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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卖铜器的年轻小贩在人快要绝迹的街边叫卖,片刻之后,一辆奢华的马车呼啸而来,车身是金色的镶边,在白茫茫的雪景中,特别显眼。

    小贩还没来得急多瞧上一眼,那车轮下溅起的雪水便糊了他的眼睛,等擦拭过后再瞧过去,那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莫要羡人富,小贩在手中哈了口气,直到有了暖意,才再次开口叫卖。

    奢华的马车停于南诏最热闹的茗月楼跟前,一直站在门外的男子上前撩开车帘,冲里面的人弯了弯身子:“祁王殿下。”

    闻声,李夜秋闭着的眼睛这才睁开,坐在身旁的少年将盖于他腿上的月白毛毯拿开,探头瞧了瞧马车外:“王爷,雪停了。”

    李夜秋缓慢地下了马车,他抬眼将茗月楼里外扫了一遍,轻笑:“他还真是有这等闲情逸致。”

    门前的男子侧身:“祁王殿下里面请,王子已恭候多时。”

    迈步入内,浓郁的花粉味扑鼻而来,李夜秋的眉头几不可见的微皱。

    圆台上有琴师抚琴,歌姬在一旁跳舞,轻薄的赤红纱衣如同火焰在圆台上飞舞着,那眼中的波光潋滟,嘴角时不时扬起的清浅微笑,引得台下欢声不断。

    李夜秋轻瞥了一眼便将视线挪回。

    上了二楼,楼下厅内忽连声欢呼,原来是那歌姬将赤红纱衣除去。李夜秋抬指想按一按眉眼,可却在转弯处身子微微后仰,险些滑倒。低头一瞧,也不知是谁将蜜枣撒落了一地,引路的男子连忙嚷嚷起来:“这是谁干得好事!?”

    一旁的茗月楼管事伙计忙跑来哈腰赔礼。

    瞧见男子连声斥责,李夜秋起初是观之,随后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眉稍皱了皱:“带路吧。”

    “是,是。”男子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莲花阁:“殿下请。”

    管事伙计脸色不大好,待看到眼前三人都进了莲花阁内,这才将茗月楼扫了一圈,并冲着那缩在柱子后面的小身影用胡语低吼了一声:“又是你!”

    小身影抖了抖,包在嘴里的蜜枣险些整颗都吞了下去,拍拍胸口寻声探头:“怎么了?”

    管事伙计两三步走过去,插腰厉声:“你说怎么了?方才不是让你乖乖待着别乱跑吗,你怎么又不听话,还把蜜枣撒得到处都是,要是有人摔着了,你担待得起吗。”

    小身影是个约莫八岁大的小女孩,大大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深邃的眼窝,白皙肌肤像是凝脂般,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捏破,她舔了舔唇边蜜枣的余味:“我没有乱跑,兴许是我刚刚摔了一跤,掉了些蜜枣,我下回......”

    “还想有下回?”话未说完管事伙计就接了去:“再有下回,要是让兰姨发现,她准保会拿鞭子抽掉你一层皮,再把你关进柴房饿上三天三夜。”又将刚刚捡起的几颗蜜枣放回小女孩手中:“你去唤青青,让她一会去莲云阁唱个曲。”

    “可是......”小女孩将蜜枣小心翼翼一颗颗塞进怀里:“青青姐说她最近身体不舒服。”

    管事伙计郁闷的很,又不舒服?

    他也想通情达理,何奈这茗月楼不是自个的,于是只能道:“你同她说,签了卖身契就没有不愿的道理,更何况只是去唱个曲罢,她若是能明白,就不要在眼下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般语重心长,小女孩没找出反驳的理由,双手在腰上蹭了蹭,回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莲云阁内,左森笑迎来人:“祁王殿下近来可好?”

    李夜秋敛衣坐下,自顾自斟了杯茶,抿了口浅笑:“倒也不差。”

    左森挑眉一笑,冲引路的男子打了个手势:“林,你去门外候着。”

    林应了声,想来是一人候门会颇有些寂寞,临走前还想再拉个陪候,于是笑嘻嘻瞅了一眼那个像木头一样杵在李夜秋身边的少年,谁知话未开口,却被少年一口回绝。

    “我要待在王爷身边。”

    李夜秋听后笑了一声,偏头:“水玉。”

    水玉满心不愿,但最终还是退出了莲云阁。

    茶杯放下,一声轻响,左森随意地将坐着的椅子向后一推:“小王都已将嘴皮子磨破,可父王迟迟下不了决心,想来还是在意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样就够了。”李夜秋又抿了口茶,云淡风轻道:“本王只是想让那个皇帝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罢了,你若当真想要起兵宣战,你觉得本王会置之不理?”

    左森愣了一瞬后大笑:“当然,殿下的领兵之术小王早就见识过了,比起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庸才,王爷可谓是有勇有谋,先帝没有传位于你,实属不该。”

    好话听多了,李夜秋也只是笑了一笑:“本以为这次异动会使得他焦头烂额,不过现在看来,一个紫穗公主就够让他难以应付的。”

    他要的是皇位,但他并没有打算明抢,毕竟李宏轩声声喊了他十多年皇兄,虽说儿时夺了他的太子之位,但血浓于水,总归还是有多多少少顾忌,就像她娘,也就是现在的姚太妃所言:“亲人这玩意,死一个少一个,鉴于你父皇生前没留下太多,你掂量掂量。”他觉得此话也不无道理,倘若能让李宏轩主动退位那再好不过,倘若这法子行不通,其实死上这一个也没什么可掂量的。

    左森手指轻敲桌面,想起紫穗在王宫时的那股蛮横劲,头微疼,他放声大笑:“紫穗那丫头从小娇蛮,在南诏王宫里没有谁不宠她,不惯她,嫁给皇帝,她本就不愿,现在,若当不上皇后,我想她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若是说李夜秋想要的是皇位,那左森想要的便是王位,目前看来,他的地位可算是岌岌可危,南诏王有六个儿子,左森便是那最小的,但南诏王偏宠爱最大的,也有意将王位传给那大王子,这情况跟李夜秋儿时的经历相同,你是块玉,哪怕是块无价之玉,人家喜欢石头你也无可奈何。

    玉石也好,石头也罢,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得靠自己不是,左森深知李夜秋的能耐,在战场上见得他的第一面就知道,那一仗他必败。

    既然如此,何不搏一搏?只要李夜秋坐上皇位,凭这层关系,就让父王知道,谁才是真正可以当得南诏王的人。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后因左森有要事回了王宫,话终住了。

    水玉望着左森与林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便回身进了莲云阁,顺手刚将门带上就听见了门板轻敲的声音,再打开一看,他着实愣了一下,瞧着门外那个抱着五弦琵琶的小女孩,水玉盯着看了好一会才道:“做什么?”

    小女孩听不懂中原话,于是只能用胡语瞎蒙道:“唱曲。”

    话落,水玉懵了,而屋内那个精通胡语的李夜秋,听见个奶声奶气的娃要唱曲,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转身看过来。

    等不到回答,小女孩头歪歪再次试探:“青青姐生病了,我来替她。”想了想:“要是客官不需要听曲,那我就回去好了。”

    小女孩每说一个字,水玉就像是被石头砸了一下,带着一头雾水回头,只见李夜秋唇畔勾起一个好看的微笑,随后,水玉又被石头莫名砸了好多下。

    “既然来了,那我就姑且听一听好了。”

    很少有客人会说胡语,小女孩吓了一跳,但很快她便抱着五弦琵琶走进来,摸索了好半天找了个椅子坐了上去,那模样让李夜秋差点笑出声音。

    见她将琵琶横抱在胸前时,李夜秋其实还挺期待的,等她伸手去拨弦,乐起,李夜秋拿起茶杯准备好好品茶,品曲,结果她一开嗓,李夜秋手一抖,茶杯竟从手中滑落下来,杯中茶溅出,湿了大片衣袍。

    有生之年,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等奶声奶气的“靡靡之音”。

    “颜落!”门外,管事伙计一脸不可置信,这歌声暂且不给予评价,但真没想到她竟胆大到这个地步,居然抱着五弦琵琶跑这来冒名顶替了,管事伙计边向李夜秋赔礼道歉,边走到颜落身边用胡语低言:“我看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些日子刚挨了鞭子,这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