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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不由的,两人意识到各自意图之后,顿时又几乎同时的笑了开来,扫散了方才短暂的沉闷。

    今年新年注定是个不安稳的年。胡家老爹并没有归家。而同时村子里原本喜庆的气氛,被突然紧张的战事传闻扰散了许多。

    尤其是宣府那边,原本只是散落的鞳子们攻击抢掠边关,可短短的十几日,便突然听闻已经有一股主力朝那个地方猛烈攻击。

    宣府本就是拱卫燕京的兵赛要地,否则也不会仅仅有个小打小闹,便要派更多的兵力过去。

    如今这番景像,胡香珊想着这几日里听到的传闻,都说是鞑子探得了皇太孙在宣府的缘故。

    若真是这样,这真是添乱啊!没事就待在皇宫里喝喝茶、聊聊天、会会他的孙妹妹不就得了,偏要跑出来,还往宣府这等兵家要塞跑。

    胡香珊一边整理着家中的药材,照着齐良给的药书分辨对比、一边心里默默吐槽的摇了摇头。

    “二牛,你可别这样!你如今可是与人订了亲的,再这样来寻我们家二丫,你这是让她以后……二牛……”院子里响起一阵喧嚣,胡家大娘阻拦不及闷头便往家里闯的张二牛,不禁也动了怒道:“二牛,婶子可要生气了啊?”生气了,便意味着要拿笤帚出来赶人了!

    “婶子,这是最后一次,您就让我见见二丫吧!我求求您了!”张二牛的声音中依然带着哀求与沮丧,还有前两次上门时没有的破釜沉舟,他道:“要不,您就打我几下!?”

    “这……这……真是……”胡家大娘怒归怒,可拿在手里的笤帚也没打算真往他身上招呼,不由站在那儿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急的来回打转。

    “娘!我就与他在院子中说话,您旁边看着就行!”胡香珊觉得总这么闹着也不是个事,张柳两家已经过了贴子,听闻柳家已然放话出来,不但对张家的聘礼无要求,相反陪嫁的压箱底的银子就有一千两!何况她虽然不太赞同柳芝婉闹出来的事,但到底能看出柳芝婉是真心喜爱张二牛的。她想了想,觉得索性将话都说清楚了,死了心就不会再闹了,她擦了擦手出了灶间,边往张二牛的方向走动,边道。

    张二牛站在院子里,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激动之下声音都隐隐有些哽咽。

    强压下心底不断涌上来的渴望与不甘,他的音量有些大,更有些突然道:“是我没用!”

    胡香珊被他这股子劲给吓了一跳。

    她不由蹙眉,一边琢磨着用词一边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道:“二牛,你莫要如此!……人与人是讲究缘份的……你是个很有能耐的男子,将来定然能有出息的,何况柳家也是大户人家,得你这个佳婿,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不是!”张二牛深深吸了口气,他打断胡香珊道:“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我……很好!我……看看你就好!”

    这是……什么情况!?

    胡家大娘不由朝他多看了几眼。

    胡香珊默了默,大概能理解张二牛此时的心境。

    兴许就是为了和她作为道别,或者说是与他们之前的那段算得上是‘朋友’关系的过往,来作个了断。

    “嗯!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的。”胡香珊笑了笑,鼓励他道:“明年生个大胖小子给张家婶子乐乐!”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胡家大娘不乐意了,这未嫁的姑娘,和一个差不多年龄要娶媳妇的小子说这个,也不嫌羞得慌,她出言轻责道。

    胡香珊忙用双手挡住头,一副作势要避开拿着笤帚的胡家大娘打她似的。

    张二牛不禁笑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眼眶是多么的热烫,而他的笑容里又有多少苦涩。

    他握了握拳,最后大声的道:“保重!”

    随后不等胡家母女有任何反应,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记将大门给带上。

    “哎!”望着他的背影,胡家大娘不由叹道:“虽然他过往顽皮了些,可向来也是个受得住管的好孩子,可惜了……”

    “现在再怎么感慨没有用了!谁叫您闺女不得张家大娘的欢心呢!”胡香珊拉着胡家大娘的手,将她手里的笤帚拿了下来,笑道:“人家会是柳家的女婿!您哪,快点撑大眼睛给您的闺女我再物色个吧!您可别忘了,先前头明明有个好的,我们可是婉言相拒了的!”

    “嘿呀!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胡家大娘简直要有些受不住了,这姑娘家不是越大越害羞的吗!?怎么她家姑娘是相反的?好在私下里说说这话,不然她这个当娘的都没脸在村子里说自家姑娘好!不过,提到齐大夫,胡家大娘就万分惋惜道:“齐大夫家境太过丰厚,齐大非偶啊!若不然,倒是可托付的良人。”

    “我要是不厚脸皮,能进刘家嫂子的产室?”胡香珊觉得自己想过的舒坦,首先就得让自家阿娘接受自己,她不由的提到之前的‘辉煌’,同时也要转移胡家大娘的伤感,拿着手上簿簿的几页纸的册子道:“何况,现下齐神医应下,要将我引至龙虎山名下,只要我将这上头的药材分辨清楚,便引我入门呢!这岂不是福份?”

    “二丫,你那是运气好,总算是顺顺当当的。且那些个褒奖你好的多数也是应个景,表面上顺着说说罢了!”可胡家大娘不买帐,她正色道:“指不定这个时候便有人在你背后戳你脊梁骨呢!”

    “我知晓!”没办法!差了几百年呢!她心里也有数,顿时不免略略低落了些,道。

    胡家大娘也不忍心泼自家闺女的冷水,但不泼又不行,怕她胆子过大嫁不出去倒也罢了,大不了跟着她这个娘过日子,可若是不被世人所容,哪怕真成了龙虎山的女弟子,她一个女子,那以后可如何是好?她将自己的担忧清楚的告诉了胡香珊道:“……难不成真的入了龙虎山道观成个女道士!?”

    如果废后的那一世与如今的自己,真的算是前世今生,那么女道士对她来说也确实不陌生,毕竟曾经在宫里头还得了个妙真道人的称号呢!

    不过,这一世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让自己到这个境地的。除非情势所迫。

    “阿娘别胡思乱想了!入了龙虎山当女弟子,也没说一定是个女道士啊!不过学个医术傍身罢了!”胡香珊抬头望着自家阿娘那隐隐透着惶恐不安的神色,她抿着唇道。这使得胡家大娘神色大为放松。只要自家闺女听得进她这个阿娘的话就好!

    “嘿呦!这是认不出药材,还是晚膳没得吃?”齐良不知何时推开了门,进来之后便是眼神柔和的望着胡香珊调侃了一句,随后给胡家大娘施了礼,解释道:“方才我叩了门,见门虚掩着,又没人应,便推开了自个儿先进来了!”

    叩了门!?家里就那么丁点大!怎么会没人应!明明就是直接闯了进来!也不晓得躲在门外偷听了多少!

    这可真是皮厚的也没谁了!

    胡家大娘与胡香珊都有这样的想法与认识。只不过,胡家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戳穿他罢了!

    胡香珊看在齐良是自己学医技的领路人的份上,只是微微瞪了瞪他,随后就笑着表示欢迎。

    齐良心情愉悦的抖了抖自己的衣袍,不过大冬天里都是穿着袄子,怎么也抖不出个玉树临风、潇洒飘逸。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自我良好感觉,笑着道:“我让长生到镇了上订了桌席面,稍后就会送过来!大娘与珊妹就莫要为我劳顿了!”

    第七十八章 算计

    朱正宣带着王全德、及黄彬一路赶至成靖侯府之后。李元慎惊讶之余,不禁心中一沉。

    站在场外,他往那马驹儿降生之地望了过去,瞧见已经渐渐进入状态的、那位大胆子的胡家姑娘,正全神贯注的沉浸在医治母马的伤口探试……那伤口还没有被完全缝合,不时流出的血一直需要擦试……这就是所谓消毒吗!?还有她在一旁还帮着穿线,将与略带弯曲的……像是绣花针似的…弯针,用钳子夹着,放在那烛火中反复炙烤,再放在一旁的纱布中凉透……再穿线……如此不断反复……

    收回视线,垂眸凝思之际,李元慎不禁有些失笑起来。

    珠玉蒙尘之际,总是要看何人有那眼光,最先发觉罢了。

    比如龙虎山的尚嫣……比如……入了他眼、俘了他心的胡家二姑娘胡香珊……巾帼不让须眉……大概也是指她们这类的女子吧!

    李元慎自认为眼光高人一等,但却也不可小觑了、那位最得当今皇上喜爱的皇太孙啊!

    而且,最让李元慎不得不慎重的是,朱正宣的身子骨比自己要来的康健!

    “与我一同前去迎接。”既然是低调前来,那便依着他的心思便罢。以礼相待之余他就要瞧瞧,身为皇太孙,地位尊崇又时下最得皇上宠爱,不晓得那脸皮到底有多厚!?

    在影壁处,李元慎带着程昭、江义恭候着朱正宣的大驾。

    李元慎对朱正宣面上十分客套,规矩礼仪没有挑剔。但怎么感知怎么都觉得与以往不同。

    多年没什么喜怒哀乐的心绪大变化的李元慎,不知不觉间,已经趋向于一个普通男子那般,开始了暗自的攀比与不服较劲。

    喝茶招待了有一会儿,朱正宣即使有来意,可在李元慎刻意的忽略与绕开话题之余,也难免不能明示。

    王全德在一旁纳了闷了,以往这李家都是知情知趣、颇得圣意的,毕竟是当初弃了先主,改投当今皇上,之后在众人暗自唾骂与皇上重重疑心之下,还是活得好好的,这一家子不可能是今日这等没有眼色的。

    花厅里的事,胡香珊毫不知情,当然也无从于知晓。

    此时此刻,她已经克服了最初的惶恐与不适应,越来越熟练的成为了尚嫣很好的助手。

    尤其是看着尚嫣那手指翻飞,她不但更加佩服,且更用心的结合自己前世所经历,尽量的学习与模仿,甚至偶尔还会提出自己的建议。

    尚嫣也是一个包容性十分强的女子,与胡香珊两人忙活了许久,从专注中回过神来之后之后,突然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本能的抬头环顾四周,尤其是特意看了看胡香珊。

    但是入眼的并不是她内心里担忧的轻蔑与不解或者隐隐的畏惧,而是钦佩……还有沉思……

    “师姐,虽然你医术高超,可双手这般没有防护,难免不伤着自己。”胡香珊故作没有察觉尚嫣的慌乱,她望着尚嫣那沾满血污的双手,与一旁的剪子、刀具,她略带隐忧与关切的道:“万一感染了,对自身便于是极大的伤害啊!”

    “无妨!你不是也说我医术高超吗!?不会伤着的。”尚嫣心中微暖,神色渐渐安稳下来。不过她倒是满心不在乎,一边将剪子、刀具用清水冲了收拾起来,一边随意道。

    胡香珊也不与她争论,看尚嫣一脸疲惫,她便直接上去帮着打水与尚嫣一起收拾道:“稍后,我把这些都投进锅里,好好煮煮消消毒。你歇着去吧!还有,一会儿是不是要配一些消炎的药,我去熬!”

    “滚水烫过便可以,不用水煮。”尚嫣被胡香珊体贴着,她感觉很愉悦,她道:“药!?什么药?过几日看伤口处,要是无肿胀,愈合的好,那便无事!”说到后面,她想到几次缝合,几乎大多数都是败在最后一个愈合上,不由的便于有些沮丧道:“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了,若是……若是起了烧,那便……哎……”说到后头,尚嫣双手合拢在身前,直接坐在原地,仰头望向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我不敢轻易用在那些孕产妇身上的缘由!”

    胡香珊虽然没有医学方面系统的学习过,但她有常识,而且也曾经修习过护理的课程。

    稍作思量就反应过来,于是她抿了抿唇,暗自理了理思路与言语,便道:“师姐,你可有想过,这世上存活着的,除了我们肉眼能瞧见的,还有许多是我们瞧见不了的生命存在?”

    “你是在说神鬼吗?”尚嫣索性靠在一旁,扭头百无聊赖的望向胡香珊道。

    “当然不是!”胡香珊见一向生龙活虎似女汉子的尚嫣,露出这么一副小女儿态,不由抿唇而笑道:“就是那种……比蚂蚁还要小许许多多的小……虫子……,这些虫子最喜吃人身上的腐肉……或者……脏……”

    “咦!”尚嫣扁着张嘴,缩着脖子一脸嫌弃并快速站起来,便要逃离的模样道:“你莫要说了,怪恶心人的。”

    看着尚嫣疾步而去的身影,胡香珊明显感觉到了她的逃避。

    只是当她转过来之后,却发现不知何时,齐良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

    “龙虎山有一本医书,历经几朝得以幸存,虽然残缺,却也有对师姐所习之术的讲解,师姐……曾经也是如此推测过,但……”齐良难得的凝重之色,道:“但却因着那医书的残缺,寻不全几味药……之后……反而还不如不用药的……故尔……”

    “故尔对于那些逢合之术,师姐便不再用药?”胡香珊虽然能理解那种心情,却是不赞同这种逃避的态度,她道:“这岂不是因噎废食?”如此下去,那不是在赌运气吗!?对医术方面的研究,又能有何进步可言?

    齐良见胡香珊想说又不敢再说的模样,突然间笑了,在夕阳西下之际,他的笑容被晕染的如神医仙临世般的慈和与仁厚,又如道:“前有李时珍,如今为何不能有齐良……和胡二丫……武当山、庐山、茅山、牛首山,他去得,为何我……我们去不得!?”说着,他便紧紧的盯着胡香珊。那双平日里嘻笑的双眼,此时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胡香珊内心犹如掀起惊涛骇浪!

    若是能成行,那对她就是一次良机!命运轨迹兴许就会自此发生改变!

    朱正宣带着满怀的失望与恼意离开,王全德在临离开时,转过眼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李元慎。

    这惹来了江义的不满与程昭的忧心。只两人唯世子马首是瞻,见世子不言,便也不语。默默的跟随身后。

    李元慎在影壁处恭送了朱正宣车驾之后,便慢慢向马房那儿罩房处踱步而去,看似不惊不躁、云淡风轻的他,其实在这么一段路上,已经内心百般犹豫踌躇、反复衡量了利弊。直到印入眼帘的齐良与胡香珊、正在夕阳下互相谈论着什么。

    他能看出胡香珊眼中外露明显的期盼,还有齐良对她十足的耐心……耐心的牵引着她的思绪,直到她作出他想要她做出的决定。

    耐心?齐良对自己说不到三句,就要大甩神医作派。何时,这般用尽心思……不,是用尽所有无耻引诱的招数。

    李元慎不由眼睛微眯。

    江义大大咧咧,程昭心细如发。何况世子并没有要隐瞒迎娶胡家姑娘的心思。虽然他的安排最终没能成事。

    “这个齐良,何时有了这等心思。”江义自上次被齐良套出话来之后,就对他一直提防着,后面知晓齐良尽然要与自家世子抢女人。便不禁看齐良不怎么顺眼。

    “稍后,我便飞鸽传书至巨鹿,寻了那齐家族长言事。”程昭悄声道:“齐公子他已超二十之龄,也该为齐室嫡支开枝散叶了。依着齐家家风,想必更属意那等嫁妆丰厚的女子。”言下之意,是要让齐家宗族出面,直接给齐良订下个家产丰厚到无法拒绝的妻子。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齐良无亲生父母,养育他的大伯娘性子和软,也十分重视齐良这个侄子。但如若齐家族长出面,以齐家太爷与齐家大伯娘的性子,肯定会依着族里之命而从。

    “无妨!”李元慎出乎两人意料的摇了摇头,眼中透着决绝与难得的算计光芒,道:“随他去!”

    听似消极放任。但程昭能感觉到世子有所不同,以往世子说同样的话语,行的却是平庸保命之策,哪怕偶尔的算计,也还是仅仅为了保命保太平而已。

    今日……不,也许是已经有了一估时日了,自家世子渐渐开始露出争取的端倪,那种要获得心头所好的主动谋略,让他身上的病弱气息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天色已晚,让他们都留宿侯府!”李元慎抬脚离去之时,转头吩咐程昭道:“总之,多他一个不多,且也不差他一个!指不定,哪一日可借力打力,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这个……世子口中的多一个、与少一个,是何意?

    世子指的是齐神医吗!?还是指的是……皇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