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23节

      “我不知该不该说。”

    文抱珏不动神色地靠近几步,低声诱哄道:“你对我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向着你的。”

    他又开始暗示她了,可她就是装作不知,让他的媚眼全抛给瞎子看。

    等着文抱珏伸出手想要按住她的肩膀的时候,孟湘突然道:“他们说你跟那宋寡妇不清不楚……”

    他的动作陡然僵在了那里,然后,才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都是闲言碎语的,九娘怎么能信这些。”

    孟湘后退了一步,“所以我便不能接受少族长的好意了。”

    文抱珏一惊,拔高声音道:“这两者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九娘故意找借口来搪塞我?”

    “少族长!”她跺了一下脚,脸上蒙着薄红,像是被气得不行,“他们诋毁的是你的声誉,而我本就出于风口浪尖之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身上泼,少族长一块美玉可别跟我这摊烂泥牵扯上关系。”

    文抱珏望着她一心为他着想的模样,不自觉地咬上了扇儿尖,心想这孟九娘着实是难得一见的尤物,身怀倾国色,却有玲珑心,这般自轻自贱的模样也惑人的很。

    孟湘演了好久,却不见他回话,便借着侧身捂脸,偷偷扫去,却正见他的目光望来。

    “九娘在我心里自是像那神女一般……”他的甜言蜜语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见她不为所动的模样,便一时热血上头,捏着扇子指天发誓,“九娘也不信我?我要是与那宋寡妇有半点牵扯,就让我……就让我……”他的眼神寻来寻去,最终狠心道:“便让我生那三年五年的病,死于路旁无人收!”

    孟湘惊讶地看着他,这人真可谓是色胆包天,如今为了讨好他,连这么重的誓都敢发,可要说这文抱珏跟宋寡妇没有什么不清不楚,她可是半点都不信的,她对人的微动作极为敏感,观察过的人不计其数,这两人的互动她可都看在眼里。

    “你这可信了?”文抱珏露出一丝笑。

    孟湘摇了摇头,“少族长何必发如此重的事,若是真的应验了又该怎么办?”

    文抱珏好说歹说她却仍是不识趣,心下便也厌烦起她的啰嗦,声音便也带出几分不耐烦,“我说跟她没有关系,便是没有关系,宋寡妇是哪样的人谁不知?”

    孟湘作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上回吴屠户和宋寡妇的事情……近来,吴婆也常来我家,听说那吴屠户是常来往那些挂红灯笼的地方的……”说罢,她便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文抱珏这下子可气大了,整张脸都黑成了锅底,“孟九娘!”他咬着牙,手里握着扇子“吱吱”作响。

    孟湘自知失言,忙捂住嘴,最后竟然慌里慌张地跑了。

    文抱珏此刻却也没有什么心情顾及她了,他可是要找宋寡妇好好谈谈,可别把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被窝里拉,她不嫌弃,他还膈应呢。

    孟湘所料没错,果然要解决吴屠户和宋寡妇断了的事情要从文抱珏这里入手,想那宋寡妇在吴屠户和文抱珏之间,必然是会选择文抱珏的,否则以后还有谁来替她遮掩那些丑事。

    不过,这次还一举两得,文抱珏可连孟湘也厌恶上了,便也对勾搭她失了几分兴致,更何况有个美艳又好弄到手,床上也爽利的宋寡妇的珠玉在前,若不是孟湘还尚有几分令人抛不下手的美色,文抱珏这回可是能彻底将她抛诸脑后去。

    孟湘看人极准,文抱珏此人可非良人,等他厌烦了与宋寡妇的关系了,他非得不会顾及往日情分,更会落井下石一把,即使宋寡妇一向曲意逢迎,可这骈头是个狠心的,男人要是无情起来那可比刽子手还要狠。

    她正随意思量着,正好又拐到族长门前的路上,却打头撞见一黑脸的汉子立在路中央,肩头扛着两个扁担,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如巍峨之山耸于眼前。

    孟湘脚步一顿,见他没有看来过,便知道他不想与她寒暄,正想着从他身边偷偷溜过去。

    “哥!二哥!”门里传出小孩子带笑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几个灰扑扑的木桶从门口滚了出来,孟湘数了数一共是六个木桶,后面还跟着一个长着包子脸的小孩子,他伸着小短腿,时不时就踹那桶一脚,让那些桶都滚到文抱璧的身边去。

    文抱璧则哈着腰,将那些个木桶一个个扶了起来,大手一抓便一手抓了三个,又将两个扁担分别夹在腋下,大步朝着河渠的方向去了,那个包子脸的小男孩边拍着手,边像个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道:“哦,二哥要大发神威了!大发神威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到这么个词,一直反反复复念叨个不停。

    “璋哥儿,他去汲水你跟着干嘛!”呵斥声从背后传来,原来是文抱珏赶了上来。

    一听见他大哥的声音,文族长的小儿子文抱璋便缩头缩脑地一言不发,文抱璧也停了下里,回头朝他点点头,道了声“兄长。”视线扫过孟湘后便收了回来。

    “我去汲水了。”文二郎说完便自顾自地拎着桶走了。

    文抱珏的脸色却难看极了,他瞪着文三郎像是要吃了他似的,厉声道:“天天就知道戏耍,有什么出息,今儿个大字写了几个?书都读了吗?你要是没出息的话,将来也给你剃了头让你上山做和尚去。”

    文抱璧并未走远,可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吭声,倒是文三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好不可怜。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族长的家里谁知道又有什么阴私。

    孟湘见文抱珏拎着文三郎进了院子,便加快了脚步正跟在文抱璧的身后,因为她家距离河渠较近,故而两个人也算顺路,可这一路上文抱璧一言也不发,活似个闷葫芦。

    等到两个人要在路口分开的时候,他却憋出了一句——

    “你小心……”

    要小心什么?

    孟湘一脸迷惘,他却长叹一声拎着桶走了。

    第三十六章 日常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只不过宋寡妇跟吴屠户断的时候又闹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吴屠户就站在她家大门外,拎着把菜刀,叫嚣着要劈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好不容易让几个村人给劝走了。

    隔天,文虎娘便拐着一篮子鸡蛋,歪着嘴来寻孟湘,说是来感谢孟湘的,可话说不到两句就指责孟湘做的过分了些,让她家吴屠户丢脸了,这让她和文虎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抬得起头来。

    合着她不怨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夫君,居然来责怪替她解决问题的孟湘。

    孟湘脸上含着笑,收下了她的一篮子鸡蛋,权当是听病人抱怨的心理医生,听着她念叨了半晌,才终于将心满意足的文虎娘送走。

    而自此事后,孟湘的神通便在村子里越传越大,婆娘们也常来找她,孟湘却越发谨慎地挑选客人了,凡是要听好话的,想从她这里得到心理安慰的,只是想跟她抱怨问题的,她才给她们算,其他一概不接,毕竟这种事情也是骗人的,她不想别人攸关性命的事情真叫她用三言两语给耽误了。

    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景郢却仍是赖在这里不肯走,明明是个对衣食住行都很讲究的大官人,却被她整日整日藏在夹墙中也未曾抱怨过。

    孟湘也曾试探他,让他适应不了就立刻离开,可他虽说百般不适应,倒也坚持了下来,渐渐的融入了这个环境里。

    然而,孟湘对他身份的怀疑却从未少过。

    “所以,大官人你今儿个还是不走?”

    借着早晨去采野菜的借口,实际是去锻炼用林子里她绑好的扶杆做训练的孟湘拎着篮子笑着问。

    景郢坐在屋檐下的一捆稻草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修长白皙的手指滑过书页,指尖仿佛凝聚着光晕,他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每日一问,便淡淡道:“你该放弃的。”

    孟湘眼眸一转,笑道:“明明你回去就有锦衣玉食享受不尽,何必跟我们挤茅草屋呢?”

    他又翻了一页书,“你又怎知等着我的会是锦衣玉食,而非刀枪剑戟?”

    孟湘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直接将手中的篮子朝他的怀里扔去,谁料他虽未抬头,却仿佛觉察到了一样,直接伸手将握住了篮子边,继续用另外一只手翻了一页,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即便穿着布衣,坐在稻草上,依旧掩藏不了他光彩照人的风姿,连周遭的一切都像被镀就了金箔。

    他不慌不忙地将那个篮子放在身边的地上,拉长声音唤道:“文章写完了?”

    孟扶苏捏着一张纸,从屋里走了出来,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却恭恭敬敬地将那张纸用双手捧着送至他的面前。

    孟湘见景郢谈吐不凡,又问过孟扶苏他的学问如何,饶是孟扶苏与他不对付,却也不得不承认景郢此人所见格局并非乡野小民所见,而且谈古论今也极有深度,甚至对周边的国家也知之甚详,这简直是上天给孟扶苏掉下来一个老师。既然冒着危险救了他,自然要榨干他的价值,孟湘便让孟扶苏多多向他请教。

    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见到孟扶苏故意刺他几句,然而,这种状态持续不到几日,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孟扶苏居然对他执师礼,态度毕恭毕敬,这实在让孟湘对景郢此人的评价又上了一个等级。

    此刻,景郢只抬头朝孟扶苏捧着的文章看了一眼,轻嗤一声,“一手破字。”

    孟扶苏的脸猛地涨红,垂在身边的手也攥了起来。

    孟湘此时也有些尴尬,当初她看到孟扶苏的字的时候还觉得漂亮极了,谁料这样的字在景郢的眼里是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不过,如此不留情面,未免也太让人难堪了。

    她刚想说几句,景郢却一眼扫来,而后转头盯着孟扶苏似笑非笑道:“你心中一定不忿,但,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有自尊心是好的,也该用对地方,既然有心要去考科举,为何还不下苦工?可要知道即便是到了殿试,圣上高坐,可认不得下面的学子,能让陛下记住的不过是阅卷时的一笔好字。”

    孟扶苏若有所思,孟湘却开口道:“难道你考过?”

    景郢笑着看了她一眼,眼中像是荡漾着湖水,仿佛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思,“我确实考过。”

    既然考过了殿试那大小也会是个官啊,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朝廷命官消失这么久又为何没有人来找呢?

    哦,也不是没有,可这些找人的手段在孟湘看来也太过隐秘,仿佛不能大张旗鼓。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练字的,也劳烦先生为我写些字,我好多多学习。”孟扶苏点头道。

    景郢勾了一下唇角,告诫道:“你学是可以,可千万别临摹了我的字,看我不顺眼的人多,小心连累了你。”

    孟扶苏一愣,眼中多了几丝诚意,低声道:“先生放心。”

    “你之前为了考试准备了诗赋、帖经和墨义,已经没有多大用了。”他说着状似讥讽的笑了一下,语气冷淡道:“你怕是不知,当今深受监国太子殿下重用的顾相可是极为厌恶科考考这些华而无用的东西,最晚下次考试的时候便会变动,你若信我,不如多多重视经义、论策。”景郢说完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便接着翻看手中的书。

    孟扶苏的眼中或沉或暗,不知道想些什么,最终应了一声,便又捧着那张纸,方才景郢一边说话,一边用烧过的树枝在那纸上随意涂抹,并写上评价。

    等孟扶苏进屋好久,景郢才终于忍不住了,无奈地抬头看她,“九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此时孟湘正抱膝蹲在地上,一双水眸盈盈目不转睛地瞧着他,见他终于破功,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歪着脑袋柔声道:“你看什么看的这般入迷?总是不理人。”却直接略过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自己的九娘的问题。

    景郢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冷淡道:“九娘还在意这个?”

    孟湘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笑得越发甜了,就像枝上汁液饱满的果子,“你要知道,我可在意你多了。”

    他愣了一下,眼底的碧色湖面荡开涟漪,但紧接着他深深皱起了眉,厌弃道:“我不知道。”

    这下换成孟湘愣住了,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笑眯眯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要问你要舞图的?”她只当是她先前的甜言蜜语让景郢知晓了她的意图,而后率先拒绝了她。

    景郢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捂住了嘴,眉眼低垂,眼角的那滴痣都可怜兮兮地像是要流淌下来一样。

    这样子可有些尴尬,不论字面义还是内涵义都可以称得上“长袖善舞”的孟湘便笑吟吟地转了话题,“既然你现在也算是我孟家人了……”

    “咳!”他猛地望向了她,一本正经道:“切勿开这般玩笑。”

    “哈,我说着玩呢,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孟湘毫不在意道。

    景郢异常心累,甚至已经不顾形象,用双手捂住了脸,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自己老是要被一个小娘子说的脸红心慌的,他便咬着牙放软了声音道:“九娘你……”他猛地放下了手,学着她的模样,看进她的眼里,“让我这般我可奈何。”

    他的眼睛是清澈碧透的湖水,当他认真看着人的时候,那湖水便会溺毙了人,然而,谁让孟湘是“会水”的,他的道行太浅了,根本压不住她这个千年的妖精。

    “噗——”孟湘捂着嘴,侧过了头,还不住朝他摆手,“你不要介意,哈哈,我可并未笑你。”

    景郢的脸色又青又黑又红,简直要在脸上开起了染料房,羞愤之下,他猛地一甩袖子就要往屋里走,却被蹲在地上的她拽住了袖子。

    “别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他微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极为冷淡道:“可我不想跟你说什么了。”

    “这是又生气了?”孟湘瞪圆了眼睛,仿佛觉得极不可思议,转而冲着他讨好地笑了笑,“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他的衣角随着风荡开一个弧度,心也荡了一下,见她不像是撒谎的模样,便重新在草堆上坐了下来,甚至还空出一点地方,孟湘也不客气,直接挤在他身边,歪着头看他。

    景郢撇过头,“有事说事。”

    “你知道的,我们其实在这桃源村是待不长远的,你有何打算?”

    “我自有主张。”

    “那我们会分道扬镳?”

    他转头见她一脸喜色、期待不已的模样,皱了皱眉。

    “不过……”孟湘露出些不满的神色,“你答应的事情还成不成了,我本想借着桃花神母祭舞这一事搬到县里。”

    “我只替你引荐,成不成都靠你自己。”景郢修长的手指摆弄着一根稻草,又带着些嘲意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选上吗?”

    她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一下,“人贵自知,我自然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如何,不过,为什么不试试看呢?”她低头望着绷紧的脚尖,微微一笑,“我不怕羞辱,也不怕失败,我只想知道自己还能跳多久,还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说实在的,景郢至今都不理解她一个寡妇为何对舞蹈这般狂热,虽然不理解,但他从未小瞧过她,古有闻鸡起舞,今朝他则见她闻鸡鸣到院子里练她说的“基本功”,之后又借着采野菜的名头躲到林子里练习,甚至晚上也在练,除了基本生活需求,她的生活里好像就只有舞蹈了,若是能喜爱、专注于一件事情到这样的状态,如何不能成功?

    他尊重她的努力,敬佩她的专注,虽然他依旧觉得舞蹈只是用来给宴饮点缀气氛的,但他却不会看低她的梦想,毕竟这世上还有许多活着却犹如死掉,半点梦想也没有的庸人,这样一对比,她简直就像是在散发着光亮的夜明珠。

    景郢这样想着,却又不禁问自己:那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虽然一出生便有了能够一争的资格,但他却从未想过要占据那个位置,所以当他的哥哥们争斗的时候,他远远地退到一边,看着手足相残,看着父子相杀。直到四哥成为赢家要对其他人赶尽杀绝的时候,他才急匆匆地逃了出去,途中他赶走了侍卫和门客,一方面是他不相信里面不会有细作,一方面是他实在厌倦了,他想着自己这么明显的一个人,一个人出门又有明显的不认路的缺陷,不知会死在哪里,而这种“死便埋”的豁达,正是他自看过书后就想要试一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