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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楚邺冷不丁打个哆嗦。其实他也是偶然撞见的,那天二皇兄叫自己一块放风筝,后来风筝掉西六宫去了。西六宫如今还没有正经的妃子住,只有几个年迈的老老太妃住在里头,楚邺害怕不敢进,叫跟班太监小邓子进去找,自己在外头磨磨蹭蹭。忽然就看见四弟鬼鬼祟祟地往西二长街的尽头上小跑,一路跑一路还频频地回头张望,看上去神秘又靡靡。

    楚邺鬼使神差地就跟过去,然后又看到四弟进了一个阴僻的院子,一路直着往里挺,在后院最暗角的闱房外去了闩,猫身钻了进去。四弟进去后就上了炕,背对着窗子自话自说了好一阵子,他都快要准备走了,又看见他手上忽然拿起一块糕点,像跳大神一样地跳过来又掠过去,嘴里头中了邪似的“嘁嘁”笑。

    楚邺回去后就吓出一身冷汗病了,后来就也跟着了魔一样,每每不时地跟着四弟,悄悄地躲在后院角廊下看。看他跳来又跳去,看完夜里头记起了又害怕,他都已经缠着母妃一起睡了好几个晚上。

    楚邹拦着不让进,四岁的手臂并不算长,把在门框上好生吃力。

    楚邝越发好奇,用手去掰,掰不开,就叫小喜子去把楚邹抱起来。

    楚邹屏着呼吸怒瞪小喜子,小喜子不敢,楚邝说:“回头让阿朴脱了你裤子,把你送去宫女门外头罚站。”

    小喜子只得跪在楚邹面前磕了个响头:“四皇子在上,奴才多有得罪了。”

    转身叫小邓子过来帮自己一起抱,这小祖宗听说生下来得皇后喂了一年半的奶,骨头髓子忒沉。小邓子不想去,小喜子跟他的二皇子主子一样心眼多,两个人一起抱,回头若是皇后要罚,可有人给他分担一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柿子之普通fa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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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邹:认真学,太子fei hua 事。

    小顺子:太纸黑发事。

    萧老爹:笨,看老子,太纸灰花肆。

    麟宝宝:嘻嘻嘻,我相公教得真到位。

    ( ̄e(# ̄)☆╰╮

    很想一口气写到小麟子宝宝出场,奈何写到那儿字数就太多了,于素,小伙伴咱们下章见(^^*)

    『壹伍』孟秋浮屠

    奈何自个主子是人主子的小跟班,没说话的份量。小邓子只得挪挪蹭蹭走过去,和小喜子一人扳住楚邹一条小胳膊。

    楚邹步子开始移动,紧咬着牙关,急得直唤:“小顺子、小顺子救我!”

    他生得很漂亮,眸若楚楚桃花,容长脸儿瓜子下巴,蹙眉的时候总叫人莫名为他触动柔肠。

    三皇子楚邺心疼弟弟,也顾不得二哥在场了,跑过去抱住楚邹的脖子:“你们别欺负他,你们别欺负我小四弟。”

    他自己因着羸弱多病,看上去也才比楚邹一般大。楚邹的脸被他埋着,眼睛看不清,脚步越发移动得厉害,胡乱应道:“三哥不用帮我,回头我母后问起来,打他们一百大板子……”

    “砰——”话音未落,身后却忽然一声重响,轰然带起一阵呛人的浓灰。

    门板子榻了。

    镂框的旧红格子,边上的拉把不经磨,从门折上断裂出来。小喜子和小邓子力道稳不住,措不及防扑了个狗啃泥,紧跟着楚邹和楚邺也坐倒在他们身上。

    “嘿,倒省事了!”楚邝连忙越过他们,揩起枣红袍摆一脚跳进了房里。

    破闱房里却静得出奇,满屋子弥散着一股冷寂的味道。只见贴墙的炕子被磨得黝黑污亮,炕边上歪着一副褐木旧桌椅,桌面上落满尘灰。椅靠上挂着一件褪了色的大红宫袍,艳绿的绣纹刺人眼目,就像个女人摊开了肩膀附在上头。

    分明是一间很久没活人进过的屋子,偏那炕中央靠窗边的一个碗碟里,却盛着半块甜糕。碗底纳一点儿米汤水,应是盛放了有不少天,散发着酸腐的霉臭,有苍蝇在嗡嗡环绕。

    靡靡浑浑,诡魅森森。

    “啊——闹鬼了——”小喜子趴在地上,只觉脸骨头到脚尖蓦地一搐,吓得惊跳起来迅速就往外头跑。

    小顺子才听着呼声寻赶来,一听那尖叫传自柿皇子常去遛弯的乾西五所,登时就晓得要完了——那小祖宗必是鬼上身哩,他老早就想向桂盛禀报了,就是怕桂盛不相信反招来一顿打,好死不死拖到现在,愣是没瞒住。

    ……

    坤宁宫里气氛异样的凝沉,宫女太监们耷拉着脑袋,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孙皇后端端坐在正中央的紫檀木鼓腿彭牙罗汉榻上,一贯淑和的脸容上堆满肃穆。张贵妃坐在左首下侧,膝面上倚着气息未平的二皇子楚邝,一贯刁钻的她这时候也少见的安静。殷贵妃则坐于她对面,怀里抱着眼泡哭得红肿的三皇子楚邺。

    小喜子那一声“闹鬼了”叫完,背起自个主子就往二所院外头跑。小邓子自己撒丫子跑了,跑到半路才想起来主子爷还在院里没出来。楚邺一个人落在那阴萋萋的矮闱房外,脚底下就跟扎了针一样动不了,吓得呱嗓子就嚎。楚邹倒是在,但他在和不在对楚邺来说没两样。都那当口了,他还在炕头桌脚的翻来找去,在楚邺的眼里他已经是中了邪的,跟真鬼没区别,一样可怖。

    宫人们站两排,连大公主楚湘都闻讯而来。

    楚邹抠着衣角站在众人中央,被母后的眼神迫得抬不起头来。

    孙皇后苦恼地扫了小儿子一眼,淡青色小袍沾着满身灰,膝盖上一掊土。转头问楚邺:“你说他去了几回,进去都干些什么?”

    “说实话。”张贵妃低语看他。

    楚邺只得抽泣着道:“他隔三差五的就去,进去后就自己对着墙说话,我听不清。”

    楚邹瞪他,心里因着那句“听不清”倒默默舒了口气。

    孙皇后抚了抚绷痛的太阳穴,又问:“除了对墙说话,你四弟还做些什么?”

    楚邺应道:“他还跳僵尸,从破炕头这边挺到那边,又从那边挺到这边。他近日时常和我说,他要飞升去见太上老君。”

    “你胡说。”楚邹俊俏的小脸蛋瞬时涨得通红。

    嗤嗤。宫人们艰难地咬着唇,想笑又不敢笑。

    张贵妃愣是心疼儿子,到底也憋不住戏谑:“怕是被鬼魇着了,他自己去不打紧,把兄弟几个都拖累去,这就是不地道了。真要出了什么事,皇后姐姐要怎么收场好。”

    皇长子楚祁阴愠地睇了眼张贵妃,又转而忧心地望向弟弟。

    楚邹依然魂游象外一样没心没绪地抿着唇,那明秀的眼眸儿飘忽,只叫孙皇后眉间愈加凝重,自责近日对他的放任和疏忽。

    孙皇后眼睛不看张贵妃,听见了也只做没听见,吩咐宫人道:“去把小顺子给我找来。邺儿你继续说。”

    楚邺受了鼓励,遂便豁出去了:“四弟还吃炕头的甜糕了。那糕上长了霉,他一边吃一边跳,嘴里还‘嘁嘁’的直笑。”

    ……

    七月孟秋,宫里头弥散开闹鬼的传闻。各院里悄悄挂起了桃木梳,还在进门的口上摆了水盆子,出来进去照一照,怕跟进来甚么不干净。

    “密密麻麻轰——”秋老虎散发着炽热的余威,坤宁宫广场前僧人念经的声音浑如钟鼓。孙皇后命人彻查是谁在二所院里私设供奉,又叫桂盛把小顺子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着人赴皇觉寺请来了高僧。

    法事是在坤宁宫办的,皇帝为天,皇后为地,坤宁宫是内廷主位,震慑着两掖的东西六宫。道场却是直接设在乾西五所里头,两边同时一起施法。

    这是继隆丰皇帝驾崩后,宫中的第一场大法事,一连三个皇子都被牵扯了进去。身穿金黄袈裟的僧人绕着汉白玉阶梯一圈圈念经,四岁的楚邹被围困在里头,他的身旁是被太阳晒得两腮发红的楚邺,再右边是二皇子楚邝,哥儿三个被按从小到大的排列在法场的中心。

    楚邹盘腿坐得毕恭毕敬,呆愕地看着和尚们嘴里呢嗫呢嗫,忽而在自己头上撒两片叶子,忽而又端来什么灵水给自己喝。他都喝得滴水不剩,倒不是因为确实渴,而是笃定那水可以通灵气,洒在自己头上的叶子或许还能开天眼。

    比如他这会儿看面前炙热的空气,就已经升腾起了滚滚白烟。在那乌烟瘴气中,他险些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中了邪,兴许根本就没有小麟子,她只是太上老君托给自己的一个场梦,被他一指头给掐没了。

    但他攥了攥手心里的小木铃,咕噜咕噜,那声音一响,他却知道存在即事实。

    一旁的楚邝越过楚邺瞄过来,楚邹连忙悄悄把木铃子缩进了袖管。楚邝眼眸精锐,微微勾唇讽笑,压根就没把这场法事当回事儿。

    御膳茶房里忙得像个陀螺,宫里住进了娘娘和皇子,灶上的火力也比往日加大。正是傍晚光景,各宫太监都在忙着布膳,陆安海颠着略歪的肩膀,站在漆光发亮的大长桌旁指挥太监装盒,“把那盅黄焖鱼翅搁进去,今儿万岁爷兴许落脚景仁宫,张贵妃爱吃点啥鱼翅补中气”、“那盘老鸡浓汤烧鹿筋和西湖莲藕也别落下,万岁爷天一阴就能思量着用上两口。”

    他不自觉地流畅叨念着,不仅把皇帝那难以捉摸的喜好拿捏,就连各宫里的娘娘们也被他观出了一二,一边说一边忙碌自己的糕点蒸笼。在皇帝跟前侍膳有几个月了,因为话不说,人收拾得干净,眼睛也不乱看,一切的布置不着痕迹地合着皇帝胃口,因此差事当得还算稳当,皇帝明面上不表露什么,用完膳倒是赏赐过他二三回剩菜。

    皇四子虽没看出对他做的糕点有特别热爱,但每次也都能“将就”地吃上几口。吃了这么多个月,还是不改不变。小孩子的心性多变,既能坚持这么久,再怎么隐藏自己的小心思,也瞒不住心眼比针尖儿还细的太监。可见还是喜欢。

    七月是阴月,一场雨过后空气便显得有些阴凉。尚膳监的掌事太监吴全有站在库房门口的屋檐下,眯眼看了陆安海老半天,吊着嗓门儿轻哼:“这老家伙闷声不响的,倒是还有些真本事。你这么说他,可有证据?”

    太监小李在旁哈着腰:“是,奴才若无真凭实据,也断不敢在爷爷您跟前乱嚼舌头。这御膳茶房的糕点经谁的手做成,那都是有迹可循的。凡他陆安海做的,点心上都有个蓝标,除了给皇帝爷用的,剩下的次品全他自己拿走了。奴才问他拿哪儿去,说是拿去喂野猫。因为做的不多,统共没几块,先头奴才就也没往深里去想。可自从出了乾西所闹鬼一事,皇后娘娘嘱咐要彻查,连累咱整个尚膳监都被戚公公罚了半月俸禄,这事儿小的不敢不尽心。那糕点虽发了霉,到底有他陆安海经手的痕迹,委实是他做的无二。”

    掌事太监吴全有默默地听着,扭头俯看小李,轻蔑地吭了下鼻子:“哼,他在这宫里除了御药房的直长魏钱宝一个朋友,就没有别人。那乾西五所屈死的都是宫女妃嫔,他吃饱了闲着没事拿自个人头去祭拜?”

    那小李乃是先头被陆安海抢了差事的太监,自是对此事费心尽力。

    愈发哈着腰:“话是这么说,所以奴才也怕冤枉了他,这才又在他的铺盖底下发现了这个。”他说着,侧过身子从袖管里掏出个小包袱。

    吴全有跟着他转过去,抖开在手里一看,里头却是一把剪子与一团碎布片子,还有一丛丛的小棉絮。

    “奴才先头也是奇怪,各宫的娘娘们也赏过他几回金叶子,平素没见他给自己添置什么,反倒见他铺盖和袍服都日渐少了。奴才这费心一查,就查出来这包玩意儿……吴爷爷,宫里头除了皇子和公主,可不许藏什么没根没落的小秽种,他这样黑灯瞎火地乱折腾,到时候害了咱一群人,那罪过可就大了。”

    “哗啦——”天空中忽闪过一声霹雳,将屋檐下的光影亮了又暗。小李勾着嘎瘦的腰肢站在吴全有身边,头埋得只看见脖子后的两粒颈骨。

    那歪瓜裂枣的婴儿小褂被雷声震得一晃,就好似那不知名儿的小脏东西命运飘摇。

    天钦皇帝进宫才几个月,那小东西的褂子眼看也有些月份,显见得不是皇帝幸下的种。若然被揭发出去,不单是他陆安海自己要掉脑袋,连着上头的掌事也得受牵连。

    吴全有抬头睇了眼对面房里的陆安海,把包袱撵回小李手里:“老东西,看他老了赏他个好差事,好存点私房混个全身进棺材。他倒是给脸不要脸。你给我好生盯着他,别一颗老鼠坏了一锅粥,该是你的回头还是你的。”

    小李子被看穿心思,尴尬忐忑,连连哈腰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壹陆』殿下央好

    前二年江南接连旱涝,田间稻谷颗粒无收,桑农倾家赔本,隆丰皇帝回天乏术,心力交瘁英年早薨。今朝天钦皇帝登基,开元便是风调雨顺,不仅如此,朝廷还帮桑农揽下来一笔大买卖——大胡子绿眼睛的西洋人看重了大奕王朝富丽多彩的绸缎,一口气订购去几百万两。此举不仅解决了桑农与织造的销路,也给国库增加了不少收入。

    听说江南百姓纷纷写诗谱曲颂赞皇帝,江南总督还把当地民间的一些歌谣辞赋上表进宫。养心殿的龙案上,年轻的万岁爷楚昂翻阅着奏折,一向清贵冷淡的面庞上难得晕开轻浅笑意。

    老太监张福怀抱拂尘立在一旁,也忍不住慈眉善目地跟着扯嘴角。

    恰逢张贵妃领着楚池进来请安,二岁的楚池缠着父皇去景仁宫给自己讲故事。

    这阵子因着一场法事,宫中气氛绷得紧张兮兮。孙皇后怕那不干净的夜里又来搅扰儿子,便把楚邹放去他父皇身边,好让龙威震慑。皇后是江南小户出生,万事总脱不开那市井人家的细腻框条,左右近日朝政繁忙,皇帝也就随了她的心思,把小儿子留在乾清宫里看管。一连气算起来,得有半个月没去后宫了,楚昂因此欣然前往。

    景仁宫里灯火橙橙,小公主楚池显得特别高兴。她不像她小四哥楚邹,楚邹惯用两眼默观人群,并且从不主动开口表达,也懒于与人争执。她是会讨这要那的,一会儿央父皇给自己梳辫子,一会儿又倚着父皇剥果仁,生得是娇妍欲滴,金枝玉叶,小红唇向上一撅,便叫人无法拒绝。

    楚昂穿一袭玄色绫罗缎行龙常袍,头戴乌纱翼善冠,英挺的面庞在灯火映照下显得别样柔和,只由着她去折腾。

    张贵妃在旁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缱绻这宛如一家三口的短暂错觉。给楚池喂了一小口红米粥,又亲自剥起虾仁。

    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琳琅的菜肴,大半部分都是对着皇帝胃口的,偏就有那么些像是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准备。张贵妃对陆安海是赏识的,这个老太监乍看不起眼,却把各宫主子的喜好全看进了眼里。

    自从进宫后,她在饮食用度上就已变得十分小心,不料却还是被他挑出了精髓。她对他并不招揽巴结,但也赏过两回金叶子,为的是日后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在高汤中起捞的虾仁,清淡却自有一分甘甜味道,让人不会特别渴望,却又能一直不倦地吃下去。这像极了孙皇后,虽然柔和没有棱角,但是却真真正正地把眼前这个男人培养成了她自己的丈夫。他这样坐在这里,身上也都脱不开她孙香宁的影子,让人永远明白她才是他真正的主位,而旁的都只是暂时借用。

    张贵妃有些泛酸。她是从凤阳一带嫁进裕王府里的,先前没有听说过楚昂,只晓得是先皇后留下的孤子,一直不得势,被困在京。

    嫁过来时除了对楚昂清贵的姿容震慑,其余并未有太大的感觉,渐渐相处后才一发不可收拾地爱慕到深沉。她是个娇纵热闹的性子,而他身上却散发着郁柔和冷薄,这样的冷让她沉迷。并不乐于表露自己的情感,却一点点润物细无声,让人渴望在他的侵润中融化和臣服。

    心甘情愿。恨不能占为己有。

    张贵妃凝着楚昂当了皇帝后愈加冷贵的英姿,把剥好的樰白虾仁够去他唇边,问他吃不吃。楚昂才启开薄唇,她又转而塞到了楚池的门牙里。

    逗得楚池咔咔笑:“我母妃坏极了。”楚池捂着小嘴冲父皇眨眼睛。

    楚昂侧过头看她。

    张贵妃撅着红唇戏嗔:“想吃?看到了嘴边的又掠过去,去到了别人的嘴里,心里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