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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敏姐儿呢?”方琳瞪了一眼不愿意放开自己手的段南山,轻声问道。

    方丽咳了一声,强忍着把视线收了回来,“敏姐儿说是有事,去清泉村石磊家了,叫我跟你说一声。”

    “她不是说肉卖完了吗,怎么还去?当真是往外头跑习惯了。”方琳也只是随口说了句,“回吧,明天事多,回去还要准备东西呢。”

    段南山一手拎着铁锹,一手牵着媳妇,护送她们回家路上,那笑容就没断过。

    ☆、第19章 婚前辅导

    方琳没什么嫁妆,数来数去除了新做的几件衣裳和压床的被褥,也就是匣子里剩下的二两银子。

    吃过晚饭,沈老太太将她唤了去。

    堂屋很是暖和,方琳将自己做得一对手捂子递给老太太,“劳烦姥娘为我操心,也没什么孝敬您的,这是我自己的针线活儿,权当表了心意吧。”

    手捂子用得是方敏拿回来的两张兔皮,加了棉花与碎布缝制而成,摸上去毛茸茸的,可爱极了。沈老太太笑着接过来,道:“叫你来也没旁的事,你娘去得早,难为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明儿是你的大日子,我和你姥爷腿脚不好,就不去山上了,叫你两个舅舅和你兄弟姊妹们都去,咱们家没甚亲戚,也算是给你撑场面了。”

    方琳点头,“我晓得了,段大哥那边也没亲戚,大多是些邻居。”

    沈老太太是知道段南山家中父母双亡的,叹息了一声,随即开了箱笼,“想了许久,也不晓得要用什么给你添妆,姥娘这辈子也没攒下啥好东西,你娘嫁人那会儿给了她一亩地,那地现下是方家种着,但地契是在咱们自家手里头,你是长女,嫁过去也没地,这东西就留给你,想来方家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地契上的一亩地挨着山脚下的小河沟,方琳想,胡氏肯乖乖把地给她才怪,但这既然是她娘的东西,那要回来是天经地义的,旁人也不能置喙什么。

    方琳拿着地契回房的路上碰见了孙氏和李氏,对方一反常态,冲着她怪异的笑,看得方琳浑身起鸡皮疙瘩。

    屋子里头被绑着大红喜绸的箱笼摆满了,沈大山送了一匹松江布,沈二山拿了半袋大米,半袋黄面,沈媛媛兄妹几个也各有表示,就连沈耀祖也把他开蒙时的书拿出来当贺礼,压根没想过方琳到底能不能看懂。

    方丽听见她推门的声响,慌忙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枕头底下,捋了捋头发掩饰尴尬,“那个,姐,姥娘叫你去说什么了?”

    地契的是方琳压根没想过要瞒她,随手递过去给她瞧,“姥娘的意思,是叫我把这地要回来自己种。”

    “是得要回来。”方丽想了想,“不过方娇她娘肯定不乐意,怕是爹和奶奶也不会同意的。小河沟这片地虽然不大,但收成好,他们能舍得才有鬼咧。”

    “这事等到过完年再说,反正她们还没点种。”方琳想到要跟胡氏争执,就头疼不已,索性把这事先搁在一边,打算到时候问问段南山的意见,她看了眼屋子里的箱笼,心下了然,“这都是舅舅们送过来的吧?”

    “不然呢,刚刚大舅母还说了半晌,话里的意思傻子都能听明白,指着媛妹妹出嫁的时候你给还回来呢。”方丽笑了笑,“媛妹妹送了她自己做的荷包,宗表哥和平安表弟是想了半晌实在不晓得改送什么好,一人给了一吊钱,叫你别往外声张,八成是瞒着舅母呢。耀祖这孩子倒是可爱,喏,开蒙的书,我瞧着跟鬼画符似的。”

    方琳笑,“你又不认字,对了,这箱子柜子是哪来的?”见方丽不说话便明白过来,“大武赚点钱也不容易,哪有叫妹妹妹夫给我做嫁妆的道理,再说了,怕是最次的木料,这几样东西加起来也不便宜,叫你婆婆怎么想?你即便是有了身子,也不能拿孩子当依仗……”

    “说什么呢。”方丽越听越离谱,忙打断了她,“你也不想想,你定亲定得急,这箱子柜子是一天两天能做出来的吗?我刚嫁过去那年家里头没碰上荒年,还是你跟敏姐儿在山上挖野菜,去地里拾麦穗才过了这个坎,我婆婆是个念恩的,家里头境况好了之后,就跟大武商量着给你打一套家具做嫁妆,不过家里的木料都是慢慢攒下来的,到现在也只是做了箱子和柜子,本来还想做个床的……”

    方琳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替我谢谢你婆婆。”到了这个节骨眼才拿出来的东西,可见的确是真心的,妹妹乃至她婆婆的好意,她不能拒绝,只能放在心里头。

    “别说这些了,趁敏姐儿还没回来,我有事跟你说。”方丽确定院子里没人了,这才闩上门,关了窗子,将方琳拉到床跟前,从枕头底下拿出她刚才塞进去的物什,囧得一脸通红。魂兵之戈

    方琳奇怪的接过来,翻了两三页,耳根子也烧得不行,说起话来声音也添了几分颤抖,“这东西你那儿来的?”

    “舅母给的。”方丽到底是已经嫁为人妇,很快便冷静下来,“凡是要嫁人的姑娘都得有这么一遭,当时是二伯娘跟我说的,我怕的很呢,现在也不好好的,我估摸着姐夫不懂这个,才叫你看的,不然怎么生娃娃呀。”

    生娃娃!方琳简直想把手里的小册子给扔出去,她还没想那么远呢,不过因着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都嫁人生子了,往日在青岗村偶尔她们说笑提起这档子事,并没有刻意避着方琳,要说她真的一点也不明白,那是假话。

    强自让自己镇静下来,方琳虚心提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那个,疼吗?”

    方丽没想到她姐头一句就问了这么个重磅话题,想了许久才道,“你跟姐夫说,叫他温柔点。”

    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啊?方琳郁闷,可惜她提不起勇气再问第二遍,点了点头道,“那,得多久才能做完?”

    方丽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只说了那么一句,她应该多说点,让她姐没有再问问题的机会的,但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估量姐夫的持久力?方丽只想说,老天爷你还是杀了我吧。接触到自家姐姐求教的目光,她有点心虚地道,“这个,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姐夫他体力应该不错。”

    没等方琳再问出下一个问题,方丽立刻捂住她的嘴,“姐,你还是别问了,看那个册子吧。我……”我实在觉得很丢人啊,为什么要我跟我姐说这种事!

    其实教导女儿家洞房的事情,原本应该是由长辈来的,孙氏和李氏推搡了半晌,最终一致决定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方丽,谁让她也是过来人呢。

    被舅母们坑了一把的方丽发觉,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回头看她姐。

    庄户人家给女孩压箱底的东西,其实画得并不精致,图册上的两个人只能从鼓起的胸脯来区分男女,方琳翻了几页便不再看,当着妹妹的面看这个,确实有心理障碍啊。

    她抬起头,碰巧撞上方丽的视线,轻咳两声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眼瞧着天都已经黑了,敏姐儿怎么还没回来,要不出去瞧瞧?”

    “也好。”方丽正愁不能解除这种尴尬的气氛呢,她走到门边,刚握住门闩准备开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姐,把那东西收起来。”

    方琳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将那小册子塞到了某个箱笼里面。

    沈二山糊得灯笼给各个屋子送了一个,就是为着晚上方便寻人。

    方琳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挽着妹妹出了门,她寻思着,是不是该说说敏姐儿,这么晚不回家传到外人耳朵里,还不知该怎么想她呢。

    幸运的是,两人出门没多久,就碰上了往回走的方敏。她低垂着头,似是没发现出来寻她的姐姐们,还是方丽喊了一声才抬起头来。

    方丽是知道这个妹妹的,从小粘大姐粘得紧,心底里猜测,莫不是因为大姐要嫁人,这丫头担心自己一个人留在舅舅家受欺负,才待在外边不回来?想到这儿,她开口劝慰道,“咱姐就是嫁了人也会常回来看你的,你别担心,再说,你这么个性子,谁敢欺负你呀,要是真心情不好,就上我们家住几天。”

    方琳怔了怔,没说话。倒是方敏闻言勉力露出笑脸,“二姐打哪儿看出来我心情不好,我想事呢,才没瞅见你们,怎么着,准你跟二姐夫鸳鸯双双飞,就不许大姐跟段大哥成亲啦。”

    “我可没说这话,还不是瞧你心情不好,想安慰你。”方丽笑了笑,“不是因为这事就好,大姐跟我说给你留心人家,你倒说说,你有什么想法没,我也好寻摸。”

    方敏被她这么一调侃,心里头的那抹阴郁散去,跟着打诨,“我又没嫁过人,怎么晓得,这事得问你们啊。”

    姐妹仨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家,等到关了门,方敏才从怀里掏出几串钱来,“姐,我之前从你那儿拿了六两银子,这些……”她抿了抿唇,“这些是给你添妆的,那六两银子我过完年还给你。”

    方琳打趣,“我瞧你不像个姑娘家,媛表妹送了自己的针线,你倒好,跟沈光宗沈平安似的,给我送钱。”

    “有钱就不错了,我的针线又拿不出手。”方敏回应她姐,脸上的笑容似乎有几分勉强。

    “谁让你耐不住性子呢。”方丽躺在床的最里边,“得,赶紧洗洗上来,叫咱姐睡外头,我怕她今晚上紧张地睡不着,吵着我们。”

    方丽这话说得不准,方琳对于成婚这事并不紧张,让她辗转反侧的是另一件事。

    ☆、第20章 宴宾客

    方琳睡得浅,家里的鸡刚叫过一遍就醒了,窗外的天还黑乎乎的,她翻了个身,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两个妹妹睡得正熟,尤其是方敏,哼哼唧唧地不知在嘟囔什么。

    屋子里有点冷,方琳瑟缩了一下肩膀,拉过放在床尾的衣裳赶忙穿上,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西边的月亮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轮廓,方琳抱了堆柴火开始烧水。乡下习俗,嫁女儿的这天,女方早上是要给来送亲的亲朋好友以及来迎亲的宾客准备臊子面的。

    面条是昨儿下午方琳、方丽同舅母们小丫头早就准备好的,农家平日里吃面食大多给玉米磨成的黄面里添上一两把白面,可这臊子面要擀得薄而筋道,是不能掺黄面的,就为这个,孙氏没少唠叨。

    烩臊子汤的菜堆在厨房角落里,方琳手脚麻利,很快便将这冬日常见的白菜、萝卜、冬瓜和豆腐切成丁。锅里正煮着肉,味道徐徐散开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沈平安披着袄子站在门口,“琳表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忙活?丽表姐和敏姐儿还没起吗?”

    方琳揭开锅,用筷子戳戳肉,“我起得早,闲不住,丽姐儿正是嗜睡的时候,至于敏姐儿……”她沉吟了一下,对沈平安招了招手,“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着?表姐知道我饿了,想给我开小灶啊。”沈平安玩笑开惯了,并没有注意到方琳严肃的表情。

    将锅里的肉捞出来,方琳拣了片瘦的切下来递给他,问道,“你跟清泉村那石磊平日里来往多吗?”

    “啊?”沈平安纳闷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琳表姐,莫不是敏姐儿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着她这几日神不守舍,怪怪的,要是你得空,去清泉村问问,没什么事最好,若是有什么事,你也别声张,悄悄给我说一声就是了。”方琳跟方敏朝夕相处,哪里会察觉不出她这几日的怪异,这个妹子也是个要强的,大抵是怕她担心才不愿意说,方琳想着沈平安同石家人略熟些,人也靠得住,才让他去打听。

    “行,等晌午送完亲,我回来顺道去一趟。”沈平安一口答应,“琳表姐你这炖肉的手艺比我娘强多了,再来一块呗。”

    等到把肉切好,连同之前的菜一起下了锅,外头传来动静,是有客人上门来了。

    给方琳送嫁的,除了沈家人和赵大武夫妇,再就是小庙村原先同沈氏交好的一些妇人,毕竟是除夕,各家都有事要准备,来得人并不多。

    其实关于送嫁这回事,方琳并不陌生,方家长房的方珠、方玉,二房的方红,还有方丽出嫁,都是她帮着张罗的。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步骤,轮到自己这儿,却忽然觉得陌生起来。

    孙氏把她推出厨房,叫沈媛媛领着她回去换衣裳,又招呼邻家来帮忙的下面。

    寻常庄户人家成亲的衣裳并不是只穿这一回,所以跟平日里的款式没甚区别,只是选了鲜亮的大红色,方琳换上之后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连肤色瞧着也白嫩了不少。

    闲着无事的妇人们都凑到方琳屋里头说话,连带着小孩子们也闹着要看新娘子,因着要过年的缘故,家里头并不缺干果,方琳将花生瓜子等物各装了一盘子放到屋里头的桌子上,招呼大家分食。

    小孩子对吃的最没有抵抗力,沈如意抱着方琳的大腿,羡慕的摸了一会儿她的衣裳,也跑过去跟一众娃娃们抢吃的去了。

    方琳怕人多碰着方丽的肚子,把她打发到沈老太太那屋子去了,只留下方敏帮她招呼客人。

    段家来迎亲的时候,主家的宾客都已经吃过饭,厨房外边临时搭起来的草棚子里面,几个妇人正热火朝天的洗着碗。

    方敏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冲李氏道,“二舅母,快,给我姐盛碗面,多舀点汤,她都饿了一早上了。”

    李氏笑,手底下却没停,舀好汤之后把碗递给她,“段家的人来啦?”

    “来啦。要不我姐能吃饭嘛。”方敏一向是急脾气,端了碗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李氏身畔的一个妇人道,“这就是你小姑子家的老小?没大没小的,瞅这脾气,难说人家哟。”

    “这脾气随了我们当家的,我瞧着就挺好。”李氏笑了笑,难得为方敏说话,“再说了,这是她亲姐出嫁,能不急么。”

    帮忙的妇人瞧出她的心思,凑近问了声,“你们家平安该说亲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李氏并不露口风,给盛好面的碗里都浇了汤,招呼端盘的人送到前院去。

    白河镇成亲遵循旧礼,男方来迎亲时,必须得给新娘子亲手喂饭,这样婚后才不会饿肚子。

    方琳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一碗面,再抬头瞧瞧端着它的主人,脸上的红一下子窜到了脖子上,声音如蚊蝇般,段南山凑近了才听清,她说得是“你坐下”。

    一般来说喂饭只是走个过场,在屋里一众人的围观下,方琳吃了两口,实在窘得不行,便推说饱了。

    孰料段南山筷子还没放下,方敏就在一边拆台,“姐,你早上就没吃,这会儿还不多吃些,待会儿下午还有得折腾呢。”

    段南山一想也是,便又把碗端起来,他也不劝,只是夹了一筷子面送到方琳嘴边,方琳被他这憨劲弄得没法子,只好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把那一碗面吃了个干净。

    待到宾客们吃饱喝足,到了时辰,不用旁人提醒,段南山将方琳打横抱起,放到院子里的驴子上,自己在前头牵着。说起来段南山打小一个人生活,去哪儿都全凭两条腿,这回迎亲,李叔不光把自己家的驴子贡献了出来,就连拉嫁妆的牛车都是他出面帮段南山借来的。

    白河镇南边这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有个大气的名儿,唤作龙岭,据说过了龙岭往南边,气候跟北边大不同,要暖和的多。段南山住得这一片山头离小庙村并不远,牵着驴儿赶着牛车慢悠悠的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新娘子脚不能占地,方琳被段南山从驴子上抱下来的时候,心中的讶异还未压下来。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山洞还是那个山洞,可这远远瞧上去,怎么跟以往不是一个样呢?

    山洞外头的空地上搭着草棚子,李婶领着闺女儿媳,同山间不少赶来帮忙的女人在里头忙活着;山洞入口跟栅栏似的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用竹子垒成一排丝毫不透风的门;再往远点一瞧,周围跟农家院似的,还钉了篱笆。

    方琳在段南山怀里换了个姿势,低声问道,“你重新收拾过了?”

    小脸蛋儿紧贴胸膛的感觉不要太美好啊,段南山呼吸一滞,连带着脚底下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假装淡定道,“那个,李叔说,娶媳妇不能太寒碜,我以前一个人住无所谓,有你就不一样了。”以后这儿就不单单是栖身的地方,而是家了。当然,这么肉麻的话段南山没好意思说。

    说外面变化大,山洞里头也不遑多让。

    这里方琳以前也来过几次,她还记得角落里搁在石床,石桌和做饭的家伙什都是靠墙放着的,另外一头对着段南山鞣制的皮子,至于猎回来的肉,吃不完的都藏在地洞里,若是坏掉了便找个地方埋了。可现如今,这山洞里头不仅东西放置的井井有条,甚至隔出了厨房和卧房,方琳想,该不会这山里头的竹子都被他给砍光了吧。

    段南山见她惊诧,脸上的笑容愈发厚重,右手把怀里的方琳往上扶了扶,怕她掉下去。

    “你……这么多人,别乱动!”方琳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屁股这种地方头一回被男人触碰,心里头羞得慌。