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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糖水要热一热,怕要稍等些时候。”

    孟云卿颔首。

    音歌就去办。

    “孟姑娘坐。”他倒更像主人家一些,娉婷正好取了茶折回。

    孟云卿落座,随意瞄了瞄他方才放下的书卷,仿佛正是这两天她在看得那本《以茶论经》。先前她和音歌没有回来,段旻轩独在苑中无聊,娉婷就拿了这本书给她。

    孟云卿想起珙县时候,他让她泡过几壶茶,应当是知晓茶道的,只是并不精通。

    他在看茶经也不意外。

    段旻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随手拿起这本《以茶论经》,翻了翻:“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这本书,老爷子还说他那里的是孤本。”言语之间,分明对这本熟悉得很。

    孟云卿却有些意外,孤本?

    她应道:“珙县家中有一本,这本是外祖父留下的。”

    段旻轩笑了笑,他口中的老爷子也是他的外祖父。

    他没有多说,只是应了句,“那巧得很,老爷子还以为他那里的是孤本,如数家珍。”

    言罢,端起茶盏,悠悠饮了一口,又缓缓放下。

    “我自幼是老爷子养大的,他就好茶茶水水这些东西,只能投其所好,所谓的“孤本”还是我寻了好长时间寻到的,谁知你这里就有两本。”

    他说得风轻云淡,孟云卿却楞住。

    从小是老爷子养大的,那多半便是双亲不在了。

    孟云卿就也低眉饮了口茶,心思玲珑,便一语带过,“老爷子喜欢喝什么茶?”

    她头一次主动同他说话。

    段旻轩嘴角略微勾起,“喜好不一,同他的人一样,阴晴不定,一日一个心思……”他如此形容老爷子,孟云卿却觉倒像说得他自己一般。

    爷孙俩想必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脾气,只是双方都浑然不觉而已。

    思及此处,孟云卿不免一笑。

    她少有在他面前笑。

    他便也不觉多言:“老爷子一辈子征战沙场,等到老了才开始学旁人附庸风雅。他身子不好,脾气又倔得很,他喜欢便由得他去,家里堆的茶快赶得上一个茶庄的私藏了。”

    老爷子的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孟云卿莞尔。

    恰好音歌热好了糖水和点心,跟在身后的小丫头就端了上来。

    孟云卿是主人,只能作陪。

    她中午用过饭了,便动了动筷子,随意尝了两口。

    正餐还要等些时候,她抬眸打量段旻轩,吃得斯文。

    应是家中教养严苛,食不言寝不语。

    她就也不说话。

    不多时,小厨房做好的糯米鸡和糖醋排骨端了上来,他也安静吃菜。

    ……

    孟云卿只觉这个时候的段旻轩再正常无比,全然没有鬼畜的影子。

    许是他一日中最正常的应当就是吃饭的时候了。

    孟云卿咬了咬筷煮,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般想。

    尚在走神,只见对面的人合上筷子,整理端正放在一侧,便知晓他用完了。

    娉婷就上来收拾碗筷。

    音歌在身后道:“姑娘,去外屋歇会儿吧,过了晌午,苑里日头大。”

    嗯,她点头。

    她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两日午饭后,就在西暖阁的苑内散散步消食,然后窝在小榻上翻书。

    今日有在段旻轩在,看样子一时半刻也会赖着不走。

    她没办法去小榻上舒服窝着,就在外屋的案几上坐下。

    前日里沈琳来,说起喜欢看游记,她有些好奇,就在书架上挑了一本游记来看。

    游记上有字迹批注,该是外祖父留下的。

    她昨日看了不些,今日正好继续。

    她在案几这头,段旻轩就在书架前挑书,很安静,也不说话。

    孟云卿就想起他是个爱清净的人,最厌恶的便是他想要清净的时候,旁人吵。

    她也不知他挑了一本什么书,书架前有摇椅,他正好可以用。

    于是各看各的,互不相扰。

    孟云卿有时抬眸看他,他看书的时候专注,心无旁骛。

    孟云卿只觉他也不是特别的招人烦。

    若是哑巴,就更好些。

    思及此处,自己都觉魔怔了些,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音歌和娉婷来换了几次茶。

    她也听他问音歌,是否有笔墨。

    音歌就点头去取。

    他那里是摇椅,写不了字,孟云卿这端是案几,就起身让他。

    摇椅和案几离了些距离,孟云卿也看不清他的字。

    午间的风吹来,她慵懒打了个呵欠,正好在摇椅上,舒服摇了摇。

    他正好多看了她几眼,这幅慵懒模样倒和平时见过的谨慎小心不同,青丝垂下,额前的刘海遮了那日镜湖边见过的美人印记,眨眼间,修长的羽睫倾覆。屋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好似镀上一层金辉。

    她只觉他在看她,悠悠抬眸,正好遇上。

    他笑了笑,恰到好处转眸去看一侧磨墨的音歌,“还有旁的笔吗?”

    有,音歌也老实,听话去取。

    他便低头写字,不再看她。

    孟云卿思绪忽然飘到远处。

    她小时候,爹爹和娘亲就是这般看书写字,互不相扰,她有时犯懒,就窝在娘亲怀里睡觉,等一觉醒来,却发现呆在爹爹身边。

    ……

    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久到她都以为记不清的时候,偏偏就这般想起了。

    就似有沙子迷了眼睛,氤氲浮上眼角。

    段旻轩就看她。

    她敛了敛眸间气息,好似随意般问起:“方才你说老爷子征战沙场一辈子,那你上过沙场吗?”

    不过是转移话题。

    不想他真的点头。

    “不像。”孟云卿有些吃惊,这句是实话。

    她脑海里的的将士模样,都应当是如付云,卫同瑞和沈修武这般模样——其实她认识的也无非就这三人,但似乎都与段旻轩不一样。

    “哪里不像?”他反问。

    她忽然间也说不出来,书卷捏在手心间,躺在摇椅里思忖。

    半晌,才憋出一句:“太白了。”

    这便是她冥思苦想的成果?

    段旻轩忽然便笑了:“这话老爷子也说过。”

    她就也跟着笑起来。

    分明是玩笑话,他也应得出来。

    由得一席玩笑话打趣,只觉关系不同先前陌生。虽然还是各自看书写字,偶有的出声,也不似早前那般无聊。

    ……

    到了晚些时候,老夫人身边的翠竹来了西暖阁。

    老夫人让人备了晚膳,请表姑娘一起去,说是没有旁人了。

    “外祖母又请我吃独食。”孟云卿莞尔。

    翠竹呵呵笑道:“庄子上在晨间才送来松茸和野鸡,老祖宗特意吩咐了晚上吃,说是要留着同表姑娘一道,嘻嘻。”

    音歌也笑:“老祖宗最喜欢庄子上送的松茸和野鸡了。”

    “表姑娘收拾收拾,同我一道去吧。”翠竹笑嘻嘻打量四周,才见到外屋的段旻轩。

    这不是……宣平侯吗?

    宣平侯来养心苑拜见老夫人的时候,翠竹见到过,眼下在西暖阁见着,自然吃惊。

    孟云卿一语带过,他来这些借些书。

    翠竹就点头。

    孟云卿便让她先回养心苑,她招呼一声再走。

    翠竹应声。

    临走时,还回头望了望。

    她要去养心苑。

    养心苑是老夫人住的地方,老夫人想单独同外孙女一起吃饭,他自然不便去。方才写得东西正好晾干笔墨,就让段岩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