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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徐明薇楞了下才反应过来,她适才说总不比家里,只怕徐明茉又当自己是在讥讽她,并不是在京中徐家,又或者是宁伯府罢了。

    这有心的人,听着什么都似心里那个音,也真是应了那一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徐明薇好笑地摇头,其中恐怕也有几分两人斗嘴斗惯了留下的毛病,便是一句好话,徐明茉也听不出话里意思,只当自己落井下石,惯会痛打落水狗罢了。

    一时信步回了自己屋里,忽地闪过个念头来。若是按照徐明茉往日的脾气,是断不肯往她这儿来的,说什么顺路来做客玩玩,这古代深闺,既没有亲友相送,又没有可靠的相投,就这么两架小车,两个丫头,四个小厮地跟着镖队来了……或许她自己心里早猜到了些许由头,也晓得根本是穷途末路无处可依,才肯应顺了长辈意思,朝她这儿投靠过来。

    徐明薇愣愣地盯着头顶一轮明月,这世道艰难,却也难怪她如此了。当下心里渐渐也原恕了徐明茉几分,想着若是可以,也好在平陆县城里替她着眼看看,不用门第高的,只要个老实不肯纳妾的,到时候徐明茉若是肯,再请了家中长辈来理事。

    怕只怕她眼界高,却又看不上这样的门第罢?徐明薇扔过这些,进到屋里,傅恒正在净房里洗漱,听见声儿也招呼了一句。徐明薇回过他,又朝婉容问起碧桃来。

    “就晓得奶奶还惦记着那周姨娘,碧桃刚刚已经来回过了,那周姨娘原还真是有些来头,父亲原本是粮道,因梅雨误了船期,上下水汽浸着,好些粮船进了京,早霉绿了,因此被剥了官身,发落下来。家中从此没了银钱进项,到周姨娘这会儿也就教养不起,荒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她爹爹这会儿在大少爷门上做个食客,时常家里送了东西来,一来二去的,便也叫大少爷给偶尔看中了,说着做了姨娘,竟将原来几个好的都挤兑得不能活,大少爷也不管她,只由着她去。”

    婉容一字一句将碧桃带回来的消息同徐明薇说了,只听得徐明薇咋舌,“大哥哥竟如此看中周姨娘?”

    婉容撇撇嘴,说道,“这些还是她底下丫头说的,真不真,也全部知道罢,或许不过是吹牛要脸子哩!”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089

    婉容说完,面色也是愁容一片,倒叫徐明薇不解了,好笑道,“她周姨娘猖狂成甚样,也是大哥哥家的糊涂事,怎地你先发起愁来?”

    婉容扯了扯嘴角,淡声道,“奴只是想到了些旧事,也替大少奶奶心焦罢了。”

    徐明薇温声道,“我素日知道你是个好的,也只有你们这几个屋里的,把我的事情,全当成自己的愁苦。这桩子却不用多思多想,午间我已经写了信让人捎去华瀛县,只问大哥哥是不是要在自家后院里宠出一个香姨娘来?他看了自然会有处置,只等着看便是。家里我过会儿也要写了信去,这会儿天色晚了,等明儿再让回京的小厮捎带了去,只叫大嫂心里也有个掂量,也顾着些自己后头,别叫些个狐媚子给占了窝去。”

    傅恒从里间出来,听见后头这一句,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你大哥哥那样的为人,自是晓得分寸的,你们这些个妇人家,往常听着风便是雨,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徐明薇心想,男人又不是那般食爱为生的后宅妇人,自然不晓得其中紧要处,也晓得同他多说也是无益,当下也只笑道,“别的也不打紧,只是通个音信罢了。这会儿是要睡了,还是再叫厨房送些点心来?”

    傅恒摇头,说道,“不吃那些个了,一会儿倒走了困,没得空睁眼。你不一样,问问厨房有什么备着的,多少再进一点,歇过了再睡罢?”

    徐明薇见是如此,便说道,“也好。”

    穆氏听着话音,朝两人点点头便朝后头厨房去了,一时送过酒酿丸子,徐明薇浅浅用了一盅,又去刷牙洗漱,才同傅恒撒了帐子歇下。

    迷迷糊糊之际,倒听见他呼吸声如常,似是一直清醒未睡着的样子。心下也奇,平常睡下这么些时候,他是早睡熟了的,因而翻身来问,说道,“可是前头碰上什么为难的事儿了?”

    傅恒心里还丢不开日间黑炭说的父亲被收了虎符一事,脑子里只乱糟糟的,只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会儿听见徐明薇带了些困意的问声,却无意拿这事儿惹得她烦恼,当下只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哄道,“没事,你放心睡吧,有我在呢。”

    徐明薇心里是不信的,但想着男人好强,既不愿说了,这事儿没准也是自己没得出力的,因此只贴身靠在他怀里,轻轻说了一句,“你也有我们娘仨哩。”

    傅恒闻言一个怔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娘仨儿,肚子里还藏着一个哩。一时心里也觉着壮实起来,倒不似之前全无章法,只顾茫然了。

    徐明薇困得快点头睡着了,恍惚间似听见他哽咽了一声,又似什么都没有说,第二天早上起来,床铺却空了。问了当值的碧桃,才晓得傅恒一大早已经去了前头,心想大概也是无事了,便趁着日头好,叫丫头们搬动了桌椅,到院子当中用早饭。

    且说那周姨娘,昨晚好不容易到了县衙,也是在家猖狂惯了,想着不过是爷的妹妹,出嫁了毕竟又是隔了一层,便未曾将徐明薇放在心上,只一味地耍着威风,竟不想这傅家大(奶)奶如此做派,连着上门的客也是不顾了,连着面儿都不让见,后头也只打发了个笨头笨脑的小丫头来问,如何叫这周姨娘心里不恼火。

    当下只使了个眼色给贴身丫头蓝儿,半真半假地将自己在家如何受徐明柏重视给说了一通,心想着这回总该体面待了她。哪想这一晚上全无动静不说,到第二日早上,连个婆子都不曾打发来见。周姨娘到底沉不住气,便同屋里伺候的婆子说要见妹妹,顺便替大爷传个口信。

    那婆子心里冷笑一声,真是狐狸闻不着自个儿身上的骚,甚么货色,也敢张口就称呼妹妹!好大的脸儿。那婆子早得了主院里的意思,当下也只好声好气地应了,全不理会她,自去外头做了一通伙计,只捱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慢悠悠地往姨娘院子里找樱桃去了。

    姚岚和璃虹那处消息也传递得快,知道家里来了这么一尊佛,肚里还不知道怎么发笑呢,连着抹牌也不去了,只坐在自己屋里等,防着樱桃一时来叫她们,反而错过了。

    樱桃得了婆子的通传,让小川齐齐整整地打扮了一番,梳的是眼下最时新的飞天髻,身上手上挂的戴的也不多,只一副徐明薇赏她的东珠头面,却不是外头市面上寻常能买着的大路货,颗颗都有小指甲盖一半那么大,生得又是一式的圆润,看着又年轻,又端庄罢了。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090

    姚岚不放心,还跑到樱桃屋里看了一眼,见她一身周正打扮,看着也似模似样的,一时捂嘴笑道,“姐姐不如带了妹妹去,也好有个帮衬。”

    樱桃心想乱拳才打得死老师傅,便点了点头,也叫姚岚跟着过了周姨娘的院子。两头甫一见面,各自暗中一番打量自且不说,周姨娘见樱桃通身气度,一时竟真以为来的便是徐明薇,半做了个礼,笑嘻嘻地说道,“妾在家中时常听爷提起,妹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今日见着,倒觉着妹妹同爷不太像哩。”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往好处听是说她生得好,往坏处听,却是说她模样差徐家人差得远了。樱桃心里念一声,果真是个糊涂人,竟真以为堂堂正室,会屈尊降贵地来听她喊一声妹妹。

    姚岚在边上看着热闹,上前插科打诨道,“这位便是大少爷家的,真真是个妙人哩,难怪大少爷这般着宠。”

    周姨娘面上受用得很,看着姚岚身上打扮,便不似个受宠的样子,因而得意笑道,“咱们做女人家的,能得了爷们实惠才最是要紧,妹妹若是有空便来屋里坐坐,趁着这几日还在家,指点你一二罢了。”

    姚岚越发肚里笑得厉害,只勉强撑住了才没当着周姨娘的面儿喷笑出来。心里也奇,这大少爷家的姨娘,怎地特特地跑到她们这儿送生辰礼,却似是讨债来了?说句不像样的,知道的还当是她来瞧瞧男人的妹子,不知道的还当她是来膈应男人的外室。竟同称呼樱桃一般,也叫自己做妹妹,分明是把正室当成小妾一样来应对,也难怪奶奶不肯理会了她,只打发了樱桃来应付哩!

    樱桃见周姨娘这样不知庄重,面上稍稍冷淡下来,说道,“周姨娘到底是大少爷家的人,奴二人是傅家的妾,算不上姐姐妹妹,还请庄重着些,别浑叫了,教人听见了,还当大少爷府上门风不好,连个脸面都不晓得要哩!”

    周姨娘这才明白眼前站着的两个都只是傅家的妾,一时又气又恼,浑说道,“哪个耐烦同你们说话?那徐明薇呢?且叫她来见了我,却是什么待客道理,更别说我还是她长辈,长嫂如母,念过几年书的,竟连这道理都不晓得嘛?”

    樱桃懒懒看她一眼,正要出言讽刺了,不想姚岚抢话抢得快,翻了个白眼笑道,“同是一样做妾的,倒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也真矜贵!可惜啊,就算是男人再疼你,也不过是个不要钱的东西,来日肚里出来的也叫不得娘,捧着做了奴才罢了!什么稀奇?凭你,也配要我们奶奶来见了你?去了阴间也不怕折了寿!”

    周姨娘只被气得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蓝儿上前要撕姚岚,反倒被小川一脚给踢开了。樱桃见再闹也不好看,主子的意思反正也带到了,便叫小川住了手,朝那周姨娘冷笑道,“且不知你是为何而来,只等着这次回去吃挂落,也尝一尝坐等良人至天凉的滋味罢。人贵自知。”

    一时领着来时的人一同去了,嘱咐丫头婆子们将周姨娘的东西都扔上马车,又叫人堵着嘴绑了人出来,叫人怎么送来的,怎么原样送了回华瀛县去。

    姚岚也只敢嘴巴上扯扯,这会儿见着樱桃动真格的,面色都唬白了,担心道,“姐姐,到底上门是客,咱们是不是先同奶奶招呼一声,再行定夺?”

    樱桃回头看她,淡声道,“你放心,这事全在我,便是奶奶问起,也没你半分干系。”

    姚岚面上一红,迟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樱桃不管她,只目送着马车远远去了,才领着小川到主院里报信。

    徐明薇逗着猫儿,懒洋洋地说道,“你做得很好,这回还是有你,才没叫我吃了亏哩。”

    樱桃并不贪功,温声道,“奶奶说笑话了,便是婉容姐姐她们随便去一个,也自能料理了那周姨娘。”

    徐明薇笑笑,并不说话。丫头们去,身份上却是差了一截,倒显得有些欺客了,是而还是樱桃她们用着正好。

    樱桃见她懒怠,也晓得是怀有身孕的缘故,不敢多扰,当下便要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