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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冯保终于叹了一口气。

    朱翊钧一笑,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如此之后,谢二姑娘还有什么顾虑吗?”

    他转向谢馥。

    谢馥说不出话来,冠冕堂皇又简单直接,但不可否认,异常有手段。

    这一位太子,的确与隆庆帝大相径庭。

    沉吟片刻,谢馥顺从地行礼:“太子殿下思虑周全,臣女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她低头,一步一步,仔细地,小心地,从台阶下走上来。

    在她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朱翊钧朝后面退了一步,给谢馥让开一些位置,方便她上来。

    那一刻,谢馥看见了,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因果抽奖系统。

    她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太子只是顺势朝后面又退了几步,并且走到了更里面的位置去,环视周围一圈。

    “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不过……你胆大包天,倒是我们不曾想到的。”

    我们?

    谢馥看了朱翊钧一眼,又看了冯保一眼。

    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重重叠叠的花木,在御花园里,这似乎的确是个隐秘的地方。

    然而谢馥觉得自己即便胆大包天,也不至于此。

    “太子殿下因何事传唤臣女而来,臣女已心知肚明,匕首银鞘,臣女带在身上。”

    谢馥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绣鞋之前三寸的位置,直接的话语却让冯保与朱翊钧齐齐看向了她。

    冯保咬牙切齿道:“方才你可没告诉我。”

    “怎么会想到带来?”

    朱翊钧也忍不住眯了眼眸,虽然笑容依旧在,可无端多了几分防备。

    谢馥道:“这般银鞘做工精致,不似中原之物,又是当日法源寺一事的遗留,臣女虽愚钝,却也不敢无端收用这等烧身之火。所以,臣女先查,而后敢留。”

    “这么说,你在得知宫宴的消息之后,就已经决定带鞘入宫?”

    朱翊钧将手背在了伸手,两根手指捏在了一起,残留着的冰冷已经从他指腹消失,冰缸银钩留下的温度早已经没有痕迹。

    可他心上那一块冰,还在沉浮,沉浮。

    “臣女得知此鞘的确切来源,是在宫宴之后。”

    谢馥不是会留祸端在身边的人,只是曾回想法源寺的种种事端,觉得颇为蹊跷。

    而这一柄银鞘,若是要查,说难,可做起来也简单。

    毕竟,谢馥待在高拱的身边。

    她知道自己现在正踩在悬崖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被这一位太子殿下忌惮,所以她需要格外小心。

    谢馥恭敬地前倾了身体:“银鞘之事,除了臣女的心腹二人,再无第三人得知。臣女的确知道今日会与太子殿下相遇,可不曾想到是冯公公先来刺探此事。”

    “刺探?”冯保两手交在身前,似笑非笑道,“看来是咱家的本事还不够,竟然被谢二姑娘察觉了。”

    “无关紧要。”朱翊钧打断他,继续看向谢馥,“你很聪明,不过在今日之前,我并不知道京中有这么聪明的一位贵女。”

    “……”

    缓缓地抬头,谢馥不确定朱翊钧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翊钧笑出声来。

    谢馥沉默了片刻,对朱翊钧这般的笑声极为不解。

    “请恕臣女冒昧,不知太子殿下因何发笑?”

    “本宫不过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朱翊钧朝着谢馥伸出手去,“张离珠跟你作对,真是可怜。”

    能看到两位辅政大臣家的小姐斗起来,也挺有意思的美人攻略。

    伸出来的那一只手掌,白皙,干净,又高贵。

    衣襟上的蟠龙纹昭示着对方不一样的身份。

    一点一滴的不一样。

    谢馥迟疑,而后伸手入袖中,很快取出了一方蓝帕,而后递出。

    朱翊钧就要伸手接过——

    “太子殿下。”

    冯保忽然伸手阻拦,对着谢馥一笑。

    “还是臣来吧。”

    谢馥伸着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冯保已经伸手将那一方包着东西的手帕取了出来,而后牵着四角,将之打开。

    一柄精致的银鞘,就静静躺在冯保手心上。

    仔细检查一番,并且用手碰了碰,冯保才将银鞘呈给朱翊钧:“小心为上,太子殿下。”

    朱翊钧这才接过银鞘,冯保手里留下那一方蓝色的锦帕,退后了一步。

    谢馥注视着他,不无嘲讽道:“刺探之时,还未见冯公公如此小心。”

    “杀人放火须胆大,长命百岁便要学着当一只老鼠。”

    冯保毫不介意谢馥的讽刺。

    “谢二姑娘,你别忘了,我们有一枚铜板之交,也有一枚铜板之仇。今日你于太子殿下有用,他日可就不一定了。”

    过河拆桥的事情他常做,更何况谢馥也不算是桥。

    谢馥终于不说话了。

    一枚铜板的事情是她的死穴。

    谁都知道冯保记仇,并且与高拱不和,今日之事也许是个转机也不一定,即便不是转机,也不会令二者的关系变坏。

    她不喜欢把好事变成坏事,所以谢馥低头了。

    朱翊钧手指抚摸着银鞘,唇角一勾:“现在是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当日朱翊钧是被刺杀,是谢馥在关键时刻帮忙,虽然也有自保之意,可若无谢馥,谁知道他会遇到什么?

    如今有银鞘之事,朱翊钧觉得这一位谢二姑娘的脑子比寻常人好使很多。

    所以,这一个人情他不介意留下。

    也不介意,留给高拱最疼爱的外孙女。

    这一次,是真正的受宠若惊了。

    或者说还有隐隐的担忧。

    谢馥跟朱翊钧不熟,不管说什么,都透着一种拘谨。在这里,她与冯保反而更熟一些。

    所以,这一刻,谢馥下意识地看向了冯保。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此刻镇定自若,正把浅蓝色的锦帕放入自己袖中。

    在发现自己被注视之后,他若无其事抬起头来:“太子恩典,你还不谢恩?”

    谢馥:“……”

    ☆、第040章 未知

    “臣女谢太子殿下恩典。”

    最终,谢馥还是没有反驳冯保任何一句,她摸不准这一位太子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者说他的目的何在。

    朱翊钧看见谢馥听从了冯保的建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才道:“本宫喜欢聪明人,今日发生了什么?”

    “太子殿下偶然路过,冯公公从寿阳公主手中将臣女救下,臣女感激不尽。”

    谢馥将此前朱翊钧的说辞再次摆上台面。

    满意地点头,朱翊钧把玩着银鞘,转过身去,瞧着花木缝隙间的绿草,而后道:“你可以退下了。”

    “臣女告退。”

    谢馥依言退下台阶。

    冯保侧眸看了朱翊钧一眼,迟疑片刻,跟道:“还是臣去送一程吧。”

    朱翊钧回头。

    冯保补了一句:“以防节外生枝。”

    “……”

    同样迟疑了片刻的点头,朱翊钧默许了。

    冯保下了台阶,很快来到了谢馥的身边,无声地一甩拂尘,却比出一个朝前的姿势,示意谢馥走在自己的前面。

    这样的举动,让谢馥更加不明白起来。

    她没有遮掩自己的眼底的迷惑,只顺着来时的路一路行去,很快就看不见方才的凉亭了。

    后湖边的欢笑声,已经远远传了过来,谢馥即将回去。

    一步,两步,三步。

    谢馥在等,等冯保说话。

    可她没有等到。

    于是,她忽然站住,“冯公公……”

    冯保同样站住脚,看向谢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