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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杨氏听着慌忙点头,眼中不自觉地就含了泪,进了这家门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婆母对她那么好的。一时之间就有些找不着北,感觉就跟做梦似的,恨不得掐自己一把,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想起房间里的那半竹筒子肉,不免就有些内疚,应该拿出来孝顺公婆的。

    安荞胳膊肘顶了顶杨氏,皱眉说道:“娘你这是干啥?让你吃饭你就吃,掉什么金豆子?今儿个早饭那么早,铁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是吃慢了耽搁了可就不好了。”

    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只是杨氏看不出来,还以为终于得到了安婆子的青睐。安荞却是看得清楚,老安家一个个眼中闪烁不怀好意,一看就知道饭后不会消停,肯定会有事情等着。

    杨氏闻言怔住,抓住馒头的手一颤,猛地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不对,这不对,很不对劲!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已经惹得家里头很不高兴了,婆母不打人都已经算好了,还能对她这么好?感觉就跟上断头台似的,死之前先吃一顿好的。越想就越觉得是这样,杨氏就越是害怕,浑身颤抖了起来。

    明明这黄瓜炒蛋就盐得齁人,可老安家的女人们就跟饿死投胎似的,一个劲地往自己碗里扒拉。

    安荞皱了皱眉,伸筷子给杨氏夹了一筷子,说道:“发什么呆,来点咸菜,赶紧吃饭。”

    说起咸菜,那盘炒咸菜丝是最先吃光的,因为里头有肉。

    杨氏愣愣地看着碗里头的菜,再好吃也一点胃口都没有,也不敢吃上一口,就怕吃了以后就真的上了断头台。可就算不吃,这断头台就不用上了吗?杨氏心里头明白,可就是没那个勇气去面对。

    “二嫂,你再不吃可就没菜喽!”李氏得意地将最后一筷子黄瓜炒蛋夹到自己的碗里,又从中分了点到美珠的碗里。好久都吃不上一次鸡蛋,就算齁死了她也愿意,让别人给吃了才难受呢。

    安荞不打算劝杨氏了,吃完两个馒头又把粥给喝完,提着装好饭菜的篮子出了门,朝祠堂走去。其实安荞也知道,之所以早早把黑丫的菜饭准备好,就是想要把她支开,好对付跟包子似的杨氏。

    现在的杨氏弱不禁风,死要面子的老安家人应该不敢再揍杨氏,就怕再弄出个好歹来再次丢了面子,不过为难肯定会有的。

    在安荞看来,杨氏这个人实在是太软了点,又或者是得过且过的那种人,没有任何理想与目标,过一天是一天,可能连一点点欲望都没有。这种人最让人头疼,就跟烂泥似的,扶上墙了还要滑下来。

    尽管不应该,可想着杨氏肯定被折腾哭了,就是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安荞先是给黑丫送了饭,从黑丫那里得知昨夜顾惜之守在祠堂外面,有人陪着黑丫才放胆子睡了一觉,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等黑丫头吃完饭,又聊了会,安荞挎着篮子拐了个弯,朝老屋走去。

    刚喝了鹿血的顾惜之在炕上打着滚,贪嘴喝多了点,这会正难受着,感觉浑身热呼呼的,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偏偏又不知从何发泄。

    安荞刚进门就看到浑身红通通的顾惜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探拔开装鹿血的木桶看了看,顿时就无语了。鹿血这种大补的东西,只要吃上一点,哪怕只是二两,也是足足够的了。

    可这厮竟吃了差不多半桶,要知道这一桶可是有二十多斤,也就是说吃了至少十斤的鹿血。

    这是嫌命长了,还是真的不懂?

    顾惜之正翻滚着,余光瞥见安荞,顿时就激动得坐了起来:“你终于来了,快给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早晨的时候还好好的,刚吃了点鹿血就感觉好难受,整个人跟火烧了似的。”

    “你这样的,不知道还以为吃的是鹿鞭而不是鹿血呢!”安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不过是让你吃点鹿血补补,你就不要命似的吃那么多。鹿血这种东西可是大补,你吃了那么多,不撑死你都算好了。难受?难受就忍着,谁让你贪嘴!忍不住就起来练拳,练到精疲力尽,肯定就会没事了。”

    顾惜之闻言立马从炕上跳了起来,原地就打起拳来,每一下都很用劲,似乎要把身体的劲都用尽一般。

    “是不是这样?”

    安荞抱胸看着,嘴里头‘哦’了一声,心里头却在算计着时间,等差不多了就回去看一眼。

    此时的老安家,杨氏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已然哭不成泣。

    在安荞提着篮子出门没多久,老安家就把分家的事情跟杨氏提了,一听说要分家杨氏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可不管杨氏怎么哀求,安老头都是心意已决,并且让人请老族长去了。

    杨氏不愿意分家,可老安家却有必须分家的理由,那就是安荞不检点,败坏老安家的名声,为了子孙的前途,要么把安荞赶出家门,要么就让二房分家出去过,两条道让杨氏自己去选。

    可哪一条道都不是杨氏愿意选的,只得跪在那里哭哭啼啼地,就盼着公婆能够收回这主意。只要不把他们母女分开,不把他们分出去,哪怕日后的日子过得再苦一点,她也是乐意的。

    冷漠如安老头,只冷眼看着,无半点怜悯。

    很快老族长连同族里的几位老人在其家人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走进老安家,才进门就听到了杨氏的哭声,皆是叹了一口气。

    安老头没去看杨氏,站起来直接向老族长还有几位老人禀明了分家一事,并且将分家的理由也一并说出来。

    尽管事先通了气,可看到杨氏哭哭啼啼地,几位族老到底是不忍心。

    这要是分了家,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啊?

    可安老头说了,这一次考试有很大的把握,绝对可以光宗耀祖。可要是被二房拖累了名声,日后说不准会有什么麻烦。而且只是把二房分出去,又不是不照顾了。几位族老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只是明明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却没几个人乐意出来唱黑脸,一个个沉默不语,却也一点都不心软,由着杨氏一个人在那里哭。

    安铁栓就看了刚倒完茶水的程氏一眼,示意程氏做点什么。

    程氏顿住,眉头轻蹙,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杨氏走了过去,叹了一口气,道:“二弟妹啊,你也别怪家里头狠心,说起来也是实属无奈之事。要怪就怪胖丫她不争气,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败坏名声的事情。你自己想想,老安家的爷们都是要考功名的,若是被胖丫的名声给拖累了,可就……”

    后面的程氏不说,相信以杨氏的头脑,应该能够想得到。

    “是啊是啊,只是分出去而已,又不是不照顾你们二房了!你就别犹豫了,赶紧答应了吧!老安家的爷们可都是干大事的,要是让你们二房的名声给拖累了,这些年的书就白念了……”李氏忍不住也叫了起来,要不是被安铁生掐了一把,估计还要继续说下去。

    可到底是说得不好,被安老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吓得缩起了脖子。

    老安家人最忌讳人说‘白念书’,每次听到都跟疯了似的,要跟人干架。尤其地安老头这个老童生,最恨别人说他这些年的书白念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云云。

    杨氏仍旧是跪在那里哭着,一点劝告都听不进去,任谁瞅着都觉得可怜。

    几位族老一阵阵叹气,渐渐地就心软了。安老头见势不好,赶紧推了推老神自在地坐在那里的安婆子,并且瞪了一眼。

    安婆子正看得痛快,感觉好久没有看到杨氏这么可怜了,而杨氏越可怜安婆子就越是痛快。没想正看得带劲呢,就被安老头推了一下,顿时就愣了一下。想到之前说好的,可是不太乐意,不愿意便宜了杨氏。

    可这事安老头已经警告了很多次了,安婆子没那个胆量违抗,就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对杨氏说道:“你别怪我跟你爹狠心,把你们分出去也是为了你们好,毕竟小谷都已经卖出去了,就没有办法再出钱赎回来了,爷们秋天要去考试,花钱的地方多着呢,那点钱都不够用。”

    “你要是同意分出去过,这每年的孝顺钱我跟你爹就不要了,你自个好好攒着,什么时候攒够了就什么时候把小谷给赎回来。”

    “胖丫是个有本事的,你瞧她找的那个野……那个相好的,一看也是个有本事的,等分了家,你们自个攒的钱就是自个的,不用交到公中。勤快点,用不了多久就能存够银子。”

    “反正就这么说吧,你要是不乐意分也行,反正赎小谷的银子公中是不会出的。赚回来的还是公中的,甭想着能把小谷给赎回来了。”

    杨氏面色煞白,这分明就是在逼迫,应不应承都是绝路。

    “那爷奶打算怎么分这家?”安荞提着篮子一步踏了进来,乍听到要把二房分出去,安荞也很是惊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不过很快又冷静了下来,缓缓地走到杨氏的身边,看着安老头,淡淡地说道:“要分家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先说说要怎么分,这啥也不说的,会把我娘给吓坏的。”

    杨氏听到安荞同意分家,紧张得一把抓住安荞,生怕安荞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安荞拍了拍杨氏的手,说道:“娘你再急也没用,这事爷奶自有分寸,先听听再说。”

    这种事情还得由长房来说,安铁栓自是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明明就是道貌岸然之辈,却装成一个善良的君子,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无比认真地说道:“弟妹啊,把你们二房分出去,也是实属无奈。你且听听,爹娘的打算是这样的,家中只有三亩地,爹跟娘连养老的都不要了,把这三亩地平摊到咱们三房的头上,那就是一房一亩,你们二房得一亩。”

    “本来你们住的那屋子,还有旁边的柴房跟杂物房,都应该分给你们这一房的。可你也知道,胖丫她跟咱们不太合得来,还住在一起就不太合适了,所以只能让你们搬出去了。只是你们这孤儿寡母的,没个地方住也不行,老屋那块按照祖上不成文的规定,本应是嫡长房的。可毕竟小谷这事是我这当哥的对不起你,老屋那里,就当作是补尝,让给你们二房了。”

    “刚娘也说了,不要你人养老钱,不过小谷之事,希望你看在长房把祖屋让给你们还有爹娘的份上,就不要再提了。”

    安铁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完就紧紧盯着杨氏看,生怕杨氏再次提起安谷的事情。

    可杨氏是懵懵的,跟傻了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安荞摸了摸杨氏的头,事实上杨氏还没有前世的她岁数大,难为她要照顾三个孩子,还要天天遭受家人的虐待。日子过成这样还能活着,其实也得亏于她那得过且过的性子,要不然早就上吊死了。

    “就这些了吗?银子呢?家里头的牲口呢?不打算分点么?”安荞其实不太指望能给二房分这些东西,也没多稀罕,只是看到杨氏愣愣的样子,就开口给争取一下,说不准分的东西多了,杨氏就想开了。

    一听到要分牲口,安老婆子立马就不干了,嗷地一声站了起来,骂道:“我这老婆子都不要你们的孝顺钱了,还想要牲口跟银子,咋不把我这老婆子的命给要去?一窝子赔钱货,再磨叽,那一亩地都不给你们。”

    安荞:“……”

    下意识就扭头去看杨氏,又摸了摸杨氏的头,杨氏先是愣了愣,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胖丫啊,你爷奶是真要把咱们分出去啊,以后咱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啊?”杨氏算是看明白了,今儿个这家非得分了不可,可分的东西多少不是杨氏最在意的,最在意的是分出去以后怎么过。

    只是安荞还不怎么明白,就说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人活着还能让尿给憋死不成?总是有办法过下去的。”

    杨氏摇头,又一个劲地哭着,却不再求人了。

    “要是没意见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等分家文书写好了,你们就搬吧!”安老头终于开口,却是把事情给定下来。

    安婆子动了动嘴皮子,还想把那一亩地给收回来,尽管那亩地是下等地,卖出去也只值五两银子,可再少那也是银子,可是舍不得给二房。

    安荞不傻,尽管被杨氏哭得有些乱了分寸,却仍旧记得要注意点什么,说道:“就如大伯那么说的,那我们也不争什么了!不过这文书得写清楚了,日后不管二房是贫穷还是富贵,您二老的养老钱,二房是一文都不用出;还有那一亩地跟老屋也得过户了,要不然这家也甭分了。”

    安婆子舍不得那一亩地,立马呛声:“不分就不分,别指望我老婆子给你一个铜板。”

    “不给也行啊,谁拧得过谁啊!”安荞冷哼:“大不了就是没银子赎人,让人好好看看,咱们老安家为了考功名,是怎么卖人的。”

    安老头面色一沉,连带着堂上坐的各位族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个个心里头都不舒坦了起来,却也更坚定要把二房分出去了。试想,若是把二房给分出去,那么赎不赎人,就是二房自己的事情,与老安家无关。可倘若不分,那么就是整个老安家的事情,甚至关系到安氏的名声。

    一直沉默不言的老族长咳了两声,开口说道:“胖丫,不是族里不同意把地还有老屋过户到你们二房名下,而是小谷现在非自由之身,无法过户到他的名下。你跟黑丫日后是要出嫁的,自然不能过户给你们。而你娘,亦是不能的,若日过户到你娘的头上,你娘又突然改嫁,那地跟屋子又当如何?”

    果然家里没有个男的就是不行,怪不得古人重男轻女,说起来也是有道理的。

    安谷已经是自由之身一事,安荞还不打算说出来,一旦说出来肯定会有麻烦。可不说出来的话,只有娘仨,过户一事还真扯不清楚了。

    安荞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可以过户到我娘的头上,然后让我娘立个字据,只能过户到我弟弟小谷头上,一旦我娘要改嫁,小谷又赎不回来,待我姐妹俩出嫁,房屋还有地都归还到族里。不过我姐妹俩要是招婿上门的话,房屋跟地,也该是我们姐妹俩的。”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老族长想了想,点头认可了这法子。

    几位族老也窃窃私语了一番,皆是同意了这法子。

    可安铁栓听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可没有那么好心真把祖屋给让出来。想着先把人给分出去,日后再想办法把祖屋给要回来。可这要是立了字据,再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安老头沉吟了一阵,也点头同意了这法子。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就开始磨墨写文书,而过户一事则会由族里头去办,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只是不经意间看到安铁栓那难看的表情,安荞先是怔了一下,之后就渐渐冷笑了起来。

    ☆、内心崩溃

    安铁栓的确是打了一手好主意,祖上本就有着祖屋只传嫡长这不成文的规定,安铁栓原本的打算就是先将二房给分出去,等到卖人一事冷却下来,再找个由头将祖屋给要回来,连带着分给二房的就在祖屋旁边的那一亩地,也一并要回去。

    至于把房子跟地要回来以后二房要上哪落脚,又如何营生,则不是安铁栓所考虑的事情了。

    不过安铁栓这种心思连安婆子都不知道,否则不会一直臭着张脸。

    好在安荞临时想到这茬,否则真会让安铁栓给坑了。

    只是不管如何,分家一事到底是定了下来。

    刚签好了分家文书按了手印,老安家的人就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担心二房讨要三百两银子,秋试的盘缠也终于有了着落。

    老族长还有几位族老刚出门,安婆子就拉下了脸,要二房立马搬走,一会也别想多呆,更别想着再蹭下晌那顿饭。骂骂咧咧地说完以后又立马就扭头吩咐李氏杀鸡庆祝,好像办了件大喜事,又像是送了瘟神的样子。

    “虽说你们这房分了出去,日后的事情与老安家再无关系,可毕竟你们是从老安家分出去的,日后的行为举止还是要注意一些,莫要给老安家的脸上抹黑,也不要丢了宗族的脸面。”安老头意有所指,稍微揣测一下,就能知道所指的是什么事情,无非就是安荞与男子相会一事。

    杨氏一听,眼泪立马又‘啪啪’往下掉,就跟不要钱似的,直到现在还是不愿意分家,对前路一片迷茫,不知日后该怎么办才好。

    “哦!”安荞拽了杨氏一把,很乖巧地应了一声,可也仅仅是应声而已,至于日后要怎么做,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跟老安家没有半点关系。

    安婆子臭着一张脸撵人:“还愣在这里干啥?赶紧滚,除了你们屋子的东西,别的一概不许拿走,敢偷东西要你们好看!”

    安荞又‘哦’了一声,听着还真是乖巧,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叛逆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