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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黑沉沉的雨夜里,少女的声音像是孤魂野鬼的哭泣:“知恩,知恩,带姐姐走吧。这个家,从来没人在乎过我们。我们一起逃出去,去找个世外桃源,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就是我的家人,好不好?”

    知恩点点头,道:“我们本来就是家人啊,是血浓于水的姐弟。”

    宝鸦颤抖着双唇,寻上他的手,“没错,咱们本来就是家人!”

    两个孩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正如宝鸦十岁那年,跟着嫡母到庙里烧香,第一次见到知恩一般。

    那时知恩才只有六岁,却已经要帮厨房的大师傅抬水了。寺里的僧人虽可怜他一个小孩儿,可男人嘛,怎么可能像女人一样那么仔细地照顾孩子?故而凛冽冬日里,知恩身上还只有一件小袄,往寒风一站,便瑟瑟发抖。

    那日他才挑完水,抬头一看,便见一个小姐姐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他吸了下鼻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小姐姐突然摸了下他的头,往他手里塞了颗饴糖,柔声道:“给你吃。”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知恩愣了下,握着糖追上去。他要问问,她真的是他的姐姐吗?

    知恩年纪虽小,却早熟得很,一月前,他在佛堂里擦洗佛具,因为个子小,前来拜佛许愿的香客便没瞧见他。

    他正擦着,忽然听见一个妇人低声道:“你知道吗?这庙里的小和尚,原来是张员外的亲生儿子哩!”

    “真的吗……”

    知恩自此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他从拥挤的人群里逆流而上,如同一尾小小游鱼,悄无声息地溜进佛堂里。那小姐姐跪在角落的蒲团上,正闭目许愿。

    他溜到柱子旁等着,双手扒在柱子上,只敢探出一颗光溜溜的小脑袋偷瞧。

    等了一会,忽见她睁开双眼,笑吟吟地望了过来。知恩忙抬起袖子擦去鼻下两条清涕,踮起脚,小心翼翼又充满祈望地问道:“你,你是我姐姐吗?”

    那一声问,落在宝鸦暖暖的笑里,像是久寒的早春时日里,突然有一束阳光照到孤崖上盛开着的杜鹃花上。

    这才是真正的缘起,不为人知的缘起。

    很多年以后,宝鸦终于告诉他,十岁的那一天,她跪在佛前许下的那个愿望。在他们决定一起逃离的那个晚上。

    “我一直都有一个梦,在那梦里我还有一个弟弟。佛祖啊,信女宝鸦想求你,如果我真的还有一个弟弟的话,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好吗?”

    好吗?

    第13章 绝户

    那时没有人告诉过宝鸦,不能轻易在佛前许愿,因为它有时候很灵,而灵验,却又未必都是好事。

    十岁的宝鸦并不知道十八岁的她最终会因弟弟而死。

    一向严厉的父亲冲到她面前,一巴掌甩上她光洁的脸庞,怒吼道:“你这个不孝女,你们这些孽畜!你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啊?张家的门楣都被你们败光了啊!你想死就去死吧,横竖我已将那孽子打死!你们姐弟俩正好一起去作伴!”

    宝鸦脑中轰鸣一声,只觉整个人都空了,她耳中反反复复响着一句话:父亲打死了知恩,父亲打死了知恩……甚至来不及去思索一番,父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知恩死了,弟弟死了。她为什么要独个儿活在这冰冷的世上?

    六月初七,少女宝鸦,于城外张家别院中上吊,彼时腹中尚有一子,已有四个月大小。

    宝鸦死后,知恩便逃了,他走了很多地方,一直到川黔相交之地才停下来,拜了当地的大蛊师为师,条件是,忘记前尘往事,成为大蛊师手下的蛊子。

    四年后,知恩十八岁,不顾师门的禁令,偷了门中一幅施了情蛊的美人图,逃回了家乡。他故意施计让他的兄弟,张家公子得到美人图,待他中蛊后,又扮作高僧上到府上带走了附在美人图上的蛊母。

    从此张家公子缠绵病榻,终于先于其母而去。

    他本来还有一连串的计谋,这个家里,父亲该死,那个伪善的嫡母也该死!那些总是胡言乱语,自命其是的道士们,通通都该死!

    可还没等他放手施展,他的师父就找到了他。因为违反门规,他被强行带了回去,受尽非人的惩罚与折磨,成为门人用以试蛊的蛊人。

    可是他不甘心啊,他答应姐姐的还没有做到!他怎么可以不回去?怎么能够不回去?!

    二十六年,他耐心等待了二十六年,终于杀尽门中人,重新回到这里。

    可是……他却马上就要死了。多年试蛊,已经彻底地把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命不久矣的怪物。

    他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到地上,那么用力,以至于已经可以看见皮肉里的指骨,是暗紫色的,被蛊毒浸透了的颜色。

    他昂起头,将脖颈抻得笔直,两颗眼球慢慢转为青白色。那眼球鼓胀出来,似要从眼眶中掉落一般。

    “啊——”

    “姐姐!你快出来啊——我带你走——我们一起!”

    最后一个“走”字困在他喉咙里,囫囵了两下,最终也没能发出去。

    他整个人就着最后那个姿势凝住,再也没有移动分毫。

    那香炉一直被他护在胸前,最底下的骨灰,还是干的。

    荨娘看着他最后不动了,还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又磨蹭了一会,才走到雨幕里。只是仍旧不敢动他,只走到月洞门边,扶起许旃打算走,这还没抬脚呢,忽见一个人滚了进来,将她骇了一跳,差点就叫了出来。

    好悬忍住了。她定睛一看,见是重韫。

    重韫一见她,立刻道:“快……快用你手里的匕首把我背上的东西切下来。”

    这时这许旃啊了一声,总算是醒了,他见了重韫这副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帮忙把人往屋里扶。

    三人此时进了屋,也实在没顾得上去管床上躺着的张老爷了。荨娘将袖子一卷,挥手让许旃跑远些,摩拳擦掌,准备把这肉团割下来。

    许旃也是害怕,立刻远远避到一边。

    荨娘抽出匕首,看也不看,横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