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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就在项西实在不想跑了打算回头跟这人干一架大不了再断一次腿的时候,前方一辆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的黑色车子跃入他的视线。

    这车熟悉,车牌……没错!

    再看到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拉开了车门准备上去的程博衍时,项西感觉自己得救了。

    他冲过去拉开了副驾的门,跟程博衍几乎同时坐到了车里,再回手嘭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程博衍显然被吓了一跳,手还把着驾驶室那边的门,瞪着他都忘了关车门。

    “关门关门,”项西一连串地喊,边喊边回头看,“开车开车开车!”

    “你又被债主追?”程博衍关上了车门,锁上了。

    “什么债主!我就上个网吧出来就碰上了!”项西催着他,“快开车!”

    “没在医院照顾你爸?”程博衍也回头看着后面。

    “我什么爸!我哪儿来的爸……”项西说了一半停下了,转过头看着程博衍。

    程博衍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下去。”

    第6章

    项西觉得自己今天要走背字儿。

    后面的人已经追了过来,手上拿着的半截儿棍子都能看清了,程博衍还平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他。

    “你看不到人吗!”项西急了,看来程博衍是不打算开车也不打算帮他,他得自己想办法。

    程博衍的态度让他有些失望,但并没打击到他,这是正常反应,换了谁都是这样,不奇怪。

    项西决定下车,既然程博衍不打算帮他,他就得马上下车,要不那人追过来把车再弄伤了他赔不起。

    下车之前他往后座上扫了一眼,后座上放着的几根棍子让他眼前一亮,顿时燃起一丝希望,至少能找到个武器!

    “这个我用用!”他扑到椅背上伸手抽了一根出来,一回手还没看明白是什么,这棍子居然就因为惯性在他手里断了!

    “我操!”项西一阵绝望,吼了一声,“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啊!”

    “铁棍山药,”程博衍坐在旁边,手还稳稳地扶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后视镜。

    “什么?”项西听到自己声音都开岔了。

    “主健中补虚,除寒热邪气,补中益气力……”程博衍不急不慢地继续回答。

    项西咬着牙,伸手往车门上抠了一下:“我下去!”

    车门是锁着的,项西抠了两下没抠开,正要回头让程博衍开锁让他下去的时候,那人追到了车边,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拉着车门狠狠拽了两下。

    项西觉得一阵惊悚,他本来就是下车去挨揍,不情不愿的,一看这人勇往直前的架式,顿时又不想下车了。

    就在犹豫的这几秒钟之间,那人居然举起了手里的棍子,对着车窗砸了过来。

    “我操!”项西喊了一声,车窗没碎,但看到了明显的一片裂痕,丫拿的是半截钢管!

    “八百。”程博衍说了一句。

    “什么?”项西愣了愣。

    程博衍没回答,开了车锁,没等项西反应过来,他已经下了车。

    “你找死呢!”项西急了,顾不上现在自己要是下车直接就是用脑袋迎接钢管,一把推开了车门。

    程博衍速度很快,项西刚用胳膊护着脑袋探出半边身子,他已经绕到了副驾这边,两步跨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人正拿着钢管要往下砸的手。

    项西趁机跳下车,拿车门往那人身上用力撞了一下。

    正琢磨着该怎么收拾这人的时候,项西听到他惨叫了一声。

    这惨叫把项西吓了一跳,转脸一瞅,看到这人的胳膊已经被程博拧到了背后,他刚要叫好,听到钢管掉地的声音,赶紧冲过去捡了起来。

    这人一脸铮狞地挣扎着,项西盯着他的脸看了看,路上闲逛的时候要注意躲开的人除了警察,别的项西基本都认识,但这人真不太有印象。

    只能凭借他有些歪的嘴判断可能是驴脸的人,有这么个嘴歪的,但现在也不知道嘴本来是歪的还是这表情拧的。

    靠近他时项西闻到了酒臭,操,喝多了撒酒疯的吗!

    歪嘴块儿挺大,不干不净地骂着,挣扎得很凶,程博衍正想把他推开的时候,他侧过身往后抡了一拳:“老子废了你。”

    程博衍没提防,被他一拳砸在了眼角,皱了皱眉。

    “你他妈废谁啊!”项西对着他脸上砸了一拳。

    抬腿打算再踹一脚的时候,歪嘴又一声惨叫,这声比之前那声惨多了,听得项西都想跟他一块儿哭了。

    程博衍松开歪嘴的时候,项西发现歪嘴的右膀子抬不起来了,整条垂着,弯个腰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喊着。

    “丫膀子被你卸了?”项西从小到打架被打看人打无数次,这么干净利索迅速地就把人膀子给卸了的还是头一回见,顿时有些兴奋。

    程博衍没理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上了车。

    “哎,哥!”项西往歪嘴屁股上蹬了一脚,一拉车门跟着也上了车,“你牛逼啊!骨科医生就是不一样啊,卸得真专业……”

    “下去。”程博衍看着他。

    “哥,程大夫,”项西笑了笑,“别生气啊,你听……你脸破了……”

    “下去,”程博衍按了一下喇叭,“怎么你还等我送你回去?”

    “……你车窗砸坏了啊,”项西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指了指车窗,“你刚说八百,是换玻璃的价钱吧?”

    “不用了,我赶时间,”程博衍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你该干嘛干嘛去,碰瓷给你爹治病去吧。”

    项西没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沉默了一会儿他下了车,转身冲车里说了一句:“车窗我会赔你的。”

    程博衍发动了车子,项西把车门甩上了,嘭的一声。

    看着他飞快地消失在前面的拐角,程博衍皱着眉叹了口气,抽了纸巾往眼角按了按,破了道小口子,有点儿出血。

    他扫了一眼还抱着肩靠坐在树下的人,回手拿过车上的急救药,打开拿了两条三角巾下了车。

    “别动,”他蹲到那人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腕,“放松,疼就忍着点儿。”

    那人一动不动地瞪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程博衍一手托着他胳膊肘,把他手臂弯了起来,慢慢牵引着往外展,再把上臂也往外转,接着再把肘部往胸口那边推过去,最后上臂往里一旋,那人肩膀响了一声。

    “行了。”程博衍拿过三角巾,很快地把他胳膊肘固定在了胸前,然后转身上了车。

    “你他妈是医生啊?”那人这会才缓过劲儿了,站起来喊了一嗓子。

    程博衍没理他,开了车走了。

    今天晚上他值班,提前了一小时出门,本来想着顺路买了菜还能有时间,可以再去给老妈买个手机,答应了送老妈个手机,从年前到现在,快半个月了一直都没买。

    现在这么一折腾,又买不成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伤口不大,贴块创可贴就行。

    展宏图眼角下贴着创可贴的脸从他眼前晃过,他顿时有点儿上火。

    他居然相信了这小子之前说的那些话!

    什么胃里长了瘤子的爹!什么为了给爹治病出来趴活儿!什么被债主追着打!什么骨折了为了照顾爹不能住院!

    那么情真意切可怜巴巴的!演技简直炉火纯青能练出一炉长生不老丹!

    程博衍都想跟他说你赶紧趴活儿攒点儿钱报个表演班将来肯定能在演艺圈里大展宏图。

    一直到了医院程博衍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碰到护士小江的时候,小姑娘瞪着他看了半天才小心地问了一句:“程大夫你脸上……是碰的还是有人闹事啊?”

    “磕了一下,”程博衍从兜里摸出片创可贴贴上了,笑了笑,“怎么这么紧张。”

    “哎,你不知道,”小江皱着眉,“就刚才急诊来了一个胃穿孔的,家属急得不行,差点儿打起来呢。”

    “现在呢?”程博衍问了一句。

    “没事儿啦,送病房了,”小江叹了口气,“哎,大过年的。”

    程博衍笑了笑没再说话,是啊,大过年的,有人在家里举家团圆,有人进了医院,有人还在街上逃命,有人被砸坏了车窗……

    其实程博衍挺害怕假期值班的,特别是过年期间,大晚上受了伤过来的人很多,喝了酒摔伤的,喝了酒打架的,都比平时要多。

    一晚上还没到十一点,他已经处理了三个急诊送来的骨外伤,第三个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长得挺漂亮,居然跟人在ktv抡着酒瓶打起来,送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掌骨和前臂都有骨折,却跟没感觉似的说上两句话就还想挥胳膊。

    “你别动,”程博衍有些无语,“你这手不想要了是吧?”

    “不要了,你喜欢送你吧!你看我腿漂亮不,一块儿送你了!”姑娘嗓门挺大地说,又凑到程博衍跟前儿瞅了瞅,“哎小伙儿很帅嘛,留个电话吧,改天出来喝酒。”

    旁边送她到医院的俩姑娘赶紧上去搂着哄了一会儿,她才总算安静了下来。

    程博衍给她处理好之后,她一把揪过他白大褂上的胸牌看了看:“程敷衍!好名字!”

    然后又转过头问她的女伴:“哎,留他电话了没?”

    “留了留了,”另一个姑娘赶紧扶着她往外走,又冲程博衍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夫。”

    “没事儿,”程博衍也笑笑,“注意事项都写在刚给你们的那张纸上了,回去看着注意点儿。”

    听着那姑娘哼着歌的声音慢慢小下去了,程博衍坐到椅子上,舒了口气,把脖子向后仰着,活动了一下腿。

    项西回了一趟赵家窑,但没去平叔那儿,平叔家里人都还没走,他要是去了,平叔肯定会怒。

    不过他也没打算去,他基本在赵家窑长大,这片感觉上就跟自己裤裆一样熟悉,要不是大健那儿是平叔指定的住宿场所,他在赵家窑能找到至少十个能待的地儿。

    比如跟大洼里隔了三条街的同奎胡同。

    说是胡同,其实早就看不出胡同的样子了,跟大洼里一样,各种旧房子,连违建都是旧的,还有人把鸡窝搭在路边,路都快找不着了。

    同奎胡同背街那面儿,已经全是危房了,没有人住,都用来堆杂物。

    项西绕过去,走到其中一间门前,伸手扯着夹在窗户下边儿的一根细绳一拽,窗户打开了,他伸手进去开了门锁。

    绳子是他放的,打了个结,绳结放在窗户里,开窗的时候只要拽一下绳子,绳结会把窗子给带开来,平时关着也看不出来。

    这屋子属于一个老头儿,小时候项西管他叫罗爷爷。

    第一次来这儿是罗老头儿带他来的,扯了他裤子就想上手摸,项西吓跑了,第二次是项西把老头儿叫来的,灌了老头儿一嘴屎尿。

    那之后罗老头儿没再找过他,见了他就绕着走,这屋子也没再进来过。

    项西倒是经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