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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节

      “半个时辰前?我记得……太医推测的王韵死亡时间就是在发现尸体前的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间?”公仪音讶然抬眼,眸中有波痕闪动,“难道说,那个宫婢当时恰好见到了被人杀害前的王韵?”

    听公仪音这么一分析,荆彦也瞠大了眼睛,半晌才语带惋惜道,“可惜那宫婢再想不起其他细节,否则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不。”听秦默淡然出声,“这么说明,王韵遇害的经过的确同我和阿音想得一样,并未当场被人发现,而是因为遗失了玉佩在现场,才被人找到杀人灭口。”

    公仪音一边听着秦默的分析,脑中一边飞速运转着。

    如果当时有人见到了王韵,而王韵的死亡时间正是发现尸体前的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间,那就说明王韵在被那宫婢看见之后,很快就被人杀害了。

    要想从熙熙攘攘地栊梅园悄无声息地将王韵掳走,凶手定然使了些非常手段才行,譬如……用沾满了迷药的帕子捂住王韵的嘴不让她叫喊,并且很快能让她昏迷。但王韵的嘴虽然捂住了,手却没被缚住,在遭受袭击时,人本能地会挣扎,说不定……她的手上会留下什么证据呢?

    想到这个可能,公仪音忙上前两步,走到停放了王韵尸体的棺材旁,微微弯着身子看打量起王韵的双手来。

    见公仪音突然变了脸色一言不发地走到王韵尸体旁,荆彦有些诧异,也跟着走了上去,嘴里好奇道,“无忧,你又发现什么了吗?”

    公仪音指了指王韵的右手,扭头朝荆彦狡黠一笑,“荆兄,你帮我把她的手抬起来看看吧。”

    看着王韵有些狰狞的尸体,荆彦欲哭无泪地咧了咧嘴,但这里就他们三人,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得龇牙咧嘴地用帕子抱着王韵的手腕,将她的手举到了公仪音面前。

    公仪音屏住呼吸,凑上前仔细看了看,

    眼中亮光一闪。

    果不其然,王韵的修剪得圆润而漂亮的指甲缝中隐隐残留了些皮屑,应该是从凶手手背上抓下来的。

    见公仪音面色有阴转晴,荆彦知道她怕是有所发现,也顾不上问她的发现是什么,将脸离王韵的手远远的,一边忙不迭地问道,“无忧,我可以放下了吗?”

    公仪音却只朝荆彦抿唇一笑,眼中流光闪烁,似带了几分不怀好意。

    见公仪音笑得古怪,荆彦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想明白公仪音在打什么主意,便见公仪音唇畔笑意加深,语声愈发清朗起来,“荆兄,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他看着笑得一脸灿然的公仪音,又看一眼眼中一抹戏谑的秦默,只得任命地应承下来。就知道九郎这么急急地叫自己过来没好事!

    “帮我把王韵指甲缝中的皮屑刮下来。”

    “什么?!”荆彦手一抖,差点没把手中王韵的手当烫手山芋扔掉。他平息了一下心情,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公仪音,语气愈发不解起来,“无忧,你要那些个腌臜东西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的。”公仪音卖着关子,只催促着荆彦快快动手。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来自秦默的凉凉的目光,荆彦别无他法,只得任命地点头应下。他努力屏住呼吸,从义庄的柜子里取出验尸用的银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王韵的指甲缝中挂着那些恶心的皮屑而其他不知名的杂质粉末。

    臭气熏天的尸腐之气冲入鼻端,手下触摸着冰凉的尸体,心里头一阵发毛。若不是房间里还有秦默和公仪音在,他怕是要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来了。

    好不容易将王韵指甲缝中的东西挑到了素色帕子上,荆彦忙放下王韵的手,将帕子递到公仪音面前,头扭得远远的,含含糊糊道,“喏,无忧,你要的东西。”

    公仪音示意荆彦将帕子摊开放到高几上,然后接过镊子,仔细地在那些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的碎屑中挑来拣去,一脸认真的模样。

    荆彦崇拜地看着眉头紧蹙的公仪音,心中对她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一般泛滥不绝。

    公仪音身为一国帝姬,居然能面无异色地看这些恶心之物,实在是出乎他的认知范围。看来公仪音认真起来,比之秦九郎不遑多让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尽管公仪音现在面色看着如常,实则心里一阵阵恶心反胃的感觉不断涌上。

    但她别无他法,只能尽力控制住内心剧烈波动的情绪。

    秦默见状,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身侧,看着公仪音细腻而精致的眉眼,眼中涌上丝丝宠溺和怜惜之意。忽然,他看到公仪音眼前一亮,不由顺着她净白的手腕往下看去。

    却见公仪音从那对杂屑中用镊子挑出了一块微小的碎屑,乍一看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荆彦到底抵抗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跟着凑了过来,看着公仪音挑至一旁的那点黑乎乎的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当归屑。”公仪音肯定道。她这几个月苦学医毒之术,早已对各类药材的形态而气味了如指掌,因此一眼便认出来了这快针尖大小的碎屑就是当归屑。

    “当归屑?”荆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眼神愈发迷糊起来,“王韵的指甲缝里怎会突然出现当归屑。”

    公仪音看向秦默,“阿默,你来帮我做个演示。你站到我身后来。”

    秦默点头应下,依言走到她身后。

    “你现在假扮凶手,假装从我身后用帕子捂住我的口鼻。”公仪音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秦默照做,一手手臂勒住公仪音的喉咙不让她喊叫,另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公仪音的口鼻。公仪音则扮作王韵,不断挣扎,两只手不断地掰着秦默禁锢住他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划过秦默的衣袖,最后又脱力划到了他的手背之上。

    荆彦顿时恍然,眼眸一亮看向公仪音道,“无忧,难道说,王韵指甲缝中的皮屑是从凶手的手背上扣下来的,而这细小的当归屑,则很有可能是凶手身上的东西。”

    公仪音浅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说罢,眼眸亮晶晶地看向秦默,邀功般地扬起小脸,“阿默,我分析得可有道理?”

    秦默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点头应道,“阿音观察得很兴致,推测得也很有道理。”

    公仪音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秦默的肯定,唇角笑意加深,眼中一抹浅淡流光,语声掷地有声,“我想,不管王韵之死的幕后黑手是谁,但直接下毒手之人,我已经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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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5章 前世故人

    秦默和荆彦的目光同时落在公仪音的身上,等着她开口继续往下说。

    “在栊梅园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掳走王韵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幕后之人定不会自己下手。王韵身量并不算娇小,就算是下了迷药,普通宫婢也不可能制住她,这说明当时掳走王韵的应该是内侍才对。而放眼整个皇宫,有机会接触到生当归的内侍,便只有在御药房里当差的了!”公仪音一字一顿的说来,眉眼间一抹沉色。

    秦默和荆彦赞同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吸一口气,接着道,“在御药房里当差,身形高大,而且……手背上还有被抓伤的痕迹。这么多线索下来,应该很容易就能辨认出对王韵下手之人了。”

    荆彦长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公仪音,没想到她这么快便抽丝剥茧地找出了线索,心中颇有些敬佩。

    “那……我们现在要入宫去捉拿此人么?”

    “皇后有可能在那名内侍动手之后便将其解决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想……还是先派人去御药房打探打探,看最近是否有离奇失踪之人,若无,我们再进宫也不迟。”秦默道,眉眼间一抹沉思之色。

    “阿默考虑得周全,那便就这样办吧。”公仪音长长吐尽心中浊气,不知为何,心情依旧沉重,丝毫没有因找到了线索而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渐渐西斜,柔和而缱绻的光芒洒在她的脸上,眼中浮起一丝淡淡的落寞之意。

    秦默看在眼底,眸光微荡。

    “好了,阿音,忙了一天你也该累了,我们先回府吧。”他温声开口。

    公仪音收回目光看向秦默,触及到他眼底的微光,面上浮起温柔的笑意,乖觉地点点头道啊,“好。”

    两人目光缠绵,旁若无人,直把荆彦看尴尬了去,心里一阵腹诽。两人婚前就经常恩恩爱爱秀他一脸,婚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隔着三尺开外就能感到两人周身涌动的奇妙氛围。

    他咳嗽一声,“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些工作还没做完。”

    秦默似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唇微勾,语声清淡微一颔首,“好。”

    听到秦默的答复,荆彦朝公仪音笑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推开门匆匆离去。

    见他近乎落荒而逃的声音,公仪音忍俊不禁,同秦默对视一眼瞧见他眼中的戏谑之情,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带笑意道,“阿默,我们下次是不是该在他面前收敛些了?”

    秦默却霸气地将她往怀中一搂,一本正经道,“当然不,该怎么着便怎么着。他若心生羡慕啊,便自己早日成家吧。”说着,宠溺一笑,“走吧,回家。”

    回家两个字从他口中轻缓而出,却似一只小锤子,轻轻地敲在公仪音的心窝,忍不住轻轻一颤,一股甜蜜的暖流淌过心田,心中充盈着说不出的温暖。

    回家,回他们两个人的家。

    公仪音甜甜一笑,重重点了点头,“好!”

    两人没有耽搁,径直出延尉寺,上了回帝姬府的牛车。

    一路上,公仪音还因为秦默方才的话而颇有些心猿意马,脸上带着傻傻的笑意,眸光亮晶晶的。流转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端的是美目盈光。

    秦默浅笑着望着她,轻轻将其揽入怀中在额上印下一吻。

    公仪音回了神,扒拉着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指头玩着,一边开口道,“对了阿默,我把归云园给你做书房可好?那处院落大,构造合理,而且最重要的是……就在聆音园隔壁。”

    微风吹来,划过秦默的耳畔,又在公仪音耳边缠绵。他面上带着乌衣子弟特有的清俊气度,凝视着公仪音的眼眸亮而幽深,缓缓点头,语声清朗,“好,但凭阿音安排便是。”

    公仪音展颜一笑,调整了姿势窝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幽幽寒竹香,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正在这时,牛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秦默看一眼怀中无恙的公仪音,沉声问驭车的黎叔。

    “驸马,前头的路被堵住了。”黎叔恭谨的声音传来。

    堵住了?

    公仪音眉头微拧,该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实在不是她太过警惕,而是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一件件都似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由不得她不多想。

    秦默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低声吩咐黎叔将牛车停在一旁,然后松开公仪音,身子朝前倾了倾,挑开车帘朝外面看去。

    透过秦默掀起的车帘一角,公仪音也好奇地往前看去。

    暖黄的夕阳下,前方的道路一旁不知为何围了一堆人,熙熙攘攘议论纷纷,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把道路都给堵住了。公仪音微狭了雪眸仔细一看,发现人群中间似乎跪着一人,只是远远望去看不出在做什么。

    秦默刚要将车帘放下,却听得公仪音带了几分好奇的语气响起,“黎叔,再驶近些。”

    黎叔依言照做,赶着牛车往前又行驶了一段距离。

    车辇停稳,见公仪音好奇,秦默主动替她将车帘打了起来,一边打趣道,“原来阿音也喜欢凑热闹啊。”一般笑着往公仪音面上望去。

    不想,却看见公仪音面上盈盈浅笑的神情蓦地沉了下来,眼中水波汹涌,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一般。

    他心底一动,生出几分困惑,顺着公仪音的目光朝前方望去。

    因为隔得近了,如今人群中的景象尽收眼底。仔细一瞧,原来人群中跪着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郎君,身上着粗布衣衫,但周身的气韵却有几分清华隽永。他低垂着头跪在路边,面前似乎摊着张宣纸,而围观的路人正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秦默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异样,刚要转头问公仪音看到了什么。

    却见公仪音猛地起身就要下车,面上神情肃然而冷凝。

    “阿音,发生什么事了?”秦默拉住公仪音的手,不解出声询问。

    “我……”公仪音转头看向秦默,眼中似有点点晶莹水花闪烁,眼底的神情复杂而炽烈,带着几分秦默看不懂的情绪。似震惊,似悲愤,似不可思议。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低了头道,“阿默,我要下车去看看。”说罢,挣开秦默的手,匆匆提起裙摆下了车。

    看着公仪音近乎仓皇的背影,秦默面色变了变,沉声吩咐黎叔在此等着,自己也匆匆下了车。

    公仪音费力朝人群中挤去,素来清澈的眸中此时罩满了浓雾,嘴角也紧抿成一条直线。左推又搡中她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低了头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青衫男子,眼中情绪浓烈地似要喷出火来。

    秦默也挤到了公仪音的身侧,伸手护住他,目光朝公仪音望去。

    而公仪音,此时正带着一种晦暗莫辨的神色紧紧盯着地上的男子。

    男子乌发高束,用一支青木簪簪住,低垂着头看不清五官,但下颌线条精致而流畅,虽只着粗布衣衫,容颜却显出一种玉质的光泽。

    他的面前摆了一张宣纸,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长文,大意是家中贫穷,父母双双染病身亡,却无余钱入账,愿卖身葬父母,只求给父母一个体面的丧礼云云。

    秦默眉头紧蹙,又看一眼公仪音,见她死死盯着地上跪着的男子,神情更加严峻而冷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