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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节

      夏初萤面上一片凄凉,连周围宫女们都看不下去了,只不过无人知,初萤心里却开心得很。

    “算你狠!”扔下一句话,夏初萤便转身跑去,那方向是宫门方向。伺候的宫女嬷嬷们立刻追了上去,呼啦啦一群,好不壮观。

    众人担心金玉公主,但其实金玉公主这么没命的跑并非是什么可笑的逃避,而是她实在忍不住,怕再呆一会就要笑场。

    这一次,拓跋月未追上来,得意的笑声在千慈宫旁的小花园徘徊许久。

    夏初萤一鼓作气地跑到宫门,前前后后跑了一刻钟,一些上了年纪的嬷嬷早就掉了队。初萤冲上马车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捶着车椅笑个不停。

    一直笑到腮帮子疼,这才慢慢的停了下,用手帕擦去眼角挤出的泪,长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虽然拓跋月缠上云飞峋属实可恨,但这毁名声之举也实在过分了些,罢了,我还是想想办法澄清一下吧。”说着说着,大大的眼珠转了转,又多了个鬼主意。

    ……

    京城风平浪静,天气越来越热,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孩子们在巷子里撒欢,少女们结伴逛街,柳树上的柳絮随着春风四处飞扬,如同雪花一般。

    还有五日便是轩国公主与金鹏将军大婚的日子,整个城市洋洋喜气,也不知道人家大婚,他们高兴个什么。

    从公主府出来,涟漪心情越来越压抑,即便是知道夏初萤此举不完全是因为她,但却越来越自责。她很努力的观察初萤到底是不是伤心,若初萤有半丝伤心,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将此事压下。但,在初萤的笑颜中却根本发现不了丝毫端倪。

    “停车。”涟漪道。

    车夫赶忙将马车靠在路边停下,随车伺候的丫鬟赶忙问,“郡主大人,我们不回府了吗?”这车本是欲回云府的。

    涟漪闭着眼,面色不好,缓缓摇了摇头。

    小丫鬟更是大惊失色,“郡主大人,您……您是不是不舒服?您稍等,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涟漪睁开眼,伸手拽住正欲跳下车的小丫鬟,“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觉得车厢里太闷,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丫鬟有些顾忌,“这……郡主大人,奴婢不该多嘴,但奴婢担心您,毕竟您身子重。”一晃,已经八个多月了,再过一个月,怕是就要生了。若是别府的夫人有孕八个月,早就高高的供起来,嬷嬷丫鬟们伺候着,哪能如此颠簸?

    涟漪叹了口气,百姓们越是兴高采烈,她的心情就越是压抑,这种压抑让她难以喘息。

    “绿儿,难道你不记得,你家郡主我本身就是名医生吗?我身体如何,自己清楚。”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头,“春日更好,不出去走走,岂不是浪费了时光?”

    绿儿不懂是否浪费了时光,她是个奴婢,主子想干啥,她就得跟着干啥。“是,绿儿知道了。”

    绿儿率先下车,摆好了车凳,小心扶着苏涟漪下了车,两人便顺着街道散步。好在,此地已是街尾,来往行人不是很多。车夫则是拉着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

    苏涟漪穿着春季薄丝长裙,嫩绿色,上半身披着一件稍微厚重带有垂感的缎子半身披肩,欧式的,正好盖在腰肌,既能挡风,又正好遮盖了挺起的肚子。

    涟漪个子高挑、身材纤细,虽怀孕八个多月,但就好像其他人怀孕四个月一般,盖上这披肩,没人能发觉其是名孕妇。

    而两人如此走着,也不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就如同之前所说,因苏涟漪的带动,这半身披肩已成了京城女装流行款式,别说苏涟漪,其他女子也都披着五颜六色的披肩。

    涟漪想着心事,半低着头,默默向前走。虽下了车,呼吸了新鲜空气,但心情依旧无法放松,抠鼻如同蒙了快纱布,无法好好透过气来。

    绿儿见自家郡主心不在焉,便一边扶着郡主,一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着路。

    突然,隐隐听见绿儿倒吸气,而后有些异样。

    绿儿的反常,打断了涟漪的思路,她看向绿儿,见其面色绯红,再向前看去。原来,两人的正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名年轻男子,那男子与苏涟漪异样同穿着绿衣,只不过却是一种令人舒服的草绿色,细细棉质,手工精良,将那颀长的身子勾勒。

    年轻男子容貌虽不似夏胤修、云飞扬那般令人惊艳,但别有一种魅力,尤其是双眼,好似藏着无限秘密一般。

    “慕老板?”涟漪惊讶道,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听风书苑老板慕夜凡。“您在此特意等我,不知是有何事。”听风书苑是在闹市区,而且慕夜凡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才不信什么偶遇。

    慕夜凡依旧是那般清冷的表情,狭长的眼好似谜一般,薄唇抿着似笑非笑。“确实有些事想麻烦郡主,不知郡主可否有时间。”

    涟漪失笑,“慕老板人脉广,根基深,我这在家养身辞官的郡主能帮上慕老板什么?”就她所知,朝中想要拉拢慕夜凡的官员数不胜数。

    慕夜凡挑眉,慢慢踱步上前,就在苏涟漪想后退拉开距离避嫌时,他却俯身快速道,“有关东坞城,云忠孝的事,郡主想听吗?”

    ☆、328,偶遇!?

    东坞城?云忠孝?

    苏涟漪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的丫鬟绿儿,绿儿是土生土长的鸾国人,又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不似秦诗语那般老练,此时见年轻男子上前,早下意识地躲开。而慕夜凡刚刚的角度与音量拿捏得正好,只有苏涟漪自己听见,绿儿未听清一个字。

    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太过靠近,其影响不好,就在苏涟漪想后退时,那慕夜凡早就离开她一尺多,两人之间的距离客气又礼貌。

    苏涟漪每次提到慕夜凡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下意识想与其保持距离,“慕老板是想让我为你引见云元帅?”

    慕夜凡缓缓摇头,“非也,”一双眼眯起,“我手上有一些书信,关于东坞城驻守元帅云忠孝与轩国国君之间的勾当,我想让两个人看,或者涟漪郡主你,或者当今皇上,不知郡主是否想先睹为快?”

    “你……”苏涟漪正想指责,却想到此时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更加确定了两人相见不是什么狗屁偶遇,慕夜凡这家伙怕是早已摸清了她的路线,特此等候罢。“那边有个茶楼,我们去坐坐。”说完,也不管慕夜凡同意与否,转身向一旁的茶楼而去。

    慕夜凡淡淡笑了下,便也紧随其后。

    这是一间不大却很别致的茶楼,分上下两层,一楼为大厅,二楼为雅间。此时不是客流高峰期,只有一二茶客,专为说书先生设置的台子也是空着的。

    昏昏欲睡的店小二见有客人上前,忙打起精神,又见来者是生客,便殷勤介绍,“三位客官里面请,咱们店有上品香茗特色茶点独一无二,请问几位是要在大厅品茶还是雅间呢?大厅宽敞……”

    涟漪打断了店小二,“最好的雅间,清净些的。”

    “好嘞,三位二楼请。”小二带路,将苏涟漪主仆二人外加慕夜凡引上二楼,请入二楼最边的一个雅间。

    雅间两面环窗,采光极好,尤其是东侧有一株桃树,窗外满是粉红桃花,带着花香,而雅间室内布置也是极为雅致。

    苏涟漪点了茶,外加将小二口中的特色茶点点了一些,没一会,小二便送了上来。

    “我们店有最火的说书先生和最美的琵琶歌姬,不知三位客官需要助兴吗?”店小二继续殷勤介绍着。

    “不用,你下去吧,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再叫你就是。”涟漪道。

    店小二说着吉祥话,恭敬地下了去。

    “你也出去吧,”涟漪对丫鬟绿儿说,“在外守着。”

    绿儿乖巧点头,“是。”

    绿儿离开,雅间内除苏涟漪和慕夜凡两人,便唯有茶香,宁静又安逸。

    春风微过,桃花抖落,一些花瓣飘入室内,而雅间内本应满是情调,却气氛僵持。

    “慕老板,你我都是忙人,有什么话别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说了吧。”苏涟漪道。

    慕夜凡缓缓开口,“开门见山?却不知这件事从何说起。”

    苏涟漪眉头微皱,“若慕老板真不知从何说起,便由我来问,你来答,如何?”

    “好。”慕夜凡笑了,本来只能说是稍有姿色的面庞,却因少有的微笑多了俊美。

    苏涟漪没闲心欣赏他的“俊美”,何况苏涟漪本身就不是关注外貌的人。“先说下你的身份吧。”

    慕夜凡一愣,本以为苏涟漪会先问他手中到底是什么信,却没想到问这个问题,果然,切入点够刁钻。“听风书苑老板。”

    苏涟漪冷笑,“既无诚意,就别耽误彼此的时间。”

    慕夜凡闻此,眸子微眯了下,脸上本就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收敛,面无表情。“你真要听?”

    “废话。”涟漪道。

    慕夜凡并未因苏涟漪不客气的口吻而动怒,“苏涟漪,你可知,我若说出真实身份,你便没有了退路。”

    涟漪失笑,“你这个人当真可笑,你拿着不知真伪的勾结信件拦我去路,难道还想给我留退路?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痛痛快快回答,有问题我们便想办法解决,没问题就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别这么磨磨唧唧的找不痛快,好吗?”

    苏涟漪说的话很刻薄,她的目的是激怒慕夜凡,谈判便是如此,谁先失了理智谁便输,不冷静的人做出的判断也很难正确。

    有些矛盾,爆发得越早,便越容易解决,何况门外有绿儿,茶楼外有车夫,苏涟漪不怕慕夜凡公然对她下手。

    “好,确实是痛快人,那我也就直说了,”慕夜凡的语调依然平稳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提起茶壶为自己空了的杯子斟满,“慕夜凡只是我的化名,而听风书苑老板也只是个表面的身份,我的名字叫……”慕夜凡顿了下,当观察到苏涟漪极力掩饰的紧张后,方才满意地说出,“姓夏,名胤轩。”

    当听到这个名字后,苏涟漪愣了下,说不惊慌是假的,但随即平稳了情绪。万万没想到,听风书苑的慕夜凡竟是一直不见踪迹的七皇子夏胤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苏涟漪想到之前那次与云飞峋的对话,当飞峋说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皇子时,她便觉得七皇子给她的感觉就如同听风书苑的慕夜凡,却怎么都没想到,两人却是同一人。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所有人只有二皇子线索却无七皇子行踪,原来从始至终,你都未离开京城。”涟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香茗,果然是清香好茶。

    “对于我来说,没有危险的地方。”夏胤轩也端起茶碗,仿佛与苏涟漪悠闲对饮。

    “呵,”品茗后,涟漪将茶碗放下,“好狂妄的一句话,若此话出自其他人之口,我定会觉得那人在吹牛,但由七皇子说出,我却是相信。如今鸾国上下通缉七皇子与二皇子,而七皇子竟还在听风书苑三楼悠哉地看书品茗,是何等的气魄?”

    夏胤轩笑笑,“气魄不敢说,只是还有些事未做完罢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塞子拔出,将透明粘稠的液体倒入掌心,一片独特的奇香。“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不喜半途而废。”

    这种香味,苏涟漪十分熟悉,因从前在夏初萤那经常闻到——是卸下鸾国皇室秘术易容物的药水。

    涟漪眯着眼,十分仔细观察夏胤轩的脸。因为初萤的关系,她对鸾国皇室秘术易容并不陌生,甚至得到过初萤的亲传,自己也曾易容过,但却没看出夏胤轩的易容,只因对方将易容术进行了改良,那易容物更为服帖,更能改变五官。

    不大一会,只见夏胤轩从自己脸上慢慢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如同现代女子解开面膜一般。

    苏涟漪大吃一惊,不解他是怎么做到的,竟将面具做到好像现代武侠片种那般精妙。

    面具之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苏涟漪身旁的美男不少,从李玉堂叶词,到夏胤修司马秋白,加之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外貌协会,但当看到夏胤轩的脸时,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把。“七皇子不愧是京城四公子之一,果然名不虚传。”由衷赞叹。

    夏胤轩冷笑了下,“一个人的容貌,重要吗?”

    “不起决定作用,但可锦上添花。”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容貌上,涟漪回答完便立刻转移了话题。“先说说七皇子你未完成的心愿吧,冒着生命危险滞留京城,我很好奇这心愿是什么。”

    不贪恋男色的女子不少,但丝毫不将他容貌放在眼里的女子却不多,夏胤轩很是玩味,“先问我的身份,再问我的心愿,为何苏涟漪你就不问问我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信?”

    涟漪道,“是什么信,重要吗?信的真假,重要吗?”

    夏胤轩终于忍不住惊讶开来,“此话怎讲?”

    苏涟漪口中狠狠咬了牙,眼中闪过烦躁、愤怒种种,但这情绪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稳重,“首先,你留在京城找寻时机部署计划,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你的计划中本没有我苏涟漪的,而我因偶然发现了素描纸而到听风书苑寻纸,可以说,是自动撞上了你的刀口。”想到这,苏涟漪就十分懊恼,对当时自己的行为万分后悔。

    夏胤轩眼神中多了一丝笑意,默认了苏涟漪的话。

    “你知晓了我的身份,而后便千方百计与我扯上关系,你将我编入你的计划之中却一直按耐不动,只等这时期。”涟漪继续道,“就如我刚刚所说,若你真有所谓的勾结信件,信的内容不重要,信的真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时机,你就是抓住了皇上即将下达圣旨指派金鹏将军为东坞城驻城将军、云元帅即将辞官告老还乡之际拿出信件,你的目的不是暗算元帅,而是为了要挟我。”

    夏胤轩微微挑眉。

    “这时机才是精妙啊,”涟漪感慨,“帝王都有一个诟病,便是猜忌!无论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只要登上了帝位便无法克服这疑心症。你拿出了勾结之信,皇上便绝无法放云元帅与云飞扬去东坞城,恐放虎归山最终叛乱!

    即便皇上不会因这信定下云家的罪,怕也会将云元帅软禁在京城了此残生,云飞扬也不会再得到完全的信任,而最终的结果不外乎两个——其一,云家从此如履薄冰,只要风吹草动便有弹劾危险。其二,便是被逼急了真的反了,毕竟云家在先皇时便吃过这窝囊亏,若到当今皇上这再来个一次,再好的脾气也是没了。”

    夏胤轩的瞳孔缩小的下,而后笑了,“如今我倒要将刚刚你对我的赞叹重新送给你了,不愧是鸾国奇女子涟漪郡主,果然名不虚传,非但遇事不慌,反倒是心思透彻。”

    苏涟漪根本没将他这夸奖听入耳,“七皇子你可曾想过,你若真这么做,我能放过你?我定会将此时此刻发生之事启禀皇上,即便是顺藤摸瓜,你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平了。”

    夏胤轩哈哈笑了起来,爽朗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太平?苏涟漪你认为我现在的日子很太平吗?只不过是十八层地狱和十九层地狱的关系罢了,再者说,你以为我会怕?”说着,收敛了笑容,玩味地盯着苏涟漪看。

    涟漪与其对视,屏着气,僵持了片刻,而后轻轻吐出气来,“我觉得……你不怕,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智者也不是勇者,而是像你这般不求权势不畏死亡之人。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摸清其底线,只要踩住其底线拿捏好分寸便会有求必应,但我摸不到你的底线,或者说,你的底线便是你的未完成的心愿。”

    夏胤轩点点头,他与夏胤修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是容貌有些相像之处。鸾国地处南方,鸾国人骨骼纤细修长皮肤细腻;轩国地处北方,轩国人身材高大魁梧面部轮廓深邃分明,而夏胤轩为鸾国与轩国的混血,周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

    “苏涟漪,你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什么吗?”夏胤轩悠闲道,声音带着蛊惑一般。

    “是苏家人与云家人,”涟漪苦笑,“你没用苏家人下手,是因你没完全把握可得到最后的胜利,如今云家正好处在是否离京的关键时期,你便有机可乘,所以弄了几封书信说几十年前云元帅与轩国勾结,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