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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就这样,猫头鹰的名字从一只高贵的大鹏鸟,变成了一张麻将牌。

    林芳洲仰头朝那猫头鹰喊道:“九万!你去死吧!”

    九万:咕咕。

    小元宝:“它说——”

    林芳洲:“你给老子闭嘴。”

    当天晚上没有打雷下雨,小元宝这家伙又抱着被子出现在林芳洲的门口,“芳洲哥哥,老鼠很恶心,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林芳洲气得直翻白眼:“你恶心我就不恶心了?你莫要忘了,人人有份!”

    “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强。”

    “滚……”

    小元宝实在太恶心老鼠了,过了两天,他又想到一个新的办法。

    两人假装吃了老鼠,然后假装倒地不起,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好半天不动。九万竟然有些着急,在他们身边跳了好久,最后叼了不知名的草回来。

    没用,他们依旧“挺尸”。

    等他们“苏醒”过来,九万又抓了老鼠来“慰问”,俩人故技重施,再次倒地不起。

    如此试了三回,那猫头鹰终于不送礼物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林芳洲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激动地抱着小元宝,又笑又跳,“终于不用吃老鼠了哈哈哈哈哈!”

    小元宝被她抱得快要窒息了,“我们从没吃过老鼠……”

    ……

    林芳洲从骆少爷那里借了几本书。

    她打算把小元宝送去蒙学,一年只需要一两银子的束脩。

    但是呢,蒙学的先生也不是什么学生都收,太笨的、太顽皮的、品性不好的,都不行。临入学时,先生还要考一考学生的基础。考察的目的主要是因材施教,倒并不会因为学生基础太差而拒收。

    林芳洲觉得,既然要考,那么考得好总归是能给先生留个好印象的。

    所以她打听了先生的考察范围,从骆少爷那里借来了参考书,然后把书一股脑甩给小元宝,说道:“把这些都背下来。”

    小元宝看了一眼,那些书无非就是《千字文》《算学启蒙》等小儿启蒙书籍,最难的不过是一本《诗经》,还是精选版本,只选了几十首诗,里面有备注和释义。他问道:“背这些做什么?”

    “让你背你就背,过几天先生考你基础,你若答得不好,回家不给你饭吃。”

    “不给饭吃”这样的威胁是很可怕的。小元宝最近很喜欢吃饭,并且他感觉自己的饭量越来越大。他怕林芳洲嫌弃他,因此一直没敢说。

    过了几天,林芳洲带着礼物和封好的银钱,去了附近一所私塾。那私塾里有十几个学生,一位老先生,老先生留着山羊胡子,看到林芳洲引着小元宝到他面前,他摸着胡子,心里想道:这家人的孩子,都生得好面相。

    先生扫一眼小元宝,问道:“叫什么名字?”

    林芳洲连忙答道:“林芳思。”

    “多大了?”

    “十岁。”

    “嗯,十岁才启蒙,是有些晚了。不过闻道有先后,学然后知不足,是以为可也。”

    “是,是……”林芳洲连忙应承,其实并没有听太懂。想了一下,赶紧又补充道,“他往常在家时,上过几年私塾。”

    “哦?那我先考考你。”

    先生拿起书,开始考小元宝。

    林芳洲就在一旁喝茶,她本想装作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听一听,结果呢,那些文绉绉的词,像千百只瞌睡虫一般,直顺着耳朵钻进她的脑子里,不知不觉,她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后来是小元宝把她摇醒的。

    林芳洲揉了揉眼睛,问道,“考完了?”

    小元宝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神情有些歉意。

    林芳洲见他形状,便知不妙,把脸色一沉,斥道:“考得不好?我在家是怎么教你的?!”

    “好了,你不要教训他了。”老先生的面色也有些难看,他抬手轻轻挥了一下,“你们请回吧,东西带回去。”

    林芳洲有些意外,“先生,你不收他么?”

    “你这弟弟,我教不了。”

    “为、为什么?”

    老先生面上有些挂不住,重重哼了一声,道,“我这小庙,容不下这么大的菩萨!快走吧!”

    然后林芳洲和小元宝就被轰出来了。

    林芳洲问小元宝:“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考我的东西,我都背出来了。”

    “然后?”

    “然后,他就很生气。”

    林芳洲重重一拍脑门,恍然道,“他怕是以为我带你去踢馆了吧?”

    “想来是如此。”

    “你这笨蛋,谁让你把那些书都背下的?”

    “你。”

    ……

    林芳洲最后把小元宝送进了书院。永州县只有一个书院,名叫停云楼书院。停云楼原先只是一个富人起的一座小楼,后来富人家来了一位有学问的先生做客,住在停云楼,方圆几百里的学子都去停云楼听他讲学,渐渐地形成一个书院。如今那位大有学问的先生早已作古,书院却是保留下来了。

    本着“有教无类”的办学理念,停云楼书院也设有蒙学班,学费一年二两银子,比一般的私塾要贵上整整一倍。虽然贵,那些稍微有些底子的人家,还是愿意把孩子送去停云楼启蒙,因为那里的先生好,氛围也好。

    停云楼书院的启蒙先生也是要考基础的,小元宝这次学聪明了,进行答对时刻意藏个拙,那先生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后来又让小元宝写几个字。

    小元宝写了自己的名字,那先生看着黑黢黢三个大字,眉头紧锁,道,“功课倒还说得过去,只是这字……也太难看了。”

    小元宝低下头不说话。

    林芳洲站在旁边,往他脑袋扇了一巴掌,“听先生的话,以后要好好练字,知道吗?”

    小元宝乖顺地点点头。

    “不要打孩子,”先生皱了下眉,对林芳洲的粗鲁感到很不满意,“你让他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便过来吧。”

    离开书院时,林芳洲问小元宝,“你是故意背不出的,还是之前背下的已经都忘了?”

    “故意的。”

    “为何?”

    “我身份特殊,不宜出风头。且,入学前水平一般,入学后突飞猛进,那功劳都是先生的,先生想必更加喜欢。”

    林芳洲点点头。她想到了这个层面,却没料到,小元宝也已经想到。

    想起小元宝的真迹,她又嫌弃地摇头,“你写的字,比我的还要难看。”

    小元宝:“我不宜暴露自己的笔迹,所以从今日起,要改换字体。”

    “原来如此,”林芳洲摸着下巴,乐了,“小小年纪,心眼很多嘛。”

    解决了上学问题,林芳洲很高兴,感觉最近压在身上的包袱总算统统甩光了。一边走,忍不住哼起了歌,那歌声道:“送郎出去并肩行,娘房前灯火亮瞪瞪。

    解开袄子遮郎过,

    两人并作一人行。”【注1】

    小元宝听着那歌声曲调欢快动听,可是仔细一品歌词,他有点尴尬,红着脸提醒林芳洲:“我还是个孩子……”

    林芳洲有点得意忘形。

    这时,赶马车的孙驼背看到林芳洲,唤她道:“大郎,这就是你那远房堂弟?”

    “是,明日要去停云楼书院上学了。”

    “好后生,往后考个状元回来,给你哥哥挣脸!”

    “哈哈哈状元哪有那么好考,考个探花就好啦!”

    “大郎,多日不见,你不去赌场耍个?”

    “走啊,去!”

    林芳洲近日烦心事多,也许久不沾牌了,今天被孙驼背一说,登时起了赌瘾,便要去赌场玩。

    小元宝问道,“你做什么去?”

    “我去玩,你先回家。”

    “我跟你去。”

    “回家去!你不回家,今晚便不要吃饭了。”

    “我回家没事情做。”

    “把柴都劈了吧,成天好吃懒做的,也不干活。”

    小元宝只好回家劈柴了。他没劈过柴,便学着林芳洲的样子尝试,劈了一会儿,手上起了泡。他找了块干净的白布,把水泡裹起来,继续劈。

    后来水泡还是破了,白布被浸湿了一块,他握着手,疼得面色发白,额角冒汗。

    小元宝终于把柴都劈完时,天已经黑了。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要出门去找林芳洲,刚打开门,却见她回来了。

    林芳洲失魂落魄的,看见小元宝,突然一把抱住他,“呜呜呜……”哭了起来。

    小元宝吓了一跳。她哭得那样伤心,令他也有些难过。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别、别怕……”

    “小元宝!”

    “嗯。”

    “我把钱都输光了!呜呜呜……”

    小元宝悄悄松了口气。潜意识里,他始终觉得与钱有关的问题不会是很大的问题。

    “你不知我今天运气多好!我已经赢了六十多两,银钱都堆成了山!可是后来……都输回去了……呜呜呜,我命怎么那么苦啊……”林芳洲越说越觉委屈。六十多两!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如果不曾得到过,也不会觉得可惜,可是明明都已经进了她的口袋,又给人家掏回去,还把自己的好几两银子都搭进去……苍天哪!心在滴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