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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云倾等人的笑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云仪却觉刺耳,脸色一沉,快步离去。

    母女二人上了马车之后,杜氏压抑已久的怒气登时渲泄了出来,“那几个是谁家的女孩儿?怎地眼光如此之差,就看中了六姐儿那个小傻子,和个小傻子这般要好?呸,定是小门小户没见识,从没见过大世面!”云仪被冷落被无视这件事让她太生气了,咒骂不休。

    云仪拿过一个靠背靠上,少气无力的道:“我方才在旁听了,那几人有卫王府的小郡主,有毛家的孙女,还有会宁侯府两位姑娘。”

    杜氏立刻闭了嘴。

    这几户人家如果算是小门小户,那京城还有豪门么?

    “这些人怎地就跟六姐儿好了呢?”杜氏不甘心的小声嘀咕。

    苦涩的感觉由云仪内心之中一直弥漫到唇畔,她张了张嘴,想安慰杜氏两句。可终究没什么话可说,挣扎片刻,归于沉默。

    这辈子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云倾不仅没有失去父亲、孤单无助,她还上了丹桂女子书院,交上朋友了……而且都是出身不凡的朋友……

    杜氏这位中年妇人有一肚子的牢骚想要发,但是见云仪闭目养神,脸色不大好。她到底还是疼爱女儿的,叹了口气,不再跟云仪唠唠叨叨了。

    回到云家,云仪在房里歇息了一会儿,想到云佼年幼,又娇纵惯了,又没考上丹桂书院,不知现在是不是还在伤心难过,便略梳洗了下,去找云佼了。谁知去了之后云佼却不在,小丫头嚅嚅的告诉她,“五姑娘到花园散心去了。”云仪见这小丫头眼神闪烁,知道事情有异,忙也去了花园。云府的花园不小,云仪到了之后一时没找到云佼,信步在园中走着,听到了细细碎碎的说笑声,身子一振,忙蹑手蹑脚的过去了。

    过去一看,云仪不由的皱眉。

    云佼平时是看不起云佳、云俏这两个庶出的堂姐的,但这时三人却一起躲在株辛夷树后,偷偷摸摸的往前边张望。

    云仪顺着她们的目光看了过去。

    前边是一个小小的园圃,种的却不是普通的花,而是一种药材,名叫白芨。这白芨有收敛止血、消肿生肌之效,花有紫红、白、蓝、黄和粉等色,植于庭院一角,也可作点缀之用。园圃中一位少年正在采挖白芨,他身穿布衣,质地粗糙,但生着张精致无可挑剔的面孔,就算这样的衣着也丝毫无损他的风采,依旧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云佼和云佳、云俏不时低声说笑,冲那少年指指点点,“药童啊,嘻嘻,这么好看的药童。”“那位曾先生我见过,丑陋的很,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这么漂亮的药童。他真不配。”“就是,曾先生哪里配使这样的药童。”

    “这像什么样子。”云仪见她的姐姐妹妹们这样,未免心中有气。

    小姑娘家怎么能这样呢?太不自重了。

    云倾笑着跑过来了,她身穿蓝底白纹的衣衫,就像白云掠过蓝天似的,轻盈明媚,欢快自在。

    “哎,我考上了。”她跑到阿晟面前,眉毛弯弯的,眼睛里都是笑。

    “恭喜。”阿晟含笑冲她拱拱手。

    云倾抱拳回礼,笑靥如花,“多谢,多谢。”

    云倾和阿晟做出来的礼数跟真的似的,可是他俩明明就是在玩耍,云佼越看越不服气,忍耐不住从辛夷树后跳出来,“六妹妹,你可是云家的姑娘,和个药童有什么话可说?”云佼出来了,云佳和云俏也便不再藏着,都从树后出来往这边走,“五妹妹这话有理。六妹妹,你要顾着自己的身份才行啊。”

    三人一起数落云倾,说云倾的不是,眼神却有意无意的往阿晟身上瞄。

    “我要好生骂骂她们!”云倾正高兴,见来了几个捣乱的,小手一拍,要过去吵架。

    “不必。”阿晟声音冷静清幽,如山泉在青翠树林中流淌,“有我在。”

    他自腰间抽出一把如黑木般不起眼的剑,运剑如风,姿势优美,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云佳、云俏、云佼等人只觉眼前剑气纵横,黑光闪闪,颈间生凉,一个一个吓得脸都白了,尖叫着转身便逃。

    云仪忙闪身躲到一株大树后头。

    眼见得云佼等人抹着眼泪,踉踉跄跄,云仪又是怜悯,又觉可气。

    偷眼望了望,只见那“药童”还剑入鞘,低头柔声对云倾说着什么。

    云倾仰起小脸,笑的很甜。

    这一幕让云仪觉得很刺眼、很难受。

    云仪还想再看,偏偏云佼不知怎地一眼暼见了她,哭着冲她扑过来。云仪不敢耽搁,幽幽叹气,拉着云佼的手急急走了。

    “这几个人像是来看你的。”云倾道。

    “不喜欢别人看我。”阿晟不悦。

    云倾“呀”了一声,“不喜欢别人看你么?那怎么办,以后我想看你要忍着么?”

    阿晟笑意从唇畔漫延至眼角,又从眼角弥溢至眉梢,“你当然可以。”

    “你方才说了,不喜欢别人看你。”云倾眨眨眼睛。

    阿晟凝视着她,轻轻的道:“你不是别人。”

    你怎么会是别人?你是自己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眼神

    阿晟神色温柔,云倾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笑咪咪的“嗯”了一声。

    阿晟拿了采挖好的白芨,和云倾一起回去。

    花园里的小径是由鹅卵石铺成的,又干净又漂亮,云倾故意挑纯白色的鹅卵石踩,心里快活极了,“我认识了几个朋友,每个人都很好。有冯家的慧慧和莹莹,还有卫王府的宁宁,毛家的阿莨姐姐,在一起玩的很开心啊。”

    “你开心便好。”阿晟微笑。

    见云倾喜欢白色的石子,他童心忽起,也帮着云倾一起踩,云倾咯咯咯的欢笑起来。

    云三爷和韩厚朴悠闲的散着步,远远看到阿晟和云倾这般玩闹,韩厚朴不禁微笑,“阿稚年龄小爱玩,没想到阿晟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的,玩起来也这么幼稚。”云三爷见宝贝女儿开心欢笑自然也是高兴的,“阿稚考上了女子书院了,快活的很。”过了片刻,却道:“厚朴兄,如果阿晟是你的儿子,而不是你的药童便好了。”如果阿晟是韩厚朴的儿子,那他和云倾一起玩耍,云三爷自然是放心的。但阿晟现在是来历不明的人,暂时充做韩厚朴的药童,这样的人和云倾走的太近,云三爷心里不踏实。

    韩厚朴道:“阿晟也并不真是我的药童啊。说不定他身份并不下贱,反而很高贵呢。”云三爷摇头道:“不是身份高贵或是下贱的问题。他对于咱们来说是还是陌生人,不知信不信得过。”韩厚朴道:“我看这孩子是好人。”云三爷一笑,“厚朴兄,你看谁不是好人啊?在你眼里有坏人么?”韩厚朴不由的也笑了。

    他这个人就是太厚道太实诚,看谁都像好人,极少会怀疑人的。

    “贤弟,我怕是要回去了。”韩厚朴道:“阿稚身子已大好了,阿晟的伤也无大碍,我牵挂内子和两个孩子,还是早日回川中吧。”

    韩厚朴娶妻冷氏,生有一儿一女,儿子韩钧,字京墨,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女儿韩菘蓝比云倾大几个月,今年八岁。他这回他因为云倾生病才从川中返京,和妻子儿女分离已久,可是想念的很了。

    “兄长要回去了么?我可实在是舍不得。”云三爷怃然。

    韩厚朴道:“我又何尝舍得和贤弟分离?只是妻子儿女俱在川中,不得不回。”

    云三爷有些气闷,“其实京墨和菘蓝这两个孩子都是读书的年龄,若说起读书,还是京城最好。男孩儿读书有国子监、太学,女孩儿也有女子书院,老师都是一流的人才。川中虽也是人才济济,恐怕还是比不上京城。”

    韩厚朴叹气道:“贤弟说的对极了,确是这个道理。我和你嫂子也想过搬到京城来的,只是我们若搬回来了,便要住到靖平侯府去,你嫂子那个脾气,和侯夫人、和府里那些位少夫人定是合不来,会住的很烦心。而且靖平侯府多出纨绔,风气不好,她也怕两个孩子被带坏了。”

    “若是靖平侯府能分家便好了。”云三爷一脸憧憬。

    韩厚朴怅然,“分家这种好事我是做梦都不敢想,侯夫人一直不肯。”

    两人同时苦笑了下。

    韩厚朴那里是侯夫人卢氏不肯分家。因为韩家的规矩是诸子均分,如果要分家,韩氏族人肯定要参与,卢夫人再不情愿也要分家产给庶出的儿子,她哪里能够忍受?所以宁愿一直拖着,也不把她讨厌的庶子们分家给分出去。而云三爷呢,他和何氏早就想搬到石桥大街去住了,可云尚书不乐意,不点头,云三爷不忍伤叔叔的心,只好一年又一年的在锦绣里云府蹉跎下来。

    云倾和阿晟踩着白色石子,蹦蹦跳跳的过来了。

    一个是俊美少年,一个是可爱女童,两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之感。

    “爹爹,韩伯伯!”云倾看到云三爷和韩厚朴,一声欢呼,便跑过来了。

    “慢点儿。”阿晟跟在身后追。

    “爹爹,韩伯伯,我考上女子书院了。”云倾扑到云三爷跟前,喜滋滋的告诉他们。

    “我家小阿稚真能干啊。”云三爷夸奖云倾。

    “小阿稚,恭喜,恭喜。”韩厚朴笑道。

    云倾很热心的告诉他们,“书院丹桂飘香,风景可漂亮了。老师又有学问又和气,一看就是不打骂孩子的好老师……”

    “小阿稚你真行,这也能看出来。”云三爷和韩厚朴忍俊不禁。

    “嗯,我眼神好。”云倾得意。

    云三爷和韩厚朴笑得更厉害了。

    云三爷和韩厚朴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云倾靠在云三爷身边,绘声绘色的把丹桂女子书院的好处、她新结交的朋友、平易近人的山长等一一讲了讲,她声音清脆悦耳,童言童语,说的形象生动,韩厚朴专心听着,笑道:“阿稚把这书院说的这么好,我都想让你菘蓝姐姐也过来了呢。”云倾扑到他怀里,“伯伯,你让菘蓝姐姐也到京城来呀,还有京墨哥哥,他也可以在国子监读书。我听爹爹说,国子监是最好的学校了,不管哪家书院也比不上。”

    “伯伯再想想。”韩厚朴温和的说道。

    他也有些动心。川中虽有学校,却远不如京城。女子书院尤其如此,京城有像丹桂书院这么讲究的地方,川中却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闺学,闺学之中管的极严,又沉闷,他女儿韩菘蓝并不喜欢,回家常常跟他抱怨。若是能让菘蓝和云倾一起开开心心的上学,他这做父亲的可就心满意足了啊。

    接下来的几天,冯氏姐妹、赵可宁、毛莨陆陆续续得到了女子书院的通知。知道她们被录取了,几个小姑娘人人欢喜,约好了一齐到锦绣里来看云倾。卫王府、会宁侯府、毛家的贴子递到锦绣里,自然是先到了王夫人眼前的,王夫人正和杜氏、程氏这两个儿媳妇说着家务事,看到这几份贴子,不由的皱眉,“卫王府,会宁侯府,毛将军府,之前和咱家并没有往来她们,这会子竟然送了拜贴,要来看六丫头,六丫头面子还真是挺大的呢。”杜氏胸口隐隐作痛,道:“这几家人似乎都是六丫头在女子书院认识的。”杜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话,程氏就想到她的宝贝女儿云佼也报名了,却连头两关也没有通过,脸便沉下来了,“从来只有男子读书的地方才叫书院,小丫头家上学也就是玩罢了,竟然叫什么女子书院,好不猖狂。”

    程氏的女儿云佼是早就不行了,杜氏的女儿云仪却是已经面见过山长了,觉得已经是十拿九稳,便愿意听丹桂女子书院的好话,不爱听坏话,笑着说道:“话倒也不能这么说。读书讲学之处既为书院,这女子书院是虽是教女学生的,可也是读书之处,讲学之处,对不对?那便称得起书院。”

    程氏脸色更加不好,“大嫂家的仪儿有望进入丹桂园,怪不得会这么说了。”

    杜氏连说带笑,反唇相讥,“四弟妹你不会是因为你家佼儿没考上,才故意说丹桂女子书院坏话的吧?”

    程氏眼神阴沉的看了杜氏一眼,杜氏吓得打了个啰嗦。

    程氏的眼神那么阴暗,太吓人了……

    杜氏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这些话已经到了喉间,竟然不敢说出口,硬生生又憋回去了。

    王夫人不悦,“你二人是嫡亲妯娌,自己人之间置的什么气?这几家的姑娘虽说年龄小,但身世好,来头大,你二人准备准备,好生招待,莫要丢了云家的脸面。”杜氏赶忙答应了,程氏虽心中不服气,也不好当面顶撞婆婆,只好含含混混的点了头。

    既然这几个小姑娘不能怠慢,那就要好好招待了。

    杜氏准备了茶点,通知了何氏,到了几个小姑娘来拜访的时候也把云家六个姑娘全叫上了,做为陪客。冯慧中、冯莹中、赵可宁、毛莨是来找云倾玩耍的,所以只有自己过来了,并没有大人带着,客人是四个小姑娘,主人家却是挺齐全的,从王夫人开始,杜氏、李氏、何氏、程氏、方氏都在,还有云家六位姑娘,济济一堂。

    云倾和冯氏姐妹、赵可宁、毛莨见面叙过礼便坐到了一起,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冯莹中性情最活泼,快活的道:“阿稚,几天没见你,怪想念的呢。”云倾嘻嘻笑,“我也想你啊。我想你想的每天上午都会略瘦一些呢。”冯莹中忙仔仔细细的看她,“阿稚,你没怎么瘦啊。”云倾摸摸自己的小脸蛋,道:“我上午略瘦一些,中午吃肉,下午便又长回来了呀。”

    “噗……”冯氏姐妹、赵可宁、毛莨不由的都笑了。

    杜氏、程氏等人也陪着笑了笑,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在怪云倾,“六姐儿有这样的手帕交也不知道好生介绍给她的姐姐妹妹们,委实小气的很。唉,这小傻子般的六姐儿还挺会说笑话呢,以前却没发觉。”

    云佩是个好脾气的姑娘,脸上一直挂着温柔的笑。云佳、云俏、云佼这三个报考了女子书院却名落孙山的女孩儿俱是心中恼火,“早知道不报那劳什子的书院了,真丢人。头两关都没通过,山长都没见着!”脸色便一直很不好看。云仪比她们三个人和悦多了,温柔的笑着问几位小客人,“几位姐姐面见山长的时候,不知山长问了些什么?山长考我的是孝经。”

    云佳和云俏平时就不喜欢云仪,这会儿更是恨上了她。见过女子书院的山长了不起啊,有资格炫耀了啊。不仅云佳和云俏,连云佼也对她的好姐姐云仪很不满了。哼,当着矬子不说矮话懂不懂?明知道我们没考上,还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个……

    云仪对她的姐妹们的想法一无所知,还在笑容可掬的跟小客人们说话。

    毛莨性子最直爽,笑道:“我记性不好,山长问我的是什么话已经忘记了,说不上来。我们今天是过来找阿稚玩耍的。”

    云仪的问话是在和她们套近乎,但是毛莨丝毫没考虑到这一点,开门见山说是找云倾玩耍的,云仪未免有几分难堪,脸微微一红,讪讪的道:“这几天还在家里等通知,是会比较无聊,出来转转蛮好……”

    “已经有通知了。”毛莨笑,“就是有通知了,心松了,我们几个才来找阿稚玩耍的啊。”

    “什么?”云仪大吃一惊。

    王夫人、杜氏也坐直了身子。

    什么?已经有通知了?那为什么……为什么仪儿还没接着呢?

    云仪脸色煞白,王夫人、杜氏婆媳二人心里却是跟喝了醋似的,酸溜溜的,“仪儿比她们强出不知多少倍,怎么仪儿还没得到通知,她们这些人却得着了?”

    程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