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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建元二十三年,延熹帝的第二十三张诏书,终于使大同的皇帝封晚云,堂堂正正的坐稳了帝位。

    拾京唯一一次用火铳打准了目标,解决了南柳的心头患后,虽然脸上无波,内心却很雀跃。

    消息可能早就已经报给南柳了,可他左等右等,南柳还是没来。

    拾京最终忍不住,问一旁的守棺木大姐:“你们给公主说了吗?昨晚逃跑的神风教的人已经抓住打死了?”

    那大姐脸比裴雁陵还冷,然而却颇是热情地点头,狠狠点头。

    拾京奇怪:“如果说了,她应该早就来了。”

    早就暴跳如雷又满脸喜色的来威胁着揍他了。

    那个大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道:“江司郎……”

    “她是在忙什么事吗?”

    “对,对对。”

    拾京忽然想起,她说日落后,如果深林中的苍族人不交出昨日去劫狱的人和巫依,她就把苍族人当作神风教同党开战。

    拾京道:“公主已经开始攻林了吗?”

    只有正在忙军务,才会听到消息后,不赶到这里看他。

    那个大姐先是摇头,后来看到拾京的眼神,又小心点了点头。

    见她肯定,拾京下意识跑了起来,想到族人,心中微疼。

    然而,他又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棚帐。

    阿爸在这里。

    溪清和贝珠他们,早已不在深林。

    深林中没有他牵挂的族人,只有他的杀父仇人,以及仇人的拥戴者。

    还去吗?

    拾京站了好久,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他轻轻一笑,念叨着:“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他在驻兵们惊讶地注视中,慢慢走了回来,笑眯眯地进了棚帐,靠着棺木坐了下来。

    “阿爸,我去了京城,找到了你的家人,我会送你回京,将你安葬在有亲人思念想念的净土中。”

    “南柳在帮你抓杀害你的人。”

    拾京说道:“我心里有愧疚,有难过,也疼……但我必须割断这些。了结此事后,我会和南柳离开这里,以后……就在有阿爸的地方生活了。”

    “阿爸,给你祝福,也请给我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帝王的浪漫情怀,延熹帝从皇陵中向各位读者挥手问好。

    【有点小bug,我改一下】

    欢天喜地鞠躬感谢 巫觋,汝汝酱,轻,七叶宝宝,again王的雷!

    ☆、第87章 突如其来的欣喜

    拾京抱着棺材睡了一觉,外面的守卫换了两拨, 以眼神无声交流着, 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个炸完亲爹的坟之后抱着亲爹棺材咯咯笑的怪胎叫醒。

    最终, 拾京是被南柳叫醒的。

    那时夜正深, 三更天,民间说最易见鬼的时候,急攻过后, 玉带林中还固守旧土不愿交出巫依的苍族人耗尽了火铳药弹, 驻军进林,进行抓捕。

    南柳就是在那时, 骑着黑马,匆匆跑来揍拾京的。

    拾京犹在睡梦中, 睡得很踏实。

    他的愿望完成了, 他把他的父亲从墨玉潭中挖了出来,至此之后, 这片土地上, 再没有他真正担忧牵挂的东西了。

    如拾京之前所想,南柳真的是气势汹汹火冒三丈以及面带欣喜地冲进棚帐的,乍看到人在睡,南柳没舍得叫醒他。

    之后又想到, 之前他信誓旦旦给自己保证绝对不会踏出云州府一步, 让她放心去打苍族,他绝不插手的样子,暗骂道:“狼崽子, 还学会骗人了!”

    这下就不留情了,南柳想起之前他拽自己头发,公平起见,‘一报还一报’,南柳揪掉了拾京的一根头发。

    像是打开了开关,拾京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睁开了,亮晶晶地正好看到南柳的脸。

    拾京说:“你知道吗……你现在在笑。”

    “气都要气死了!”啪叽一声,南柳一巴掌按在他脑门上,“早上是谁跟我保证乖乖听话不跑出来的?”

    “那是因为,早上时……连发枪没装好。”

    南柳惊讶,半晌无声,原来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犯了错:“……你可真是……挺厉害啊,班桐真是你打死的?”

    拾京想起宋瑜每次吹嘘自己枪技时用的词,点头学道:“千真万确,弹无虚发。”

    南柳笑了起来,而后又板着脸说道:“要睡回去睡,夜深露重的,着凉了怎么办?爱惜身子,回去吧。”

    “是有点冷。”拾京说道,“……明日等你舅舅来了我再回去。今晚就让我在这儿待一晚……傅居跟我说过,你们有个习俗,亲人死后,至亲要为他守灵,陪棺木过一夜。”

    神风教教主落网之后,需要重兵押解上京,防止中途有教徒劫狱,因而封明月打算明日前来,顺带把拾京的父亲也护送回京。

    “又听傅居瞎说!”南柳愤愤道,“那能一样吗?守灵也不是让你在这四处漏风的地方睡棺材板,病了怎么办?”

    拾京问她:“你打完了?”

    南柳沉默半晌,说道:“快了,但还没有。你族人弹药已尽,现在上刀箭了。林中地形不太适合火器远攻,算是在零散抓捕吧。你……其实你放心,除了该杀的,其他能活捉就活捉,依律办事,不是人人都是死罪的。”

    “南柳……”

    “你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南柳说道,“我要能做到,保证都能如你愿。”

    她看得出来,拾京是想说什么的,但开口时,说的却是其他的话。

    拾京笑道:“我是想问,神风教看起来就像……比我的族人都愚昧,为什么还能兴盛这么多年?”

    “兴盛吗?”南柳鄙夷道,“一直是灰烬中的一点火星罢了,他们能二十多年跟我朝作对,都是因为身后有靠山,那些靠山也只是想利用神风的蠢罢了,教派信仰,最容易被权力争夺利用,之前是冯翔,后来就成了朝中的某某。”

    “他们现在还有靠山?”

    南柳眼神飘远了,低声说道:“……北舟他跟我说过。朝中有个背地里养‘虎’的人,一面忠于朝廷,一面暗中扶植着神风……不过神风现在已经彻底散了,他们没有可以反我母皇的支撑了,就算教内权力更迭,也成不了气候了,而且……”

    南柳说道:“我信母皇会解决朝中的那个墙头草的。”

    拾京问:“是谁?”

    南柳笑眯眯道:“姓陆。”

    拾京愣了许久,说道:“就你之前差点给婚旨的那个……”

    “神风教这半年来之所以如此焦急行事,原因很多,内部来看,教主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但又野心膨胀,他急需在他有生之年将他的春秋大梦实现。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婚旨给的是傅家,而非陆家。于人臣上,陆笑汝已经进无可进,那她下一个盯的,自然是皇位传承。储君病故,我的婚事自然是将来的权力归属,若我跟陆泽安大婚,陆家就能离皇位再近一步,那陆笑汝为了陆家,也不会让神风真动摇到皇位根本,但我的婚旨最终给了傅家,陆笑汝她失去再进一步的机会,自然就会把算盘打到神风脑袋上,扶植神风。”

    南柳说完,神情疲惫:“回去又是这些事……她年高位重,门生无数,母皇动她也要三思……烦。”

    拾京其实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想起之后回到京城,又要面对皇帝和那道婚旨,他拧着眉,似是万分烦躁:“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烦心事?”

    “所以我讨厌这些。”南柳说道,“还不如跟叶老板一样开家酒楼卖酒去。”

    拾京果断打破了她的幻想:“……你不适合。”

    南柳沉默了。

    拾京怔了一怔,问她:“南柳喜欢做什么?”

    “不知道……”南柳道,“我从未找到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

    南柳的眼神又飘远了,慢慢说道:“喜欢……喜欢生活本身吧,不去改变什么也不去固守什么,在不变的生活中寻找新奇,不能变也不能不变……算了我自己都说乱了。”

    她收回神,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你早点回去歇吧,没事,你们族人早就顾不上你爹了。”

    “嗯,去吧。”

    南柳跨上马,这个高度刚好可以揉到拾京的脑袋,她伸手摸了摸,笑了笑,拾京目送她离开。可不一会儿,马蹄声又近了,南柳折返回来,停在拾京身旁,叫他的名字:“拾京!”

    拾京仰脸:“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忘了什么事了吗?”

    南柳扯走了他的红发带,得意的扬了扬,说道:“忘了告诉你了,我还喜欢你。这是我唯一明确的喜欢。”

    南柳说完,脸上洋溢着明艳的笑,策马扬鞭,带起的风,吹乱了拾京的头发。

    拾京呆呆的捂着脑袋,好半晌才从南柳突然砸来的喜欢中回过神,心被欣喜占据,狂跳不止。

    拾京傻笑着,脚步轻快地跑到棺木旁,高兴地拍着棺木,像是要把这份欣喜也传递给棺木中的那具白骨:“阿爸!!听到了吗?!”

    天将明时,守卫发现远处慢慢走来一个苍族打扮的少女。

    离得远,他们看不清她的表情。

    驻军用简单的苍族话叫她停下,少女停了片刻,又慢慢走了过来。

    她手中没有火器,也没有带刀,守卫交流了眼神,到棚帐中把拾京叫了出来。

    “江司郎,应该是你们族的。”

    拾京从棚帐中出来,看到这个独自前来的少女,惊讶不已:“恰月?你是怎么来的?”

    没记错的话,她是留在深林中的。

    恰月终于停了下来,她身上都是尘土,额上的垂珠断了,白生生的脸上满是灰渍,一双眼蕴着泪光:“拾京……溪砂……”

    拾京皱眉:“溪砂怎么了?”

    “溪砂不愿意打下去了……我们想换个地方……拾京,他伤了……”

    “没有人想打下去,我只想要巫依为阿爸偿命。”拾京说,“我们想的应该不一样,所以,恰月,你来找我做什么?”

    “求你去看看溪砂……”恰月说,“溪砂快要死了……我不愿再打下去了,可他们还在林子里,我们不想保护巫依,巫依已经老了,她在贝桑那里,我们不一样,我们想换个地方。求求你拾京,你去帮帮他……”

    “几个人?”

    恰月好久才说:“只有我……和溪砂。我们想走……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们不去溪清那里,我和溪砂逃到了枯水洞那里,之前的旧洞穴,你还记得吗?他跑不动了……他流了好多血,我背不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