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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杜太傅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气得胡须都跟着抖动。

    “杜太傅这是怎么了?莫非陛下惹您生气了?”一道声音突兀的响在空气之中,夜非沉的黑色锦靴已经踏进了御书房。

    “老臣不敢。”杜太傅忙给夜非沉作揖行礼,“老臣授课时陛下昏睡,是老臣无能。”

    闻言,沐沁脸色微变,心里“咯噔”一下:又被告状了……

    “哦?陛下又在睡觉?”夜非沉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看得沐沁愈发害怕,局促地低下头,不敢做声。

    书房内一时静谧,片刻以后,夜非沉才对着沐沁沉声说道:“这已不是陛下第一次目无师长、怠慢学业了,是该罚了,这就回去,抄一遍《致德书》,好好领悟古人所言之德。”

    一听到抄书,沐沁的小脸更垮了,却不敢忤逆舅舅的话,只好委屈地和杜太傅行了礼,准备离开。

    “慢着,”夜非沉出声叫住了她,继续说道,“陛下怠慢学业一定和这些奴才们脱不了干系,陛下抄书的时候,长乐宫的奴才都跪着好了,陛下何时抄完了,他们何时才能起身。”

    “舅舅?!”沐沁没想到夜非沉居然会这样惩罚她宫里的人,不禁急道。

    “陛下忘了臣昨晚说的话了么?”夜非沉眼底染上一抹阴鹜,笑意慢慢的凝结在唇角。

    沐沁脸色一变,只能摇摇头。

    杜太傅见平日里顽皮的皇上在摄政王面前极为乖巧,便拱手告罪:“殿下,老臣无能,恐误了陛下,实在不能胜任帝师,还望殿下开恩,准许老臣告老还乡。”

    沐沁已经一只脚迈出了书房,听到杜太傅装模作样的声音,不禁对他这种落井下石的行径感到厌恶,狠狠“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回去的路上,沐沁一边腹诽杜太傅倚老卖老,一边又在心里忐忑,生怕舅舅一会儿找她新账旧账一起算。昨天晚上她刚和夜非沉提了微服私访的事情,就被他打断,又说她玩心过重,还寒声告诫她“下不为例”。

    最后她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长乐宫,正如此刻。

    “笔墨伺候吧!朕要抄书了……”沐沁低低吩咐了一声,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

    木瓜麻利地上前铺纸研墨,琼琚从书架上将《致德书》取了过来,沐沁翻开第一页,提笔在纸上誊了起来,而阖宫的太监宫女都站到殿外,齐齐跪了一片。

    沐沁从回来寝殿就开始奋笔疾书,可已经入了夜,还是有一半没有抄完,由于没有用午膳和晚膳,此时的她已是饥肠辘辘,再加上昨晚没有睡好,又饿又困的沐沁只觉得自己好生委屈,一边抄写一边小声啜泣,过了许久,眼睛已红肿得像两颗熟透了的樱桃。

    夜非沉一个人提着食盒迈入长乐宫,借着月光可见宫人们黑压压的跪着,众人见他来了,忙打起精神向他问安。

    “陛下还没抄完么?”雅致的语声缓缓道来,身着黑色锦袍的夜非沉踱步到琼琚身侧,冷然俯视着地上的人。

    “回殿下,还没有。”琼琚恭声回答,却也暗暗心疼陛下,见夜非沉就要推门进去,想了想,还是斗胆叫住了他,“殿下!”

    夜非沉顿住脚步,缓缓回身,疑惑地看着她。

    琼琚将心一横,“启禀殿下,陛下今日不是故意打瞌睡的,实在是陛下昨晚没睡好……”

    夜非沉微微蹙眉,不露声色,还以为是昨晚自己拒绝了沐沁微服私访,她抑郁得没能入睡。

    琼琚小心觑着夜非沉的面色,继续道:“昨夜雷声乍响,陛下惊醒,再睡时就梦魇着了,所以今天才会困的。”

    经她这么一说,夜非沉才想起来,昨夜似乎在梦里听到轰隆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原来昨夜果然打雷了。沐沁从小就害怕雷声,常常吓得不敢睡觉,只能让他陪着才能睡着,近几年才好些,没想到昨晚又被惊醒了。

    “本王知道了。”夜非沉轻轻颔首,“你们起来吧。”说完,不等众人谢恩,便推门进去了。

    沐沁刚刚便听见舅舅在外面说话了,只是心里委屈,仍是默默地边流泪边抄书,见夜非沉进了门,还是只顾低着头写字。

    此刻的夜非沉正心疼沐沁,见此,明知沐沁这是在和他闹脾气,却也不恼了,只提着食盒上前,薄唇轻喃:“阿沁,饿了吧?”

    “朕不饿!舅舅还是坐下慢慢等着朕抄完吧!”沐沁惯会恃宠而骄,听舅舅的声音知他又心疼自己了,便故意说着硬话。

    娇气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夜非沉便知沐沁刚刚哭过,心里的坚冰融化成一汪清水,抬手抚上沐沁可爱的双丫髻,另一只手将她手中的毛笔拿了下来。

    “别写了,是舅舅不好,让你饿着肚子,快看我带了你最爱吃的。”夜非沉嘴角铺开一层浅笑,柔声哄道。

    听着如此温柔的声音,沐沁就是天大的委屈也消失不见了,抬起娇艳的小脸,怯声问道:“舅舅可是不怪朕了?”

    夜非沉忍不住捏了捏沐沁娇嫩的脸蛋儿,目光澹澹如波,“不怪了。”

    听到这话,沐沁终于翘起了嘴角。

    “陛下虽是无心之过,我却仍然要说那句话——”夜非沉顿了顿,“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千万不能任性,必须学识渊博,懂得为君之道,不然等你明年亲政,我如何放心,如何面对先皇与先皇后?”

    这话沐沁已经听了许多遍,此时见舅舅温柔相待,便极为认真地点点头,“朕记得了,以后再不会了,认真和杜太傅学习。”

    “杜太傅已经不是陛下的老师了。”夜非沉悠然地说出口。

    沐沁一愣,“为何?”

    夜非沉目光凌然,“杜太傅为人死板,授课枯燥,今儿又故意威胁陛下要辞官,落井下石、倚老卖老,我当场就允了,算是给陛下报仇了吧。”

    “舅舅……这是真的?”沐沁有些意外,舅舅当真将她宠到如此地步了么?

    “千真万确,”夜非沉颔首,眼如寒星,“君主岂是他能威胁的?”

    自古以来,主少则国疑,如今朝中不少老臣见陛下年纪尚小,存了僭越之心,夜非沉便借此机会,杀一儆百,让他们都知道,这天下终究还是沐家的,皇上再羽翼未满,也还是天子,君君臣臣,岂容他们放肆!

    沐沁娇俏地笑了起来,“舅舅真好!”

    夜非沉宠溺地刮着沐沁的小鼻子,温柔说道:“别以为以后都不用读书了,我明日就会再给你找一位老师的。”

    “都听舅舅的!”沐沁笑得开心,只要不是杜太傅,是谁都好,估计舅舅也不会再给她找一个这样无聊的老师了吧。

    由于沐沁刚刚哭过,脸上泪水干透了便绷得难受,琼琚拧干了帕子给她擦拭一番。

    夜非沉带来的饭菜还是热的,两顿没吃的沐沁不免狼吞虎咽,看得夜非沉心里又是一疼,暗暗想着再也不会如此罚她了。

    用过饭后,沐沁见夜非沉起身欲走,忙拉起他的衣袖,轻声软语,“舅舅莫走了好不好?朕怕今晚还会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