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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节

      “好说。”唐氏点点头,“只是你这孩子,怎么回家了还这幅做派……”

    她看向对方抱拳的双手。

    “啊,我习惯了。”

    贺穆兰一愣,然后收回手。

    “……那我去前面了。”

    她没在袁氏的哭闹中害羞,倒是被唐氏这般又是怜惜又是温声细语的方式弄的落荒而逃。

    贺穆兰回来也是有要事商量,她担心着客店里的那谋士回头跑了陈节拦不住,原想着和花克虎示警完了就走的,谁知道遇见一大家子都在,时间被拖了又拖。

    无奈这局面,一时半会又走不掉。

    “阿爷,阿母晕过去了。”

    贺穆兰大步走入厅堂,干脆利落地说:“去找个郎中吧?”

    云泽听了后如蒙大赦,站了起来。

    “我去,我去!”

    他看出这家子人之后肯定有要事相谈,他再怎么不拿自己当外人,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一边作礼一边往门边而去。

    贺穆兰站在原地,等到云泽走了,这才说道:“阿爷,我担心有人来查我的身份,周围这街坊邻居要是碰到什么生人,说不得我女子的身份就要抖落出去……”

    花弧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倒是他身边的花家族长花平接了话。

    “我来的时候已经打听过了,之前确实有人问过你的事情,一个自称是媒人想做媒,一个说是你舅家的亲戚。”

    花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这些街坊邻居都不愿给你家惹事,外人问了一概说不清楚。可我看着这样子,他们心里也都起疑了,揭穿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贺穆兰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问道:

    “什么,已经有人来问过了?此话当真?”

    魏帝行辕。

    拓跋焘在皮室大帐里看着素和君脸色古怪地走进来,顿时笑了起来。

    “居然能让你这家伙脸色这么难看,是哪里又有官吏欺男霸女了,还是哪里的余孽死灰复燃了?”

    他惯来自信,说起别人都头痛的事情,还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素和君手中拿着怀朔的白鹭官探查回来的消息,不肯相信地又看了好几眼,总觉得上面每个汉字都认识,可每个汉字又都跟天书一样。

    “您要重用花木兰,按照规矩是要把他身家来历都查一遍的,他家是很普通的军户人家,家中世代从军,在怀朔有些名气,但因为人丁不旺,也算不得什么大族,只不过因为是贺赖家的家将出身,家里男子武艺要比其他军户好一点。”

    素和君说的都是正常的事情。

    “可我手下的白鹭们按照军府给的地址找到花家,花家人已经搬离到老家去了,家中只有一位堂兄。白鹭们向此地住户打听他家的事情,也没有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家从怀朔立镇就住在这里,一门忠烈,云中之战还死了十几个男丁。可奇就奇在……”

    素和君把手中的书信递给拓跋焘。

    “这消息是我亲自从怀朔那边的白鹭官手中拿过来的,断不会有错,白鹭们查问了他家附近的货郎、军府里往来过的小吏,都说花弧只有一个儿子,年方九岁。他家倒是有个叫花木兰的……”

    拓跋焘一边看着书信一边听素和君的话,待看到后来,也是虎目圆睁。

    “不过是个女的。”

    .

    另一边,古弼的副帐中。

    “你跟我开玩笑吧!”

    若干人看着人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觉得逗我玩有意思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抽你?”

    他气的几乎跳了起来。

    “你说他家家境一般没奴隶就算了,我让你查查火长是不是为别人挣功名,你居然跟我说花家行二的是女的?”

    若干人把人二的头拍的啪啪响。

    “老子跟他穿过一条裤子,一起撒过尿!老子在他怀里都坐过!他要是女人,那整个军营都是女的了!”

    ☆、第263章 素和君的猜测

    贺穆兰在花家能呆的时间不多,在等郎中来的时间里,她大致和自己的父亲与族长说了下自己在军中的经历、

    她对于生擒鬼方之战和大檀之战描述的不多,生怕父亲乱担心。只是但凡一个常人在两年内经历过这么多战事,在叙述时总会忍不住表现出一种嗟叹来,而这分外伤怀的态度,间接的也感染了花家的两个长辈,让他们想起了他们的金戈铁马之时。

    听完了贺穆兰的话,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绝做不到她的十分之一。无论是三军连续三次大比也好,还是屡屡获得大功也好,都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花父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

    “阿爷,一个女儿家,低调在军中是活不下去的。”贺穆兰的脸色黯然:“我第一战就险些在战场上吓破了胆子,不但自己被掀到马下踩……差点踩死,同袍也几乎死伤殆尽。在那种战场上,若是要隐藏自己的实力,无异于害人害己。我想活着回来,不想那么凄惨的去死……”

    她说的是实话。即使再来一次,让她重新选择,她也一定选择使出所有的实力奋勇杀敌。

    战场瞬息万变,你能在操练之时隐藏实力,却不可能在战场隐藏实力。

    花父的想法虽好,但若真依照他的话去做,换来的不过是徒劳的牺牲罢了。

    君不见,饶是花木兰那么守拙,到最后金子不还是发了光了吗?

    她的话花弧怎么可能不懂?他也是在军中活下来的人,自然知道一个实力强大的同袍起到的鼓舞士气之用有多强。

    可是一想到女儿从此就要踏上这条艰辛之路,他的心就忍不住为之颤抖。

    “你阿母今年得了个毛病,以后每到天寒就会咳嗽。正好夏国归附,河东已得,大可汗下旨迁户去南方镇戍加开垦良田。我想着南边比北方好歹暖和些,风沙也小些,明年春天一到,我就要带着全家南下了。”

    花父和花平商量了许久,最后只想到这么一个“逃”的法子。

    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也许能躲过多方刺探的眼光。

    等到了南方,他绝不和其他人透露家中还有个女儿,对外只说是还有个大儿子在从军,应当不会有事。

    至于花家这边,有族长和花克虎一家做工作,也许拖的时间能久些。

    “阿母得了什么毛病?”贺穆兰想起了刚穿来时候入冬的咳嗽,以及在家中院子里种的柿子树,猛然一惊:“阿母伤寒引了肺病?是什么肺病?肺痨吗?”

    肺痨即是肺结核,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肺部一旦感染就很可能死掉。谁也不知道她的蝴蝶翅膀会不会扇掉花母,而且后世花母虽然活着,可这毛病确实是在的,花木兰的记忆里也没有花母为何会得这个病的记忆,想来袁氏大约也就是在北伐柔然之前得的这个毛病。

    家中只有老弱病残,却又要照顾郊外的田地又要照顾家里的牲畜,会累病了也是正常的。花木托长成到能顶用的年纪至少还要六七年……

    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世界!

    贺穆兰狠狠地在心中骂了一句,花父被她的话吓到,连连摆手:“不是肺痨,不是肺痨,就是肺寒,这个病就是精贵点,养着就是了。”

    贺穆兰这才松了口气。

    依她如今的身家,养着一家人是没有问题的。她在军中没有什么开销,得的钱财也都寄回家里去。

    “我之前寄给家里的钱财呢?送回家给阿弟的马呢?”贺穆兰看了看花父身上的衣衫,发现他还穿着她离家前的旧衣,不由得蹙眉:“阿爷,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你女儿好歹是个将军,做个安乐的田舍翁还是没问题的。”

    “你阿爷若真生的是儿子,如今一定过着田舍翁的日子了。”安平插了一句,帮着花弧打断了贺穆兰的话。

    “可如今他要如何和外人说明这些钱财和良马的来历?人人都以为军府是查明他身有残疾无需服役,军中却又老是托人送东西来,他难道不害怕暴露你的身份,给你惹麻烦吗?”

    “别说你阿爷,就是你阿母,平日里该干的活还是一点都不少的在干的。”花平盯着贺穆兰的眼睛,试图能让贺穆兰了解女子从军对家中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又是如何让人担惊受怕,好劝服她早日解甲归田。

    “我看你,还是早些回来尽孝才是啊。”

    就算贺穆兰再怎么迟钝,也看出这位“花族长”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

    她素来是直率的性子,就直接开口询问了。

    贺穆兰一问出口,花弧立刻紧张地看向花平。

    这个老实人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任何人弄出矛盾,而花平在他的心目中是“权威”,是不可违逆的“兄长”,这时候就更加左右为难。

    “我们军户之家,父死子继,战至绝户乃是常事。若是世间有了你这以女子之身替父从军,又博得功名之事传出,日后我鲜卑人赖以立国的‘军户’之法就成了他人的笑柄。连女子都要上战场打仗,那男人都到哪里去了?”

    花平虽从贺穆兰的言谈举止中了解到自己的臆测可能有偏差,但对贺穆兰的所作所为依然表现不出赞同的意思。

    “也许你真是个天生的英雄,但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建立在错误之上的。根本就是错的,就算拔得再高也是摇摇欲坠。更别说你现在都已经到了上达天听的地步,这是欺君之罪,一不留神就会祸及乡里。我问你,你难不成准备一辈子瞒下去吗?”

    花平最后一句问的极为讽刺,花父拉了拉他的衣袖,生怕他把自家这倔强脾气的女儿逼急了了。

    “哈哈,那又有何不可?”

    贺穆兰泰然处之,朗笑着回答这位族长:“我如今骑虎难下,最差不过就是一辈子瞒下去了。可当初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要眼睁睁看着阿爷战死沙场,阿母孤苦无依。若干年后,我说不定还要再把家里唯一的男孩再送上战场……”

    “花族长,从我上战场的那一刻,我就当那个身为女人的‘花木兰’已经死了,在战场上拼杀的,是花家的大儿子花木兰。你们可以站在高处指指点点,说我如何如何破坏纲常,如何如何亵渎国体,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没有我阿爷和阿弟的性命重要……”

    贺穆兰摇了摇头。

    “您当年上战场,难道不是为了保护家中的子弟吗?那您做的和我做的,又有何不同呢?”

    “可我却不曾让你全族陷入欺君的境地里去!”

    “那族长……”贺穆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有些不客气的回他:“我阿爷的腿伤族内人人都知道,他今年年过四十,腿上还有疾,为何没见过族里去替他向军府关说,也没人愿意替他从军?”

    她的逼问实在太过有力,花平有些语噎,片刻后解释道:“谁家不是这样……”

    可他却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强词夺理。

    因为他自己便是因为眼瞎而退下来的。

    花弧的右腿几乎已经废了,可军府记录的还是当年“腿伤而回”的履历,并无人替他作证那条腿已经废了。

    以花弧的老实,若是没有人替他关说,他也不会欠这个人情到处求人为他作证去避战。他是那种军中最喜欢的兵员,只要上官需要,义无反顾的就去了。

    花木兰的事,怕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贺穆兰见这位长辈语塞,也不准备和他多纠缠。他比较是长辈,她又长期不在乡中,闹僵了倒对花父花母影响不好。

    所以她拱了拱手,首先示弱:“是侄女的错,一时情急,堂伯切莫怪罪。”

    “不,你说的没错……”

    花平能当上族长,当然不是全靠他那身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