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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贺若说:“不管,下次她再欺负你我还打她呢,你让她试试。”

    兰延抚摸着他脸叹道:“我要是没了你该怎么办,这世上也就你真心爱我了。”

    贺若说:“那是当然了,咱们一块长大的,我不护你我护谁呀。你说咱们三个,皇上他是皇上,不是皇上的时候也是太孙,咱们两个从小都是靠他护着。我么,我力气大,能打架,咱们中间就你最文文弱弱的,性子温温柔柔的。”

    韩林儿坐在房中,一个人下着围棋,珍珠儿推门而入,看他面前摆着棋盘,笑道:“这么无聊,咱们一块说会话吧。”

    韩林儿道:“来了,坐吧。”

    珍珠儿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捻起一枚棋子,放到盘上,认真和他对弈起来。

    韩林儿说:“娘娘和皇上睡了?”

    珍珠说:“刚睡下了。”

    韩林儿按子,说:“我却一点困意也没有。”

    珍珠儿叹气说:“我也一点困意都没有。”

    韩林儿说:“那你别走了,咱们多玩一会,你有什么心事,我可以陪你说说话。我今晚上耐心可不错。”

    珍珠儿望他笑:“我没有心事,你有什么心事倒是可以跟我说说,我侧耳旁听。我今晚上的耐心也不错。”

    韩林儿说:“学我说话啊。”

    珍珠笑说:“你这人,自个心事藏的紧紧的,还想挖我的心思,只进不出啊,我没见过你这种人。

    韩林儿说:“整天绕来绕去的,无聊,你吃东西吧,别开口说话了。”

    那边床上一对鸳鸯,这边床上一对鸳鸯,那里没鸳鸯也有对影成双,唯独冯琅和李益各自在房中形单影只。

    冯琅此刻心情沉重,随着离大军出发的日子越近,他心中的焦虑就越严重。

    柔然。

    时隔八年,又要去柔然了。

    当年他三十出头,是逃窜而去,而今已经年过四十,却是随从君王去征战的。

    他想起了当年的妻子。她还活着吗?她过得还好吗?还有他的儿子,阿坤阿丹,两个男孩,当年离开时候,一个四岁,一个才刚刚出生。

    这件事他做的不对。他对不起妻儿,他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也违背了当初对她许下的诺言。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时间如果能回到当年,他还是会离开,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他是因罪入的柔然,当年是无路可走了,只能逃去那里,然而他的心还在大魏。妹妹入宫做了贵人,冯家的罪也被赦免了,回到大魏,他要重新找回属于他的荣华富贵。

    只是对妻儿,他确实有罪。

    他不知道这一趟回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有点害怕,害怕遇到故人。

    李益深夜也未睡,正翻阅着白天的点军名册和粮草数目,还有诸军,诸曹送上来的详细报册,进行详细核对,预估着此战需要花费的时间,和成败的可能,对军需事务做一个大体的安排。这是他当下的职务,拓拔叡让他协理诸曹,主要是掌管军需。正忙碌着,身边的随从无声走上来,递给他一封远道而来的书信。

    他看到那信封上的字,娟秀的小字,写着:郎君亲启。他知道信是他夫人杨氏写的。他将信放在案头,向随从说:“知道了,下去吧。”

    随从退下了。

    他翻阅报册,心无旁骛,一直到三更,总算忙的差不多了。起身去沐浴洗漱,回来已经将要上床了,才想起那封信。他去案头取了信,打开,从头阅了一遍,家中没有什么大事,都是些不相干的闲话,外加叮嘱天凉加衣。他重坐下,铺展纸墨,写了一封回信,曰会注意的,有劳妻子照顾父母,嘱咐当心身体,最后说过几日就要行军了,不必再写信。

    他将写好的信用信封封好,交给随从,让明天一早送回平城去。

    第94章 出征

    过了两三日,冯凭身体恢复了。

    拓拔叡近日都在为出征做准备。他此次决意做主帅领兵,日日召集下属诸将,诸曹议事。冯凭能走动了,也随着他一同忙碌奔波,与诸将议事。

    冯凭突然发现了韩林儿和珍珠的关系。

    出征前一日,她终于有空闲,寻了个拓拔叡不在的空隙,将韩林儿叫过来问话。

    珍珠只不过在韩林儿那里呆了两日,她就知道了,韩林儿对她这消息灵通的程度也是吃惊了,听到她召唤,连忙去磕头。

    冯凭问道:“你同珍珠是什么关系?”

    韩林儿跪在地上,惶恐道:“娘娘……”

    冯凭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韩林儿忙道:“臣同她只是有携伴之情,绝无任何苟且。臣是残缺不全之人,怎么敢在宫中与宫女私好,玷污皇后的法眼。”

    冯凭看着他,心中有些惶然。她觉得韩林儿对她的感情是有些不同的,却没想到他会喜欢别人。

    冯凭道:“看不出来,原来她一直不愿出宫,是为了你吗?”

    她盯着韩林儿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韩林儿不知道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只是保持了沉默。冯凭见他那个样子,还以为他是默认了,说:“真是奇怪,这么久了,她一直不让我知道。怎么我只是问了一下,突然就原来如此了?她那日不是还告诉我说没有吗?”

    韩林儿道:“是臣,臣怕娘娘知道了会容不下臣,所以故意隐瞒。”

    冯凭道:“你确实让我很为难。我本以为你是对我真心的呢。”

    韩林儿吓的心一跳,完全不敢抬头看她的脸,低声说:“臣对娘娘忠心一片,天地可鉴,绝无半点二心。”

    冯凭道:“一个人怎么能有两颗心呢,给了这个,就不能再给那个了。你知道这宫里为何要有宦官?因为无家室才能无牵挂,才能对主子用心,你明白我的话吧?你若是真想成家也不是不行的,等你将来想出宫了,我可以替你成一个,娶个妻,养两个孩子,给你大笔的田地钱财,你也能像常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

    她顿了顿,很严肃:“但是你要晓得,你现在还在侍奉我,我是不允许你想家室,有二心的。除非你告诉我,你现在想出宫去,我可以放你们出去,再换新人来顶替你的位置。”

    韩林儿跪在她脚前,手心微微的发热,道:“臣想继续侍奉娘娘。”

    冯凭说:“你想清楚了吗?你若是真想走,我也不怪你。我绝不为难人的。”

    她说:“你若是想留下,就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和谁有瓜葛。”

    韩林儿道:“臣发誓,绝不会有下次了。”

    冯凭说:“你起来吧。”

    韩林儿站了起来。

    他始终低着头没抬。冯凭看到他神色不自在,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很冷酷?你在这宫中侍奉我一辈子,老了不能用了,赶出宫去,那时孤老一人,举目无亲,就算我给你再多钱财,田地有什么用呢?想想那日子就难熬啊。你要是真能有心上人,也是你的福分,我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韩林儿道:“臣是心甘情愿留在娘娘身边侍奉,能侍奉娘娘,是臣的福份。”

    冯凭道:“好了,你下去吧。过段日子我不在,你可以休息休息。”

    韩林儿说:“是。”

    韩林儿退下了。

    冯凭独自思索半晌,感觉这事有点荒唐,然而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也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失落。好像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有人告诉她,那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她想她大概有点嫉妒,虽然她跟韩林儿并无什么某方面的情谊,但毕竟是陪伴这么多年的人,她一直认为韩林儿心中是只有她的。

    她不能接受韩林儿喜欢别人,她会烦的,但是她又不想伤害他。

    她没想出主意来。

    另一面,韩林儿走出宫殿,珍珠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韩林儿只觉得,有话想说,又找不到话说。冯凭那段话说的他现在心乱如麻,一口郁气闷结在胸中,只是咽不下吐不出。他瞥了一眼珍珠,无奈道:“以后这种事不要再找我了,我被娘娘一通训,我是真不想有第二次了。”

    珍珠道:“娘娘说什么了?”

    韩林儿皱眉道:“反正以后别再把这种事推到我头上了。”

    珍珠儿看他背影离去,心讶异了一下:皇后说什么了?皇后那样宠爱韩林儿,不会因为这点事责怪他的。

    不过听他口气,这件事是过去了。

    但愿娘娘不要再生怀疑。

    珍珠担心冯凭会找她问话,问关于韩林儿的事,不过皇后并没问。晚上伺候她沐浴,也没有听她有关于这事说什么。

    最后一天伺候了她,回到自己屋里。珍珠终于松了口气,娘娘没有提这事,等出征回来,这就过去了,她应该不会再怀疑了。

    出征的日子到了。

    当日,拓拔叡身着戎装,冯凭着的皇后服饰,离开行宫,前往校场。

    冯琅、李益等大臣着朱紫朝服,骑着一色五花马,在前执引。然后是十二面大纛,持□□和槊的清游队,执朱雀旗、持槊和□□的朱雀队。十二面龙旗过后是大驾和卤簿。指南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乐队大鼓小鼓,铙鼓节鼓、羽葆,箫笳横吹,各色幡幢旌旗……皇后卤簿在皇帝之后,光是引驾的仪仗就排了半里路。

    大驾之后,皇帝的玉辂缓缓驰出来了。

    冯凭坐在玉辂中,拓拔叡挽着她的手,放在膝上,非常亲密。因为玉辂车是无盖的,左右可以看见,所以拓拔叡表情倒是挺严肃的,一直端正坐着,目视前方。只是下面的腿在随着节奏,轻松愉悦的一抖一抖,口中还在哼着小调儿。

    冯凭知道,他此刻心情非常好,他心情一好,又无聊,就喜欢抖腿。

    拓拔叡一边抖腿,一边滋滋有味地抚摸她放在膝盖上的玉手。

    冯凭被他摸着手,心里高兴,就忍不住想靠近他一点。她侧眼,看到他挺拔的背部和肩膀,心里痒痒的,就想将头歪过去,靠在他肩上,感觉那样会特别安全。

    拓拔叡看见她在偷瞄自己,伸出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搂着她腰,说:“是不是觉得你夫君今天特别迷人,特别想扑上来抱住?不要着急,现在大庭广众的,咱们端庄一点,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咱们再亲热。”

    他揽着她纤腰,轻轻捏着她小手,笑说:“坚持一下,忍耐忍耐。”

    冯凭心里笑出来,真的觉得他这样子很迷人。他是高高在上,手掌权力的君王,这么多人跪奉仰视着他,可是他在自己面前做一个贴心的伴侣,可爱的情人。

    冯凭取笑说:“你不在肚子里打打草稿,不要走心走的待会到将士们面前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拓拔叡笑说:“什么话,朕什么时候说话打过草稿了?朕出口成章,说话从来是脱口而出,一气呵成,根本不需要打草稿。”

    冯凭抿了嘴笑,反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细柔娇嫩,他的手却是骨骼坚硬,非常有力。手心粗糙,是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

    车两侧是护驾的御林军,乌洛兰延贺若等人威风凛凛骑着御马在前,前前后后,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重重地保护着皇帝的玉辂。不说人了,保证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是拓拔叡的亲兵,人数有五千,穿的事宫廷禁卫军服饰,真正的大军正在校场列阵,拓拔叡要前去校场点兵,鼓阵誓师,然后直接引军出征。

    ……

    年轻的皇帝,在军中很有威望,一呼百应,美丽端庄的皇后素来也很得将士们的拥戴。冯凭站在高台上,望着底下森严林立的铁甲,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的高呼中,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誓师,她眼中已经看不到人,只有数不清的铁甲,每个人眼中都鼓动着嗜血的*,疯狂的叫嚣着厮杀。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了害怕。

    这么多持着剑的人,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全都在冲着她嘶吼,而她一个都不认识,这种感觉真是可怕。如果他们举着剑朝自己冲过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们随便一个人冲上来都可以把自己杀死吧。自己是没有任何力量抵抗的。

    谁在支配驾驭他们?

    她完全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却冲着她山呼万岁。谁驱使他们这么做?

    谁在驾驭他们?她知道不是自己在驾驭,她没有能力,她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驾驭……而眼前这仅仅是几万人,只是这个帝国中小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