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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赵爸借口去找杨六喜,溜了。

    夏翎拽上陆锦年,又奔新房子那边去了。

    夏妈气个半死,生怕夏姥姥继续糟践她的高档米,直接用米袋子背上四十斤米,拿上称,趁着还没下大雪,跟着村里的驴车去了县城集市。

    先到管理处那边交了二十块钱管理费和卫生费,拿到一张票之后,就可以到集市的某个没人的位置上开始卖了。

    夏妈来得晚,集市上已经人满为患了,好位置早早的被人占据,只能找个偏僻的角落里,先铺上一张报纸,然后打开米袋子,想了想,又那张纸上面写上价钱——三百块。

    夏翎之前说过,至少每斤四百,可夏妈怕人笑话,硬是没敢写这个数字,只能擅自偷摸降了一百,自认为已经是贱卖了。

    谁料,每个路过逛集市的人,先是看着带着些绿色的米挺稀奇的,但看见上面的数字,都笑了笑,抬脚就走,半点也没有买点尝尝的意思。

    夏妈有点心慌,万一这米真的卖不出去,怎么办?也是了,这么贵,有谁会买?

    可让她真的继续降价吧,她又心有不甘,明明这么好吃的米,怎么就不能卖贵点了?万一再便宜下去,回家肯定挨夏翎数落。

    有个热心的老太太,蹲在小摊前,笑呵呵的道,“你这米瞅着倒是挺好看的,可这一袋子也就三四十斤,卖三百,是不是太贵了?现在大米也就不到一块五一斤,这还是本地新米……”

    夏妈先是一怔,随即摆手,赶紧解释道,“老太太,您误会了,我这米不是三百一袋,而是三百块钱一斤。”

    老太太一听这价,顿时起身走了,边走还边嘟囔,“这是疯了吧?三百块钱一斤,傻子才买!”

    夏妈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蹲在那里不吭声,却拿起笔,在三百后面,写上了每斤。

    旁边卖鹅崽的老大娘忍不住道,“卖东西哪能像你这么卖的,三百块钱一斤,就算是镶金的也没有这么贵的啊!平常大米也就一块多一斤,就算你这稀奇了点,也顶多两三块钱呗,哪有你这么贵的!”

    夏妈脸色涨红,倔强的道,“我闺女告诉我卖四百块钱一斤,三百还是我偷摸降了价的……”

    “那你就按这个价卖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卖不出去!”老大娘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喏!”

    夏妈再不搭理旁人,心里却打起了鼓,暗恨自己太过手快,早知道把自家闺女拽过来了,就她那脑子,说不准真能卖出去。

    很快的,有人卖三百块钱一斤大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集市,不少人都当个乐子跑来看,夏妈羞得面红耳赤,要不是人太多了,她真想干脆把米背回家,不卖了!

    很快的,管理处的人找了过来,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把你的票据给我看一下……有人举报你哄抬物价,恶意竞争,故意抬高米价。”

    夏妈赶紧将之前用二十块钱换的票递了过去,对方检查无误,还了回来,管理处的两人低头一看,不由得咂舌,“我勒个去!还真是这么贵啊!”

    夏妈赶紧解释,“我这可是新品种,家里好不容易才种的一点抗寒品种,种子是我闺女托人高价从实验室带出来的,好像叫什么碧粳,产量少不说,还不能用农药,连上面有虫子,都是我一点点用手抓的……”

    管理处的人赶紧摆手,“我不管你这是什么品种,有什么可稀罕的,但米价卖这么贵,肯定不行,上头下来文件,说要严格把控市场价格……你这卖三百,也忒贵了,就算是新品种,最多也不能超过十块钱。”

    “看我说什么来着?”旁边卖鹅崽的老大娘洋洋得意,“还不是得降价?拿人当傻子糊弄呢,还三百?我呸!”

    夏妈先是被一通打击,现在又被嘲讽,顿时也火了,捡起写了价格的那张纸,翻过反面,直接在上面写上了四百元每斤,然后梗着脖子道,“有人自己不识货,还嫌弃我卖得贵?嗤,别说降价,我现在就把价格升回原价四百块钱一斤!”

    管理处的人不由得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厉声呵斥,“还想不想卖东西了?!恶意哄抬物价,你要是执意跟我们对着干,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没收了你的东西!”

    “我不卖了,总行了吧?好好的碧粳米,让我卖十块钱一斤,想让我赔死啊?!”夏妈气个半死,又不能真的得罪市场管理处这几个人,起身收好报纸和称,就打算收摊了。

    还没等她扎好米袋的口,却听得后面传来一个声音,“——等一下!”

    夏妈一怔,抬头一看,几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正往这边走。

    市场管理处的两人一见对方,腿都软了几分,赶紧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陈副县,您怎么过来了?这是下来走走?”

    “对啊。”打头的中年人笑呵呵的应了一声,隐隐的却自有一番威严,径自走到夏妈面前,“大姐,听你说,这是碧粳米?”

    “对呀。”夏妈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瞧见管理处两人的狗腿子模样,也知道自己惹不起来人,耐着性子道,“种子是我闺女托人花高价从实验室带过来的,据说是抗寒实验品种,产量低,但口感特别好,种得特别费劲,田地是要新开垦出来的,农家肥都要配比,从播种到收割,期间不能使用任何化肥农药,就连生了虫子都得用人抓,就这点产量累了我半年,真要是卖得便宜了,那我可就赔死了。”

    中年男人用手抓了一把,凑到口鼻间,果然一股子米香扑面而来,米粒狭长饱满,带着些微的绿意,颗颗晶莹,甚至比自己以前在盛京吃到的品质更佳。

    “这真的是本地产出来的?”中年男人有些不可思议。

    ☆、第50章 高价碧粳

    夏妈顿时乐了,带着点小得意的显摆道,“我骗你干嘛?今年就是产量少,等明年我多种点就好了,你要是不信,我家就住在桃溪村,你去看看也行……我闺女找了个男朋友,特别有本事,好像跟什么实验室有关系,没少给弄来新品种的粮食水果,俩孩子今年承包了好大一片果园,又盖了什么智能温室,哎,反正我也不懂,俩孩子自己折腾着好大一摊子。”

    中年男人细细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我记得,好像是桃溪村今年确实有人承包了八百亩荒山,好像还盖了智能温室,县里独一份,农科所那边没少眼馋……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折腾这个?”

    夏妈咬紧牙关,秉承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用随身带的小口袋,抓了两把米,递了过去,“给你们带回家尝尝,这些煮粥喝,够一家三口的……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吃着特别好,就当是请你们帮我的忙,要是觉得好吃,就跟亲戚朋友推销一下。”

    中年男人连忙摆手拒绝。

    夏妈向来热情,哪里容得人拒绝?心里打定主意,反正一个也是给,一群也是给,就当是给他们试吃了,用小塑料口袋每袋抓了两把,挨个塞了过去。

    给了好几个人,还说明是请人帮忙推销,连市场管理处的两个人都有,倒叫他们俩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了。

    反复推却了几次,打头的中年男人却始终都不肯接过,夏妈灵机一动,将两袋塞给了身后秘书模样的人。

    秘书总算是顺理成章的收下了。

    领导们继续视察,市场管理处的两人也再不提逼着夏妈降价的事,夏妈也顺势继续在这叫卖,总不能二十块钱白花了,是吧?

    还别说,送走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还真有县城里的有钱人跟风似的买了一斤,打算拿回家尝尝。

    从集市视察出来,那位陈副县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转身坐车回县办公大楼时,这才低声吩咐秘书道,“把给我的那份碧粳米,以县里的名义,送去省城农科院检测一下,具体检测一下营养含量以及是否有农药残留。”

    秘书微微低头,“拿我的那份做检测就行了,陈县,您胃不好,又是南方人,吃不惯北方的面食,好不容易得来点好米,您带回家熬粥喝吧……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陈副县哈哈一笑,拍了拍秘书的肩膀,“那行,我就占你一次便宜了。”

    秘书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好奇追问道,“陈县,您说……一斤米,四五百块钱,能有人买吗?这也忒贵了吧!”

    陈副县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国内的高档米主要被倭国占据,国外的普通的大米也敢卖上一两百块钱一斤,吃的就是一个绿色无公害……而我们国内呢?真正的高档米种类多,但是数量少,而且基本上都是特供用的,少量流入市场,也很快被那些富豪们抢购一空,普通人吃不着。”

    “就不能扩大产量吗?”秘书好奇追问。

    陈副县摇头,“说得容易,做得难啊!国内高档米,濒临灭绝边缘,对生长条件、气候以及土壤要求极为苛刻,就算是能从实验室改良出来,也失去了原有的口感风味,现在网上卖的那些打着碧粳米、胭脂米旗号的,要么是改良后扩大产量的,要么就是普通的绿米、红米,口味不及纯正品种的十分之一。”

    说着,陈副县看向窗外,喃喃自语的道,“只要能达到纯正碧粳米口感风味的一半,县里就可以对这个项目加大扶持力度,说不准,我们百林县真的能成为高档米的生产基地之一……”

    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他与妻子早年离异,平常都是在外面应酬,回家也是随便吃一口。

    将小塑料袋扔到厨房的流理台上,他刚想去开冰箱,随便吃点速冻饺子之类的,可低头看见那点子米,想了想,到底放弃了吃速冻饺子的念头,翻出许久不用的铝锅,填了半锅的水,冷水下米。

    不大一会,铝锅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冒泡声,微微掀开锅盖,清新扑鼻的米香迎面而来,晶莹狭长的白色米身,还夹杂着隐隐的绿意,随着热水的沁入,米粒有了些微的膨胀,却越发的晶莹可人。

    “啧,单就是这股米香,就不次于当初在盛京吃的。”陈副县一边用筷子胶东,一边自语的赞叹道。

    很快的,随着粥品的煨熟,米粒中的绿色越发明显,阳绿滴翠,映衬着奶白色的米汤,呈现在锅中,精美得宛如艺术品。

    这种米粥,最好用竹匙品尝,而不应该用不锈钢汤匙,才不会损失其中风味。

    只是品尝过一口,陈副县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只觉得米粒松软,齿颊留香,米汤滚过舌尖,淳厚浓稠,带着一丝隐隐的甘甜,如同魔鬼的诱惑般,让人有些无法忘怀。

    尝过一口之后,陈副县暂时性的放下了竹匙,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喂!小汪,你还记得今天那个卖碧粳米的大姐,是哪个村子的吧?”

    秘书楞了一下,“呃,记得……怎么了?”

    “你拿我工资卡,去她家再多买几斤回来……另外,送去省农科院检验的样品,让他们尽快,我想早点拿到数据。”

    挂断了电话,粥品的氤氲中,陈副县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看起来,明年县里的重点扶持项目,又可以多加一个了。”

    ☆、第51章 赔罪

    老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

    看着跪在堂前的李全贵婆媳俩,夏翎对这句话的感触尤为深刻。

    “行了,赶紧起来吧,”夏翎冷淡的摆了摆手,“我一个小辈的,可受不起你们这么一跪。”

    李家老太爷,手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坐在一旁,身后还站着昨天那两位族老,脸色发白,跟个龟孙子似的站在老太爷身后,九爷坐在下手处,面露愧色,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李全柱就站在九爷身后,面无表情。

    夏妈坐在一边,依旧脸色不愉,却又不好真的给李老太爷没脸,只能硬个头皮坐在那里,却半句话都没有,全然一副自家闺女做主的架势。

    夏姥姥一大清早就避出去了,显然是不乐意见李家人,故意给他们个下马威。

    李老太爷将近百岁的高龄了,历经世事,精神头极好,人也没糊涂,哪有不明白的?

    “夏丫头,”李老太爷二话不说,挥手让李家婆媳滚蛋,又亲手将赔罪的礼品推到夏翎面前,态度坦然的道,“老头子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昨个的事,是我李家忘恩负义,违背诺言,老头子我代表李家,向你们夏家赔罪。”

    夏翎含笑,“老太爷,您这么说,实在是折煞我这个小辈了,我哪里用得着您老爷子赔罪?就是请你们李家高抬贵手,我夏翎自认命苦,遇到了韩家那档子事,如今苦尽甘来,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对我好,也请李家别再拿我说事了,搅合黄了我的婚事,也不知道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李老太爷被夏翎这般不软不硬的话,说得面色涨红,愧疚不已,侧过脸,恶狠狠剜了一眼两个族老。

    夏翎似笑非笑,不急不慢的说着刻薄的话语,“老太爷,您也别怪我这个小辈说话不留面子,实在是……唉,之前村里人说什么我夏翎命硬克了全村风水之类的话,那些传言只会比我如今的话更加难听的,要不是我夏翎脸皮厚,换个人恐怕早被逼死了,那会可没见你们李家人替我说半句公道话?”

    “我们夏家老老实实的在桃溪村祝这么多年,从不敢挟恩相报,就是求个舒坦平静日子,跟韩家的事,也是我们自认倒霉,就算李家跟韩家有些姻亲关系,也犯不着你们李家帮着韩家传闲话、欺负人,不是吗?只是,连我都没想到,事情过去了大半年,韩家人都消停了下来,反而是李家人不依不饶的拿我说事,你们李家对韩家倒是够忠心的。”

    李老太爷被夏翎一通挤兑得面红耳赤,连拄着拐杖的手都有些哆嗦。

    夏翎可不管这些,轻笑了一声,“其实吧,这事我也理解……我爸我妈是个老实厚道的,姥姥年纪大了,精力又不济,管不了这么多,夏家本家的人又少,就靠着一个还没结婚的年轻小姑娘支应着,换成是我,我也挑拣这样的人家可劲的欺负啊。”

    李老太爷的那颗心,已经被戳得千疮百孔了。

    站在院子里的夏姥姥,也被自家孙女这么凉凉的讽刺弄得无语了,这丫头嘴忒毒了!

    她故意避出去,就是想晾一晾李家这些人,挫挫他们的傲气,谁曾想,自家孙女这么牙尖嘴利,拿李家的脸面扔地上踩!这么下去,村里不得说她是悍妇吗?以后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锦年站在夏姥姥身边,也听了好大一会,强忍着没笑出来。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夏翎在说这话时,清纯娇俏的面容上会浮现出怎么样生动可爱的表情。

    瞧着夏翎还打算继续讽刺的架势,夏姥姥再也不能装不在了,赶紧快步走了进去,轻声呵斥的了一句,“小翎!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夏姥姥进门,夏翎立刻乖巧起身,温婉大方的模样,简直跟前一刻的恶语相加判若两人。

    李老太爷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夏丫头也是心直口快,不过还是个孩子,受了委屈,说话难免直爽一些……老头子我难不成还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夏姥姥径自坐下,这才严肃的道,“李叔,您也算是个半个长辈,我也就有话只说了,你们李家这事,确实让我有些心寒,要不是我在女儿家住这么长时间,还真不知道,答应过拂照夏家后人的你们,会这么办事。”

    如果说夏翎说的话,还只是让李老太爷难堪,那么夏姥姥说的话,就是戳心窝子了。

    夏姥姥神色威严,淡淡的道,“先夫救了你们李氏一族两百六十二条人命,若不是他,你们李家早就亡族了,当日我并没有向你们家提出任何要求,是你们自己起誓拂照夏家后人的,这事我可否说错?”

    “没错。”李老太爷点头。

    夏姥姥言辞如刀,异常犀利,“这么多年来,除了我二女儿夏玉芍搬到桃溪村,老太婆我拜托你们拂照一二,除了这事以外,我夏家可曾麻烦过你们分毫?”

    李老太爷额头冷汗直流,“没错。”

    “你们李家,先是被韩家撺掇,拿韩齐的死说事,坐视我孙女被欺在先,如今又仗势欺人,族老处事不公,恶意欺凌我夏家在后,我可否有半句说错?”

    “没错。”李老太爷愧然低头。

    夏姥姥神色缓和,“我知道你们李家的想法,觉得时过境迁,让你们李家世代拂照夏家后人,有些过分漫长了,故尔,这些年来,你们谁也不愿意提及,就是希望所有人能渐渐淡忘这事……我可否有半字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