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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

      见长帝姬咄咄逼人揪着她不放,曲华裳也沉了面色。安帝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忙笑道,“阿姊,行,这杯酒朕就代你喝了,你有孕在身,还是少饮酒才是。”

    说罢,仰头将长帝姬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长帝姬面露得意之色,挑眉挑衅般看了曲华裳一眼。曲华裳眉间攀上一缕阴翳,低头不语,只是放在膝上的两手握成拳头,青筋爆出,显然心情十分不快。

    安帝自然也看到了,不过他只当这是个小小的插曲,并未放在心上。转头正好见宇文渊听得动静朝这边望来,忙端起酒杯示意一下,将方才之事岔了过去。

    宇文渊勾唇浅笑一番,目光在曲华裳面上流离片刻,眼中微有诧异闪过,不过很快垂眸掩下,也低头喝了口酒。

    公仪音一边喝着杯中果酿,一杯津津有味地盯着场中的舞蹈看,面上兴致勃勃。宫中乐坊新排的这几支歌舞可真不错,排舞新颖,舞姬的动作也十分到位。看来因上次宫宴上被宇文渊挑剔了一番,父皇特意名乐坊下了大力气吧。

    她在看歌舞,却没注意到场内有几道**的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

    就在她不注意之际,有一名宫婢悄悄走到宇文渊身后,趁热不注意将一张纸条偷偷递给了他,很快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宇文渊四下目光一扫,见无人注意到这边,袖袍一遮,在几案下将纸条展开来看了一眼。纸条上只写了寥寥数字:一炷香后,御花园东北角见,事关重华帝姬。

    宇文渊皱了皱眉头,目光在重华帝姬四字上顿了一顿,再抬头时,余光往公仪音处扫了一扫,却见她仍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歌舞,精致容颜在明灭的烛火下散发出玉质般的光泽。

    手下收紧,纸条很快变成了碎片,再一用力便化成了粉尘。宇文渊松开手指,粉尘随风飘逝,丝毫看不出又纸条存在过的痕迹。

    宇文渊眉头微蹙,心中微有疑惑。这纸条,会是谁给他写的呢?他低着头假意饮酒,目光却在在场众人面前一一扫过,不过半天也没想出个确定答案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待会去赴约看看。

    忽然之间,上首的席位上出现一阵骚动。

    公仪音离得近,很快便听出了不对劲,敏感地回头看去,却见长帝姬似乎想要起身,却被身侧的曲华裳压住了衣角的模样,身子一歪,朝一边倒去。

    她瞪圆了眼睛,却因隔得太远,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帝姬朝曲华裳那边倒去。

    伴随着几声惊呼声,长帝姬痛苦地倒了下来。

    曲华裳尖叫一声,却不想着去扶她,而是面色惊恐地连连倒退,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公仪音皱了皱眉头,就算曲华裳再不喜长帝姬,这会也不该表现得这般明显吧,她目光往长帝姬身上一扫,却也是呆住,目瞪口呆地看着长帝姬裙底渐渐渗出的鲜红血液,一时忘了反应。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普通的摔倒,怎么会流血?

    这时,只听得身侧的叶衣衣小声低呼一声,焦灼的声音在公仪音耳旁响起,“糟了,孩子!”

    公仪音面色一凛,对了,她怎么忘了,长帝姬怀了身孕!她的目光在长帝姬身底越流越多的鲜血上打了个转,心中诧异不已。不过是摔了一跤,怎么会留这么多的血?先前赵太医不是说长帝姬的胎像很稳的么?

    只是她还来不及想出个所以然,思绪便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给打断。

    安帝也是慌了神,忙大声叫人传太医上来。

    长帝姬面色苍白,虚弱地看着安帝,手放在腹部,一脸绝望的模样啜泣道,“孩子……我的孩子!”

    安帝忙抱住她连声安慰,“阿姊你放心,孩子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说罢,又连声催促人快将太医传上来。

    长帝姬目光盈盈看着安帝,一脸委屈不安的模样,“陛下,孩子一定不能有事……”说罢,头一歪,似乎晕了过去。

    曲华裳明显也被吓蒙了,呆呆地躲在一个角落,见长帝姬晕过去了才敢试探着过来,怯怯道,“陛……陛下……长帝姬她……她没事吧?”

    不想安帝猛地回头瞪她一眼,狠厉道,“你还好意思来问?!”说罢,转过头不再看她,抬了声音道,“来人,将曲淑媛带回宫看着,没朕的吩咐不许出宫。”

    “陛下!”曲华裳凄厉叫一声,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安帝这意思,明摆着就是禁她的足了,这让她如何甘心!目光落在安帝怀中的长帝姬身上,忽而脑中灵光一动,明白了安帝这么做的原因,不由尖叫着扑向安帝,抱住他的胳膊哭泣道,“陛下……陛下……长帝姬摔倒与臣妾无关!臣妾是冤枉的!”

    “还敢狡辩!”安帝狠狠瞪了她一眼,“来人,快带曲淑媛回宫!”说罢,不再看她,转头去寻太医了。

    突逢此变故,场中有些骚乱,还是皇后出面说了几句,才将大家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收回目光,看一眼昏迷的长帝姬,又看一眼被内侍强行拖走的曲华裳,眸中一抹异样的光芒闪过,唇角不由翘了翘,只是,片刻,又被黯然的神色取代。

    太医很快被请来,先将长帝姬的情况稳住,然后让人将其抬到了偏殿中去了。安帝不能离场,叶衣衣和容蓁蓁自然跟着去了,皇后看着众人簇拥着长帝姬而出的身影,眸中深色愈重。

    安帝回了席,同众人大致解释了几句,示意大家继续宴饮,不必担忧。过了片刻,场中便又恢复了方才火热的气氛,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方才长帝姬昏倒的事仿佛只是一个落入广阔池塘的一个小小石子,只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众人心思各异间,宇文渊却在这时候起身离席而出,他离开得悄无声息,并无多少人注意到他。唯独秦默眼风往他的方向扫了扫,墨瞳微狭,招手唤来身后一名宫婢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又转回目光,面色如常地饮起酒来。

    宇文渊出了云光殿,轻车熟路朝右拐去,很快,他便走到了纸条上所说的御花园东北角。

    月色被层云遮住,只有朦朦胧胧的光影照在大地上。走近了,宇文渊隐隐约约瞧见前头立了个人,看身段,似乎是个女子的模样。

    这时,遮住月色的云层渐渐散去,银白色月光洒下,照在前头之上的面容上,容颜一览无余。

    宇文渊看着前头之人,不由挑了挑眉头。

    居然是她!

    第129算计

    宇文渊压下眼底的异色,负手上前,唇微勾,语声清浅听不出情绪。

    “昭华帝姬,好巧!”

    原本侧对着宇文渊而立的公仪楚闻言转过身来,一双眸子如笼烟雾,即使在皎洁的月色下也依然看不分明。她定定瞥宇文渊一眼,语声冷淡,“明人不说暗话,睿王,那张纸条是我派人给你的。”

    宇文渊紧紧凝视着公仪楚,仿佛试图从她面上看出几分端倪来,尔后朝前两步,语声沉郁,“不知昭华帝姬深夜唤我前来,有何贵干?”

    公仪楚嗤笑一声,“我原以为睿王是个爽快人,没想到却三番五次同我打太极,也罢,睿王既然没有诚意,就当你今日没有见过我罢。”说着,斜眼睨宇文渊一眼,头微昂,傲慢地从宇文渊面前走过。

    不想宇文渊伸手一拦,声音沉了下来,“昭华帝姬,你这是何意?”

    公仪楚被迫停下脚步,侧了目光看去,语声冷淡,带了一丝莫名的傲气,“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日我请睿王出来,本来是想说关于重华之事的,既然睿王没有兴趣,那我不说也罢。”

    宇文渊面上带着的如沐春风的笑意终于垮了下来,冷冷看着公仪楚,“昭华帝姬请把话说清楚些。”

    公仪音在他冷淡目光的高压下有一瞬间的胆怯,然而想起来时所见的那一幕,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宇文渊眼中觊觎和势在必得的神情,虽然心有不甘,但显然眼下还是对付公仪音要紧。想到这,胆子又壮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睿王对重华的一片情深,我可是看在眼里。”

    宇文渊定定看了她几眼,话语中却不露半分口风,只“哈哈”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重华帝姬貌美性淑,我仰慕于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见宇文渊又在跟自己打着太极,公仪楚眉目一沉,心中负气,差点就想甩袖而走。只是想想论心机,自己怕是斗不过宇文渊,终究还是忍下了心中那口怨气,嘲讽道,“睿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同我打着马虎眼,实在让我很失望。睿王今日若是不想求娶重华,那便罢了,左右只当我多管闲事罢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派人盯着宇文渊,自然知道他对公仪音的事情格外关注,再加上今日在宫门外所见到的宇文渊特意提早前来等候公仪音的情形,愈发坚定了她的猜想。

    宇文渊对公仪音果然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见公仪楚将话挑明了讲,宇文渊终于收了面上那副彬彬有礼的面具,冷冰冰地打量了她一番,终于开了口,“昭华帝姬有话便直说吧。”

    “睿王觉得,你今日在父皇寿宴上求娶重华有几成把握?”

    宇文渊沉吟片刻,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只回答了一个自认为保守的数字,“大概……五成吧。”远处云光殿中的丝竹管乐之声萦绕耳际,宇文渊沉肃的面容在模糊的月色下看得并不分明。

    公仪楚嗤笑一声,略带嘲讽地看着宇文渊,“睿王莫不是在说笑?你觉得,你今日求娶重华能有五成的把握?我告诉你,你最多只有两成成功的概率!”

    她说得笃定,让宇文渊不由有些懊恼,只是,他一贯是情绪不显现在脸上之人,闻言也只是蹙了蹙眉,冷冷盯着公仪楚,一字一顿道,“愿闻其详。”

    公仪楚道,“睿王应该也感到了,重华对你并无好感。再加上她又是父皇捧在掌心里的人,你觉得父皇会舍得将重华远嫁北魏吗?”

    宇文渊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么说,不知昭华帝姬有何高见?”

    “我有个法子,能让父皇不得不答应你的求娶。”

    “还请昭华帝姬赐教。”宇文渊眸色转了转,面上神情依旧沉肃,不显半分端倪。

    “你且附耳过来。”公仪楚神神秘秘道,侧颜轮廓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神秘莫测,倒果真勾起了宇文渊几分好奇之心,身子朝前倾了倾。听完公仪楚的话,他嘴角抽了抽,狐疑地看一眼公仪音楚,“昭华帝姬帮我,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公仪楚也不瞒他,眸中一抹怨色闪过,“你应该知道,我同重华并不和,父皇偏疼于她让我十分不满,若是重华能远嫁你北魏,日后这宫里,便没人再同我争宠了。”

    宇文渊勾了勾唇,“昭华帝姬倒是坦诚。”

    “我说过了,我是诚心帮睿王的。怎么样,我这法子,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见出来得久了,公仪楚也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

    “难得昭华帝姬费尽心力帮我想出这么个法子,我若是不用,岂不是辜负昭华帝姬的美意了?自然是要用的。”宇文渊勾起一抹佻达的笑意。

    公仪楚闻言,亦是眉目一舒,笑着道,“既然如此,睿王待会就好好配合吧。”说罢,朝他颔首示意一番,娉娉袅袅扭着身段走远了。

    宇文渊定定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知道她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也负手朝云光殿而去,眸中神色讳莫如深。

    殿中。

    公仪音看着身侧空了好一会的席位,不由有些诧异。公仪楚这是上哪去了?怎的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她下意识往下首席位扫去,却见宇文渊的席位也空在那里,更是一诧。

    宇文渊也不在?莫非方才安帝拒绝接纳碧舒,打乱了宇文渊的部署,所以下去重新安排去了?想到方才碧舒那黯然的眼神,公仪音眉眼微凝。

    这个叫碧舒的舞姬一定是宇文渊的心腹,否则,他也不会在上次那么重要的剑舞之上让她领舞,更不可能放心将她推出献给父皇。只是,看来这个碧舒对宇文渊却起了不一样的心思啊。也不知碧舒这心思,宇文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她正兀自思量着,却见身边传来细微响动,转头一瞧,是公仪楚回来了,面上隐有得色,见公仪音看过来,眼眉一挑,并未理她,只是眉眼中的傲气怎么也藏不住。

    公仪音不由起了疑,公仪楚方才那个眼神,似乎有些问题。

    她心中存了个心眼,等了一会,见宇文渊也从殿外进来了,不由心中疑色更甚,心里头不可遏制地浮上一个想法。难道公仪楚和宇文渊是一同出去的?只是若真是这样,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的?

    还未等她想明白,耳畔传来杯盏碎裂之声,她诧异地转头看去,却见安帝眼眸圆睁,一脸愤怒震惊的神色,正目光冷厉地盯着面前一个哈腰躬身的内侍。

    公仪音一怔,很快明白过来。

    看样子,是长帝姬的孩子没保住了。

    不过,想到这里,新的疑惑又生了出来。长帝姬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掉的?难道当真是曲华裳嫉妒长帝姬,所以痛下狠手?只是曲华裳虽然傻,但也不至于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吧?而且,长帝姬明明胎像很稳,席上又垫着厚厚的坐垫,就这么轻轻一摔,怎么就会伤到肚里的孩子了?

    联想到长帝姬之前知晓自己怀孕后诡异的反应,不知为何,公仪音总觉长帝姬在谋划着什么。可是,不管她在谋划什么,为何要针对曲华裳?她不过是一名刚入宫的小小妃嫔,虽然目前受宠一些,但完全威胁不到长帝姬的地位。更何况,若长帝姬是不喜受父皇宠爱的女子,那为何从前也没针对过那些受宠的妃嫔?

    恍惚间,觉得自己似跌入一张巨大的网中,丝丝相连,环环相扣,怎么也走不出这张迷宫似的大网中。她喝了口酒压下心中的不安感,又抬眼朝安帝看去。却将他已经屏退了方才报信的内侍,忧心忡忡地坐在席位上,身侧的皇后正在低声劝解着什么。

    公仪音满目狐疑地收回目光,垂首低眸不语,心中自顾自思考着。

    恰好此时,一舞毕,殿中有片刻的安静。安帝收回思绪看向殿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浮躁之意,刚准备开口,却听得公仪楚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父皇,儿臣愿意为父皇献舞一曲,以恭贺父皇寿辰,祝父皇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这话一出,场内愈发静了下来,连方才的窃窃私语也没有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公仪楚身上。

    公仪楚要的便是这种效果,扬唇偷偷一笑,又看着安帝浅笑道,“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安帝是有些不郁的。

    堂堂一国帝姬,在他国使团还在场的情况下,居然主动要求献舞,这同那些乐坊的舞姬有什么两样?简直败坏一国颜面。但安帝又不能拒绝,毕竟公仪楚是打着为他祝寿的名义说出的这话。

    权衡了一下利弊,安帝还是淡淡应了下来。

    “难得昭华有心了,你想表演什么舞蹈?”

    公仪楚自然看到了安帝脸上不快的神色,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前几日儿臣新学了一只惊鸿舞,正好借此机会给父皇瞧瞧。不过……”她顿了顿,目光往旁侧的公仪音面上一扫,“昭华这舞,还需要重华帮帮忙。”

    安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公仪楚一向对公仪音颇多嫉妒,这点他自然是知晓的。俗话说事出反常必为妖,公仪楚突然这么殷勤地要献舞,还拉上了公仪音,不得不让他生了几丝警惕。想了想问道,“昭华想让重华怎么帮忙?”

    公仪楚浅浅一笑,“父皇也知道,重华极善音律,儿臣想让重华为儿臣抚筝一曲,还请父皇批准。”

    安帝皱了眉头,淡淡道,“若是需要舞曲,让乐伎弹奏便是。若让重华伴奏,你同她并未排练过,难免有合不上的地方,岂不是破坏了舞蹈整体的美感?”他虽然不知公仪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听这口气似乎就来者不善,为了避免公仪音吃亏,安帝还是下意识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