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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众人又是一阵应是,方才说话的那位华大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笑着抱拳道:“在下这就回去一试。”可却是叹气,要只是天麻钩藤饮能治好,他就不用在这里提出来了。

    眩晕之证,谁不会用方子呢。

    “你可曾用过此方。”韩恭说着一顿,看向对面的华大夫,华大夫一怔起身呵呵笑着,就是不说话。

    众人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只怕是已经用过这个方子了。

    蔡正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看来你是用过的。”韩恭道,“既是用过却毫无效用,只怕这老妇的眩晕有些不同寻常。”

    蔡正勉强笑着,看着华大夫道:“方才听你一说,我当便如你所言那般,可还有什么症状你不曾提到?”年纪大的老年妇人,若是眩晕的话,通常都是这类方子,且大多有效。

    华大夫摇摇头:“也没有旁的不同,只这几样。”

    众人就若有所思起来。

    蔡正脸都绿了,极其难堪的坐在那边。

    “此证若真如华大夫所言,老夫也素手无策。”韩恭摇头道,“单听闻确实难以判断。”

    华大夫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戴韦目光一转,看了眼坐在后面的戴二爷,戴二爷眼睛一亮,就站了起来指着顾若离道:“问霍神医啊,她擅疑难杂症,活人吞钉子她都能救活。”

    众人一静,都朝顾若离看去,下一刻都移开了目光。

    本心里,大家还是不信她的医术,年纪这么小,还是个女子,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霍大夫可有何高见。”戴韦就顺势朝顾若离看去。

    韩恭眉头一簇,和戴韦道:“戴大人问一个女子作甚,实在是有辱我等斯文!”他实在是瞧不上女子从医,且还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顾若离放了茶盅,并不避讳,目光扫了一眼众人,又看着韩恭,道:“韩大夫,是不是成体统,不是您一家之言就能定的。”话落一顿,她又回头对戴韦道,“既戴大人所邀,在下便就献丑了。”

    众人一怔唏嘘,纷纷撇开眼不想看她。

    一个女人,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方子来。

    “你能有什么方子。”韩恭皱着眉,一脸的厌恶,“小小年纪,竟如此大言不惭。”

    顾若离站了起来,朝韩恭略点头,道:“在下确实没有一个有效的方子。”她话一顿,大家都纷纷摇头,你没有站起来出什么风头,正在这时,就看顾若离话锋一转,道,“因为眩晕之证分很多种,单看脉象和症状,我们实在难以区分之间的不同。所以,用一样的药,治不同的病,当然不会有效。”

    眩晕分耳源性晕眩还是血压性晕眩还有其他类型的眩晕,单中医号脉辩证是分辨不出来的。

    “分很多种?”有人听不下去,当既就问道,“你既说分很多种,又难以区分,还讨论个什么劲儿,不等于白说。”

    顾若离看着那人,摇着头道:“难以区分,不代表不能区分。”她微微一顿,扫视全场,言简意赅的道,“想区分眩晕不同,只有问!”

    问病人,细致的分,一点点的排除。

    “呵!”韩恭就冷笑一声,不屑道,“在座都是几十年行医问诊,望闻问切的手法,难道还要你来教不成。”

    “此问非彼问。”顾若离回了他一句,便接着又道,“这问也分多种,若普通人或青年眩晕,则要问其是否有听力减退,恶心,呕吐,可会面色苍白等症状,再观察其走路是否有倾斜或倾倒的症状,以及其两耳可有发炎流脓的情况,头晕时神智可还清醒。”

    她说着微顿,旁边有人已经低声道:“怎么还分这些,我从来没有听过,我师父也没有提过。”

    “快别说话,听她怎么说。”有人制止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那人点头,凝神听顾若离说话。

    “若年老人者眩晕,除了以上询问观察外,则要问其是否卧位、蹲位、半坐位突然直立时发作,会不会出现眩晕、眼前发黑、面色苍白、出汗甚至虚脱、暂时意识丧失而倾倒的情况,甚至于,问其脖颈是否疼痛,手臂是否发麻,以及可有发热,腹泻等症状。”

    她话一落,方才还质疑的那些人,顿时闭口不言,若有所思,大堂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而方才在外面庭院聊天的大夫们,不知何时挤了进来,听她在说。

    一时间的静谧之后,大家恍然回神,顿时一片嗡嗡的交谈声,没有人想到他们方才还瞧不起的女大夫,几句话就能给他们当头棒喝。

    “居然分的这么细致。”有人道,“真是闻所未闻,大开眼界。”

    “这位女大夫是谁,就是那位得了悬壶济世牌匾的霍大夫?”

    “自然是她,大周也没有几个女大夫,更何况,还年纪这么小。”

    众人嘈杂,议论不断,好像眼前开了一扇新奇的窗,让他们看到了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风景。

    震惊,目瞪口呆却又激动不已。

    而这些,都是这位他们瞧不上的女大夫带来的。

    韩恭没有说话,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戴韦眼底亦是露出惊讶之色,他没有想到,单一个眩晕之证,她能列数这么多的辩证和不同,而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心头震惊,极力维持面上的镇定。

    蔡正见大家一脸信服的样子,顿时张嘴想辩上几句,可一开口,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他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这套理论,太过新颖。

    他想说,都说不出来。

    顾若离扫了众人一眼,又道:“以上列的几种,也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说到底,具体情况还是要因人而异。如果难辩证,就要从病者的出身,经历,甚至于生活作息一一盘问归纳最后辩证。决不能将所有晕眩囫囵成一种病,用一种方子,这没有效果,也是很正常的。”

    众人惊讶至极,再看顾若离时,眼中的轻视立时就少了几分。

    “霍大夫……”对面,华大夫激动的看着她,问道,“您的意思是,方才说的这么多种可能造成眩晕的种类,所用药皆是不同?”他这问题问的并不高明,可当下,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就是这个问题。

    再深的,他不敢开口,只怕是说的太过肤浅,而引人耻笑。

    “是。”顾若离点头,道,“每一种病症引起的眩晕所治的方法都是不同,至于怎么用药,各位都是名师想必也不用我多言了。”她说着坐了下来。

    就听到椅子咯吱咯吱的响,有人坐不住,站起来想问,就听门外有人抢着问道:“你方才说手臂发麻,脖颈疼痛,又是何种缘由?”

    顾若离回头,看着问话的大夫,回道:“这脖颈疼痛,手臂发麻者,多因工种而引起的症状,比如常年低头劳作的绣娘,比如田间老农,抑或各位大夫亦是难免。”

    那位大夫听着,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脖子,旁边的就有人喃喃的道:“我这脖子确实疼,也常眩晕,难道也是这个原因?”他吃了很多药,都没用。

    “如果是这样,按照霍大夫所言,你所治的根本不是眩晕,而是你的脖颈。”

    “是啊。应该从骨头入手才对。”

    大家都纷纷议论一起,像是学堂里的学生听到老师说了一堂很新奇的课题,忍不住的嘈嘈议论。

    顾若离不是不愿再说,而是怕他接着问为何工种引起脖颈不适,又导致手臂发麻致使头晕……那她就不得就不把西医搬出来,给大家上一堂人体骨骼解析的课程。

    太复杂了,她没这个心思。

    蔡正脸都绿了,他方才就不该回答华大夫的问题,如今引起顾若离这么长篇大论的讨论眩晕,分析的他听都没有听过,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可笑的是,这些蠢货还听的极其认真。

    甚至于他看到有人带着炭笔,在仔细的记录。

    “霍大夫所言有礼。”戴韦颔首道,“没想到眩晕一证你就分的如此细致,不知霍大夫师从何人,此方结论又是如何得出的。”

    众人都很好奇,她一个小姑娘莫说有没有这个本事得出这个结论,单说她这个是不可能见过千儿八百的眩晕病人的,没有这些经验她哪里能总结出这么详细的结论。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传授给她这样的知识了。

    “小女的师父已经仙逝了。”顾若离回道,“他生前淡漠名利不喜旁人议论,就不说他老人家名讳,以免扰了他的清净。”

    去世了?戴韦打量着顾若离,直觉她在撒谎。

    大周的大夫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可是能得出这样结论的大夫,就一定不是平庸之辈,即便隐居山林也该有风声传出来,可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位高人。

    但是,如果没有这位高人,难不成还真是这个小姑娘自己总结的?

    戴韦皱着眉头,面色变了变。

    后面,戴二爷跟吞了个鸡蛋似的,他就只是想让顾若离出丑而已,连蔡正都说错了,她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见地,没有想到,居然让她这么一通长篇大论的,还长了脸了。

    “原来如此。”戴韦微微颔首,却不想将所有人的目光继续落在顾若离身上,他见众人还在思索顾若离方才说的话,便含笑和道,“各位,可还有什么病证,提出来我等一起讨论。”便换了话题。

    可那些人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皆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着方才的话题。

    顾若离侧目打量了一眼蔡正,果然黑着脸一点都不遮掩的样子,她轻咳一声,接着喝茶。

    韩恭凝眉扫了眼顾若离,虽依旧厌恶,可却没有和方才那样说侮辱性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方才顾若离的那篇话,让他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这一生看过的眩晕何其多,方子他也改动无数,可最后治愈的,却不足一半。

    剩下的,他分辨不出来不同,只当是个体差异,却没有想到,这其中还划分的这么细致。

    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

    没有人应和,戴韦的脸彻底绷不住,他皱着眉看向蔡正,咳嗽了一声。

    蔡正立刻会意,道:“我有一证。”他说完,发现没有人在听,不禁站了起来,拔高了声音,“各位,我有一怔,诸位听听。”

    他毕竟是司医,大家这才朝他看来。

    蔡正舒心了一些,含笑道:“去年入署我与友人去十渡游玩,路遇一人,远道而来。此人寒热,吐泻不得,身痛如刀刮,我问其病前他从何处来,他答因身上财物尽丢,他徒步从保定府走至十渡,原还好不曾有不适,可近前突然发病。”

    蔡正的话一落,就听一个大夫道:“署月远行,肯定是中暑了啊。用黄连香薷饮及六和汤。”

    蔡正含笑,脸上亮光一点一点恢复过来:“他遇我前,曾遇过大夫,吃过一剂,吃完便晕厥了。”

    “竟有这事!不是中暑?”有人奇怪道,“这大热天不是中暑,难不成还是中寒?”

    “是啊。且这症状也正是中暑的病症。”又道,“蔡大夫,您最后是如何治的,此人可痊愈了。”

    大家的胃口都被蔡正吊起来,他笑而不语,目光落在顾若离身上,问道:“霍大夫方才一篇眩晕辨析说的极其有理,不知对此病症,有何高见。”

    一个眩晕,就算你说的好听,那也是别人传授的知识,可当下的病症,看你还怎么得意。

    他有自信,这个病症看似简单,却很难用药,因为若不细察就是迷雾重重,她根本不会有这能力得出辩证。

    若是以前,顾若离不会出这个头,可今天,她就是冲着蔡正来的。

    “我觉得方才这位大夫说的没有错,此人应该就是中寒。”顾若离看着蔡正,不理旁人的议论,含笑道,“蔡大夫可是用附子理中汤喂之?”

    蔡正脸色一僵,心头跳了跳:“霍大夫如何肯定此人就是中寒?”

    旁边就有人点头道:“是啊,这六月出行,怎么会受寒?”又道,“霍大夫,你这辩证的不对啊。”

    顾若离摇头,道:“蔡大夫方才定然还有一点没有说。”她说完蔡正的脸已经黑如煤炭,旁边的众人则惊讶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确知道蔡正还有别的事没有说。

    顾若离道:“署月虽热,他又身无长物,必定是渴了喝泉水,累了席地而卧,至此寒邪入侵,才会中寒。”

    众人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应道:“还这样推断,确实有道理。”

    他身上没钱,渴了当然只能喝泉水,累了只能躺在地上,如若中寒也不足为奇。

    可蔡正却没有说,分明就是有意刁难他们,出自己的风头。

    大家都是行家,顿时心头不悦,看着蔡正,等着他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