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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若是花吟真是男子,花大义最多也就狠狠训斥一通,睁只眼闭只眼了,毕竟孩儿大了,某些事是做爹娘的也管不来的。但是花吟是个女孩儿,而且她现在还顶着花谦的身份活着。

    况且,待花吟二十岁后破了了缘师太口中的生死大劫,势必还是要换回来的,女儿到底是要嫁人还是出家暂且不论,儿子是肯定要成家立业的。但花谦就是花谦,不可能顶着花吟过去的生活轨迹活下去,到时候恐怕还是要戳破曾经彼此互换身份的隐秘。

    那会儿若是世人骂他花大义这个做爹的糊涂,他也认了。可不能叫女儿日后换回身份被人笑话羞辱。

    这头花大义正努力的回忆他在礼部学的那些圣人之言教导女儿呢,岂料前院突然有人将门捶的震天响,小厮开了门,只见门口停着一顶软轿,边上站着一个打扮妖娆的中年女人。

    小厮正不解,那女人挥了挥帕子,满脸喜色,“快进去告诉你家三爷一声,我将姑娘送来了。”

    ☆、第155章 赎身

    且说花大义在训斥花吟的当口,整个花府恐怕只除了那位藏在深闺的假小姐,几乎所有人都跑了出来,个个伸长了脖子,一脸的惊奇与难以置信。

    就连花家的老幺花钰也一本正经的站在花坛上,抬高了下巴,小手揪着大嫂翠红的衣角问,“呐,大嫂,她是谁呀?”

    翠红挺着大肚子,看着站在人群中央,即便被众多双眼睛盯着也毫无羞臊之色的水仙儿。到底是那种地方待惯了的人,身上的脂米分之气甚浓,衣着也过分鲜艳了些,翠红满心忧虑的蹙了眉头,捏了捏花钰的手说道:“大概是你三哥哥曾经的病人,这是跟他道谢来了。”

    因四周寂静无声,水仙儿耳尖,听到翠红这般说,转而看向她,嘎嘣脆的说:“三郎是我的恩人不假,但我可不仅仅是来道谢的,他赎了我,我就是他的人了,从今后我自然是要跟着他的。”

    花容氏大略是被吓到了,情不自禁“啊”了一声,水仙儿认识她,上前一步,深深的福了一福,道:“小女知道夫人在担忧什么,夫人莫怕,小女只是想报答三郎的大恩,从今后与他为奴为婢不作他想,若是三郎有情投意合的姑娘,只管娶了去,我自然不会从中作梗,纠缠不休。”

    这话说的干脆,众人表情各异,神色也变了变。

    花二郎闻言嗤的一笑,击掌数下,口内道:“有意思,有意思,这个家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恰在这时,花大义一声中气十足的怒斥传了来,“到底什么有意思?你倒说来与我听听!”

    花二郎一听父亲的声音,面上一紧,本能使然,脚底一滑,就溜到了母亲与大嫂身侧,嘴里连连道:“没意思,没意思,什么意思都没有。”

    那水仙儿满心满眼都是花吟,见她过来,心中欢喜,也不顾旁人了,脆生生喊了句,“三郎。”

    花大义听着刺耳,重重咳了声,到底是武官出身,虽然干了一年半的文官,身上的戾气却不是说想消减就能消减殆尽的,只见他虎目圆睁,紧攥的拳头青筋暴突,一扫众人,厉呵了声,“还不滚回去做事!都围这想干嘛?!”

    下人们都受了惊吓,呼啦一声,俱都做了鸟兽散。

    那送水仙儿过来的中年女人面上的表情也变了变,本来她喜气洋洋的跟过来是想讨赏的,不想却是这幅情形,长久以来,她因着伺候水仙儿,也得过她不少好处,而她也知道花家三郎是个心善的好人,因此见此情形,也顾不上讨赏了,只想帮着说几句好话,可她刚开了个头。

    花大义就瞪上了她,指着她道:“你闭嘴!你还赶紧滚!难不成还要我打你走!”

    中年女人也是见惯场面的,闻言,心里先暗道了句“妈妈呀,没想花三郎那般的好性儿,却有个这么粗暴的爹,不行,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帮我家姑娘撑撑腰,要不将来我家姑娘还被被他们家给欺负死了。”想毕,翘着兰花指道:“花老爷您好歹位居礼部郎中,怎地如此不通情理?我家水仙姑娘虽然出身卑微了些,却是个颇有才情又有气节的女子,您大可去打听打听,想赎我们水仙姑娘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只是我们家姑娘心气儿高,不是她相中的,她还不愿意搭理。不冲别的,就冲我家姑娘在遇到您家公子之前一直都是个清倌儿,你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家姑娘,况且我家姑娘也说了,她来这儿不求名不求分,就为一个情字……”

    “还有义。”水仙儿插话道。

    “对对对,还有义,我们姑娘这般的有情有义,可不比那些藏在深闺的女儿家差。”

    “好好好,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我们花家受不起,姑娘既然已经得了自由身,我家三郎也不求回报,你自个儿寻个栖身的所在,但求日后不再往来,便是对我儿最大的报答了。”

    中年女人急了,“我说你这位大人怎么就这般说不通呢!我醉满楼的姑娘不比寻常窑子里的姐儿,况我家姑娘也是将清白身子给了三少爷……”

    花大义一听这话,脸直接绿了,当即一脚踹上身侧的石桌,直将个石桌踹翻在地,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在场众人无一不吓了一跳,就连花大义自己也被吓到了,本就难看的脸色,因为受到惊吓显得更难看了。

    女人吓的再不敢多说一句,只靠向水仙儿低声道:“姑娘,你看这是……这是……”

    被自己喜欢的人的家里人这般嫌弃,要说不难过怎么可能?水仙儿强忍着酸楚的泪水,直直的看向花吟,声音依旧清脆,“三郎,旁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只要你给我个话,反正我人你已经把我赎出来了,要我走回头路那是不可能的,昨日我与你说的清楚,我的心意如何你也明白,我说过我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你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安置我?”

    花大义嚯的转身,瞪着花吟,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花吟被众人看的心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给个准确的答复。

    水仙儿抿了抿唇,眸子由明转暗,低了头,嘴角满满勾起,很浅很淡的一个笑容。

    那笑容仿若一根细细的弦,绷紧,绷紧,花吟的心竟也不由自主的紧了,她知道……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若是就这样让水仙儿走了,后果绝对将是她难以承受的。

    “你胳膊的伤还未好,怎地将绷带给解了?你跟我来,我重新给你重新巴扎一下吧。”

    ……

    花吟的卧房内,水仙儿又恢复了往昔的神彩,她一面拍着自己的胸口,一面朝花吟兴冲冲的说:“刚才可吓死我了,你爹可真吓人,我都担心他转眼就要一掌拍死我了。”

    “他不会,你没见他方才那一脚将他自己也给吓到了么?他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人而已,心肠比谁都软。”

    “说的也是呢,三郎这样好的人,家人一定也都是好人。”水仙儿面上满满的笑意,自打花吟说了那番要她留下的话后,她面上的笑容就没散过,“三郎,”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少有的认真,“谢谢你赎了我,我真的真的非常感激你。”

    花吟替她绑绷带的手一颤,良久,“不是我。”

    “不是你?”水仙儿拔高了音调,“怎么可能!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好心!要不是素锦与我说赎我的是你,我也不会同意离开醉满楼的。况且她一直有意栽培我,怎么会为了几两银子就将我卖了,我就不信醉满楼还差我这点卖身钱。”

    “真的不是我。”

    水仙儿犹疑不决的看了她一会,最终满腹疑问的呼了一口气,也就转眼的功夫,她又高兴了起来,将自己随身带的大包裹给打了开,里头除了那个装满金子银子的黑漆木匣子还有几套换洗衣裳,随便一扒拉,便从里头抽出了一张写满了字迹按了指印的黄纸,“管他是不是你赎得我呢,反正卖身契在我这儿,我又不怕他反悔了又将我抢了去。反正从今后我生死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水仙儿……”花吟警告般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水仙儿捂嘴笑,“知道了,知道了,不悔,你知道的,我叫石不悔。”

    “石不悔,好名字!”花二郎推门进来,面上笑容古怪,与他一起的还有翠红和张嬷嬷。

    “到底有多少情话说不完啊,连晚膳都顾不上了……”花二郎戏谑道。

    “二郎……”翠红不认可的喊了他一声,又朝向水仙儿说:“石姑娘,我那里备了晚膳,我还没吃呢,要不咱们一同吃吧,我是三郎的大嫂,你可随他们叫我一声大嫂,也可叫我一声姐姐。你莫怕,这里没有坏人,我公公虽然今日脾气暴躁了些,可他真心是个好人。”

    “我不怕,有三郎在,我有什么好怕的,”石不悔喜气洋洋的说,转头看向花吟,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便很自然的上前挽住翠红的手,与她一道出了门。

    水仙儿其实是惴惴不安的,但是为了能尽快的融入这个家,希望了解与被了解,她只好让自己装作一副大大咧咧见谁都自来熟的模样。而历经风月场,见惯世态炎凉的她自然也练就了一副识人的本领,谁个面冷心热,谁个菩萨脸刀子心,她还是能分出个一二的。

    “怎么样?要不要二哥出马?”花二郎拨弄着花吟的瓶瓶罐罐,笑的不怀好意。

    “什么?”花吟不解。

    “老头子这次可给你气的不轻啊,晚饭也没吃呢,也只有你有这本事了,要是我犯了错儿,他一准将我的这双腿给打断了,还能吃的倍儿香。”

    “你别扯了,从小到大你犯的错还少吗?爹哪次不说打死你,我也没看你被打死啊,还不照样神气活现的到处蹦跶。”

    花二郎嘿嘿笑,一手勾住花吟的脖子,认真了起来,“我瞧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啧啧……她那样子真是看上你了啊。你能搞得定吧?真要不行,二哥只有亲自出马了。”

    “你什么意思啊?”

    “嗨,”花二郎推了她一把,“我说你要是撑不住了,二哥替你收了她。咱们兄弟几个,除了大哥略磕碜了些,二哥我也算是风流倜傥是不是?”

    花吟反应了下,才目瞪口呆的盯住他叫道:“花嵘!你说什么呢?你不是有朱大小姐了吗?你怎么又将主意打到水仙儿身上了?”

    ☆、第156章

    次日辰时刚过,花府就来了俩位老熟人,路过的扫洒婆子一眼瞧见就热络的迎了上去,嘴里说着奇奇怪怪的话,又要引着她们往三少爷那屋里头去。翠绿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要先去拜见花夫人,婆子扁扁嘴道:“不打紧的,夫人还在老太太屋里头陪她老人家念经,要不您还是先去三少爷那吧”这般说着竟急不可耐的拉住了翠绿的手,强行要将她往那头拖拽。

    莺哥儿恼了,上前一巴掌挥开婆子,骂道:“哪里来的疯婆子!我家小姐想干嘛就干嘛,几时轮得到你这老婆子动手动脚起来了!”

    婆子并不惧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婆婆我也是一番好意,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莺哥儿当即就红了眼,双手叉腰就要开骂,婆子突然说道:“我知道莺哥姑娘是个直性子,刀子嘴豆腐心,就这点咱娘儿俩是一样人,婆婆我这般热心肠,还不是想跟姑娘提个醒儿,有时间多跟我们家三少爷亲近亲近,别一个不防被外头的贱蹄子钻了空子。”

    “婆子休得胡言,我们小姐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你再胡言乱语教唆我家小姐,当心我告诉张嬷嬷,叫她打你。小姐,我们走。”

    婆子忙用身子挡住二人的去路,“哎哟我的姑奶奶,放眼整个花府,能为这为小小姐着想的,也就是我这么一个实心眼的婆婆了,昨天啊,我们花府可出了大事,这事儿不是出在旁人身上,就是我们三少爷……”

    莺哥儿冷笑一声,“他啊,就算他将天给捅破了我也不稀奇!前段时间坊间都在谣传,他为了个怡红院的姑娘和人争风吃醋,连头都打破了,险些去了半条命。这不,我们家小姐也不知听了哪个嘴碎的臭丫头说了此事,这一大早的就闹着别扭非要过来探望,合该是孽缘,你们家三少爷怎么偏偏今日就在府上呢。”

    “瞧姑娘您说的,若不是佳偶天成,姻缘天注定,又怎地有这般的巧合。”婆子上杆子说着奉承话。

    莺哥儿虽然嘴厉害了点,但到底是为她们家小姐着想的,从心底上来说她还是颇满意花三郎当他们家姑爷的,至少以三郎黏黏糊糊的柔软性子不会将小姐欺负了去,况他们家小姐嗓子坏了,若想嫁的再好,也无可能。因此听了婆子的话还是心里头高兴的,面上也好看了些。

    婆子见如此,却又摆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这话本也没错,就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看着孙小姐和三少爷金童玉女一般登对的人儿也是满心欢喜的,可偏偏就有那种没羞没臊的女人扒光了自己往三少爷的被窝里钻。”

    莺哥儿到底是姑娘,听的面红耳赤,骂道:“婆子不知臊,才说几句,嘴里怎地又开始不干不净了。”

    婆子被骂心头不爽,冷冷一哼,“莺哥姑娘你也别在我跟前充大,你家小姐若是往后能嫁到花府,老身倒是要恭恭敬敬的尊称你一声莺哥姑娘,要是嫁不进来,你也不过是个商贾家的下人丫头罢了,咱们谁也不比谁尊贵到哪去!老婆子我也是一番好意提前告诉你一声,如今那怡红院的女人都跑家里来了,你别还做着春秋美梦,认定你们家小姐就能稳坐三少奶奶的位置。青梅竹马又怎样?到底是口不能言,不敌人家能说会道,嘴里衔蜜招人爱……”

    “王进家娘还不闭嘴!反了天了!由得你这样乱嚼舌根子!”张嬷嬷自游廊后走了出来,一脸怒容,疾声厉斥。

    婆子当即吓的面上由白转绿,身子一个哆嗦,却仍旧强自争辩道:“我就是给替孙小姐指个路,没说旁的话。”

    “铃花又不是外人,还需得你指路?你这婆子,若不是夫人看你一家几口穷的揭不开锅又怎会要了你在这做活?你这把年纪了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等于是白吃白喝了,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搬弄其主家的是非,我今日是再不能容你。”

    花吟本就与张嬷嬷一路说着话出来,因嬷嬷听到这婆子胡言乱语,快走了几步上前制止,此刻花吟也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了人前。

    那婆子只道花吟是烂好人,当即下跪求情道:“三少爷,三公子,是老奴嘴贱,老奴嘴上没个把门的,求您大人有大量,看在老奴一家老小没吃没喝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下去吧,”花吟朝她挥了挥手懒得听她多说一句。

    那婆子“哎哎”两声,跑的飞快,张嬷嬷想叫都没叫住,恼的不行,转而又想抱怨花吟太过仁善,却听她叹了口气,道:“嬷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下人懒点儿尚可调教,喜欢搬弄是非的却是万万不能留的,只是打发她的时候多给她二两银子吧。”

    张嬷嬷嘴上抱怨了几句,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处理了这茬,花吟这才看向翠绿,隔着十来步远打了声招呼,“翠绿,你来啦。”

    莺哥儿嘴快,纠正道:“三少爷,我们家小姐改名儿了。”

    “对了,三郎还不知道吧,”张嬷嬷道:“上月孙家掌柜过来说了此事,翠绿改回了本名,现在叫孙铃花。”

    “铃花……”花吟喃喃低语,乌丸铃花,是乌丸猛的意思吧?

    “咦?这小姑娘谁呀?三郎,她是你妹妹吧?”水仙儿爽朗的声音突然传来,也就眨眼功夫就到了铃花的面前,“难不成你是永安候府家的?三郎的表妹?”

    铃花胆儿小,因水仙儿是突然出现的,吓的她往后退了几步缩到了莺哥儿身后。

    莺哥儿上前护住她,惊疑不定的看向水仙儿,“以前没见过你。”

    “那这不就见过了嘛,我新来的,不过从今后我就住这了,我叫石不悔,你呢?”

    她二人说话间花吟已然到了她们面前,铃花的表情一直都是温和的,只一双眸子盯着花吟额上的伤不放,一时关切过度,竟忘记了花吟此刻是男儿身,拉住她的手急急写了两个字,“疼吗?”

    花吟微笑,“不疼。”

    铃花又写,“小姐……”顿了顿,到底是想要交代的话太多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怔怔的盯着她的手发呆,花吟抽回手,点点头,“我明白。”

    铃花微笑,面上仍旧忧心满满。

    “哟……看上去不像是简单的兄妹关系啊,”水仙儿一只手掐着自己的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起铃花。

    莺哥儿大略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挺胸抬头挡在铃花面前,敌意满满道:“我们家小姐姓孙,是京城最大的商行泰安商行孙掌柜唯一的侄女,因为某些缘故打小养在花府同三少爷一处长大,感情嘛,自不必多说,绝不是随便从哪个地方跑出来的不自量力的人能比得上的。”

    “噢……原来是青梅竹马呀。”

    “哼,”莺哥儿得意轻哼。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水仙儿呼啦一声将花吟往身侧一拉,精神满满道:“现在我可是花大夫的第一关门大弟子,不用担心,青梅竹马也影响不了我们之前的师徒情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