘,”英昭仪见纪青盈淡淡垂着眼帘,仍旧没有说话,便在等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当年傅氏庶人在蘅芳宫中挟制六宫妃嫔十数年,根基之深难以估量,虽则皇上几番清查,也难保仍然可能有宵小之徒畏罪隐藏。太后娘娘此番接济傅娘子,或许就会与那些旧人有所联结。加之风闻进来朝局也有些紧张,臣妾才想提醒娘娘,不可对旧人旧事掉以轻心。”

    纪青盈低头啜了一口清茶,唇边浮起一丝讽刺:“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慈恩广泽,怎么会联结那些旧日罪人,英昭仪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