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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韩续只觉得血脉冻结成冰,一向机敏的大脑顿时如被火烧,只剩一片废墟。慕容厉硬撑着往前走,血滴在地上,因着未抽出弩|箭,还没有那么吓人。

    韩续拦住他:“王爷!”

    慕容厉挡开他的手:“滚吧,恩义……哼,恩义!”咬牙切齿了一阵,又说,“算了,老子干杯,你他妈随意吧。”那一年的晋阳城,两个人第一次喝酒。韩续笑说我无千杯不醉之能为,慕容厉也曾这样说。

    而今旧话再叙,韩续心如刀割。

    慕容厉没有看他,仍固执前行,身形骄傲而笔挺。恍若不曾带伤,却留下一路血滴。

    ☆、第32章 谜题

    第三十二章:谜题

    大燕国都晋阳城,城高墙深,然则三个时辰之内,竟然被慕容厉破城而入。文武百官不是不惊恐的。太子慕容慎当时就知道不好,整个晋阳城,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他进了宫,慕容博倒是已经见到了燕王慕容宣。慕容宣确实是病重,好在几个儿子虽然不睦,终究还是孝顺。内讧归内讧,没想着断送他这一把老骨头。

    他病的这些日子,王后一直好医好药地照顾着。

    慕容博进去的时候,燕王刚刚喝过药。慕容博二话不说,跪在他面前。燕王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说:“把你五弟叫回来。老子还在,你们就敢围攻晋阳。人家也当爹,老子也当爹,老子这爹当得,多露脸啊!”

    慕容博本来有一腔话说,听了这几句,臊得头都抬不起来。燕王说:“干杵着干吗?等着孤过来给你赔礼道歉呢?”

    慕容博赶紧站起来,见他一脸病容,不由哀声道:“父王!儿臣只是忧心父王,儿臣甘愿领罪!”

    燕王叹了口气,几个儿子里,最浑的是慕容厉,最谦良恭让的便是长子慕容博。他伸手出,慕容博犹豫了一下,会过意来,将头伸过去。慕容博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说:“长大了,翅膀硬了。”

    那双手温度微凉,慕容博几乎落泪:“父王!”

    燕王说:“去吧,把老五叫回来。如果他不回来,你替孤带样东西给他。”

    慕容博说:“是。”见燕王没有掏东西的意思,不由问:“不知父王要儿臣捎带何物给五弟?”

    燕王微微轻身,在他额间轻轻一吻。那微凉的唇触在额头上,慕容博寒毛倒竖,一辈子的鸡皮疙瘩都阵亡在此了!燕王见他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哈哈一笑,又轻咳起来。

    慕容博忙替他顺着背,冷不丁外面太子慕容慎跑进来,二话不说,跪燕王床前。燕王见他神色,说:“嗯,这回祸事惹得不小!”

    他六个儿子都很有意思,慕容博做错了事,知错认错改错。慕容慎做错了事,知错不认将错就错。慕容厉若是做错了事——老子哪有错?老子永远是对的!

    是以这时候一见太子神色,就知道事情不小。他深呼吸一口气,稳稳地扶住床柱,说:“说吧。”

    慕容慎说:“老五城下骂阵,儿臣部下没忍住,出城交战。将他射伤了。他现在正奔儿臣而来!但儿臣是兄长,不能跟带伤的弟弟较这个劲儿!特来求父王救命!”

    慕容宣气乐了,半天对慕容博说:“把你母妃叫来。”

    慕容博也正担心母妃,当下问太子:“我母妃何在?”

    慕容慎答:“父王的妃嫔也是我的母妃,尽管你二人谋逆,我还能苛待自己母妃不成?仍在彰文殿!”

    慕容博忙出去找舒妃,一个往返,正好慕容厉进城。他身后跟了十几个武将,军队在后,浩浩荡荡直奔燕王宫。

    他修罗煞神一样进到燕王寝殿,燕王正由舒妃服侍着喝参汤,慕容厉一怔,见父王、母妃皆无恙,脸上的表情总算是善良了一些。燕王瞥了他一眼,见他战刀仍滴血,问:“儿子,你这磨刀霍霍向爹娘的,是要干啥啊?”

    慕容厉这才发觉自己是带刀进殿,随即将战刀递给身后追过来的太监,一撩衣摆,拜道:“父王,母妃!”

    舒妃早已搁了碗过来,低头看见慕容厉身上的伤,那巨箭仍未拔出。她面色惨白:“厉儿!你这是……”她高声叫,“你们都瞎了,没见巽王爷伤得这样重?太医院都是死人吗!”

    其实宫人早已去叫太医了,只是慕容厉这一路杀气腾腾,太医的脑袋也是肉长的,谁敢过来啊!

    这时候听见舒妃一说,终于过来。慕容厉不依,问:“太子何在?!”

    燕王说:“孤刚醒过来,你就要将孤气死是不是?”

    慕容厉不说话了,燕王说:“过来。”

    慕容厉膝行几步,到燕王床前。燕王扬手,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抽了他一个耳光。慕容厉不动如山,又问:“太子何在?”

    慕容宣臂弯勾住他的脖子,强行将他按得低了头,慕容厉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还有一种伽楠香的味道,燕王专用的香料。

    父王的味道。

    他熟悉这样的气息,从他还很弱小的时候,这种气息就一直萦绕他,教他骑射,伴他成长。

    燕王伸手,在他脸颊揉了揉,说:“他是你二哥,当朝太子!他监国理政,你他妈身为将领,敢叛逃!还敢带兵围城!别说这点伤了,死也白死!”

    慕容厉怒目,不服:“哼!”

    燕王叹气,骂道:“滚下去治伤!”

    慕容厉也不想再气他,这才悻悻地回了巽王府,慕容博去安置将士,因着燕王的苏醒,一场内乱无声而止。燕王将以太子施政无方、康王不服管束为名,各杖了一百鞭。

    巽王这罪责有点大,私自调兵,嗯,判了三百军棍,好在他手下将领多。本想挑三个人各杖一百,周卓一想,妈的虽然一百打不死人,可也痛啊!问行刑官能多找几个人吗?

    行刑官也不敢驳他,周太尉的公子,山中无老虎的时候,也不是好惹的,就含糊道:“陛下也没说,就听周小将军的吧。”

    周卓随便点二十七个人,凑齐三十个,每人杖十棍。行刑官一边记数一边心里骂娘——妈的,你怎么不找三百人每人一棍啊……

    一通杖责完毕之后,慕容博上书,为平度关一战的将士们请功。燕王又是一通论功行赏,待到慕容厉的时候,说:“老五那份就别赏了,下次挨板子的时候直接拿出来抵掉吧……”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至此,此次内乱彻底过去。大燕史官称此为西华门之变。

    燕王身体渐渐好转,重新开始临朝。慕容厉却伤得严重。

    慕容博派人将平度关马邑城的苏菁和香香一并接回来,冉云舟也听说了慕容厉重伤的事,一路护送王妃,顺便赶回晋阳城探望。

    香香只是听说慕容厉受了伤,什么伤、有多重,她却并不知道。听诸人并没有特别提及,只以为是皮外小伤。

    一路赶回晋阳城时,香香心心念念全是女儿。

    巽王府的鎏金铜门出现在眼前时,马车还没停稳,香香就跳了下来。管珏已经带人在府门口迎候。香香上前:“管先生,萱萱接回来了吗?”

    管珏引着她和冉云舟进府,两个人神色这才凝重起来。香香见他二人表情不对,顿时有些紧张了:“出了什么事吗?”

    管珏把下人俱都遣走,带着香香和冉云舟往听风苑走去,一边带路一边沉声说:“王爷伤得很严重。”

    香香没什么概念——那样一个人,也会受伤?能够伤得多严重?

    然而走进听风苑的时候,她就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香香心中一跳,这还是她入府以来,第一次进到听风苑。

    听风苑没有想象的华丽,院子里有一片翠竹,院角甚至有口深井,是个非常清幽的地方,农家小院一样。

    里面的布置也不够精致,甚至说有些随意。而且看得出来,小院主人不太注重美观。一切东西都以实用为主,常用的东西总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是蓝釉的院子,蓝釉在慕容厉心中的地位,香香再明白不过。她很小心地走到慕容厉床前,见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慕容厉脸色有些蜡黄。双唇干得起了壳,两颊带着不正常的红。

    香香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手刚伸出去,慕容厉就睁开了眼睛。香香吓得差点跳起来,慕容厉却没说什么,重又闭上眼睛。

    香香转头看看管珏,管珏面上忧色显而易见。慕容厉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住,绝不会卧床不起。

    那支巨箭他虽然避过要害,然而指挥攻城,足足挺了三个时辰,又立时入宫去见燕王。期间断箭一直在体内,虽然阻止出血,却也撕扯着伤口。

    管珏说:“王爷的伤情,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只能有劳夫人了。”

    香香点头,说:“先生放心吧,大夫呢?”

    管珏说:“两位太医正在煎药,这里不方便其他人服侍,夫人有事可以直接找他们。”

    香香点头,管珏跟冉云舟也不再打扰慕容厉,转身出去。

    香香在慕容厉桌边坐下来,见他嘴唇干得十分厉害,转头倒了杯水,用勺子一点一点洇过去。慕容厉偏过头,是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干吗?!”

    香香轻声问:“渴吗?”

    慕容厉冷哼了一声,不理她。他这样的男人太过骄傲,他不可能去质问她,你跟韩续有一腿?你他妈的明知道他是我兄弟,你还敢跟他勾勾搭搭?

    那夜帐中,她虽然转了话头,但是慕容厉又不傻。她是想说……不可以这样,韩续。他甚至不能让她说出这个名字,因为他不知道当老婆和兄弟勾搭成奸时,到底是应该恨兄弟不仁不义,还是恨女人淫|荡不贞。

    就如同相公和姐妹勾搭在一起,女人最应该恨谁一样。

    永恒的不解之谜。

    ☆、第33章 伤病

    第三十三章:伤病

    巽王不是个喜欢伤脑筋的人,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

    章文显太医送了药进来,见香香在,不由一怔。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巽王爷只有一个侍妾。他对香香施礼:“香夫人,王爷该喝药了。”

    香香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我来吧。”

    章文显当然没有什么意见——谁愿意喂头霸王龙喝药啊!他又不愿以身伺虎。从被派到巽王府一直愁到现在,可算是有了救星了!

    当下感激涕零地就把药碗递过去了。

    香香将药吹凉,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真是苦!这世间难道就不能有一种好喝的良药吗!

    她端到床面前,慕容厉伸手来接,香香怕他抻到伤口,说:“我喂王爷。”

    慕容厉不跟她多说,直接伸手接过来,跟喝酒一样,一饮而尽。然后把药碗递给她:“滚!”

    不想见你,勾引我兄弟,哼!

    香香习惯了他的态度不好,但其实章文显太医已经感动得泪流满面了——如果是他送药过去,没准药碗已经扣头上了。

    其实这个男人,在女人面前一直有点羞涩。所以他会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比如宫里人人都拿他没办法的时候,舒妃哭上几声,他多少便会收敛些。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在女人面前,一直冷淡而强大。除了蓝釉脸皮厚如城墙,不在乎他的臭脾气以外,别的女人,估计也很难受得了吧?

    啊对了,还有面前这个女人。小户出身,性格也柔顺。章文显看了香香一眼,心想这回脑袋应该是无忧了。

    章文显出去了,香香没有滚。拿了水给他漱口。慕容厉也觉得嘴里苦得令人烦燥,拿过水喝了一口,吐在痰盂里。

    香香这才出去,第一时间就想去看萱萱。章文显堵住她:“夫人!王爷还没吃东西,您看……”

    香香见他是真的惊惶不安,不由有些好吓。我怕他就算了,你堂堂一个太医,一把年纪的,怎的也吓成这样。不由就道:“章太医放心,我去看看小郡主就回来。王爷的饮食我一会儿送过来。有什么忌口,还请章太医列个单子。”

    章太医这才松了口气,将慕容厉目前要忌的东西一一列出来。他是外伤,所忌者无非虾蟹之类的发物。

    香香一边回洗剑阁一边认真地看,她倒是识得不少字。小时候闲着没事,郭田就教她念书。当然了,吟诗作对是不行的,但毕竟家里是开豆腐坊的,多识几个字,也方便些。

    回到洗剑阁,管珏已经派人过来。他真是一个周到能干的大总管,上次慕容厉逃离晋阳的时候,王府中的下人们俱都被遣散了。

    这次慕容厉回来的时间并不久,但是管珏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把仆人们凑齐了。而且大多人都是熟面孔。

    这会儿听说王爷需要吃点东西,更是将食材流水一样往洗剑阁送。

    香香刚一踏进小院子,就迫不及待的搜寻孩子的身影。洗剑阁倒是没什么变化,梧桐已经开始落叶,秋菊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