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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节

      暮秋时节,天早早就黑了。

    黝黑的苍山横亘在天地之间,远远望去古朴苍凉。

    苍山没有进行任何旅游开发,上头是成片的杉树林。

    几百年来它如同一个沉默又忠实的守护神守护着早早因为港口贸易繁荣起来的临江城,抵御外敌,提供氧气,成就怡人的自然风景,当然,亦是杀人埋尸的好去处。

    四年前那桩案子之后,霍城再也没有上过苍山。

    在他眼里这个地方再不若之前那样看着顺眼。

    当然在四年后的今天,这山脉和他又以某种形式关联到了一起,在他得知当年安浔曾在苍山失踪的事情之后。

    那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日子过得也远不如如今这般。

    至少如今生活虽然同样过得冰冷,却也算有了还手之力。

    那时她只是个可怜的遗孤,在继母的照料下生活。

    而据他调查到的资料显示,她那虚伪的继母一直是个狠角色,一方面挑拨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一方面在安浔的食物里动手脚,以至于她激素失衡变得非常肥胖。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五年前的那个寒假,当年安浔初三即将中考,安建邦应邀带着一家人前往英国参加安浔外祖母德堡伯爵夫人的生日宴。

    当年安建邦的心思很好猜,他是冲着德堡伯爵的遗产去的。

    结果当那样的安浔出现在伯爵夫人面前的时候,她大失所望,当众羞辱并拒绝承认和孩子的血缘关系,之后更是命人把安家一家人轰了出去。

    因为这件事安建邦震怒,自然不会给女儿好脸色。

    安浔受了很大打击,从英国回来之后开始悄悄节食减肥,这一次因为时间坚持得久,数月之后让她意外发现了继母准备的食物有问题!

    她很慌张很害怕,第一时间想到求助。

    或许当初她求助的对象是她那喜怒无常的父亲或者没有实权的佣人可能结果都会好些,结果最后她找上的却是安淮,这个家里除了继母之外,唯一对她和颜悦色肯好好听她说话的哥哥,安淮。

    她以为他是家里对她最好最值得依靠的人。

    她却忘了,他在她哥哥这个身份之前,他是她继母的亲生儿子。

    安淮当即瞒着所有人把事情告诉了宋灵韵。

    因为东窗事发,加上本来留着等着收遗产的继女已经证实没有用了,在儿子面前差点被曝光的女人怒了,她起了杀心!

    那一晚是安淮把安浔带出去的。

    也许在离家的时候,年幼的安浔还幻想过是不是哥哥要带着她逃离魔爪…

    安淮按照母亲的指示把妹妹带上了苍山。

    到达指定地点之后他才惊恐的发现,母亲竟是在那里准备了一个深坑,她告诉他,她决定彻底摆脱掉这个忘恩负义且精神不正常的丫头!

    那一夜的苍山,满是凄凉惊恐。

    巨大的杉树林里,连月光都难以透入,女孩凄惨的哭叫声,根本没有半个人听见。

    安淮吓破了胆,跌坐在枯叶间,看着母亲带着两个帮手,一个摁着安浔的肩,一个填着土,把她一点一点,活埋进了地底!

    最后宋灵韵甚至自己端起铁锹添了一把土,她也让安淮做,他不敢,只是那漫长的整个坑杀过程里,直到妹妹的气息完全消失在一片枯寂山林间,他也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动过半分!

    她苦苦哀求过他。

    她明明那么信任他!

    在她那张肥胖的脸满是泪痕因痛苦而扭曲起来的时候,看着一定不好看,对不对?

    所以当他眼睁睁的看完她被埋葬的整个过程,当时心里的感受,惶恐之外,是否还有一丝终于摆脱了累赘的轻松感?

    凑巧的是,当年安浔在苍山受尽磨难的那个四月,正是他下令在苍山埋下辛家姐妹尸体的那个四月…

    他至今仍想不明白,明明当年那对姐妹花并非死在他手上,也不是他多年杀手黑道生涯接触过的最记忆深刻的尸体,却偏偏是那一夜,如鲠在喉。

    他至今仍记得那夜掀开被絮时看见的消瘦肩头,那抹再无生气的雪色怪异的如同鬼魅般烙印了下来,甚至让他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心里依然很不舒服。

    而就在那年四月,在辛家姐妹香消玉殒之后,被活埋苍山的安浔,却是奇迹般的回来了!

    她改头换面,变了性情,在安淮逃亡国外的之后四年中蛰伏隐忍,以致如今翻云覆雨。

    他知道她最恨的人便是继母和安淮,所以即便她报复的手段偏执且让他不喜,他也没有干涉半分。

    她要勾引就勾引,要腐坏就腐坏,他由着她一步步把安淮诱入地狱。

    当然他可以纵容安浔做自己想做的一切,却并不等同于他默许安淮给出他想给的一切回应。

    那是一个当初她不好看的时候虚情假意的关心她,实则却无比嫌弃她的伪君子。

    结果如今看她漂亮了好看了,又擅自忘记活埋之仇,开始枉顾伦常的肖想——

    肖想,他的女人!

    安淮的死,早在他第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安浔看的时候,就已是写定的结局!

    …

    那一日,当漆黑的越野车平稳停泊在杉树林间那片苍凉空地上,刺眼的车灯照亮前方环绕的人群。

    那人群中央跪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低着头做出讨饶姿态,肩头颤抖得如同秋日枝头萧索的枯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