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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正自思虑,身后有人从房中出来,站在身边,“七叔,怎么了?齐二叔来做什么?”

    莫向南这才轻轻呼了口气,“来托付他的遗嘱。”

    “啊??”景同惊呼,“真的?他怎么……”

    “你那边如何了?”不待景同说完,莫向南转回头。

    “哦,我已差人送信过去。可是七叔,你也知道如今瓦剌与鞑靼剑拔弩张,我阿爸怎么走得开?不如,我把人送过去?”

    “不行,莞初不能远行了。”莫向南闻言未再做犹豫,“景同,用金箭。”

    嗯??景同一愣,可暗夜中莫向南语声虽轻,却十分坚定。

    当年襁褓中的小景同与姑母流落胡营,幸得瓦剌太师一家相救,太师乌恩卜脱兄弟六人,英勇善战、征伐草原,一大家人与姑侄二人几年来朝夕相伴,至亲之爱早胜血脉。回朝之时,小景同不舍分离,感天动地,当时是为金帐护卫军统领的老四苏赫送至边界,并亲手打下七枚铁羽赠予小侄。

    铁羽上刻有族姓并兄弟六人和景同在草原的姓名,苏赫道,“这里每一支箭都可飞千里”。当时景同小,不解其意,待到长大才知这一只铁羽就是一把金箭,可以调动六位将军于他生死护卫!如今,乌恩卜脱作了大汗,六兄弟早已统领瓦剌汗国,这箭的分量便足以召唤千军万马,如何敢轻易动?

    大局是重,不能妄动,可眼前之人是七叔莫向南。当年边疆危难,六兄弟不得不把唯一的小妹送到中原做人质。小姑娘孤苦伶仃,正得莫向南以一己薄力担当兄长护卫。平安回到草原之后,莫向南便被认为异姓兄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中原与草原就此血脉相连。

    景同深知七叔行事向来稳妥,此番不惜大动干戈,可见情急,再想及那孱弱的小姐姐还有这触目惊心的遗嘱,景同也觉不能再等,咬了咬牙,“好,今夜我就放出去!”

    将近腊月,难得又是一场薄雪,湿漉漉地落地就化,岂料待到夜里骤降酷寒,暖柔的雾气与水滴瞬间凝结在树梢头,江南竟是出现了罕见的雾凇。

    莞初靠在贵妃榻上,看着玻璃窗外满树银花。怕她受寒,他不许她出去,只许这么隔窗而望,只是他也知道这是几十年不遇的奇观,明早日头一出来,就再看不到了。遂他命人小心地在枝头上挂满了小玻璃灯笼,点点的光亮照着绒绒的冰晶,又折回在八角琉璃上,彼此往复,晶莹璀璨,五光十色,一树繁华,冰雪的天地,幻若仙境。

    苍白的小脸抿着甜甜的小涡儿,凝神专注,不为那冰花与树,为的是那人。此刻他一身雪白的裘绒大氅站在树下,帽子搭在肩头,手里拿剪着刀正仰头寻着树枝,五彩的颜色映在他英俊的脸庞,她歪着头,痴痴地看着,最喜欢他的鼻子,那么挺,眼窝不觉就微微凹陷,拢着目光看过来,醉朦朦,这么久,依然会让她的心怦怦跳,跳红了脸颊……

    忽有一刻,他抬手折枝停驻,周遭一切,连那晃晃悠悠的小灯笼闪烁的光芒都静止,仿佛一切到了尽头,她一眨不眨,心好静,悄悄地把这景象刻在心底……

    “丫头!丫头!”

    他一身寒气奔了进来坐到她身旁,手里一枝冰雪枝举在她面前。刺刺棱棱的冰晶婉转成一朵朵嘟嘟的小花缠绕着树枝,这么近,冰冷的寒气带着花木清香,莞初欣喜不已,浅浅的水眸里满是晶莹,齐天睿笑,“好看么?”

    “嗯。”莞初一面应着,一面贴近探出粉粉的小舌尖。

    “哎!”他惊呼,“你做什么呢?”

    他正要把那树枝挪开,她握了他的手,调皮地一歪小脑袋,“我要尝尝嘛。”

    齐天睿一咧嘴,“脏不脏啊!”

    她才不管,握着他的手凑近树枝,舔向那雪白的晶莹,他睁大了眼睛盯着以为瞬间就化,岂料那雾气结成竟然成了冰,落在粉粉的舌尖,圆圆的小球腾起雾气,一会儿才化成了水珠,她这才满意地抿下,笑溢满了小涡儿,“真好!相公,你尝尝。”

    “咦!”他脸往后一仰,极嫌弃。

    莞初低头,寻了一朵最大的,舌尖不够,用牙齿咬下。齐天睿一旁看着都觉得牙缝一股寒气,冷不妨她扭头双手捧了他的脸颊,不待他反应,唇对着唇,那冰凉的刺激瞬间穿传入口中。

    “嗯!”冰得他立刻想躲,却是被那小手捧着,明明没有力气他也舍不得挣,这便只能任那冰冷化在口中,带着泥土的腥味,带着她的软软香甜。小舌带着冰茬在他口中玩弄,把那尖锐的冷贴到他的舌根最软处,冰水顺着嘴角流下湿漉漉的;嘴巴冰得发麻,几是没了知觉却能感觉到她小蛇一般的软滑,勾得他又恨又痒,平常亲吻也不见她这么卖力,大手扣了她的小脑袋贴紧,抿了唇去吸她,好好教训!

    他只管与她口中纠缠,竟是不防备那小手已是滑到他脖颈,解开裘绒大氅,解开他的领口,热热的男人气息扑面来,她忽地离了他,低头埋在他颈间。他心暖正要抱她,冷不防那冰冷的小唇印在他的锁骨窝,身子暖热,这一激,激得他倒吸凉气!立刻握了她的肩想推开,已是被她环腰抱了,紧紧的。

    推不开,躲不得,他只管抱着她,口中不耐,“哎呀!呃……坏丫头!你……”

    她玩得欢,顺着他的脖颈一个一个的印子,直到他的身暖终于把她的寒气暖尽,直到她折磨够他,才从怀里抬起头,他低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那红嘟嘟的唇,她笑了,贴在他怀里,一起看枝桠化得湿哒哒的,美丽的冰晶消失殆尽……

    ……

    外头将将起了更,两人已是洗漱好窝在了被子里。冰天雪地,窗帘都打起,地龙烧得热,一片雾气蒙着玻璃,外头树枝上的小灯笼闪闪的,透过白霜,朦朦的光亮,煞是好看。

    只是,房中人哪里还顾得外头风景如何?偌大的床盛不得两人闹,枕头被丢得横七竖八,鸳鸯被遮不住滑在了腰间,她像只小赖皮猫儿趴在他身上,两只手灵巧得像扑棱棱的小鸟儿探在他里衣儿里,上上下下咯吱得他左右躲不得,又不敢推她,抱着她在床上打滚也挡不住,直笑得快岔了气,实在受不得,一把握她细瘦的腕子,“不行,不行了,丫头……丫头!不跟你玩儿了,这简直是欺负人!”

    “怎么了,齐掌柜?”苍白的小脸闹得热,难得地染了一团粉晕,“输了就不认么?癞皮狗!”

    “这题,我哪能赢得了!”齐天睿满面通红,合不拢嘴,口中的话想硬也硬不起来。往常两人在床上也总要玩一会儿,今儿说是打赌答题,输了的任那赢家摆布。可这题目都是戏文和曲子,他虽知道多,可怀里这个是琴曲大家,他出的题她张嘴儿就答,竟是想都不用想;可她出的题,弯弯绕绕的谱还有曲子后头那些个典故,莫说答他听都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能赢??“这不行!你说的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怎的就都是我输!”

    莞初叠了双臂在他胸前,下巴磕在手臂上看着他笑得咯咯的,“那你想赌什么?赌你那账簿子不成?我可不通算学。”

    她安生了,他才好容易匀下这口气,揽着她的腰,“我不会那么欺负你,不如弄个咱俩都不精通的,如何?”

    “行,是什么?”

    “嗯……”他想了想,“猜灯谜?”

    “好!”她一听又来了精神,“我先来。”

    大手一把将那挑起的小脑袋摁下去,“怎的又是你先来?将将被你挠了一通,轮也该轮到我了。”

    人被摁在他胸前,笑得颤颤的,“好,依你,你来吧。”刚松了口,又想起什么在他腰间捏了他一记,“你不许说外头那些浑话,谜底必须是正经好话!”

    “行,”笑容从未褪去,他抬手点点她的小鼻尖,“谜底是圣贤诗书,如何?”

    “嗯。”她应了一声,又忙道,“不许太难啊,我没读过多少诗书。”

    “好。”

    “一定要,要人人都读过的。”

    “好。”

    他一声一声应,她这才放下心来,“你说吧。”

    她趴在他心口,安静地等着,齐天睿低头蹭她发间腻声道,“听好啊,谜面是:春意透酥//胸……”

    “哎呀!”话音未落,小声儿乍起,她臊红了脸,两只小手在他胸前拍打,“我就知道!从来就不是个好的!定是说这些不上道的话!就是要这么轻薄!”

    齐天睿笑,怕她从身上掉下来,拢着都不敢招架那小巴掌,只道,“你呀,就是胡搅蛮缠,先猜猜看啊。”

    “我不猜!”

    “你不猜可就输了啊。”

    “输什么?”她小眉一挑,“我才不信这么句淫话能做出什么好谜底来!”

    齐天睿嘿嘿笑个不住,“你看看,都是你的理!自己学识浅还不认,非怨题不好。”

    “哼,”一句话激得她别了劲,“你是个读书多的!那你说,你若说不出缘故来,算你输两回!”

    “行。”

    “输三回!”

    “行。”

    “你说吧!”

    “谜底是,《醉翁亭记》之‘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嗯??你,你这分明是……”小声儿正是要分辨,人忽地顿住,这一句念来,再想那谜面,字面虽俗,意思到当真出来了……

    “如何啊?娘子?”他抬手捏捏那粉粉的脸蛋。

    “你……”

    “输了没有啊?”

    “哼,”她软软地哼了一声,又趴下,“你那都是歪话,谁人能知道……”

    他嘴角一弯,促狭的笑,不待她说完,一翻身将人拢在身下,“我只问你,输了没有?”

    “……嗯。”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他得意,轻轻呵在她唇边,“这回可该我了吧?”

    愿赌服输,她也没了法子,“你轻些,我受不得痒。”

    他低头,她屏了气要受那痒,谁知腰带竟松解开,她一慌忙握了他,“……要做什么?”

    “丫头……”他埋头抵在她耳边,“这都多少日子了,你也不让我亲近亲近。”

    “你知道我不能……”

    “我知道,不是要你,就想看看你,抱抱你。”

    “……不是整日都抱着么?”

    “隔着这么多衣裳呢,你就是成心折磨我。”

    他的气息热热地呵在她耳边,呵得她心,一时气息又觉短促,“不要……相公……”

    她何尝不想念鸳鸯被下那肌肤相亲的怀抱……初归时,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却难掩心痛,恐惧,如影随形,看得她心如刀搅;后来,不知怎的,他忽地不再在意,每日陪在身边,听琴看戏,说笑玩闹,日子过得从未如此惬意,她慢慢地也放开了心,恋着他,日日欢畅,身子也觉着轻便了些。

    可毕竟,人不能逆天,病依然一日沉似一日,菱花镜里,没有了光泽,形容消瘦,面色煞白,唇泛青,眼睛大得突兀,她的模样像老嬷嬷嘴里的女鬼,她自己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身子弱,瘦骨嶙峋,早已不再是能惹得他按耐不住的圆润……

    “每日都在,已然是……”

    “已然是怎样?”他抬头看着她,蹙了眉,“还能看着你的脸,我就该知足是不是?你的身子是我的,我还没嫌,你凭什么替我嫌?”

    大眼睛里忽地蒙了泪,“相公……”

    “你还委屈?这些日子不让我碰,不让我给你洗,连看都都不让看一眼,那我这个相公,还做的什么!”

    她握着他的手,小声哀求,“相公……你就当是惯着我,依了我行不行?”

    “不行!”他挣开她,“我惯了你这么久,你惯我一次吧!”

    将她抱在怀中,亲吻着她的泪,“听话,我丫头的身子我怎能不喜欢……”

    霜气朦胧,透进窗外五彩的光,照在白玉无暇上,似一弯圣洁的月光……

    她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他不顾,解开自己的衣衫拢了她,撇去了*,只有心头极珍之品……

    ……

    一夜好眠,睡得她软软的,暖暖和和,直到日上三竿。他把那只金丝小鸟儿放在她床头,啾啾地,才算把她唤醒,却不肯睁眼,寻了他的声音,环了他的脖颈。

    光滑的手臂,不着一丝,他低头轻轻咬咬她的耳垂,“起来,今儿咱们出去呢。”

    “嗯。”

    洗漱后,坐在铜镜前,这么写日子,她头一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儿夜里,贴着他滚烫的身子,她也热,仿佛那沉了的冰又逢春雨,慢慢酥软;枯瘦的身子自己厌弃之极,却被他捧在手心里,含在口中,多少依恋;一时的,竟觉自己又似那娇娇的女儿,是他的心尖,黑暗里,也不再顾及,放开心贴着他,亲吻他,纠缠成水……

    她拿起薄粉扑在脸上,小心地遮去眼下那难看的黑晕,大眼睛不再突兀,显出他最心仪的琥珀色;水弯眉,胭脂唇,镜子里,她仔细地勾画着自己,身上是他亲自挑选、亲手给她穿上的衣裙,她要在他手中复了从前的模样……

    日头高悬,冰雪化得湿漉漉的。偎在他怀中,莞初出神地看着窗外人间的繁华,听那马蹄儿嘚嘚地一路跑出金陵,上了山道。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车停在了半山腰。打起帘子,他先跳了下去,转身要抱她。

    她站在车头不肯动,“相公……我能走。”

    “我知道,可化得湿,都是泥。”

    她这才抿嘴儿笑,落进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