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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她向来知道晏和对自己好,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窝心,她起身送了重延重正出门,等晏和回来,对他笑得如沐春风,

    她自打怀孕以来,脾气用阴晴不定来说也不为过,今天这般和顺,倒让他挑眉诧异起来:“你今日是怎么了?”

    重岚泄了气,把今日重延的话重复一遍给他:“还是我大哥瞧事明白。”

    晏和瞥了她一眼:“我只可怜我自己,对你好你却感觉不出来,还得让外人来提点。”

    重岚笑嘻嘻地帮他把头发打散了,又亲自捧来家常衣裳给他换上,让他在屋里呆的更自在些:“我自然知道你对我好,不过是当局者迷,没有别人瞧得分明而已,再说了,难道我对你就不好了吗?”

    他唔了声,半阖着眼任由她用梳子帮自己篦着头发,重岚忽然起了坏心,手下不停地给他盘了起来,一边把府上的事儿告诉他,转移他注意力:“...我今天说这些话本来只是为了搪塞府里的人,好让他们不要来找你参合这事儿,回府之后仔细想了想,万一是真有人想利用公爹陷害你呢?”

    他微闭着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由着她摆弄:“等你想到这事儿什么都迟了,我已经让人暗中调查他近来和什么人往来。”

    重岚手下不停地给他盘发:“那公爹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她倒不是担心晏三思,就怕晏三思出事儿牵连到晏和。

    他抚了抚下巴:“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

    他说完觉得头上不对,慢慢地睁开眼,就见头上被松松绾了个垂挂髻,还似模似样地用绦子轻轻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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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岚手里还握着他的一缕青丝,冷不丁被抓了个现行,怔了下才讪笑道:“我是瞧你头发好...”

    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晏和转眼过来看着她,她看见他怪模怪样的发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眉目生的极好,却并不女气,配上这么小姑娘的发型格外的怪异。

    他转头对着铜镜照了照,也瞧见自己诡异的头发,浓冶的眉毛渐渐挑起,慢慢地带出几分恼怒来:“这就是你给我梳的头发?”

    重岚慌忙把绦子一抽,他头发就立刻散了下来,她举手告饶道:“我重新梳,我重新梳。”

    他却不依不饶,把她按到怀里在她手感极佳的圆臀上拍了几下,等沾足了便宜才放开她。

    她被弄得气喘吁吁,一双媚眼里几乎要滴出水来,见他又跟着蹭过来,忙推开他说起了正事:“你今天去府衙,没人跟你说什么吧?”

    晏和见她肃了神色,乜了她一眼才道:“当着我的面说自然是不敢,不过背地里少不了议论,我如今前途正好,却有这样的父亲来惹是生非,若是失了皇恩,日后再想升迁怕就难了。”

    这话其实并不好听,但重岚听了却松了口气,外人听了都道是他被父亲连累,而没有往他跟宗室勾连的地方想,皇上和君后想必更不会这么认为了。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懊恼:“外命妇没有传召不得入宫,不然我还能进宫瞧瞧皇上,顺便探探口风。”

    他伸手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下:“就算你能去,我也不会同意的,现在宫里诸事繁杂,君后已经下令戒严了,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的,牵连到你怎么办?”

    重岚一怔,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薛君后前身也姓重,但跟他们重家已经无半分瓜葛了,万一出了事儿,他肯定不会念着那点香火情分的。

    她笑道:“听说张老夫人也特地从京里赶了过来,听说先皇后当年也是她老人家照看生产,皇上必然无碍的。”

    他淡淡道:“张老夫人确实是了不得,不然也不会执掌镇国公府数十年不倒,反而越来越兴旺了。”

    她用力点头:“我原来就听过不少这位老夫人的传闻,要是能亲眼见见,得她只言片语的指点就好了。”

    亲眼见张老夫人的日子很快就来了,她老人家才到金陵没几日消息就传遍了,先是晏老夫人传了话过来,要她一起拜见张老夫人,又有何似锦下了帖子过来,让她来参加给张老夫人办的接风宴。

    重岚很不乐意跟晏老夫人一道儿去,但何似锦的帖子都到了,她再不去未免不给面子,错开时间去又显得太刻意,没得让人传了闲话,只能不甘不愿地让人传话应了。

    她那日特地早起装扮了一番,因着她有身孕,不能施脂粉,所以只擦了香膏,抹了用花露汁子蒸出来的口脂,幸好她本身颜色极好,不用装扮也显得庄重优雅,艳光四射。

    清歌清云给她打扮停当,又选了枝还沾着露水的兰花帮她簪上,然后就听见外面有人传话,说晏老夫人已经带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重岚无奈,看来路上也只得和晏老夫人一道儿走了。府外停着三辆马车,晏老夫人一辆,宁氏一辆,清河县主一辆,重岚正犹豫不知道上哪辆,宁氏已经撩开车帘招手:“和哥儿媳妇出来了,快上来吧。”

    最近宁氏帮她说了不少好话,她犹豫片刻,还是承了这份人情,踏着杌子上了马车,笑道:“多谢大伯母赐座了。”

    她略微掀开一点车帘,猛然间瞧见晏芷竟然在晏老夫人那辆马车上,装扮的十分精致,尤其是头上戴着的缠丝点翠金步摇,竟像是晏老夫人压箱底的好东西,但就是如此,也掩饰不住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

    她诧异道:“芷妹妹也来了啊。”不是她背后议论,晏老夫人对庶子还算上心,但对庶女却全然不放在眼里,从不费心的,更别提这般细心装扮地带出门了。

    宁氏倒了盏红枣茶给她和自己,嘴边挑起一抹轻讽:“娘近来去张家走动的时候,常带着芷姐儿,回回都变着法儿地给她打扮。”

    她不经意般的道:“也是了,二弟的庶女里,只有芷姐儿最拿得出手,刚好正当婚龄,难怪让娘入了眼。”

    重岚心里一动,小心探问道:“二夫人没答应去宫里给公爹求情吗?”

    宁氏心神一晃,想到清河县主和晏三思干下的腌臜事,冷笑道:“她哪里是真心嫁给二弟的,分明是...”她忙住了嘴,改口道:“分明是来搂银子的。”

    重岚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由得旁敲侧击几句,见她口风颇紧才作罢。不

    过她大概弄明白了晏老夫人的意思,张家是外戚,由他们说情最适合不过,但人家又不可能平白帮晏家,晏老夫人便想出送妾这么个早都不新鲜的法子,不是送给张东岚就是送给张东正。

    她想到晏芷方才苍白绝望的模样,心里唏嘘一阵,想着等会儿下车提点晏老夫人几句,偏头却瞧见宁氏凝目于茶盏上,怔怔出神。

    她顿了下,忽然蹙起眉担忧问道:“听姑母说,二夫人近来心绪不宁,常说自己被鬼祟缠着,白日里都异事频发,别是府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宁氏眼里划过一丝不自在,又冷哼道:“她自己害死了人又疑心生暗鬼,别说世上没有鬼神了,就是有,那也是冲着她来的。”

    重岚含笑劝解了几句,又问道:“听说父亲房里新纳了位姨娘,听说是您亲自找来,老夫人亲口同意的贵妾,我还没拜会过,实在是失礼了。”

    宁氏挺直了身子,不经意般的换了个坐姿:“再贵的妾室也是妾室,你是正经主子,用得着拜见吗?”

    她笑得腼腆:“就是瞧在大伯母的面子上,也是要见见的。”

    宁氏又忍不住换了个动作:“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受了娘的嘱托,让底下人去寻的,自然是寻到哪个算哪个,我连她的面儿都没见过几回,你也用不着看我的面子。”

    重延掩嘴笑道:“我闲话几句,大伯母紧张什么。”

    宁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嗯了声就靠在车围子上小憩,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大抵就是晏三思有多护着这位新姨娘,晏老夫人也不许清河县主再任意妄为,所以清河县主找不着机会下手云云。

    一路闲话着到了张东岚在金陵新置下的宅子门口,晏老夫人对着晏芷低声道:“祖母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毕竟是庶出的身份,才貌再好也难有桩好亲事,张二少爷出身名门,又有才干,未来定然前程似锦,你给他为妾也不算委屈了,以后要是有个什么,府里也是你的靠山。”

    晏芷面如死灰,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晏老夫人特意等重岚了一会儿,见着她就叮嘱道:“你和张二夫人相熟,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务必要在她面前美言几句,劝她贤惠大度些。”

    重岚故作不解地问道:“等会会发生什么?还请祖母明示,孙媳才好劝解啊。”

    晏老夫人一时语塞,那种给人家和睦两口子里塞妾的事儿,让她直直地说她还真有点说不出口。而且这事儿不管成与不成,都是害了晏芷无疑。

    重岚见她沉默,只能委婉地劝道:“祖母,今天给张老夫人接风,咱们金陵里好些有头面的人物都到了,可千万不敢出什么岔子,不然咱们家就沦为笑柄了。”

    晏老夫人一心惦记着晏三思,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敷衍地应了声,带着晏芷转身进去了。

    重岚皱着眉也跟了进去,刚走进没多久何似锦就亲自带着下人来迎,她笑着道:“可算把你给盼过来了,你自己说说,自打我新搬了宅子,你可有来过一回?”

    重岚讪笑道:“我怀孕了犯懒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你这么说,等我生完孩子就带着一家三口一道儿过来,务必要吃穷你。”

    何似锦笑着拍了她一下:“还是你讲话逗趣,我最近在府里闲着养胎,闷都快闷死了。”

    两人说笑着走了进去,重岚心里犹豫,但对晏老夫人干的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总不能说我们家老太太犯糊涂了,要把我那庶出妹妹给张二少爷做妾吧?

    她想了想,委婉地道:“我们家老太太近来常带了芷姑娘过来,她也快到出阁的年岁了,跟你相差不远,你多注意着些,今天客多,别让人冲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何似锦微微一怔,两人却已经进了正堂。

    张老夫人坐在上首被一圈人围着,面上含笑,虽然面容苍老年华不在,但也看得出来眉目秀丽,唇形优美,当年应当是位颇出彩的美人。

    重岚只看了一眼就不能再多看,连很何似锦说笑都顾不得了,两眼直直地盯着晏老夫人,以防她做出什么丢人事儿自己好及时制止。

    这时候晏老夫人已经带着晏芷走了进去,众人一见晏芷装扮精致,行止自有一股温婉的书卷气,不由得出声赞了几句,晏老夫人心里一喜,也顺着众人的话含蓄地称赞起晏芷来。

    张老夫人虽觉着她唐突,但来着是客,也笑着顺着她的话夸赞起来,还递了个荷包给晏芷。

    晏老夫人觉得有门,夸赞的越发露骨起来,甚至已经带上了攀亲之意,何似锦面带惊色,张老夫人脸上也不由得冷淡了几分

    重岚瞧晏老夫人实在没边了,忙走过去笑道:“祖母和芷妹妹一路过来累了吧,咱们先去旁边歇歇。”

    她向张老夫人福身一礼:“祖母见着您就亲近,难免多说了几句。”

    张老夫人见她容色极艳,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赞叹惊艳,又见她颇懂礼数,又会给人解围,心里先暗自点了点头,含笑也递了个荷包:“晏总督福气好,娶了你这般好的人才。”

    她已经转过头来,摆明了不想再跟晏老夫人深谈的意思,重岚自然知道,忙接过荷包寒暄几句,就要搀着晏老夫人往一边走。

    但是再擅长解围的人也挡不住有的人花样作死,晏老夫人左右看了看,见已经无人理会自己,心里一慌,但她视镇国公府为救命稻草,又转头看了眼站在外面待客的张东岚,脱口道:“张家二少爷我是极喜欢的,恨不能招了他做孙女婿,可惜他已经有了家室,我就想着把芷姐儿送给他,也算是全了一桩好姻缘。”

    重岚听她说完,立刻松开手退了几步,心里大叫完了。

    何似锦身子一颤,手里的茶盏摇摇欲坠,晏芷站在当中,脸上忽青忽白的,恨不能一头撞死,而张老夫人面色淡然地瞧着晏老夫人,好似什么也瞧不出来。

    周围人静了下,都窃窃私语起来,说的无非是什么‘恬不知耻’‘妄图攀高枝’‘这算是哪门子的姻缘’之类的话。晏芷眼里已经泛起泪来,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何似锦也是脸上发白,眼里掩不住地惊怒。

    重岚都不知道该同情哪个安慰哪个,只好对着何似锦投去个歉意的眼神,又抚慰地看了晏芷一眼,可惜收效甚微。

    室内又沉默了许久,张老夫人见何似锦面上不好,先叫人把她扶着坐下,才慢慢地道:“晏老夫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姑娘家,又不是寻常的玩意,什么叫送给我们东岚?你也是公府出来的,说话怎能这般轻率,让别人怎么瞧齐国府?”

    晏老夫人张嘴就要辩解,她却不给她插话的机会,淡然道:“再说了,我们张家的家规,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妾室乃家宅不宁之根本,老夫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东岚媳妇怀着身孕,这时候更没必要纳妾了。”

    何似锦面上缓了缓,总算恢复了些血色,张老夫人特意叫她留下听这些话,就是为了要宽她的心。

    她转头瞧了眼晏芷,面上似有垂怜:“这孩子我瞧着也是个好的,你要是真想全一桩好姻缘,就给她寻个正经人家风光嫁了,那才是极好的姻缘,东岚无福,有他媳妇一个就够了。”

    重岚心里感叹又感叹,大度又明事理,这都是人家家的婆祖母啊。她又怜惜地看了眼晏芷,被晏老夫人来这么一回,这名声也败的差不多了,以后哪里还能寻到好人家?

    张老夫人的态度温和,意思却坚决,晏老夫人找不出再劝的话来,宁氏也觉得她丢人的要命,忙不迭上前把她给搀着下来了。

    重岚想去找何似锦道歉,但见她人已经被扶下去了,她现在在这儿多待片刻都觉着臊得慌,随意寻了个由头告辞了。

    她不想再跟宁氏一辆车,便命人回府叫了马车,却看见晏芷捂着脸低头从张府急匆匆跑了出来,身后连个照管的丫鬟也没有,她怕晏芷想不开做傻事儿,忙叫清歌把晏芷拦住。

    晏芷木木地站在原处,眼眶泛红,眼里却没有泪,重岚原来也是个嫁人艰难的,心里难免怜惜,出言劝慰了几句,她只是没听见一般,低头站在原地不言语。

    重岚见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命人先把她送回府,叮嘱人好生看着,让她别做了傻事儿。

    好容易等自个府里的马车过来,重岚只觉得心力交瘁,坐下了就不想再起来,好容易等晏和回来,她不由得出声抱怨道:“祖母真是的,她为了能让张家帮公爹说话,要把芷妹妹送过去给张二少爷为妾,今天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就说了出来,真是丢人死了。”

    更难听的她没好意思说,人家小两口过的好好的,她非要送个人进去坏人家庭,简直是缺德呢,而且自家的姑娘说送就送,简直不把庶出的当人看,过几日金陵指不定怎么传。

    晏和唔了声:“反正又不是你丢人,怕什么?”

    他在她身边坐下:“她要是在私下里说,那就是给人回旋的余地,万一被拒了怎么办?”

    重岚一边命人端饭上来,一边斜眼看他:“你以为今日祖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就人家就应了?她不给人留余地,人家自然也不会给她留面子,义正言辞地就把她给拒了。”

    她羡艳道:“要是我有这么明事理的婆祖母就好了。”

    晏和斜了她一眼,嗤了声道:“世事难两全,你有这么好的夫君还不满足吗?”

    重岚笑话他自卖自夸,他只是唔了声,瞧着有些心不在焉。

    重岚故意使坏,把配料里的他最不爱吃的芹菜给他夹了好些到碗里,他竟然也神色如常地吃了,最神奇的是吃完也神色如常,看来压根不知道自己吃着什么。

    她忍不住用伸手戳了戳他:“你想什么呢,路上瞧见美人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他悠悠地看她一眼道:“路上没瞧见,回府倒是见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