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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一口热汤才下肚,楚衡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见那对兄弟俩双目发红,心里还觉得有些奇怪,可生理上对食物的渴望让他实在没功夫过门其他,填饱肚子最要紧。

    趁着填饱肚子的功夫,楚衡分出了些精力在努力理着脑子里,属于这具身体的乱糟糟的记忆。

    这具身体的主人很巧的是,和他同名,也叫楚衡。

    不同的是,因为分家较早,未及弱冠就先取了字。

    小字,燕堂。

    父亲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米商,在扬州城内更是富贵得从手指缝里漏点油水出去,都能养活几家人。

    楚家祖辈都以种植粮食和贩卖粮食为生,积累了几代人的财富,才到了今日的地步。

    楚家有钱到什么地步,楚衡并没有概念,但是从记忆里看,前任虽然是个庶子,但分家时得到的田产多得让他觉得心惊。

    要只是名字对的上,可能是凑巧了。

    可名对上了,字多上了,连家世也对上了,就不是巧合了。

    楚衡沉默地吃完一碗馎饦,看着跟前一大一小兄弟俩,心里咆哮。

    我屮艸芔茻,他这不止是穿越啊,根本就是穿书了!

    科研院的搭档妹子,有个业余写小说的爱好。

    之前加班那段日子,妹子贡献了自己写的一本小说的txt当他的厕所读物。

    封面配了个很意识流的图,标题是很有味道的几个艺术字——与君歌。

    听着像言情,但直到楚衡看完,八十多章的剧情里,愣是没看到任何男女主角的对手戏。

    哦,连男男主角对手戏都没有。

    应该是无cp剧情流了。

    于是楚衡就在那段时间里,断断续续地看完了八十多章的连载文。

    对别的他还没那么深的印象,但是对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配角,楚衡的印象实在是深刻得不行。

    原因无他。

    妹子就写到这个配角的死,然后坑了。

    所以,坑神的怨念就是把自己这个读者,召唤进了被坑掉的书里?

    楚衡忍住满心的卧槽,觉得自己是该好好计划下怎么活下去了。

    书里,前任死于及冠那年。

    为了不让敌国铁骑伤害百姓,抢夺粮草,前任以己之力,困守粮仓,最后一把火把自己和满仓的粮食都烧没了。

    他的要求不高,能混吃等死到六十岁就行。

    二十岁就死,实在是太早太早了。

    楚衡深深吸了口气,满屋子的艾叶气味侵入心脾。

    不过,想要安安稳稳活到老,那眼下最先做的事情,就该是调查调查前任究竟是怎么还没到二十岁就死了的。

    虽然前任不死,他就没法子借尸还魂。

    但,既然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就该让人死得明明白白才行。

    那么,死因是什么?

    是意外,还是……

    想起少年提到从府里回来就开始发烧,楚衡忽然有个不太好的猜想。

    该不会,害死前任的人,其实就在楚家?

    楚舔舔唇,没来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刚想伸手给自己搭个脉,走廊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仍旧关着,在脚步停下那一刻,响起了敲门声。

    管事在外小声问道:“三郎可有起了?”

    楚衡瞥一眼少年。少年随即低声回道:“是诸管事。”

    像是想起了什么,少年又添了句:“因了三郎病了好些日子都不见康复的关系,阿郎赶走了原先打理庄子的老陈头,从扬州送来了这位诸管事。”

    因为心底的那一丝怀疑,楚衡并未马上开口应声,而是看了眼少年身边的小孩,冲房门口抬了抬下巴。

    小孩咧嘴一笑,利落地跑到门口,推开一条缝。

    “三郎刚吃了些东西,这会儿又躺下睡着了。诸管事有事就同五味说,等回头三郎醒了,五味就告诉三郎。”

    楚衡抬头,看见小孩胖墩墩的小屁股扭啊扭的,忍住笑。等门外管事离去,他这才朝着小孩招了招手。

    “怎么了?”

    “诸管事说,庄子边上那些佃户正上门闹呢。说是三郎要是今个儿还不给个准话,或是真要涨租,就好叫三郎知道,言而无信该得什么报应。”

    等等!

    他对这段剧情一无所知,书里貌似没写吧?!

    楚衡睁大眼。

    明明是震惊,可他的丹凤眼再配上笑唇,怎么看也不像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抬眼,望向铜镜里那张漂亮的脸,深深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接手了一个巨坑的烂摊子。

    第2章 【零贰】田间客

    八字胡,绫罗衣。

    面庞圆得像极了十五的月亮,咪咪小的双眼中带着一丝和痴肥的身材截然不同的精明。

    楚衡坐在胡床上,盯着走进中堂的管事看。

    楚衡是头一回见到能胖成这样的人。那脸庞跟身躯,胖的就像气球,肚子腆着也只有《超能陆战队》里的大白能比了。

    可人家好歹得了个暖男的称号,这位诸管事嘛……

    大概只能让人想到一个词——脑满肠肥。

    楚衡现在住的庄子,名叫别云山庄,是前任被分家的时候得到的庄子。和这个山庄一起的,还有四百多亩地和八家佃户,以及果林和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山。

    说起来,前任他爹也不算怎么亏待他,好歹还分给他这些田地。也没把佃户给迁走,照样留了下来。

    那八家佃户就住在山庄里,因人口不算太少,渐渐也发展成了一个小村子。前任活着的时候似乎为了行善积德,答应给他们免三年的租。

    而这回佃户们闹上门来,却是因为别云山庄突然要涨租了。

    山庄主人还躺在病榻上吊着口气,怎么可能有功夫去张租?

    这事不用说,十有八九,是跟前这位管事自个儿的主意了。

    诸管事单名一个枋字,是前任嫡母娘家带来的管事。一进中堂,他似模似样的做了个激动的神情,抹了抹眼角:“听闻郎君回庄子的路上染了病,到了庄子上边一病不起,老奴这心里难过啊。”

    “无碍了。”楚衡言简意赅,“不是什么大病。”

    他这会儿已经记得了前任的记忆。他身边的两个伺候的小童,年长的叫做白术,年幼的叫五味,是对兄弟。

    从记忆里看,前任是颇为信任这两个小童的。而被赶走的老陈头,原先是前任所住的这座别云山庄的大管事,负责一切对外的事务安排。踢走老陈头,换来一个诸枋,庄子上立即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还真是凑巧的很。

    “郎君有所不知。郎君这一病,叫庄子里多少人生了二意,那些佃户竟然还敢闹上门来!郎君为人和善,定是从前对这些泥腿子太过纵容了,才叫他们爬到郎君头上撒野!”

    诸枋说的义愤填膺,楚衡笑笑,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叹了口气:“诸管事,你也知我病了许久。还不知外头那些佃户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听闻他的话,诸枋看了眼中堂边上摆的矮几:“这事说来话长。”

    楚衡“哦”了声,忙请他坐下,又叫五味去端来茶汤和点心。

    见此,诸枋的脸上展开一丝笑意,大模大样地在矮几后坐下,尝了口茶,似乎不满意茶叶,还拧了拧眉头。

    “郎君少年英才,可惜不通庶务,过去那老陈头在庄子里时,想必仗着郎君心善,欺上瞒下,竟然答应给那些佃户免了三年的租。”

    “只免了三年的租,难道也不成?”楚衡试探着问。

    诸枋挺起腰板,哼了一声:“郎君虽然聪明,可到底年少,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键。这两年气候不好,田里产出少了大半,只怕来年就要遇上旱灾。到那时,粮不够,租金也一分不收,到那时候,郎君要拿什么养活这庄子上上下下这么多人。”

    楚衡身边有个聪明的白术,再加上这会儿已经越来越清晰的记忆,他再清楚不过别云山庄里的情况。

    这庄子到手里的时候并不是个空壳,起码佃户们都在,日子也都能过得下去。前任八岁就过了童子科1,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早以神童之名入朝为官去了,怎么也不可能留在这里当个小地主。这样的人不通庶务是可能的,但绝不是个蠢的。

    四百亩的田地当初不少是荒地,后来在前任的安排下全都开垦成了良田。三年免租是前任经过深思熟虑后让老陈头吩咐下去的决定。这一点,楚衡记得很清楚。

    前脚才答应三年免租,才不过一年,就立刻改口涨租。佃户们不懂山庄管事为什么突然换人,只知道管事能说这话肯定是郎君的主意,这才闹出了如今这事。

    压下心中冷笑,楚衡缓缓点头:“这事,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只是既然早就吩咐下去,又已经免了一年的租,不如就继续免下去。等到三年期限满,再提涨租的事。”

    听到要推迟涨租,诸枋就变了脸色:“郎君不可!那些佃户郎君稍一纵容,日后可就管不了了。”

    “那不如这样。”楚衡想了想,“请各家进来,我与他们坐下谈谈。”

    “不可……”

    这回楚衡没再叫诸枋把话说完,头一扭,冲着白术就喊:“去外头把人请进来吧,叫他们别急,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完了又叮嘱五味,让厨房赶紧备上些吃的,待会儿一道送上来。

    说完这些,楚衡这才笑眯眯地看向诸枋:“诸管事,不如留着一道听听佃户们的意见。说不定还能商量出什么法子来。”

    诸枋哪里敢留,顾不上喝茶,赶紧从中堂溜走。

    今日这帮佃户在山庄外闹事的时候,就差点拿镰刀斧子劈了他。这会儿,他是躲着那帮粗鄙不堪的家伙还来不及,才不愿上赶着挨揍。

    想当初,他也是账房出身,后来做了别的庄子的管事,那也是光哼哼两声,就有人急着端茶送水的角色。

    可到了别云山庄,原想着借扬州楚家两位阿郎娘子的光,捏一捏这个小子,却没想到人没捏成,倒是先踢了那么大一块铁板。

    楚衡见他跑得飞快,忍不住趴在靠着胡床发笑。正巧五味迈着短腿从中堂外进来,滚到他身边,仰起脖子问:“三郎在笑什么?”

    “笑有的人扯着虎皮装大旗,但旗杆子没拿稳,砸着自己脑门子了。”

    这典故五味自然是不懂,楚衡也没打算多解释,只等着白术把佃户们带来把话都说说清楚。

    那些佃户们都堵在山庄门外。白术带着他们往主宅走,也走了好一会儿的路。

    中堂的四扇门都敞开着,楚衡就坐在里头的胡床上,见着廊下局促不前的农家汉们,忍不住眯了眯眼。

    都是些看着顶普通的农夫,粗布短衣,脚上的鞋子大概并不干净,见了中堂的地面,不敢往里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