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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汤臣忍不住勾起唇角,“回家”这两个字让他心中无比熨帖,恨不能就地调转车头,飞回那个家。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可笑,宗主明明这样牵挂他,他和宗主两个人明明互相喜欢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什么会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干扰到?

    那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为什么总是能轻易激起那只潜伏在他心底的怪兽?

    汤臣这样想着,就要打道回府了,然而手下一迟疑,已经驶上了一条岔路,看清路标,正是开往梅岭山道。高速公路又不能调头,他只好继续向前开,心底却生出一个想法,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合该他要去梅岭山道看一看。

    “喂?怎么不说话?”长久没有得到回答的望月宗主语气有点急躁了。

    “嗯,我很快就回去,已经往回走了,刚刚拐错了一条岔路,可能要耽搁一点时间。”汤臣说。

    “真是个傻子,连路都要走错。”望月宗主训斥完,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在等你回来。”

    “要不要给宗主带甜品?”汤臣问。

    “不必了,我已经叫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甜品,现在正在路上。”

    “嗯?是哪一家的甜品呀?居然能被宗主称赞世界上最好吃?”

    “那个‘甜品’啊,现在应该正在开车,还在用手机听电话。”

    汤臣:“……”

    汤臣被望月宗主几句情话撩得耳朵发烫,如果不是怕惹上特别调查处的那个不好对付的律师,都想在前方召唤出一个传送阵,直接连人带车传送回家。

    望月宗主挂了电话,继续钻回厨房,和他那一大盆面糊状的东西斗争,粉红色的小花围裙扎在他身上,显得非常不协调,日天日地让整个阵发世界两股战战的大魔头,居然连个点心都烤不好,说来也是惭愧。

    在不知道第几次偷偷摸摸将烤糊的点心倒进垃圾桶毁尸灭迹,门铃响了。

    望月宗主面色一喜,正要出去开门,却忽然敛去了笑容,盯着房门口,随手一挥间,便换了一身衣服,脸上的面粉也消失不见了,从一个居家男人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望月宗主。

    房门打开,方律师站在门口,向望月宗主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了?”望月宗主板着脸不高兴地问。

    “可以进去说话么?”

    望月宗主打开了门,将方律师让进来。

    “宗主,汤臣最近的状态怎么样?”方律师从来不废话,直奔主题。

    望月宗主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政府很关心他的情况。”

    “怎么,怕我吃了他?”望月宗主嘲讽道。

    “不。”方律师摇头,“反过来。”

    望月宗主微微挑眉,“你这小崽特意跑到本尊这里,就是为了说个笑话?”

    尽管在目前的阵法师世界,只要是个人,都能被望月宗主称上一声“小崽子”,大多数人也不愿意被人这么叫,然而方律师却好像完全不介意,依然波澜不惊道:“恕我冒昧,宗主是否和汤臣说过他与南光君,及望月的关系?”

    “为什么要和他说?”

    那些痛苦,经历一次还不够么?为何还要逼他再想起来?

    这一次,他只想让他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可是有些东西不说清楚,是容易变成心病的。”方律师提醒。

    “我想论起对汤臣的了解,你们不如我。”望月宗主淡淡道,已经显露出不悦了。

    “以前的汤臣,宗主的确很了解。”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宗主听没听说过阵发世界最近这些年,曾出现过一个非常优秀的预言者?”

    第117章 五行配16(结局)

    高速公路前方铺设了路障,汤臣将车子停下, 抬头看到梅岭山道的路标牌。这里就是当年母亲出车祸去世的地方, 也是他人生巨变的开始。

    是就到这里为止,还是继续向前?

    汤臣犹豫了, 那隐藏于黑夜中的梅岭在天际尽头起伏, 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

    他终究是被魏太太的那些资料勾起了好奇心, 下了车,跨过路障,缓缓向梅岭山道更深处走去。从梅岭山道重修之日开始, 便经常有工人意外受伤。望月宗主陵墓所在地, 难道和这个有关吗?汤臣开启了五行之眼, 却在一瞬间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震撼。

    因为他看到天地间视野内的五行之气,正疯狂向着同一个方向奔涌,仿佛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旋涡, 将这些五行之气吞噬进去。森森黑气缭绕在每一寸土地上方, 倘若仔细辨认, 就会发现那些黑气原来是一种阵术符文所散发的幽光。

    汤臣从看到这些符文的第一眼开始,便觉得莫名熟悉, 那些符文中好像有某种东西与他灵魂相连, 牵动心弦。随着他一步步踏入, 缭绕的黑雾丝丝缕缕从地面卷起,渗透进他的身体里。

    他被一种浓浓的绝望感包围了,散乱的记忆再次重现在眼前——

    冰冷的墓室,七根棺材钉封死的石棺。暗无天日而又没有希望的苦守, 换来的不过是那人临死前愤而写就的一句话:千年空等,一朝荒梦。

    一棺之隔,生死相隔,他们永远都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只能以这样一种方式相守。

    然而那些人,就连这样的清净都不肯留给他们。望月宗主活着的时候,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帜像臭虫一样来骚扰,望月宗主死后几百年里,他们依然不肯死心,像鬣狗一样伸着鼻子四处寻觅,觊觎着这个所谓魔头的毕生珍藏。

    既然如此,那么就应该让他们明白,贪婪者注定要为贪婪付出代价。

    终于,他推开了陵墓的石门,从里面走出来,冷眼看着那些不断尝试侵入陵墓的人。

    守护陵墓的阵法层层布下,最后竟是以毒誓为咒:宁肯生生世世为恶胎怨种,血亲尽绝,不得好死,也要布下这倒行逆施的杀阵。

    敢扰宗主清梦者,必然有去无回!

    薛子林在车上睡着了,等他再次醒过来,发现梁若已经不见踪影,车上只有他一个人。透过车窗往外看,发现这里还是荒郊,薛子林立刻吓精神了。大半夜梁若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又安下心来,紧绷的神情也随之和缓。

    因为他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另一辆车,亮着两个车前灯,那是属于秦孝义的车子。

    薛子林整了整衣服,开门下车,快步向秦孝义的车子走过去。

    “先生!”薛子林笑得灿然,然而当秦孝义的车窗降下,看到那个倚靠在秦孝义身上的男人,薛子林唇边的笑容却僵住了,“啊,原来程先生也在啊。”

    “听说你那部电影的首映很成功,恭喜了。”秦孝义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

    “这都是先生给我的机会。”薛子林有点激动,目光灼灼地看向秦孝义,“没有秦先生,就没有我。”

    秦孝义沉默片刻才抬头,直视着薛子林的双眼,“子林,现在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只要和秦先生在一起,薛子林无时无刻不是开心的。

    “嗯,开心就好。”秦孝义点点头,目光中竟难得流露出他从来不曾给薛子林的温柔和怜惜,“子林,你开心就好,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薛子林看不懂秦孝义此时的神情,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不能动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梁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吗?”秦孝义目光却再也没有向薛子林那边看,只是将程书落从车子里抱出来,细心地用自己的大衣将昏迷的程书落包裹严实,似乎害怕他着凉。

    “现在只差最后一个人了。因为秦先生找来的这五行神器不是上古神器,施展移魂阵时成功的几率会大打折扣,只有借助于望月宗主陵墓附近遗留的上古噬魂魔阵,才能提高移魂成功的可能性。既然要借助于魔阵的威力,那么自然是由魔阵的主人亲自到场施展移魂阵比较好。”

    梁若的声音在薛子林身后突兀地响起,但是薛子林已经没办法转身去看他了,因而并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从背脊窜上,薛子林想要再叫一声“先生”,却张不开口,只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秦孝义。脚下忽然亮起一片红光,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一片古怪的图案上,那发着光的红色纹路以他为中心,在地面上汇聚成为一个发光的圆,缓缓流动,颜色越来越深,像一滩猩红色的血池。

    “你怎么能确定那人愿意帮我们施展移魂阵?”秦孝义问。

    “我也不能确定。”梁若还是那副笑脸,回头向黑暗处望去,神情无比期待,“只能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这东风能不能吹来,还是要看天意了。”

    汤臣在一条漆黑的路上缓缓行走着,他好像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在什么地方,只是突然看到眼前有一束光,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心中一阵暴躁。

    这又是哪里来的宵小,胆敢侵扰宗主长眠?

    杀死,杀死他们,一个不留。

    心底里一个声音这样叫嚣着。

    梁若看到面无表情两眼空洞的汤臣,满意地笑了,“秦先生,我想我们要等的人来了。”他伸出手,五个光球从他掌中飞出,将薛子林团团包围起来。“麻烦你将程先生放到这里,移魂阵很快就能开启了。”

    秦孝义依言将程书落放在指定位置,却不肯退开,一直守在程书落的身边,紧紧握着他苍白的手,目光片刻不曾离开他。

    梁若看了看程书落和秦孝义,又往薛子林那边看了一眼,笑道;“秦先生给程先生选的身体真的很用心,他很适合程先生,应该可以和他的灵体契合得很好。”

    到这一刻,薛子林就算完全不懂阵术,也能看明白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秦孝义从小山村里带出来,他送他上学,让他衣食无忧,他让他看到了原来的自己永远不会窥见的琉璃世界。他以为自己做了几辈子好事,才修得了这一世的运气,不自量力地偷偷爱慕着他,甚至胆大包天地猜想,会不会等到他病重的爱人死去,而他也足够优秀时,他也能多看他两眼,给予他同样的温柔注视。

    薛子林一直在做一场春秋大梦,哪怕明知道不是真的,也想自欺欺人一会儿。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梦醒后揭开的真相,会这样残忍。

    他在他的眼中,从来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剂救命的药引。

    薛子林想要痛苦尖叫,想要挣扎反抗,想要大声质问,可是他的嘴被封住,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饲养。

    他就是个笑话。

    汤臣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猩红色的法阵,法阵中站着一人,面目模糊不清,却又好像有无数张清晰的人脸不断变化,凶狠,贪婪,嘲讽,同情,幸灾乐祸……他的视角一会儿变高,一会儿变低,好像他忽而是个站直身体的成年人,忽而又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不知道变成了什么猫猫狗狗。

    一个声音不断在他的耳边怂恿着:杀了他,抽了他的魂,让这个人永世不得超生!

    汤臣竟然觉得这个意见很有诱惑力,心底隐藏在某个角落的杀意开始蠢蠢欲动,让他想要屠戮。

    报复他们!毁灭他们!将他所受的,全都还给他们!

    然而就在这想法几乎要吞噬掉他残存的理智时,一个声音突然在潜意识中响起。

    “我在等你回来。”

    有人在等他,等他回家。

    那么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汤臣迷惑了,慢慢抬起的手又重新放下,那些深藏于地底的黑气原本正在张牙舞爪地向外挣扎,仿佛要脱离某种束缚,却随着他这一放手,又灰溜溜地钻了回去。

    可就在这时,刚才那怂恿他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你看看那移魂阵里的是谁?”

    “他是南光君啊,是你日思夜想,希望永远消失的南光君……”

    “你今天不抽了他的魂,他明日就要来抽你的魂,他是真正和望月宗主五行相配的人,你只不过是个替身,终有一天,站在那移魂阵里的人是你,望月宗主会拿你的命,换回他的命,但是想想吧,如果他不存在了,你就永远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声音就像魔咒,一道道打在汤臣身上,让他怒意狂涌。却又痛苦非常。

    只要想到有一天,他会被抛弃,被替代……

    只要想想,就觉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