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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节

      杜千书疑惑的看看莫离,又疑惑的看看李从璟,“什么原来如此?殿下,桃大当家神色慌张,与天色不错有关系?这不可能吧……”

    李从璟:“……”

    杜千书:“要不将桃大当家叫来,商议一下接下来军情处的行动?”

    莫离:“……哈哈……”

    杜千书更疑惑了,“莫兄笑甚么?”

    莫离:“没甚么……今天天色不错,真是不错啊,哈哈……”

    杜千书往屋外看了一眼,只见天空阴沉,遂认真道:“莫兄……何故睁眼说瞎话?”

    莫离笑得更欢,李从璟脸上绷不住了,索性把脸一沉,“尔等退下!”

    回宫城的路上,耶律倍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照李从璟方才的说法,来的路上他已让卢龙军做了准备,若是耶律倍胆敢背弃当初与大唐签订的协议,他便会让卢龙军北上来找契丹的麻烦,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面对威胁,耶律倍自然是极为恼怒的。

    但此时他脸上除却愤怒之色,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

    原本耶律敏今日遇刺,耶律倍打算好生去安抚一番,因临时听闻李从璟到了西楼,为摸清对方的底细,他迫不及待去见了一面,如今归来他自然还是要去见耶律敏的。

    耶律倍的到来并没有让北院如何折腾,甚至没有闹出多大动静,因为平日里他本就常来的,作为一个勤政且体恤群臣的君王,耶律倍光顾北院的频率,几乎快赶得上去御书房了——当然,这句话是阿谀者对耶律倍的奉承。

    两人在北院里缓步而行,因为北院格局仿照幽州官衙,其后有供官吏歇息之处,假山湖水,游廊曲桥,盖在池中水上,可惜水里并无金鱼,差了一分生气,耶律倍好言安慰了耶律敏一番,而后道:“若是觉着不舒服,可早些回去歇息。”

    “兄长不必担心,敏儿没甚么大碍,如今西征在即,诸事皆在紧锣密鼓准备,都需要盯着。”耶律敏落后耶律倍半步,神色跟池水一样平静。

    “为兄只是担心你太过劳累,伤着了身子。”耶律倍的语气充满关切,言谈了半晌,装出轻描淡写之色,“今日我去见了李从璟。”

    他感到耶律敏的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是吗?”耶律敏拂了一下鬓角的丝发,“昨日敏儿也见过他。”

    “哦?”耶律倍很讶异的样子,“你竟然已跟他见过了?”随即又故作恍然,“倒也不奇怪,你与他毕竟是故交,他先去见你也属正常。”

    耶律倍故意只说李从璟与耶律敏的旧日交情,而不提其它事,以此来表示对耶律敏的信任与毫无猜忌。

    “他这回突然来西楼,怕是与西征之事有关。”耶律敏接着道。

    “哦?他说了什么?”耶律倍语气轻松。

    “没有明说,毕竟这般国家大事,他没有对敏儿交底的道理,不过言语之间,他倒是想从我这里打探一些消息。”耶律敏道。

    “敏儿当然也不会对他透露什么,想从你这里探我契丹的底,他的算盘可是打错了。”耶律倍笑道,对耶律敏很有信心。

    耶律敏心头隐隐作痛,耶律倍的信任让她格外痛苦,那是愧疚的滋味。想到李从璟对她说的那些话,再联系今日的遭遇,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忍不住如实交代了,但话出口,还是换了内容,“多谢兄长信任。不知兄长今日他与相见,可有什么收获?”

    “他的谋划看起来很美好,相用卢龙军来威慑契丹,让我不敢西征。”耶律倍笑容里充满戏谑,是很认真的在嘲讽李从璟,但他的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耶律敏的面庞,没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竭力想从那里看出些什么。

    “唐朝对草原一直就没真正放心过,李从璟此人心机深沉,就更是如此,他有这番打算,倒也不足为奇。”耶律敏嘴中说着这些话,心中是什么滋味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不过这回他注定占不到便宜,卢龙军不北上倒罢了,若真敢意图不轨,冒犯契丹,自有他的苦头吃!”

    “正是如此!”耶律倍哈哈大笑。

    耶律敏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身为契丹北院宰相,又是耶律倍的肱骨之臣,她自然清楚许多内幕。

    为此番西征,耶律倍做了许多准备,他既然有密碟司,情报这一块便不会是空白。大唐的幽州、大同藩镇,是唐朝监视草原动静、制衡草原势力的重要棋子,在眼下大唐藩镇普遍被削弱的情况下,唯这两个藩镇超脱世外,军事实力依然强横。

    耶律倍既然决定要西征,自然不会对幽州、大同藩镇没有探查,尤其是幽州方面。但根据反馈的消息来看,前面一段时日幽州并没有异动,除却此番派遣了一支使臣队伍北上,几乎可以说没半分风吹草动。

    当然,之前大唐没有察觉到契丹即将西征,也可能是幽州没有异动的原因。

    就像对耶律德光有所防范一样,耶律倍明知西征是触怒大唐的举动,自然对幽州也一直有所防备,他与徐知诰联手做了一盘棋,想要借此令大唐禁军无法北上,从而顺利拿下黑车子室韦,那就是说如果唐朝仅是出动幽州卢龙军,耶律倍并不惧怕。

    做了四年契丹皇帝,一直受到唐朝的制约,无论怎样看待唐朝这尊庞然大物,耶律倍对可能出现在草原上的唐军都有防备,这其中就包括一旦唐军北上,契丹军队如何应对,其中涉及到的一系列战法谋划、战场选择、兵力调用,他都有腹稿,并且为腹稿做足了准备。

    当年李从璟在幽州时,为了战胜耶律阿保机,千番研究契丹战法、契丹用兵习惯,对此进行了针对性的战术、战阵训练,培养出了一批专门用于草原征战的将领、军队,这才有了后来的大胜。

    耶律倍这四年里为了应对在将来可能北上的唐军,自然也没少做准备。

    所以耶律倍并不惧怕卢龙军进犯契丹,不仅不惧怕,他甚至为卢龙军挖好了坑,一旦卢龙军敢往里面跳,他有把握让卢龙军万劫不复。

    正因如此,听到李从璟威胁说一旦契丹西征,卢龙军就将挥师北上时,耶律倍心里才觉得怪怪的,而不是愤怒、忌惮。

    “等我亲征黑车子室韦,西楼就要交给你来坐镇,届时要面对耶律德光、李从璟可能的发难,和某些不轨之徒可能的妄动,就要苦了你了。”耶律倍目中露出兄长的疼爱之色,“想到此中艰险,为兄常觉不忍,但遍观西楼群臣,论才能与心性,只有你才能让为兄完全放心,你就多担待些,待西征功成,为兄再回来向你请罪。”

    耶律倍的目光变得深远而深邃,夹杂着某些无法明说的痛苦与落寞,“先皇还在时,你我都受尽艰难,当年你更是被迫背井离乡逃去幽州,那是异国他乡之地,数年间你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其中的辛酸苦辣不足为外人道,旁人也无法理解,为兄每每念及于此,只觉心痛如绞。然则你我兄妹命运如此,如之奈何?好在神明有眼,让你我有机会重新立于契丹之巅,当此之际,你我兄妹正该齐心协力,也只有你我兄妹才是真正为契丹的强盛竭尽全力。为了恢复契丹霸业,生死我都可置之度外,此番西征,是契丹向天下宣告重新强盛的荣耀之战,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不容有失。敏儿,你可明白为兄的心意?”

    耶律敏低下头,眼眶泛红,“敏儿明白,便纵粉身碎骨,定不负兄长生平之志!”

    “有敏儿相助,为兄之志可成矣!只是,苦了你了……”

    天空依然阴沉沉的,不见半分阳光,曲桥湖水静若处子,耶律敏心头却似燃起了一把火,烧了整片草原,她终究是没忍住,豆大的泪珠从脸庞滑过,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第669章 故布疑阵引人乱(下)

    眼见耶律敏落泪,耶律倍免不得又是一阵宽慰,这一刻他心中颇有些感慨,到底是亲兄妹,血浓于水,不是什么人都能从中作梗的,不过这种想法一闪即逝,耶律倍接着又恢复了帝王心性,心想着该给耶律敏些什么赏赐,才能更好巩固今日这场谈话的成果。

    这一趟北院之行,耶律倍多少打消了些对耶律敏的猜忌,这并不是因为耶律敏落了泪,也不是因为耶律敏表了忠心,而是因为在他多番试探之下,耶律敏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虽然打消的猜忌其实有限。

    回了金光阁,耶律倍先是处理了一阵政务,瞧着天色已晚,诸臣快要回去了,想了想,赶在这之前把韩延徽又叫了来,跟对方说起与李从璟谈话时,他心头的那些顾虑。

    韩延徽寻思了片刻,旋即否定了耶律敏会与李从璟有什么同谋的可能性,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果断,口气也很肯定,“宰相大人虽然与李从璟有旧,昔年在幽州时颇受李从璟照拂,然则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试想,彼时宰相大人在幽州举目无亲,唯独李从璟是皇上托付照料她的人,宰相大人自然会与李从璟关系亲近些,如若不然,在异国他乡之地,宰相大人还能依靠谁呢?”

    耶律倍托着下颚沉吟,韩延徽的话有些道理,但事实果真如此吗?他问:“若说敏儿与李从璟没有那层关系,那些年她为何一直逗留幽州不去?”

    这回韩延徽回答的很快,“这正是宰相大人的赤子之心啊!时年宰相大人虽然被迫离国,毕竟心系契丹,也心系皇上,故而不愿走远。另外,宰相大人知道皇上与李从璟有些‘协议’,她就呆在幽州,何尝不是替皇上监视李从璟,免得李从璟背信弃义?”

    韩延徽越说越笃定,“宰相大人的赤子之心天地可鉴,如若不然,她在幽州时何必要投身政事?西楼之役后又为何立即回归契丹?不难想象,宰相大人之所以在当年习政事,正是为了契丹,为了皇上!这些年来,宰相大人虽然在有些时候与皇上政见有些不同,但全心为契丹、为皇上之念,是毋庸置疑的!”

    耶律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他沉吟道:“然则李从璟毕竟初来西楼就见了敏儿,今日言语间又极度维护敏儿……”

    “这正是李从璟的狡猾之处!”每回提起李从璟,韩延徽都没甚么好脸色,气愤的模样就差咬牙切齿了,耶律倍很喜欢他这番模样,那让他觉得他与韩延徽是同仇敌忾的,“请皇上细想,李从璟要破坏皇上西征,除却以卢龙军相威胁外,还能有什么举措?”

    耶律倍很快明白了韩延徽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明言,君王自然不会去猜测臣子的问题,一旦猜错太影响威信了,所以他只是做出已懂了的神色,“韩卿的意思是?”

    “外以卢龙军相威胁,内则挑起君臣嫌隙!”韩延徽眼中的愤恨之色更浓,“这岂非是李从璟的惯用伎俩!他初来西楼即与宰相大人相见,并且今日与皇上谈话时,又处处表现出与宰相大人极亲密的样子,目的正在于此!”

    “韩卿所言有理。”耶律倍被韩延徽这么一点破,脑中顿时清明起来,“李从璟在蜀地吃了亏,如今数万军队脱身不能,他得知朕要西征后,又想来阻止朕,所以跑来西楼,但此时他能依仗什么?细数下来,他手中能用的力量可是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卢龙、大同藩镇而已。李从璟纵然再狂妄自大,仅以区区两个藩镇军就想北上草原,他心中也会有所顾忌,而若能挑起我契丹君臣嫌疑,他就大有可为了!”

    虽耶律敏并没有及时向他汇报与李从璟相见的事,但想来也有今日遇刺,心绪还未平静的缘故,况且结合方才在北院时耶律敏的表现,并没有与李从璟很亲近的意思,对李从璟来找她的目的,也是直接就说了出来。

    “皇上英明,正是如此!”韩延徽连忙唱了一通赞歌,“宰相大人忠心为国,这点毋庸置疑,这数年间宰相大人的表现即是明证。再者,他李从璟算什么,宰相大人凭什么对他青睐有加,生出那般心思?另外,李从璟是个对契丹视若仇寇的人,他也不应该对宰相大人有什么意图,当年宰相大人归国,他可是连阻拦都没有。”

    见耶律倍点头以示认同,韩延徽继续道:“皇上不妨想想,在去岁之前,皇上对唐朝表现的还算亲近,常常遣使入唐,在这般情况下,若是宰相大人真与李从璟有那层关系,李从璟大可让唐朝与契丹联姻,宰相大人多少也会表露出这些意思,可事实如何,已是无需多言。”

    这些事耶律倍并非没有想到,只是他习惯性不去完全信任任何人,如今既然韩延徽都与他所想一样,所谓旁观者清,此事被对方这么一印证,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身为君王,在此关键之时,的确不应该受敌人挑拨,平白去怀疑国之重臣。”耶律倍心里想着,总不能叫李从璟随意出了两招,就自乱阵脚,那也太蠢了些,如韩延徽所言,耶律敏忠心为国,这些年的确已被证明了,为了契丹百姓,她一直都是殚精竭虑。

    耶律倍露出大局在握的神色,“李从璟如今手里没了依仗,又想凭空阻朕西征,为此甚至不惜利用一介女流,可见他的确是黔驴技穷了。”冷笑一声,眼露轻蔑之色,“真是贻笑大方!孤身北上,就想颠覆朕的帝国,李从璟未免也太狂妄了些,他还真以为他无所不能,是天上的神明不成!可笑,可笑至极!”

    李从璟是一时人物,他的名声已让天下人敬仰,但耶律倍从不认为自己的才能就差了李从璟几分,当年他的确是依靠李从璟的帮助,才做上了契丹皇帝的宝座,但正因如此,他想要证明他比李从璟强的心才更迫切。

    任何一个自认强大的人,都不会甘受他人施舍,如果有,这也只会令人更加发奋,期待有朝一日找回场子——这样的方式有很多,例如在日后去施舍当初帮助了他的人,当然也有更直接的方式,那就是打败那个人!

    耶律倍认为,作为一个君王,就不该完全信任任何人,所以君王总是多疑,所以此番他才会对耶律敏有种种举措和心思,但同样的,作为一个英明之主,也该懂得去信任他的臣子,要不然,偌大的江山他还能一个人治理不成?

    “许多人都暗地里诽谤朕,说朕能得到皇位完全是因为李从璟相助,然而他们却看不见当日朕的种种努力,若非有朕稳住大局,当年他李从璟轻入西楼,还不粉身碎骨?可恨那李从璟,竟也总以为是他扶朕坐上了帝位,且不停以此来羞辱朕、胁迫朕,实在是可恶至极!此番朕就要告诉世人,朕得天下,是天命所归,是朕有此才能!朕也要让李从璟知晓,朕才是真正主宰局势之人,而他不过是因人成事之辈!”

    心念至此,耶律倍暗暗攥紧拳头。

    “待朕西征凯旋,定要看看李从璟那时是何种神情,届时朕定要大张旗鼓,将李从璟逐出国境,让天下人都看得清楚他的狼狈无能之态!”耶律倍在心里发誓。

    韩延徽见这里没他什么事了,也就不再停留,请辞离去。

    两人言谈了许久,韩延徽出门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此时四处都燃起了灯火,一片明亮,在这样的夜里,光明与黑暗相互角力,万事万物前行的方向都显得模糊不定。

    他早年被契丹南侵的军队卷回草原,差些性命不保,后来被耶律阿保机赏识,再到成为一国帝师,亲手策划主持了一个帝国的兴建,最后荣极一时,韩延徽这一生的经历并不平常。

    于他而言,家乡在何处,大唐是何处,他心里大概早已忘记了,但一座座契丹城池的拔地而起,一项项契丹国策政体的建立,却是他亲手操控、亲眼见证的,那是他的心血,是他能力的体现,最后也成了他心血的结晶,与自己的孩子无异。

    他虽然不是契丹人,但契丹就是他的归宿,因为这里有他的一切,他心血灌注的这个帝国,他绝对无法容忍它被破坏、玷污,他用毕生精力完成了一件工艺品,一件他注定无法自己拥有的杰作,他就一定要把这件艺术品交到他认可的人手里。

    在韩延徽看来,纵观契丹,唯有一人够资格成为他这件杰作的主人,只有他能让自己的孩子在日后茁壮成长。

    前半生,他拼命完成了这件杰作,后半生,他要用尽全力保全它、完善它。这已成了他一生所求,成了他生命的归宿,成了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为此,他愿做任何事,哪怕是赔上余生,哪怕是赔上性命。

    耶律敏自然不知道耶律倍与韩延徽的这场谈话,也不知道韩延徽心中所想,她也无心去尊重对方的想法,一个叛国者,纵然有再多理由为敌国做事,说到底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沉溺功名利禄之徒,不值得看重。在她眼里,这个背弃了家国的人,不过是契丹这个大建筑的一砖一瓦,仅此而已。

    倒是与耶律倍的谈话,让她今日本就不平静的心情,变得更加混乱如麻,在回府的路上,她一直沉着面容。

    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坊内的街道上,那个人竟然会出现。

    耶律敏拉住了马,她心头复杂,见到这个人,让她本就混乱的心境烂如泥潭,她的脸依旧沉着,“你竟还会出现在这里?你还来找我作甚么?”

    李从璟的笑容倍显无奈,“我怕若是今日不来与你相见,等再见你时,你会拿刀来捅我。”顿了顿,“再者,你今日遇险,我怎能不来看看你。”

    李从璟担心的是,等耶律敏混乱的心境理出头绪,很可能就会认定他和耶律德光都不可信,而完全放弃考虑他之前的提议,李从璟无法等下去,在此之前他必须试图做些什么。

    这有些无奈,但人生总是充满无奈,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无论是平民还是秦王。

    第670章 当年明月仍皎洁(上)

    “多谢你的人救了我。”耶律敏终究是下了马,她带着李从璟来到坊中一座小亭中。如今天色已晚,便是坊中也没了什么人,四周很是安静,她先进了亭,没有落座,而是望着亭外说道。

    李从璟苦笑道:“本是以防万一之举,没曾想真用上了,也实在是侥幸。”

    “以防万一?防谁?还是说你早就知晓耶律德光要对我动手?”耶律敏回过头看,盯着李从璟。

    “你已认定了耶律德光便是幕后主使?”李从璟迎上她的目光,“你难道就不曾有丁点怀疑?”

    “怀疑?怀疑什么?”耶律敏冷笑,“除了他,还会有谁希望我死?”她的目光愈发显得寒冷,话里的意思也不难理解,想要对耶律敏不利的人,自然是对契丹图谋不轨的人,当下除了耶律德光,就只剩下大唐了。

    李从璟道:“你不会连我也怀疑上了吧?”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

    “我没有怀疑谁。”耶律敏回过头去,望着亭外冰冷的建筑,“我也不相信谁。”

    李从璟不知该如何接下她这句话,站在耶律敏的角度上去看,军情处的人神不知鬼不觉藏在她车底,这本就是一件极为骇人又极为没道理的事,换了谁遇到这种情况心里都不会顺畅。

    她那晚经历的惊险太大了些,大概她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经历了这样匪夷所思的凶险与变故,的确很难再去相信任何人——李从璟这般想到。

    然而耶律敏方才的那句话,其实也正是李从璟想不通的地方。即便是已经确定刺客的幕后主使就是耶律倍,李从璟也想不明白,耶律倍为何要置耶律敏于死地。比起耶律德光,耶律倍更加没有理由这样做,那跟自毁长城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