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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节

      顾非墨指挥着仆人搬家具,他的手里捏着一份清单,正一一核对。

    “梳妆镜,屏风,琴架……”

    顾夫人则坐在院子里,对几个丫头婆子正训着话。

    林素衣走来,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园子的门口静静地看着忙碌的母亲与弟弟。

    弟弟看似不耐烦的帮着母亲处理家务,但做起来却又无比细心。

    家具的摆放,有没有碰着漆皮,都一一查看。

    母亲常常不停的数落父亲与弟弟,但却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便是她的家人……

    顾夫人抬头时,不经意地看见了她。

    “凤,快过来。”顾夫人笑着朝她招着手。

    顾非墨也朝她笑了笑,“姐,你回来了?快来看看,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我马上差人去置办!”

    “没有,我都喜欢,其实,北疆使团来大梁,也带了不少随身物品,都不缺。同行的侍女仆人也有好几十人呢。”

    顾夫人拉着她的手,脸色一沉,“那哪里能跟家里比?都是些外乡人,你用着哪有家中的人顺手?看看园子里,这都安排得跟你小时候的一样。”

    是的,同以前一样。

    满园的梅树,冬天时,梅园便是一片火红的花海。

    这是梁国北地的梅树品种,花色艳丽,而且花朵儿久不凋谢。

    是那个人种的,不知他从哪儿得知她喜欢梅花,竟派人从遥远的北疆运来。

    一夜之间,近千株梅树种满了她的园子。

    她无法还那人的恩,嫁人后,便关了这座梅园。

    因为,那年,她十五,他才九岁。

    一个九岁的少年跟她说长大了会娶她,求她等着叫她不要嫁人。

    九岁的小小少年能知道什么天长地久?

    还说什么望卿一眼心系一生?

    那只是一个有钱的少年说的玩笑话而已。

    她一笑而过。

    谁知,她出嫁那日,她的嫁衣莫名着火,花轿莫名散架。

    她只好骑马到了醇王府。

    后来,她又惊异的发现,她的首饰盒子与衣物里,四处都刻上了他的名字,她惊吓中悄悄地处理掉了。

    再之后,听说,他在她进了醇王府后,便失踪了。

    听说,那一晚,京城中的一处宅子起了火,烧了整整一夜。

    林素衣望着一园蓊绿的梅树,涩然笑了笑。

    她缓缓走到梅园深处的烟雨亭。

    亭子中有处石桌。

    “按着你出生日的数字,朝左边转动月份数,再朝右边转日期数,你会看到惊喜。”当年,那少年说道。

    他用一双黑如墨宝石的双眸看着她,满是期待。

    不过是一个贪玩的少年的把戏罢了,她当时一笑置之。

    便从来都没有开过这处机关。

    但今日,她心中的那份好奇心陡然升起,缓缓伸手按下石桌下的一处石桩。

    忽然,沙沙声中,亭子四周的梅树转换了位置。

    烟雨亭四周的地上赫然出现一块块的青石板,每块石板上都刻画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惊在当地,那分明是她的样子。

    有静立看花的,有策马骑射的,有回眸一笑的,有挥剑杀敌的……

    千姿百态,风情万种,各不相同,粗略数去,有一百块多块。

    而且,没有一块是重复的模样。

    给她一个惊喜,便是这个?

    她不由得朝青石板走去。

    忽然,从亭子顶上又有一排短箭射出,朝前方一座假山射去。

    嘭——

    假山石轰然倒下。

    听到声音的顾非墨大步跑来。

    “姐,怎么回事?”

    他看到地上的青石板时,也惊住了,“这是谁刻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林素衣摇摇头,“先看看那坐假山,好像有什么东西露出来了。”

    顾非墨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小心,去年那西宁月也在这里动过一次机关,同样有箭射出。这园子里怎么会有机关?”

    林素衣蹙着眉尖,“这是苍离安在里面的。”

    “苍离是谁?”

    林素衣眸色闪了闪,唇角微微一颤,“你不认识,他失踪时,你还在娘的肚子里呢。”

    顾非墨眯着眼,“居然在我家后园里装了一个机关,他想干什么?上回,那西宁月触动了机关,差点害死了娘!”

    “那件事,我也知道了,苍离不会害人,一定是谁动了手脚,改了机关的位置。”

    “姐,他为什么在咱家装机关?”

    林素衣摇摇头,“一言难尽,先看看假山那里再说。”

    顾非墨看了她一眼,忍着一肚子的狐疑,跟着她朝前走去。

    林素衣站在假山前呆住了。

    顾非墨也拧着眉,口里咦了一声,“双头蛇短箭?”

    他惊异的不是短箭本身,而是数量,估摸着数去,射在假山石上的有一二十只之多。

    林素衣将短箭一一拔下,露出一副地图来。

    她眯着眼,盯着那地图僵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顾非墨吃惊地说道,“姐,这地图不是大梁的疆域图吗?以箭射图,这是——想夺这江山的意思?这是谁?胆子居然如此大?还将这块石板放在咱家的后园里?”

    “……”

    “我倒是不怕被谁看见,说咱家与那人同谋,但是那位放石板人的心可就有些值得怀疑了。他是什么意图?”

    林素衣的手里捏着一把短箭,低着头,眯着眸子看向手中。

    这,难道是苍离的箭吗?

    顾非墨又道,“姐姐,你说这机关是苍离装的,那么,这些箭也一定是他装的,这种箭如果只有他会用的话,是不是追杀云曦的父母中的一批人中,也有那个苍离?”

    “……”

    “姐姐说有人在栽赃淑妃,在她的琉璃宫里放下双头蛇短箭,又杀了做这种箭的人,放了太子的信物在做箭人的尸骨旁,可以理解为姐姐的朋友不喜欢淑妃而栽赃。”

    “……”

    “但是,他又为什么要杀云曦的父母?她的父母,可是跟咱们家跟姐姐八杆子都打不上边的人。云曦说他父母一向善良,各地都有药铺,不为敛财,只为广施善心。怎么还会惹着他?”

    林素衣望向顾非墨,道,“云曦父母的死,我也想不通,苍离不喜欢淑妃却是真的。我记得我出阁前的一天,他还将淑妃打了一顿。”

    只因她被当时还是醇王的段元醇选为王府侧妃后,身为歌伎的淑妃也被封为侍妾,还要求同她同一天进醇王府,穿一样的嫁衣,坐一样的轿子。

    林素衣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

    苍离却气不过,将淑妃的衣衫全脱了扔到了大街上,一顿拳打脚踢后吊在树上示众。

    淑妃后来知道苍离那么做是为了她,也从此,受到羞辱的淑妃与她彻底成了仇人。

    “那么,那个苍离现在在哪里?”顾非墨问,两道剑眉拧起,“虽然是姐姐的朋友,但杀了云曦的父母,我也不会放过他!”

    “不知道。他失踪了。”

    “失踪了?”顾非墨眯起眼眸,“姐,他的家人呢,原先住哪儿的?顺着查下来,一定能查得到吧?”

    林素衣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查不到,他比我小许多,所以,我也从未将他当成朋友,对他的身世我一点也不了解。只是,在我出阁的那天一早,他的仆人来跟我说,他不会来大梁了。”

    “……”

    “我便知道他已经走了,以后就真的再没见到他。而这座园子的机关,也是他之前跟我提过一次,我也没放在心上,今天好奇才开启了机关。”

    “失踪了?”顾非墨眸色一沉,“姐姐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将他的样子画下来,我一样找得到。”

    林素衣摇摇头,“他常年戴着半截银面具,我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你到哪里找去?再说了,这都过了二十年了,也从未听过他的消息,更是没法寻找。”

    “那便是线索又断了……”顾非墨抱着胳膊盯着那处石板,“想得大梁江山,这个人……呵,九岁的年纪就野心不小!不过,二十年了,怎么就没一点动静?大梁周围,除了南诏的遗民小闹过几回,也不见其他的地方有什么战事。”

    “六年前,北疆不是年年来征战梁国吗?只不过,被西戎的丞相来了个背后偷袭,北疆两面受敌,一蹶不振后,再没有来犯大梁。”

    “哼,一个毛头小子的口出狂言而已!姐姐还当真了?”顾非墨轻嗤一声。

    林素衣又看了一眼石板上的地图,发现西戎那方的地图特别清晰,河川山脉的纹路都一条条的刻着,而大梁这方的却是一片模糊,而且,河流流向还不准确。

    熟悉西戎的人!

    会是西戎人吗?

    她将短箭塞到顾非墨的怀里。

    “收好,这个地方也整理好,双头蛇箭的事,先放下再说,一个无头案子,查下去也费时,咱们还是先商议着随太子出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