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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

      他想怎么样?他是怎么发现她的?

    顾卿晚惊慌过后,倒慢慢平静坦然了下来,她瞧着那抹影子,再度开口道:“你走吧,我是不会再跟你回去的。”

    娄闽宁又沉默了下,这才上前一步,道:“晚晚,是我。”

    床幔后,顾卿晚狠狠怔了下,接着紧绷的背脊便靠在了床上,道:“娄世子?”

    听顾卿晚叫出这样生疏且客套的称呼来,娄闽宁心脏微微一缩,却笑着道:“是我。”

    顾卿晚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娄闽宁察觉出身份来,又愣了下,便禁不住开口道:“敢问娄世子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除了这个,娄世子可还知道些什么?”

    娄闽宁何等敏锐之人,顾卿晚这样问,他便瞬间从她的问话中听出了隐藏在其后的担忧警惕和戒备来。

    他知道顾卿晚想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他是否已经知道顾弦禛回到京城,如今正以沈沉的身份呆在这鸿胪寺的事儿。

    顾卿晚这是害怕他会对顾弦禛不利啊。

    从前她心悦着他时,满心的依赖信任,不知道从何时已经变成了现在的疏离和戒备。

    相反,对于秦御,她虽然逃离,虽然不肯跟着秦御回去,但却是全然没有戒备之心的。想到方才顾卿晚误会他是秦御时,只是让其离开,半句都不多问的放心姿态,此刻娄闽宁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前对顾卿晚的了解,便多过她自己了解自己,单单这会子功夫,娄闽宁心里已然清楚,如今的顾卿晚,她的心里有秦御,却已经没了他。

    这个认知令他浑身僵硬,下午听到顾卿晚的喃喃自语,得知她已经离开秦御,而翻腾起来的如同岩浆喷发一般的火热情绪,以及那些冲动而又长埋于心的念头,顿时便被一股比冰山还冷的挫败和无望压下。

    他想,有些话,他是不需要再说出口了。

    说了,也只会将她一步步推的更远,让两人之间更为尴尬罢了。

    娄闽宁僵立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含笑上前一步,道:“今日我也去过徐国公府,因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害怕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儿,我便偷偷潜入了松鹤堂,刚好瞧见晚晚从屋里出来,你自言自语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才知道,你竟已离开了礼亲王府。”

    顾卿晚觉得这样和娄闽宁对着黑暗说话,反倒更加尴尬,便寻了件外衫匆匆套上,又拉开了床幔。

    四目相对,她笑了笑,指着八仙桌道:“娄世子且坐下说话吧,桌上有水,赎我衣衫不整,便不给你倒茶了。”

    娄闽宁如她所愿转身到了桌前,倒了一杯水,却先转身递给了顾卿晚。

    顾卿晚略怔了下,这才忙伸手接过,刚要说声谢谢,就听头顶娄闽宁道:“几个月了?”

    顾卿晚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见因抬手接茶,外衫滑开了些,露出了里头穿着白绫中衣的小腹来,那里已经微微隆起。

    顾卿晚本能的抬手抚了抚小腹,含笑道:“四个月了。”

    她脸上笑意温柔,目光柔和,低头抚摸小腹的动作,便能看出她很爱这个孩子,而那是她和秦御的两人共同的孩子。

    娄闽宁似受到感染,也微笑起来,点头道:“挺好。”

    他言罢,这才退回到八仙桌处,撩袍坐下,看着顾卿晚道:“你放心,我是不会将你的行踪透露出去的。今日我深夜造访,只是想来看看你,问问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虽则现在晚晚不将宁哥哥当哥哥看了,但宁哥哥心里,晚晚还是我的妹妹啊。我是不会做出伤害你,伤害你的家人的事情的。”

    他的目光温和,一张清隽的面庞上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眼神带着几分深沉的包容,他表现出的真诚令顾卿晚略感脸红,半响才微咬了下唇,道:“谢谢宁哥哥,我……”

    娄闽宁见她不好意思了,不觉摇头一笑,道:“从前晚晚便是一做错事儿,紧张了便爱揉搓个什么东西,如今都快要当娘了,竟还是这般,倒是半点都不曾变。”

    听了他的话,顾卿晚才发现自己正用拇指指腹拼命的揉搓茶杯壁上的凸纹,她脸色愈红,见娄闽宁笑容灼灼,似融了满室月华,她的心情却跟着好了起来,整个人也放松了,道:“小动作嘛,就是人在自己不留意时做出来的,既是如此,怕我到当人祖母时还这样呢。就像宁哥哥,从小调侃人时便爱挑起右边眉头来,如今却不也还这样吗?你看,你还挑!”

    娄闽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眉,笑着道:“原来我还有这么个毛病啊。”

    顾卿晚连连点头,这样一番说笑,气氛便融洽了过来,娄闽宁这才道:“晚晚过些时日可是就要跟随使团前往燕国了?”

    顾卿晚抿了一口茶,这才笑着应道:“嗯,能出去走走看看,我觉得挺好,也很期待。”

    娄闽宁却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道:“此去燕国路途遥远,辛苦万分,苏子璃此番归国所图甚大,必定是要日夜星驰,跋涉赶路的,你这般……更何况,晚晚当真想好,让孩子和他的父亲从此天各一方?”

    顾卿晚没想到娄闽宁竟也会劝她,她略怔了下方道:“宁哥哥说这话,是希望我重回礼亲王府去?”

    娄闽宁却摇头,道:“自然不是,晚晚的心思宁哥哥都明白。宁哥哥只是想告诉你,凡事都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也未必非要急匆匆赶往大燕才是好的。若有需要,宁哥哥愿意倾力相助。”

    顾卿晚闻言便笑了起来,重重点了下头,道:“好,我知道了,若有所需,必定会使人去告知你的。”

    娄闽宁便站起身来,又默默看了顾卿晚两眼方道:“我会尽力促成苏子璃归国一事,你放心。”

    顾卿晚心知苏子璃在秦国多年,如今想要离开并非容易的,虽有顾弦禛带使臣团前来斡旋,事情也未必就能顺利,如今娄闽宁既愿意帮忙,自然是最好的。

    只迟疑了下,她便道:“这样会不会让你为难?”

    毕竟秦英帝可是镇国公的外孙,若秦英帝不希望苏子璃离开,娄闽宁也不好和镇国公府和秦英帝背道而驰。

    娄闽宁却只笑了笑,道:“放心,我心中有思虑,并非因你之顾。你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歇息吧,宁哥哥便走了。若有所需,你知道往哪儿捎信的。”

    见顾卿晚点头,娄闽宁才转身,身影轻盈的越窗而去。

    ☆、262 说服

    礼亲王府。

    秦御前两日得到些消息,说是在崇州府疑似有顾卿晚的踪迹出现,他连夜便离京赶往了崇州府,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空欢喜了一场,他今日才赶回京城。

    回到翰墨院,秦御只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沐浴更衣出来,坐在书案后,微微拧眉,单手支额,用拇指揉着有些隐隐发痛的额角。

    宋宁进来,正瞧见这样的主子,见秦御眉心的沉郁之色,经久不散,宋宁也跟着百般揪心。

    想到跟着顾卿晚一同跑了的文晴,也是有些莫名烦躁,原还指望着文晴那丫头能往王府递个信儿,谁知道那丫头竟然真跟着顾卿晚一条心了!

    宋宁上前,禁不住劝慰道:“二爷且莫心急,属下觉得顾侧妃对腹中孩子还是喜爱的,顾侧妃离开王府时,月份尚短,她应该不会冒险长途跋涉的赶路,顾侧妃兴许现在还在京城附近的某个地方,二爷迟早能寻到人的。”

    秦御闻言却有些不确定的牵了下薄唇,露出一抹有些自嘲意味的笑来。

    随着顾卿晚的离开,他都不知道她在王府时,所表现出的情感那些是真,那些是假的了。

    他以为她已经爱上了他,结果事实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他以为她很高兴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可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对着他演戏,心中其实是厌恶那孩子的,那孩子是他用手段,强迫她怀上的。兴许她现在自己能做主了,便堕了那孩子呢。

    若然那样……

    秦御瞬间脸色铁青,心如刀绞,放在额前的手也顿时紧握成拳,一双异色眼眸翻涌出猩红的厉色来,整个人也暴戾了起来。

    若然那样,就是她一手毁了他们的未来,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找回来也是无用!

    秦御闭了闭灼热的眼眸,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声音略有些沉哑的道:“这几日爷在外,宫宴那件事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宋宁见他神色愈发不好,紧绷的面颊宛若刀削,稍有不快,大抵就会爆发,顿时也不敢再试图劝慰了,垂首道:“世子爷都准备妥当了,世子爷亲自安排的,万万不会出什么纰漏,二爷放心就是。还有,前日那位云姑娘便已经进了府,照先前的谋划,已经被安置在了雪景院中。属下派了冷月和冷星日夜盯着她,且她自从被用了刑,倒是老实的紧,又冷月和冷星在,料想她会乖乖听命的。”

    宋宁口中的云姑娘,却是当日秦御在封地时,封地官员送到郡王府的那个相貌极为肖似顾卿晚的女人。

    当日秦御便觉此女大有问题,吩咐了人详查,结果查来查去,竟然痕迹被处理的很干净,查不到什么关键。

    愈是如此,便愈说明其中大有问题,秦御便令人对那云姑娘用了刑。那云姑娘果然抗不过用刑,最后交代,她乃是大燕人士,本是燕国桓州如月楼的头牌,后被人赎身卖到了大秦来,后来便莫名其妙被人很快买下,送进了郡王府。

    至于给她赎身,送她来大秦的人是谁,她却是一问三不知,说那些人行事谨慎,并不和她多言一句,她什么都不知道。

    秦御点头,道:“退下吧。”

    宋宁见秦御情绪还是极为不佳,转身后又禁不住脚步顿住,咬了咬牙,回头道:“二爷要不要去雪景院看看?虽然冷星和冷月教了那云姑娘不少顾侧妃的举止动作,可她们到底也没二爷清楚顾侧妃的一举一动,要不,二爷过去指点下?”

    宋宁是觉得秦御这样子也太痛苦了些,如今那个云姑娘假扮顾卿晚呆在雪景院中,秦御过去,便不做什么,让那云姑娘弹个曲儿,陪着说说话的,也能聊表慰藉,兴许心情能好上一些。

    秦御闻言却抬眸淡淡扫了眼宋宁,冷声道:“滚出去领五十板子!”

    宋宁弄巧成拙,被秦御冰冷如刀的眼神扫过,一个哆嗦,忙垂首应命。出了书房,他便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让你自作主张,让你自作聪明,让你多嘴多舌!”

    宋宁再度告诫自己,往后凡遇顾卿晚的事儿,绝对不能再多言多舌,又回头瞧了眼书房,这才叹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前去领罚。

    屋中,秦御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书案后,兔兔蹭了蹭他的手背,吱吱叫了两声,指了指宋宁离开的方向,龇牙咧嘴的握着小拳头挥舞了两下。

    秦御想到先前兔兔一爪子抓烂了那云姑娘的脸,顿时便笑了起来,他曲指敲了敲兔兔的小脑袋,道:“真不知那没心肠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倒叫你我这样掏心掏肺的对她。”

    兔兔又叫了两声,挥舞着爪子,好像在替顾卿晚辩白,秦御也没弄明白它说什么,抚着兔兔的毛,望着窗外,倒觉养个灵宠确实不错起来。

    起码这时候,还有个小东西,明白他的心,也和他一条心。

    宋宁不明白,心中真装着一个女人,旁人模仿她,只会让你厌恶,又怎么可能生出旁的情绪来,除非那女人压根就没入心,只是入了眼罢了。

    若非念着顾卿晚再回王府,一定已换了身份,不会再住雪景院,他根本就不可能让旁的女人踏进她的院子一步!

    顾卿晚惯常用的东西,他早就让人收了起来,等她回来,自会安放到郡王妃的主院去。

    如今那雪景院既已住了旁人,也便不再是她的院子了,他也不会再踏入一步。

    顾卿晚回到鸿胪寺没两日便到了春节,宫中宴请,顾弦禛假扮沈沉,也受到了邀请,是日夜,顾弦禛和苏子璃都进了宫。

    与此同时,礼亲王府,秦御也和礼亲王,秦逸往府外走,同样是前往皇宫参加宫宴。

    待出了仪门,礼亲王想到今日安排的事儿,禁不住回头看了眼秦御,目光落在他的胸前心口处,道:“你确定不会出事?”

    秦御挑了下唇,道:“父王放心,大哥亲自试过的,最多受些皮外伤。”

    礼亲王看向秦逸,见秦逸点了下头,这才道:“你们有分寸就成,走吧。”

    皇宫中,宫宴开始前,秦英帝和皇后要先到太皇太后的宫中请安,出来后,再摆驾太后的宫中问安,接着才会前往前朝主持宫宴。

    秦英帝从太皇太后的慈安宫出来,摆驾太后宫中时,镇国公夫人和娄闽宁正好也在,一番见礼后,秦英帝和皇后向太后行大礼拜了年,说了几句话,时辰便差不多了。

    皇后笑着道:“母后,后宫的宫宴马上也到时辰了,母后该移驾了。”

    每年宫宴,皇帝在前头和诸朝臣们相庆,后宫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自然也会和内外命妇相庆,太后闻言扶着皇后的手站起身来,道:“皇上也该去前头了,今年燕国人也在,切莫失了我大秦风范,快摆驾吧。”

    秦英帝便含笑冲皇后道:“烦劳皇后,好生伺候母后了,朕便暂且不在母后跟前尽孝了。”

    皇后应了,太后再度笑着摆手,秦英帝才转身往外走,娄闽宁自也告了退,跟随秦英帝往前朝去。

    两人出了大殿,迈步往龙辇走时,秦英帝不觉开口道:“今日宫宴,朝臣云集,燕国使团大抵会重提接燕国恪王归国一事儿,却不知对此事小舅舅可有什么看法?”

    今日乃是过年,又刚刚从太后处出来,秦英帝面容平和,倒没摆什么皇帝架子。

    前些时日,燕国使团刚到大秦时,顾弦禛便表示,燕国皇帝如今卧病龙塌,希望能接回苏子璃,回到燕国伺疾。这些时日早朝上,大臣们对此事也展开了讨论,争执不休。

    有大臣说,苏子璃是做为质子到秦国来的,倘若放其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大秦没了拿捏燕国的质子,恐燕国会再起战事。

    也有人表示,大秦如今早非初立朝时,如今的大秦四海升平,强大繁荣,当年大秦尚且不惧燕国,如今更应该有大国强国之风范,放质子回去尽孝,方才不损秦国之气度,不违背人道。

    两边大臣争执不休,秦英帝倒现在也没拿定主意。

    不过秦英帝也知道,苏子璃这些年在秦国,看似风流纨绔,实则私底下和不少大秦朝臣都有往来,秦英帝也查到,不少替苏子璃说话的朝臣,都是平日和其有过往来的。

    因此对此事,秦英帝更倾向于前者,扣留苏子璃不放。

    先前娄闽宁对此并没发表过看法,今日宫宴,想到此事难免会再被提起,秦英帝便自然而然的问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