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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节

      跨过高高的红漆门槛,她信步往里面走。

    阿木尔的寝殿就是不一样,仿若薰过花草一般,淡淡的香气极是慰人心脾,如登仙境。她在侍卫的指引下,朝琴声处的阁楼走去,脚步放慢了。可人还未走近,琴音突然断了。

    她停下脚步,很快,一簇花树后,一个大红的身影风一般疾步过来,一把将她卷入怀里,不待她看清楚,那人已带着她绕过了墙角。

    “东方青玄,你疯了?”

    熟悉的香气,似兰非兰,似桂非桂。熟悉的面孔,媚极而娇,美若烟霞,在这金雕玉砌的太子妃宫中,除了东方青玄有这般妖娆,哪还有他人?

    “可本座觉的,疯的人是你!”

    将她轻轻抵在墙宫上,东方青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怒气未灭,满是浓浓的恼意。

    夏初七嘴巴抽搐一下,难得见他这般生气,无奈地低叹一声。

    “大都督,我知你有个性,喜欢玩转不同风格。说吧,今日没有承包鱼塘,怎的就变成了霸道总裁?”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东方青玄原本的恼意,被一头雾水取代,直觉她闯了鬼。

    “听不懂的,就是真理。”她噙笑望来,并不解释。

    他缓了一缓,妖冶的眉眼一挑,胸中又生郁气。

    “七小姐,难道你没发现,本座很生气?”

    夏初七很诚实地点点头,抬起下巴左右看了看他,轻轻闭上眼睛,将脸伸了过去。

    “来吧,随便打。只要不弄死我就成。”

    她一副视死如归任你践踏的样子,小贱小贱的,加上脸上五个明显的指印,滑稽又可怜,看得东方青玄一肚子的火气,不明不白就散开了。

    冷哼一声,他勾了勾唇,手臂微松,恢复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七小姐,你知道我为何生气?”

    “不知。”夏初七睁开眼,看着他,摇头。

    一口老血噎在喉咙,东方青玄哭笑不得,差一点憋死。

    “那你还让我随便揍?”

    “你不是在生气吗?”夏初七微微含笑,语气淡淡,“反正人人都想揍我。贡妃生气了,我就让她揍一回,消消气,免得伤了身。你如今生气了,我也如法炮制,若是你揍我两拳,就能消气,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我都无所谓呀?”

    “不可理喻!”

    这个样子的她,让东方青玄心脏微微一抽,像坠了一个重重的秤砣,说不出来的压抑与沉甸。可她仍是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像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令人无法气得上来。

    “为何宁肯让人去找赵绵泽,也不愿意来找我?”

    “哦?”夏初七皱了皱眉,扯了扯唇角,“原来大都督是犯了‘不被利用不舒服浑身发痒综合症’了?”她呵呵干笑一声,“对不住,我的朋友不多,利用不起。再说了,今日这情况,谁去闯柔仪殿,都是与贡妃过不去,难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你能与他撕破脸?不过,大都督实在聪明,竟找了梓月公主来,天生的煞星,一个人骂翻一郡人的主儿……”

    东方青玄唇角略带轻嘲,看着她,不答。

    夏初七一个人发笑,笑容牵动着脸上的指印,显得怪异之极,“只是可惜了,原本我寻思赵绵泽来了,总能与皇帝擦出一些火花……没有想到,竟是被你给生生破坏了。”

    “……”

    东方青玄被她气笑了,“你是在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没有啊,完全没有。”夏初七嘻嘻一笑,举起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一点一点把他从面前推开,捋了捋湿成了一绺一绺的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都督,你小心翼翼让你妹妹找我来,是有事要说?”

    东方青玄垂下眼,眉梢一扬。

    “无事不能邀约你见面?”

    “当然能,只是东宫到处都是眼线……”

    “不必害怕,从打你进门,这附近就只能有我的人。”

    “那可不一定,赵绵泽……”

    “楚七!”东方青玄的视线,总算巡视到了她的手上,打断了她的话,他目光一变,执起她一只雪白细腻的手来,一双淡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缩,在淡淡的天光里,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恼意。

    “你的手……”

    “大都督!”夏初七飞快地缩回手,勾唇一笑,“小伤,没什么关系,我回去擦个药就好。若是你没有旁的事情,我就不与你多说了。我身上的伤口未痊愈,沾不得水,得赶紧回去处理,你确定还要留我在这里审问?”

    东方青玄先前怒极,可见她这般,不由嘲弄地一笑。

    “矫情什么?这不正是你的目的?看你淋成了落汤鸡,挨了贡妃一耳光,还把手烫成这样,赵绵泽得有多心痛?他嘴上就算不说,心里面难保不对陛下纵容贡妃有怨气。”

    “多谢,你太了解我了。”深深朝东方青玄一躬身,夏初七抬头,笑得自在,“好了,你若没事的话,我真回去了。哦,对了,有一句话,我想说,你这般能耐,何不为你漂亮的妹妹想一下,把她送出宫去,找一个良人许了,也免得空守一生,可怜。”

    东方青玄微微挑眉,“你不嫉恨她?”

    “我为何要嫉恨她?”夏初七若有似无的一笑,“我得到的,比她多。或者说,我得到的,她从未得到过。她除了比我长得稍稍好看一点,没有哪一点比我强。我对她,只有同情。”

    东方青玄看她说得认真,不由哑然失笑。

    “或许,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

    “那随便了,我反正泥菩萨过河,没多余的时间去操心别人,保重——”

    她操不起旁人的心,更不愿意旁人来操她的心。因为她没有多余的情感来偿还这些人情债,也辜负不起。

    吸一口气,她大步出了亭台,一阵幽冷的风灌入她的袖口,卷起来的袖角,一轻飞扬,让她娇小的身子,更显单薄。

    “阿楚——”

    背后,东方青玄突然叫她一声。

    她顿下脚步,回过头去,“还有事?”

    东方青玄站在那棵花树旁,颀长的身姿,大红的袍角,如同勾人的妖孽。

    “我昨日得到一个消息……”

    夏初七歪了歪头,“什么消息?”

    东方青玄沉默着抿紧嘴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花树上微微一攥,抖得花树一个枝条乱颤不已,他却良久都没有开口。似是欲言又止,又似是难以开口。在夏初七忍不住再一次的追问中,他突然幽幽一叹,挽唇笑开了。

    “如你所愿,魏国公府在筹备黄金了,算是好消息吧?”

    夏初七皱了皱眉头,“噢”了一声,望着他笑了。

    “算,当然算。”

    可是,她以为,他先前要说的,明明就不是这句话才对?

    若是单单魏国公筹钱,用得着这般深思熟虑吗?

    他一定有事,瞒了她。

    ☆、第181章 三尺尘埃裹了初心。

    皇城这个地方,很大,因为它锁住了天下,也锁住了许多人的一生。可皇城这个地方也很小,因为但凡一件稀罕事情,只需要短短的几个时辰,便可以如同春风一般,拂入每个人的耳朵。

    只是,万事谁能知究竟?人生最怕是流言。

    关于东宫那一个身份暧昧的“七小姐”遭了贡妃娘娘的毒打,却得助于益德太子妃和梓月公主的事,很快便以多个不同的版本传开了。其中关于“七小姐”与死去的“晋王殿下”之间的暧昧情长,甚至晋王之死与皇太孙有关的流言,也长了翅膀似的飞走了。宫中多有谴责七小姐“不要脸”、“不贞”、“不洁”之说,由头不知从何而起,却是传得不堪之极。

    当久居乾清宫的洪泰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之余,老脸打了几数个褶皱,也生出了不止一丝恼意,喉咙痰浓,咳嗽不止。

    “咳!咳!咳!简直乱套了。”

    “陛下,陛下息怒。”崔英达随旁侍候着,看他咳嗽得紧,一边替他顺着气,一边担忧地小声道,“您先躺着息息气,老奴这便去传太医来。这几日的汤药,怎生越吃越不见好了。”

    “不必去了!”洪泰帝摆了摆手,“朕懒得听他们唠叨。”

    喘过了那一阵,他坐直身子,喝了一口温水漱口,面上戾气未消,又道:“夏氏倒是好手段,就不是一个消停的主儿,你等着看吧,有了她,这宫中这样的事就少不了。”

    说罢见崔英达垂着眼皮不吭声,他又抬眼,略带疑惑地问:“只是那东方氏许久不出东宫,为何竟会领了梓月去柔仪殿?”

    “说是看丫丫,碰了巧。”

    洪泰帝才想说话,突地喉咙一痒,又侧过身子,倚在床头狠狠咳嗽了几声,喘气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哼了一声。

    “原本以为夏氏这事知晓的人不多,这一下倒好了,朕的孙子要娶朕儿子的女人,朕儿子曾夺了朕孙子的女人,传得乱七八糟,闹得沸沸扬扬,朕的老脸都被他们给丢尽了……依朕看,那个夏楚就不是什么凤命,该是一个祸害命才是。自打有了她,老十九活活折腾没了,如今绵泽对她上了心,再这般下去,我看这大晏江山,早晚得毁在她的手上。”

    “陛下勿要动怒……”崔英达迟疑着,欠身顺着他的后背,恭顺地小声道:“听说那姑娘还算安分,贡妃娘娘那般羞辱她,她都没有回嘴。老奴觉着,这十九爷没了,她到像是换了个人,心性收敛不少。”

    洪泰帝颤着手指着他,目光满是责备之意,“崔英达,是朕老得昏聩了吗?你这般来哄朕?她是不是个安分的人,你不说,朕也知晓。”

    崔英达吓了一跳,背也不拍了,赶紧拂开袍角跪了下来。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以为……陛下如今身子欠安,当修身养性,少动怒,少操劳,少思虑,勿要管那些事情。这才,这才想要劝陛下。”看洪泰帝面色好看了一些,他又温言道,“民间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也是一样,看顾好自个儿的身子骨才是要紧。”

    “看来朕得送你一个绰号,崔大善人?”

    洪泰帝咳嗽一声,崔英达赶紧跪着过去,递上一张明黄的巾绢。

    “陛下,老奴知错了……”

    见他如此,洪泰帝的气终是顺了下去,拭了拭嘴角,怒其不争地哼一声,瞥着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不必说好听的卖乖了。朕还不了解你?做了一辈子和事佬,到老了还能改得了脾气?……起来吧。”

    “老奴多谢陛下宽仁。”崔英达躬着身子,赶紧爬起来。

    “替朕拿一下肩,这些日子闲着,许是睡多了,僵硬得很。”

    “是,陛下。”崔英达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不时观察一下皇帝的表情,见他阖着眼睛,面色平静,终是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吐半个字,只是专心地按捏起来。

    殿内沉寂了良久,突地洪泰帝问了一句。

    “泽秋院那孩子怎样了?”

    崔英达心里“咯噔”一声,听出他语气里似有恼意,赶紧应道:“回陛下,今天小曾子来报,说太孙妃这两日腹痛得紧,皇太孙整日未离床的陪护着,想来虽还未致滑胎,也差不多了……”

    洪泰帝仰了仰头,轻轻一哼,“废物!”

    “陛下,老奴会看着的,此事说来容易,可为了不让皇太孙起疑,还是小心些好,毕竟皇太孙与陛下的情分更为紧要,万一被皇太孙发现……加上以前的那些事,恐怕他会埋怨陛下啊。”

    “崔英达,你老了。”听老太监一直絮叨过不停,洪泰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紧闭着双眼倚在榻上。过了好一会儿,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突地睁开眼来,目光一厉。

    “崔英达!”

    崔英达手上一顿,“陛下?”

    洪泰帝转过头来看着他,眉目间突地有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