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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苏小白第一次和喜欢的男孩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脑子里反反复复想到都是自己对他的亏欠,急得额上都要冒出冷汗,硬是挤不出两句好听话,她扭着手指,低着头,最后憋出的三个字却是:“对不起。”

    公子骞愕然,想不明这话从何而来。

    “是尊主做错了,你呆在这里别急,也别害怕,他不会碰你的,”苏小白对他羞愧难当,只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去赎罪,让对方的生活重归正轨。她好不容易理清思绪,抬起头,看左右无人,赶紧压低声音,将想说的话像连珠炮似地交代,“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宫过上从前的日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远处传来踩断枯枝的细碎脚步声,接着是一声猫叫,将两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苏小白已将想说的话说完,心头大石总算落下,她怕被人发现,也不敢看对方神色,匆匆扭头跑了。

    公子骞站在原地,慢慢咀嚼她的话。

    人人都说焰妃嚣张跋扈,经常折腾宫人,或进谗言处罚大臣,是天下第一奸妃。可是他亲眼看来,实在难将眼前这个柔弱害羞的小女孩和权倾天下的宠妃对上号,焰妃娘娘知道他的尴尬处境,不但巧计帮他摆脱了侍寝困境,还愿意安慰他,冒险帮助他,莫非她也是和自己一样,被昊焱从宫外虏来,心有不甘,强迫为妃,然后在危机重重的深宫里带上假面具保护自己?

    面具下的焰妃是个多么善良温柔的好女孩啊?

    公子骞站在原地,越想越远,越想越痴……

    流言传得比风快,几个时辰后,在别有用心的人安排下,焰妃冷宫私会男宠的消息就被添油加醋传去武尊的耳边,只差没说两人滚上床单,他脑袋上已是绿油油一片。

    昊焱压下不理,恨得传话宫女差点咬碎银牙。

    入夜,昊焱翻来覆去,他清楚自己没必要在乎苏小白的所作所为,就是有点不是滋味,时不时会想那瘦弱无能的混小子究竟在和他家那白痴单纯的蠢货说什么甜言蜜语,想得连享受美人的翻云覆雨都心不在焉。

    这世上没有不会骗人的男人,骗着骗着……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占据自己身体的女人被骗了去!

    昊焱猛地从床上坐起,从温玉软香中挣脱,不顾挽留,匆匆回去了。

    栖凤宫中,苏小白百般无聊,正捧着竹简努力学习,忽见一阵旋风来,昊焱已黑着脸出现在她面前,衣衫不整,散散披着件黑色镶珍珠外袍,露出胸前大片古铜色肌肤,身材如铁打的,没有半分赘肉,墨色长发尽数松散挽起,只落下几缕在耳边。那个在镜子里看腻的帅哥,在灵魂归位后终于散发出真正的魅力,漂亮的五官却没有半分阴柔之气,他像灼热的火焰,像暗夜的修罗,骨子里透着嗜血的张狂,每一分,每一寸散发的荷尔蒙都在向所有女人宣布这是个真正的男人。

    可惜苏小白心里满满都是公子骞,对渣男实在不感冒,面对撩人美色,反看看天色,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完事了?不是还早吗?”

    昊焱半眯着暗红眸子,看着她没说话。

    只因树下美人,恬静文雅,几可入画。

    苏小白的穿着打扮都与他平日里品味相反,淡淡妆,淡淡色,格外素雅,她做回女孩子后,依着本性,行为举止也收敛许多,脸上还洋溢着恋爱的光芒,比平时更漂亮了三分。让有些脸盲的昊焱,远远第一眼竟没认出,心里还难得的动了下,琢磨宫里何时来了如此标致的美人儿,为何没人送过来讨好侍寝?待走到近处,见她皱眉,方从熟悉的举止中认出是苏小白,不由愣了半晌,愣完后才发现对方的问话里有质疑他男性能力的嫌疑,心头大怒,伸出三根手指,捏着那傻子的脸蛋,控制力度狠狠拉扯了好几下,喝道:“兔崽子,胆子肥了?敢管爷的闲事了?这是我的宫殿,我高兴早点回来,你管得着吗?”

    白皙滑腻,原来这脸捏起来手感不错,以后没事可以捏两把……

    “住,哎唷,快住手!”苏小白看书看得好端端,冷不防被偷袭,给捏得直发晕,双颊生痛,奈何她问话时没往龌龊方向想,更不明白对方在恼什么,想像以前那样打掉那狼爪子,可是又不够气力,被逼得连连讨饶,“大爷爱来哪里来哪里,大爷爱做什么做什么,我统统不管,我错了还不成吗?快住手啊!脸要红了!你混蛋!”

    几顶“大爷”高帽盖去 ,昊焱总算停下手来,想像往常那样和她勾肩搭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最终并肩坐下,问她:“你没事跑冷宫找那小子做什么?知道人家闲话穿得多难听吗?”

    苏小白无所谓道:“只准你爬墙偷女人,就不准我爬墙偷汉子不成?就算有戴绿帽的闲话,只要没抓到真凭实据,在武尊的浓情厚意和焰妃娘娘的铁腕治理下,没几天就消了。”

    昊焱差点喷了:“这是姑娘家能说的话吗?”

    苏小白揉着红通通的脸,抱怨:“原来你还记得我是姑娘?我倒是忘了。”

    昊焱忽略抱怨,痛心疾首道:“那小子长得丑,不会武功,看着笨笨的,你要偷也挑个像话点的,这种破眼光别说是跟我混过的,平白堕了我的好色名声。”

    “谁要好色名声?”苏小白想了想,斜眼笑问,“脸盲症有资格说人丑?你记得他长什么样?”

    昊焱回想公子骞长相良久,语塞,怒道:“反正不准用我妃嫔的身份和男人勾三搭四!你就算想男人也得忍到我们彻底变回来,好歹是我用过的身躯,不能亏待,到时我给你挑个高大威猛,文武双全,家财万贯,性格忠厚的好男人!”

    苏小白给渣男的举止搞得莫名其妙:“喂,你凭什么给我挑男人?你是我的谁?”

    昊焱琢磨半晌,果断:“我是你哥!”

    作者有话要说:  自行车的裁判和委员会统统要丢给昊焱鞭打啊!

    橘子怨念得不能自已了………………

    ☆、烈火熊熊

    哥你妹!

    苏小白鸡皮疙瘩起满身,但她看看昊焱比砂锅还大的拳头,再比比自己的小身板子,想想对方的禽兽,很识趣地把抗议统统咽下了,嘀咕:“哥就哥,兔八哥还是哥呢。”

    昊焱不知何为兔八哥,见她老实的模样,也妥帖了。

    斜阳西下,红色褪尽,星星布满天空,一个是不想说,一个是不敢说,两人静静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苏小白鼓起勇气打破沉默:“云泽大陆的夕阳很美,在地球的天空,被污染的空气和光源遮盖了星星的光芒,小时候我最喜欢《小王子》这本童话,可是我从未有机会见到小王子见的星空,直到来到这里……”

    不知她絮絮叨叨多久后,昊焱忽而问:“地球的女孩子都喜欢星星?”

    苏小白坦诚:“像宝石。”

    昊焱抬起头,静静看着星星,笑了:“云泽大陆的女孩子也喜欢闪闪发光的漂亮东西,比如星星和宝石,星星不能到手,所以我收集了许多宝石。”

    就算跨越两个不同时空,原来大家喜欢的东西还是共通的。

    苏小白笑:“你没有姐妹,宝石送给谁?”

    “我有过姐姐,”昊焱的声音变得柔和,就像秋日里最细腻的小溪,“很小的时候我曾梦见她,她有白皙的皮肤,漂亮的脸蛋,乌黑的长发,尖尖的虎牙,暗红的眸子像最温暖的炭,她总是对我笑,笑得很温柔,我想她大概和你很像,或许也会喜欢这片星空吧……”

    苏小白迟疑问:“梦?你们分开了吗?”

    昊焱摇头:“我从未见过她。”

    苏小白茫然不解。

    昊焱的笑容化作苦涩:“她死了,在健康地诞生在这个世上,刚刚发出第一声哭声,尚未睁眼看过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死了。好笑的是,因为她的死,我才能活,因为许许多多善良的人死去,我才得以活着……”

    苏小白依旧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努力安慰:“既然活着,便要好好珍惜他人的牺牲和付出。”

    “嗯,”昊焱难得赞同地附和,“老天选择我活着,便是为了替他们复仇。”

    他的母亲是个小贵族府上被玩弄的女奴,在意外中怀上主人的孩子,可是根据云泽大陆的贵族法则,奴隶没有资格孕育贵族后代,在饲养成玩物的女奴们甚至没有生育的权力。母亲不愿意失去孩子,极力隐瞒,可是依旧被察觉。由于母亲貌美受宠,为了避免财产损失,主人没舍得杀死她,而是要求处死孩子。

    母亲生育的那天是云泽大陆的百年一遇的凶日,月亮被染得赤红,据说是百鬼夜行,冤魂横行之时,来给奴隶做接生婆的是上了年纪的女奴。先出生的是姐姐,手足蹬得有力,哭声洪亮,被立即送出去给等候着的贵族总管打上奴隶印记处死。

    总管完成差事,扬长而去找酒吃。

    未料,待所有人走后,母亲又生下了他,一个不哭不闹的男孩儿。

    或许是母亲天性萌发,或许是奴隶们的同病相怜,或许是贵族女奴后院里从未有过小孩子,或许是这男孩儿长得太惹人喜欢。在场的七个女奴都神使鬼差地下了决心,她们要将这孩子的出生瞒下去。

    为了在贵族的眼皮子下活下去,刚出生的他被放入地窖里养大,只有破油灯相伴。

    女奴们轮流给他带食物,照顾他成长。

    没有玩具,没有游戏,他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而是“不准哭。”

    为数不多的放风时间里,他只见过满天星空和月色,从未见过阳光。

    地窖里静悄悄的生活中,唯一陪伴他的是女奴们最温柔的歌声,母亲唱的水乡小调,二姆姆唱的是草原长歌,三姆姆唱的是滴溜溜的山歌,四姆姆唱的是西域民歌,五姆姆唱的是南歌,六姆姆唱的是北调,七姆姆唱歌全跑调……

    生活很苦,可是爱意很满。

    直到四岁那年,所有一切改变。

    贵族察觉府中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下令严加盘查,拷打之下,终于查到了母亲她们头上。母亲冒险将他放入停在刑场附近的潲水桶中,毅然上了刑场。没有奴隶不知他的存在,没有奴隶愿意承认他的存在,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的七个母亲。

    他埋在臭烘烘的潲水桶中,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们被打得遍体鳞伤,满地都是惨不忍睹的血,贵族们,那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却在上头嘻哈大笑,而他那些同父异母兄弟姐妹们满不在乎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所有事,他们说他的好阿姆是“猪狗”呢,只有最精于计算的主母在皱眉这年头买几个新奴隶要花多少钱。

    他在忍,忍得每个牙关都生痛,他的眼里没有泪,只有恨,刻苦铭心的恨。

    越来越多的证据从地窟中找出,却找不出孩子的去向。

    最终他的母亲们被绑上火刑架,活活烧死。

    母亲一脸平静,二姆姆唾骂不已,三姆姆磕头求饶,四姆姆早已昏迷,五姆姆只会哭泣,六姆姆全身颤抖,七姆姆吓得尿了裤子……

    生死面前,没有人不害怕,只要抬起一根手指,指指不远处的潲水桶便能得到生机。

    可是她们至死也没说他在哪里。

    烈火熊熊,焚我所爱。

    他死也也不会忘记噩梦里,母亲们尖叫着被烧死的身影。

    没有人认真盘查恶臭熏鼻的潲水桶,他身量尚小,屏息潜入桶底,逃过一劫,那个赶车的老奴隶眼花耳聋,万事不理,他“茫然不觉”地将两只桶送出府外,然后倒入最偏僻的角落,就连他咳嗽着从桶中滚出都没察觉,还“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荷包,里面好像是自己的毕生积蓄。

    年幼无助,在他站在荒郊野外为母亲们的死去痛哭时。

    他遇到了师父——以不守规矩而在奴隶间鼎鼎大名,自学修炼出通天斗气和好武功,专杀贵族,被官府通缉多年的游侠。

    师父说他是没用的兔崽子,把他丢河里洗干净,然后帮他复仇。

    半年后,师父步步相逼,多次出手刺杀,终于杀尽他的兄弟姐妹,烧毁贵族别院,最后将他的父亲挑断手筋脚筋,交到他手中,问:“如何处置?”

    父亲苦苦哀求:“你年纪尚幼,没在官府奴隶名册记档,只要放过我,我可将你归入自由民生的孩子里,让你脱离奴隶身份,从此过上好生活,求求你,别杀我……”

    五岁的他没有言语,直接将匕首刺入他的心窝,旋转,拔出。

    心脏被刺破,鲜血疯狂溅出,溅得满头满脸。

    在腥臭的血液中,他终于找到了生命的目的。

    他疯狂地笑,痛快地笑,笑得像个地狱里的恶魔。

    背负着最深的原罪,他化身嗜杀修罗,从血海地狱里爬出来的唯一理由,就是复仇!

    杀一不足,他要杀百,杀千,杀万!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最近怎么患上码字厌倦症了呢?

    求治疗方案。

    ☆、弑父绝情

    师父叫木河,神出鬼没,杀贵族无数。

    那时云泽大陆贵族人人自危,皆传此人身材高大威武,长得青面獠牙,说得神乎其神,只差没说是恶鬼投胎了。待昊焱亲自看见师父后,才知道鼎鼎大名的木河长得尖嘴猴腮,矮瘦好动,永远挂着不正经的嬉皮笑脸,看着就像头猴。

    听说他曾是奴隶,后来母亲病死,父亲被丢入斗兽场喂了龙,他不堪虐待,仗着头脑聪明,手脚灵活,便偷偷潜入主人的练武室将武学秘籍统统卷走,然后逃之夭夭。原本只为出口气,却机缘巧合救了个念了许多书的自由民老头,老头有大智慧,却愤世弃俗,为世人不容,他没有歧视奴隶,不但收木河为徒,还教他识字。

    师祖说:“世人皆说奴隶为魔所化,是天生的罪人,可是在武神征讨魔族最古早的记载中,只提过魔族为堕天者,何曾定过他们的罪?更何况,既然魔族是由神堕落而成,便拥有和他们同样的血统,魔便是神,神便是魔。只是后世贵族们掌控了知识和学问,制造出大量的谎言来欺骗世人,将阶级彻底分化。你看看这些是竹卷,他们的说得可真好笑,什么善恶有报,什么轮回转世,若是让罪人投胎为奴,为何让贵族视生命为无物,天下究竟何为罪?何为善?万物生灵,猛虎捕兔,迅龙杀虎,武神从不排斥战争,他只排斥懦夫,若是遵从武神训斥,奴隶的膝盖就不应用来跪拜,而是应拿起武器,扞卫生命。”

    师父问:“何为善?何为错?何为对?何为错?”

    师祖指着自己的心道:“凭心而为,问心无愧。”

    师父问:“可否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