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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节

      云鬟不知这会儿是假是真,只因吃的半醉了,眼皮却有千钧重,勉强睁开眼看去,黑暗里依稀见有个人,她心中却恍惚知晓,若论突兀而来,又且这般相待的,除了赵黼,却再无旁人了。

    心思依旧沉在旧日之中,云鬟喃喃道:“王爷回来了。”

    这人抖了一抖,定睛细看云鬟,云鬟又闭上双眸,叹息似的说道:“我已明白,以后再不会了。”酒力之下,却也并不十分惧怕,反隐隐地有种熟悉之感。

    身边之人手臂微微一紧,却并未说话,也并未再有动作,黑暗中,只一双眸子,烁烁有光地盯着她。

    云鬟见他如此异于寻常地“安静”,略有些绷紧的心弦才又慢慢放开,又趁着酒力,便复睡了过去。

    只在次日醒来,云鬟记起昨夜的情形,又且心惊,又是狐疑,便让晓晴传阿喜来。

    阿喜来至外间,躬身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云鬟道:“你去世子府里,悄悄地打听打听,世子可还在府里不曾。”

    阿喜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方回,竟道:“我去世子府打探,门上的哥哥因认得我是咱们家的,偷偷告诉我,原来昨天晚上世子就匆匆地赶回云州去了,现如今晏王殿下却仍在京内。”

    晓晴在旁,也是惊疑问道:“说的什么话,世子怎会无缘无故就回云州去了?可问过为何了么?难道是辽国人又来作怪?”

    阿喜道:“那位哥哥并未告诉我,只说世子走的甚急,是从宫内直接走的,竟连世子府都没回呢。”

    云鬟心中悚然,又扶额细想昨夜种种。

    阿喜见她不言语,便问道:“主子可还有吩咐么?”

    云鬟挥了挥手,阿喜方自退了。

    才过早饭的时辰,季陶然便匆匆来了,也对云鬟道:“你听说了没有?世子回云州去了,怎地走的这样匆忙?正是大节下呢。”

    又忖度道:“我才听闻,便来找你,寻思了一路,虽怀疑是辽人进犯,可是兵部并无军情呢?”

    云鬟道:“只怕不是为了公事。”

    季陶然道:“不是为公事,难道是为私事?”正要问是什么私事,见云鬟面有忧色,便噤口不言。

    节假过后,依旧回刑部公干,只不知为何,一连两天,白樘都未曾在部内,据柯宪等人传说,是“偶感风寒”。

    云鬟心中略觉异样,私下里问起季陶然来,季陶然也正不明,便道:“尚书大人身子素来强健,这一次病的也着实突然,总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儿罢了。”

    又对云鬟道:“等今日回去,我问一问清辉,便知端地。”

    因才过了新年,部里倒也并不似年前繁忙,云鬟便跟季陶然一块儿往大理寺,正白清辉还在做公,两人入内相见,季陶然便问起白樘来。

    清辉道:“偶感风寒?原来父亲不在刑部?”

    云鬟跟季陶然见他竟不知情,双双诧异,清辉蹙眉道:“其实父亲这两日并不在府中,我们只当他仍是在刑部罢了。”

    云鬟无端心头惊跳起来,三个人面面厮觑,白清辉道:“又或者是有什么秘密之事需要掩人耳目,昔日父亲也曾如此行事过。”

    正思忖间,却见卫铁骑从外经过,清辉起身唤道:“卫大人。”

    卫铁骑止步,回头之时,才发现云鬟跟季陶然也在座,便道:“唤我何事?”

    清辉道:“不知卫大人可知不知道,我父亲这两日在忙什么?”

    卫铁骑眼神微变,却道:“我、我怎会知道?”

    然而白清辉向来洞察细微,崔云鬟也不是个好搪塞的,如何能瞒得过他两人的眼睛?

    卫铁骑却也知道这点儿,说过之后,又眼神慌乱,急匆匆道:“我尚有要事,回头再说?”不等三个人回话,便飞也似的去了。

    云鬟心头疑云缭绕,清辉也知道事情可疑,但因极为相信白樘为人能耐,又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以风寒为名,实则有要事侦办,因此面对云鬟跟季陶然,也并未表现的何等焦虑,只淡淡地。

    又过数日,白樘总算是现身刑部,云鬟因无公事亲禀,也不敢贸然去看,只远远地跟着众人瞅了一眼,却见他形貌如故,一时也信了清辉的推测。

    话说这日,晏王赵庄正独坐府内,惦记着妻、子,不知何如,心下自有些闷。

    忽地门上来报,竟说刑部谢主事来拜,赵庄诧异,便整衣到厅内相见。

    赵庄先前因赵黼对云鬟太过亲昵,颇有些心病,此刻见了,仍有些不大自在。见她行礼过后,便问所为何来。

    云鬟道:“听闻世子出京去了,殿下向来可安?”

    赵庄道:“你是特意来问安的?多谢挂念,本王甚好。”一边闲闲说着,一边狐疑看她。

    云鬟本不想来,两两相对,颇有些尴尬。

    又转念间,便道:“下官乃是外地进京,人生地不熟,承蒙世子照料,心甚感激。如今世子急事出京,倘若王爷有什么需要之处,只管吩咐。”

    赵庄听这样说,便当她是来示好、亦或者巴结的,笑道:“原来如此,本王知道了。”

    云鬟着实如坐针毡,且也没别的话再跟他说,就只顺势起身道:“既然如此,下官便先告退了。”

    赵庄一点头,叫人领了她出门而去。

    云鬟出了世子府,站在门口,觉着额头有些汗津津地,伸手一抹,才发现不知不觉里竟出了些冷汗。

    云鬟略觉窘然,心道:“不该来的。”

    可是若真的不来,却又放心不下。

    原来那天晚上,云鬟因吃醉了,寻思前世之事,不觉有些心神迷乱。

    当赵黼来时,她若有所觉,却分不清是今生还是他生。

    次日细想,记起晚上种种详细,是赵黼在耳畔叮嘱说道:“云州来了密信,说是母妃有碍,催我快些回去。”

    又道:“我即刻要走了,只有一件不放心,本来要跟父王一块儿回去,然而皇爷爷不许,竟执意叫我们两个留一人在京内,故而只得叫父王留下,然而,你也知道我的心病,我怕父王……会有个万一。”

    最后,赵黼低低密密地道:“虽说我已经做了相应安排,也叮嘱过父王,但是仍有些不放心,阿鬟,我知道你是个格外心细的,我不在京内,你得闲去探一探父王……帮我多照看着他,好么?”

    他的唇有些颤抖,印在耳畔,似亲非亲,半暖半寒。

    直到催阿喜去世子府问了详细,云鬟才确信夜来,的确是赵黼来过。

    这几日里,云鬟一直思量赵黼所说的那几句话,虽然说晏王留在京内,可毕竟身份是王爷,她如今不过是个低阶刑官,就算有心,却也不好无缘无故地贸然拜会。

    可是赵黼那夜的话,却时不时地总在耳畔响起,仿佛他并未离京,仍是在耳畔催促她似的。

    故而云鬟才按捺不住,终究来世子府探了一面。

    第369章

    话说云鬟回府,却见门口上停着一辆马车,看着竟是崔侯府的。

    云鬟以为是崔印来到,正欲问,那老门公道:“崔府的什么大公子来拜会,才进里间儿。”

    云鬟意外,既然说“大公子”,自然就是崔钰了。

    入内还未进厅里,就见果然是崔钰迎了出来,满面含笑,行礼道:“谢大人,我才要走,可巧大人就回来了。”

    云鬟道:“崔公子亲自登门,可是有事?”

    崔钰笑道:“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多承谢大人昔日相助承儿之情,我心里着实感激,又素来仰慕谢大人的为人,是以冒昧前来,些许薄礼,还请笑纳。”

    云鬟早见桌上有几样礼盒,又淡瞥崔钰一眼,却见他的目光仍在自己身上转动,便道:“很不必。崔侯爷也亲谢过。何况我为刑官,不可受人的礼,崔公子若无他事,我便不留了。”

    崔钰见她冷冷地,却丝毫不恼,只又笑道:“大人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既然不收,我只拿回去就是了,只容我跟大人略说几句话如何?”

    云鬟道:“还有何事?”

    崔钰道:“委实有一件儿小事想求大人,只不知如何开口。”说着,竟踏前一步,离云鬟差不多只有一臂之隔了。

    云鬟皱眉冷然相看,崔钰被她一瞥,不敢再靠前,只低声道:“其实、是我的妻弟,前两日因吃醉了酒,跟人口角,一时没按捺住,把人打伤了,如今被京兆府监禁牢中……”

    见云鬟不语,崔钰又道:“不知大人能不能跟京兆府的人知会一声儿,周全周全?”

    云鬟心中又惊又怒,便道:“这是什么话,且莫说我是刑部的人,管不得京兆府的事,就算能管的,这种徇私舞弊的行径,如何肯做?崔公子这话,若是随口说说,我便当没听见,若是认真的……可知道贿赂朝廷官员,罪名轻的,也要杖责四十,监禁三个月?”

    崔钰敛了笑,道:“大人……这是不肯么?”对上云鬟冷澈的目光,便笑道:“罢了,我只是玩笑而已,难道当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何况大人先前相助承儿,已经是莫大之恩了。”

    云鬟忍他不得,拂袖道:“送客。”头也不回地去了。

    门口阿喜跑了过来:“崔公子请了。”

    崔钰回看云鬟的背影,咬了咬牙,从鼻端冷哼了声,也一甩袖子,出府而去。

    次日过午,云鬟将文书看罢,正揉眼中,却见季陶然走来。

    两人略说了几句,季陶然竟道:“我要嘱咐嘱咐姑父,倒要好生看着崔钰。”

    云鬟道:“怎么?”

    季陶然道:“他的小舅子打伤了人,被京兆府拿下,他居然想让我相助。只看我口风不对,才止住了。”

    云鬟想到昨儿崔钰的所作所为,不由微微冷笑。

    谁知季陶然见她脸色大不同于寻常,便道:“怎么了?莫非……他总不会大胆找你了吧?”

    本只是猜测,却见云鬟点头道:“我并没答应,他还不受用呢。”

    季陶然眼中透出恼意来:“这混账东西!今日我必去跟侯爷知会。竟然烦到你的头上了。”

    云鬟却思忖崔钰昨日的神色言语,低低道:“我最怕的不是这个,而是……”

    正说到这里,忽地听外头一阵嚷闹。

    两人走到门口,便听得有个正说:“是尚书晕厥了?是不是误传?”

    云鬟跟季陶然大惊,急忙前往白樘的公房,将到门口,却见外间守着两名书吏,又有几个人围着,却不得而入,只原地张望低语。

    书吏见他两人来到,竟也说道:“两位大人止步,尚书略有些身子不适,正在里头歇息,不得惊动。”

    众人围了会儿,那书吏只是安抚说并无事,有一半儿的人便自散开了。

    季陶然便对云鬟道:“兴许无事,我们只是大惊小怪,围在这里似不妥当。”

    云鬟听里头鸦雀无声,也同季陶然返回。

    两人行了片刻,季陶然感慨道:“尚书这样强悍之人,近来却也时常小病小灾的,只怕果然是积劳成疾了。倒要好生保养才是。”

    云鬟皱眉听着,竟莫名地有些心慌难安。

    正此刻,前头柯宪匆匆走来,劈面问道:“我才回来,怎么听人说尚书晕厥了,是真是假?好端端地如何会晕了?”

    季陶然道:“误传罢了,没有大碍。再说又有什么病症能为难了尚书呢?”

    谁知云鬟看着柯宪来了,心中没来由竟想起了一件事。

    那竟是在捉拿饕餮的时候,于御苑那地牢之中,烟雾弥漫生死攸关的一刹那。

    耳畔嗡嗡地有人说了一句话,似是季陶然,又似是柯宪,又像二者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