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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他叫着爸爸的那个人不肯给他一个姓,就因为怕他哥哥心生间隙。

    而他的妈妈更是“来路不明”,既不是什么豪门大小姐,看谈吐也不像出身书香门第,“她和总裁差了四十多岁,头发短的像个男人一样,谁知道她到底怎么怀上的孩子”!

    还在上小学的钓钓在听到那些话后藏在花园里哭了好几个小时,向来哭声震天恨不得获得全世界关注的他第一次没有哭出声。从那以后他觉得所有人都不可相信,甚至故意学坏,年纪小小就和那些辍学混社会的人勾肩搭背,还对所有亲人都摆出一副臭脸。

    可是在他经历了风风雨雨生生死死之后,反思以往,便明白很多事情是他钻牛角尖了。

    他爸是没让他姓徐,但是给了他不少徐氏的股份啊。

    老宅是在他哥名下,但是他名下也有不动产十几处啊。

    他哥是把他送到了国外,但是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飞过去看他啊。

    凭心而论,哥哥对他真是不错,他出生时,大他十五岁的徐盛尧有能力有手腕,面对着突然出现与他争家产的小婴儿,没把叶帆掐死就是最大的仁慈了。更别提徐盛尧在叶帆成长过程中对他多加照顾,徐老总裁死后并没对他有丝毫转冷,即使被叶帆用酒瓶砸破了脑袋也没动他一根手指。

    可曾经的叶帆做了什么?他把他拒之门外,直到失去一切,才方知亲情的珍贵。

    他被那场惨烈的车祸吓破了胆,现在只想赶快见到哥哥,以后专心当个混吃等死的小尾巴,就像……就像那个敖家的三少一样。

    “诶,这位小帅哥就是叶帆弟弟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叶帆顺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一眼便瞧见敖家那个不求上进的敖澜仁正在花园墙外同他打招呼。

    叶帆认得他,他是徐盛尧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年纪与徐盛尧差不多大,论能力完全比不上,但论仗义绝对是第一名,他能为兄弟两肋插刀,拼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别看他成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遇上正经场合也能板着脸装严肃。

    叶帆看着他越走越近,装作一脸迷茫的问他:“你是谁?”

    敖澜仁很自豪的说:“看来小弟弟不记得我啦,我在你没出生的时候还给你取过名字呢。”

    这段故事叶帆听徐盛尧讲过,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就是那个我哥给你发了红包但是你起的名字实在太烂又被他收回去的人。”

    这话真是直戳敖澜仁软肋,他学问不高,脑袋里空空,高中毕业后就不肯读书,他家里人把他送到国外镀金,本科读了六年只拿回来肄业证,不过他吃喝玩乐的本事不错,拿着家里给的钱在外面开了连锁的酒吧和餐厅,偶尔还会有小明星过去捧场。

    敖澜仁是个好脾气,被叶帆戳痛了大不了翻个身换个地方躺。他热情张罗:“来来来,留个电话,加个微信好友。”

    叶帆痛快加了,两人在微信上彼此打了招呼改了备注名,自然就看到了对方的头像。叶帆的头像是他自己的照片,照片中的他头帘微长盖住额头,看着忧郁又感性,正是二十岁小青年最喜欢的头像类型。而敖澜仁的头像是只站在树枝上威风凛凛的鹰,放大一看,底下还有个国家地理的标志。

    叶帆问他为什么把头像设为动物。

    敖澜仁洋洋得意的答:“你不觉得它很像我?”

    “……你也喜欢站在树上?”

    敖澜仁怒道:“小弟弟,我简直要怀疑你看我不顺眼了。”

    废话,能让叶帆看着顺眼的人还没回家呢。

    让别人吃瘪,真是神清气爽。多亏了有敖澜仁活跃气氛,叶帆觉得等待的时间缩短了好多。叶帆原本以为敖澜仁登门拜访是来找他哥的,结果聊了两句,对方的底就被叶帆掏出来了,原来是敖澜仁提前得了消息,得知徐盛尧的弟弟在国外出了车祸送回来养病,他实在好奇这个大家嘴里的混世魔王(叶帆战绩最辉煌的时候徐盛尧秉着家丑不外扬的情况不让任何朋友见他),便背着徐盛尧跑过来看。

    真是自找麻烦。

    第五章

    晚上六点,徐盛尧关闭电脑,把余秘书叫进了办公室。

    “知乐,我今天还有多少工作和几个会议?”

    余秘书不假思索的回答:“由于今晚八点半您要和小少爷共进晚餐,原定于今晚的会议挪到了明天早上。您今天只剩下三个文件需要批复,一个是徐氏地产新楼盘建造的计划,还有两个是投资收购的企划案。”

    徐盛尧点点头:“那好,你带上这三份文件跟我走。”

    余秘书一愣,满脸疑惑:“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陪钓钓吃饭。”徐盛尧理所当然的说:“既然都是文件,那回家再看也可以。”

    这可是余秘书跟了徐盛尧这么多年来以来,头一次看到徐盛尧在普通员工的下班时间离开办公室。他给自己规定的办公时间要比公司章程长三个小时,早上通常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才下班。

    在回家的车上,徐盛尧再一次掏出手机调出了监控应用,他原以为这个时候钓钓应该在房间休息,没想到他居然出现在餐厅,他身下那张豪华的可移动病床也跟着一同挤了进去。

    他正半躺半座在敖澜仁对面,与他一同共进晚饭,不同的是敖澜仁面前是满满一桌的饭菜,而叶帆只能面对自己床上小桌的一点可怜的病号饭。

    说是共进晚饭,其实叶帆根本没怎么动勺子。一方面是因为他两个小时之前刚吃完“早饭”,一方面是因为他准备留着肚子到八点半陪哥哥一同吃。敖澜仁已经来过徐家大宅无数次,留在这里吃饭(甚至休息)也有十几次,他丝毫没把自己的当客人,挥舞着筷子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现在在徐家厨房做事的佣人全是五年前新换的,那些曾经在厨房里碎嘴议论叶帆身世的人,在他踏入青春期翅膀硬了后,找尽各种理由把他们轰了出去。他的手段非常偏激,包括且不限于在佣人端水时把水泼到对方身上,吃饭时口味不合便把所有菜打翻在地。

    那时候他一心想着报复、报复、报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太过激烈,那些被他整出家门的佣人,在辞职前无一例外去找管家告状,说小少爷性情暴虐,太侮辱人。这也是导致后来徐盛尧对他越发失望的理由之一。

    当时徐盛尧在听到管家的反馈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大发雷霆,而是叫来叶帆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缘由,先说“钓钓,我相信你不是个坏孩子”,又说“是不是和佣人发生了什么误会”。

    偏偏那时候叶帆正是看他最最最最最不顺眼的时候,所以他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徐盛尧,你看错了,我就是个坏孩子。”

    ……

    现在想来,真是太太太太太中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横冲直撞除了会带来遍体鳞伤之外,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想到这里,叶帆更是胃口全无,他放下勺子靠回床上,懒洋洋的看着敖澜仁大快朵颐。

    这时的两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头顶上的摄像头把他们的所有动作全都记录了下来,并且忠实的在徐盛尧的手机屏幕上一一呈现。

    余秘书见徐盛尧一直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便斗胆偷窥了一眼,结果发现他居然在看自己弟弟吃饭,颇感无语。

    “一会儿不就能见到了吗?”余秘书是独生子女,实在不明白这种兄弟情深。而且在来徐氏工作之前,他完全不相信豪门子弟会有亲情,可是徐盛尧对叶帆的关心发自真心。

    徐盛尧说:“能早看到一会儿也是好的。”

    余秘书实在不敢吐槽徐盛尧像照顾儿子一样照顾弟弟,只能默默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因为晚高峰时间路上堵车,徐盛尧比预计的晚了半个小时才到家。在他到家之前,酒足饭饱的敖澜仁已经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别看他和叶帆年龄相差不少,但两人出身经历兴趣爱好非常相似,共同话题很多。

    徐盛尧进门时,他们两人正聊到明年五月份即将上映的超级英雄电影《秃鹰队长3》,敖澜仁怂恿他一起飞到秃鹰国看首映。

    见自己哥哥回来,叶帆哪里顾得上什么电影,若不是他现在下不了床,否则他早扑上去了。这是他在车祸后头一次见到亲人,这一瞬间,身体上的伤痛和心灵上的寂寞争先涌了出来,车祸时的无助以及在医院苏醒时的庆幸,现在想起也历历在目。他顾忌着不想让敖澜仁看笑话,硬是压下了鼻子的酸意。

    他很想亲密的和哥哥聊聊天,但一方面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和徐盛尧用正常的语气说过话,另一方面他担心自己表现的过于殷勤显得反常,所以“哥哥”两字在舌尖上转了半天,最后硬邦邦出口的还是“徐盛尧”。

    徐盛尧脱下外套交到管家手里,快步走向叶帆的病床前,他停住脚步,定睛端详了叶帆半天,此前他飞去秃鹰国时探望时,叶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昏睡在icu中,看上去毫无生气。现在叶帆已经恢复了很多,虽然手上腿上的石膏还在,但已经不像此前那样病殃殃的了。

    叶帆乖乖的由着他审视,当他注意到徐盛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时,他有些害羞的抖开毯子遮住了腿上的石膏。

    “徐盛尧。”他又叫了一遍,然后又没声了。

    “嗯,我回来了。”可徐盛尧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温情脉脉,语气反而十分严厉:“从你到家到现在快二十个小时了,你想好怎么和我解释了吗?”

    叶帆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解释什么?”

    “当然是解释你为何要去酒吧买醉,还不怕死的在酒后和人比赛骑车。难道我需要你解释为何旷课,为何和人打架,为何隐瞒学校发的劝退书?”

    被问到自己犯下的亏心事,叶帆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些、这些都是他年轻不懂事搞得混蛋事,他现在改过自新,这些糟烂事都被他扔到了脑后!他这次回来完全是为了修补自己和哥哥的关系,如果顺利的话还能到他身边帮帮他,哪里想过兄弟俩第一次见面,徐盛尧就用这种不近人情的语气质问他。

    “徐盛尧!”这是叶帆今天第三次叫他的名字了,但与前两次不同,这次叶帆的语气就像是被戳爆的粉色气球,碰的一声炸的所有人耳朵都在震。

    他瞪着徐盛尧,嘴角盛满委屈,眼睛写满尴尬,眉头挂着羞恼。但在这之外,还有对自己年轻犯浑的浓浓懊悔。

    一旁的敖澜仁看不过去,赶忙起身打圆场。

    敖澜仁劝道:“老徐,你看叶帆这么辛苦折腾回来,你也不多关心关心他的身体。”

    “我才不用他关心。”叶帆嘟囔了一句,和哥哥好好聊聊的心情完全没了,他让保镖把他抬回卧室,佣人问他晚饭还吃吗,他回答“吃个屁”。

    哎,老实不过一小会儿,原来的坏脾气钓钓就回来了。

    看着叶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敖澜仁回头对徐盛尧一通数落。“我真是服了你,弟弟没回来之前想的不得了,叶帆受伤的时候瞧给你吓的手都在抖。好嘛,现在回来了,你听听你的语气,你这哪像是对弟弟说的,简直像是对儿子……不,就算是我爸还在世的时候,也没敢这么教训我。”

    徐盛尧为自己辩驳:“如果我不对他严厉一点,怕他越走越歪。”

    “呸。”敖澜仁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最了解他现在的心思。他的叛逆全都来自于你和他的巨大差异,其实他不是坏孩子,只是想拼命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而已。而你呢,为他付出这么多,但是他知道的只有冰山一角,而且浮在水面上的部分还是最冷最硬的!你再这么下去,小心这座冰山撞翻你们亲情的小破船。”

    听到这里,徐盛尧有些动摇。

    钓钓出生时徐盛尧已经快十六岁了,钓钓的母亲不管事,父亲又年迈,徐盛尧自然秉着长兄如父的原则对他倾注了很多心思。随着徐盛尧踏入高位一步步变得成熟,钓钓也进入了心理变化最大的青春期,两个人的相处越发像父与子。

    他对他这么严厉,何尝不是希望他能变得更加优秀呢。

    虽然徐盛尧现在还没搞清楚钓钓到底为何闹着回国,但看他今天表现的这么乖顺应该是有示好的想法,看来自己该改变想法,尝试用更温和的态度与他相处。

    送走敖澜仁后,徐盛尧独自和余秘书吃了饭。本来应该是热热闹闹的兄弟晚餐,结果变成了一场极为无趣的工作聚餐,别说余秘书吃得艰难,就连徐盛尧自己也觉得难捱。

    等吃完饭,徐盛尧去了书房,先叫来随着钓钓一同回国的医生,仔细询问弟弟的病情恢复的如何。医生拿着病例记录认认真真的汇报了一遍,偶尔会从嘴里蹦出来几个专业名词,徐盛尧没顾忌面子,只要是和钓钓病情有关的生僻词,他立即叫停询问具体意思。

    好在钓钓正是恢复能力最好的时候,再加上有专人照顾伺候,他的伤处恢复的很好,等到肋骨长好后,就不用天天躺在床上,可以坐轮椅四处溜达。

    听到这里徐盛尧放了心,他最担心的莫过于回国的飞机太颠簸让他的伤口恶化,既然医生说没事,那他就不用担心了。

    之后徐盛尧又叫来了钓钓身旁的保镖头领,问他:“钓钓在那边有没有招惹什么不该惹的人?”

    保镖一愣,摇摇头:“没有。”

    “我得知他曾和其他同学在学校里打架,那个人是什么背景?”

    “那就是个普通学生,当时发生口角的原因是他嘲笑小少爷挂科,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那在酒吧里撺掇钓钓酒后赛车的摩托党呢?”

    “他们就是那个街区有名的摩托党,小少爷出事后那帮人也因为酒后飙车危害社会治安被抓进去了,现在还没有放出来。”其实钓钓理应承担一部分责任,但被徐盛尧以巨额的罚金摆平了。

    “那他苏醒后见了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保镖被他问的莫名其妙,老实作答:“没有,小少爷在那边没什么朋友,车祸后没人来探望。他刚醒的那两天疼哭过好几次,经常一个人动都不能动的对着天花板默默流泪。后来脖子上的支撑器撤了,床又能摇起来后,他就搜漫画搜电影,比如《秃鹰队长3》上映时间啊《名侦探小学生》大结局之类的,但这些东西他以前就非常喜欢,所以算不上奇怪。”

    徐盛尧皱眉,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钓钓突然闹着回国这事透着股奇怪的味道。虽说生死一事确实惊险,但按照钓钓一贯的性格,出了车祸刚好给他借口休学,断不会闹着要回国。刚开始他以为钓钓在那边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但听保镖的报告,这个推测并不成立。

    难不成钓钓真的是诚心悔过,想和他重修旧好?

    ……希望这不是钓钓耍他的新手段吧。

    他这个傻哥哥之前已经被钓钓的种种恶行搞得心力交瘁,实在容不得宝贝弟弟在他心口再剐一刀了。

    第六章

    叶帆回到卧室后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护工不敢触他霉头,伺候他洗漱干净后就静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叶帆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和哥哥重修旧好,偏偏徐盛尧刚一见面就对他横眉冷对,一想到这里他就心情超难过,若不是肋骨的伤不允许,他简直想团成一个球,自己给自己一个拥抱。

    唉,别说团成球了,他现在就算在被窝里放屁,都没能力抬起被子让屁散出去。

    本来时间就早,再加上叶帆时差还没调整过来,他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胡思乱想着这些年的种种经历。越想他越是清醒,越想他越是悲从中来,感觉自己冒着伤势加重的危险折腾回国完全是一步臭棋,还不如在那边养好了身体再回来,到时候能跑能跳,再稍稍展现一下自己在公事上的高瞻远瞩,徐盛尧一定会后悔于今天把话说的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